马克思劳动理论的多维意蕴探析
2023-05-13郭苗苗贾冰
郭苗苗?贾冰
摘 要:劳动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论题,是马克思揭示人的本质、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根本切入点。科学认识马克思劳动理论的丰富内涵,深刻剖析其哲学意蕴、政治经济学意蕴、历史意蕴以及生态审美意蕴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深远的现实意义。就哲学维度而言,这一理论为推动社会前进提供理论指导;就政治经济学维度而言,这一理论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存在之境,提出了扬弃异化劳动的路径;就历史维度而言,这一理论提供了“从后思索法”这一认识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方法论;就生态审美意蕴而言,这一理论明确了主体的劳动实践是构建人与自然生态之美关系的关键。
关键词:马克思劳动理论 劳动 异化劳动 人的解放
马克思劳动理论从生产劳动和雇佣劳动两方面进行了深刻剖析,一方面充分肯定劳动之于自我实现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强烈批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下的异化劳动。马克思在对劳动进行深刻追问的过程中建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在对异化劳动的批判中形成了剩余价值学说。深入领会其中蕴含的多维意蕴,既有利于为理论发展注入新活力,也有利于为认识当前经济社会发展问题提供方法论。
一、马克思劳动理论的哲学意蕴
马克思劳动理论厘清了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明确了人的类本质,即自由自觉的劳动。马克思认为,人的劳动具有双重价值,包括创造生活资料和创造人的生活世界即人自身。如果在探究这一理论时未认识到这一点,就很难形成科学认知,甚至会产生误读。实际上,片面认识马克思劳动理论的人不在少数。例如,阿伦特认为,劳动创造了人,因其具有强制性,为政治的存续提供基本保证。同时,人们的具体劳动是不具有差异性、个体性的,相同的、无差别的劳动。她还以《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资本论》为例质疑,认为虽然马克思一直强调劳动与人之间的创造与被创造的关系,却没有明确说明劳动、工作以及生产之間有何联系,因而这一理论存在着内在的矛盾。因此,阿伦特认为马克思并没有帮助我们认识劳动,而是给人们提出了一个两难的选择:“是要生产性的奴役,还是要非生产性的自由。”[1]
实际上,马克思早已不再局限于简单地对劳动的必然性与目的性进行探究,而是将目光转向劳动产生效用的社会制度之上,即资本主义制度。他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之下,作为创造财富的劳动早已被颠覆,劳动不再是幸福之源,相反地,表现为不幸福。劳动不再是在创造财富而是在被对象物占有,人们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的财富却终是外化于人的一种存在。因此,他从现实的人的劳动出发,通过对劳动的产物——私有财产的分析,认清并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下劳动的本质,即,异化劳动不仅使工人失去了原本就不多的劳动产品,而且就连工人自身的劳动本身也失去了。于是马克思探究了私有财产积极扬弃的归宿,指出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就是在否定私有财产奴役人的本质和对人的占有关系,他认为只有共产主义才能完成这一使命。对此,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他提出了三种形式的共产主义:粗陋的共产主义、政治上的共产主义和真正的共产主义。其中,真正的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主张通过对人的异化的扬弃实现人对自身本质的真正占有,实现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完全的、自觉的复归。真正的共产主义最终要消灭的不是私有财产,而是私有制。[2]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3]无产阶级只有在强大“精神武器”——哲学的武装指导下,才能不断发挥其革命性的作用,进而打破资本主义制度的牢笼,构建能够使一个人对人的本质真正占有的共产主义社会。当然,理想社会的建立不是一蹴而就的,根本矛盾在于“人的内部无限的认识能力”与“各个人身上的实际”存在着矛盾,而这一矛盾需要在“无穷无尽的前进运动中解决”[4]。由此可见,马克思劳动理论为正确认识社会发展规律指明了方向,为深入分析当前社会发展进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提供了方法论。
二、马克思劳动理论的政治经济学意蕴
因深受利益问题困扰,马克思适时转变了研究视角,他开始尝试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分析劳动问题。马克思在深入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后,明确提出私有制之下劳动发生了异化,并将其划分为四个层次进行阐释,即劳动者与其产品相异化、劳动行为与劳动者相异化、人的类本质与人相异化、人与人相异化。他发现工人并没有在劳动过程中感到幸福,反而感到深切的不幸,本应属于工人劳动的“对象化”却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而就连工人自身的劳动行为也被异化,成为资本家的附属品。[5]总而言之,私有制之下,工人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如果离开资本家提供的、仅能维持基本生存需要的生活资料,工人将无法继续生存,面临冻死、饿死的危险。
在《资本论》中,针对异化劳动,马克思做了进一步的探究。他从社会的物即商品入手,对其产生的根源进行了追问,并最终将矛头指向了雇佣劳动。他发现在雇佣劳动中,工人的劳动力变成了“出卖给资本的一种商品”[6],他们几乎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料,只能通过出卖自身劳动力谋求生存,而这直接导致了工人劳动与生活资料的分离,生活资料越来越集中于资本家手中,工人则越来越贫穷,最终他们不但失去了本就不多的生活资料,而且连自己的劳动也失去了。由此可见,在这看似平等的雇佣关系之下暗藏的是资本家的“秘密”:他们为了获取剩余价值,对工人进行无情的剥削;但对于工人而言,不出卖劳动就无法生存。劳动不再是人的类本质,而沦为工人阶级时刻想要摆脱的、受资本家控制的“枷锁”。因此,在雇佣劳动关系之下,资本家得以最大限度地榨取剩余价值,不断进行原始积累;雇佣工人却只能依靠出卖自身劳动力维持基本生存,这种不对等的劳动关系终将导致社会的两极分化和阶级对立。
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发展后期,生产力的发展改变了资本增殖的方式,由依靠原始的劳动积累变为依靠自身而实现资本增殖,即依靠利息与利润。虽然就本质而言,利息与利润同样属于工人,但是它们却为自己披上了一件看似“合法”的外衣,以便让这一切增殖看上去与工人毫无干系,是属于资本自身合理的增殖。资本的这种强有力的扩张性逐渐使得资本集中在更少数人的手中,造成一些小资本家的“彻底牺牲”,使他们沦为工人阶级。当然,资本的各种增殖活动必然会使资本陷入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中,也必然会引起工人的反抗运动,这是矛盾发展的必然结果,本身也是解决矛盾的途径。总而言之,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视域下,通过分析异化劳动、雇佣劳动与资本的关系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了深刻的批判,为人们认清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提供了思路,也为最终解决矛盾进而实现劳动的真正复归明确了方向。
三、马克思劳动理论的历史意蕴
马克思在对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探索中,提出了“从后思索法”,旨在从现有的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形式出发,由果溯因反向认识前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结构及其形式,以突破史料欠缺的困境。他指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 [7]即在资产阶级统治下的社会实现了对以往一切社会的超越,以最多样化、最发达的生产组织实现了最快速的发展。与此同时,现有的资产阶级并不是完全脱离以往社会形态的崭新的阶级,它仍然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以往社会形态的某些特征,其原因在于它是在以往社会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因而必然会残留这些社会所未曾打破的“桎梏”,解决这些“桎梏”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任务;而在探究解决以往社会问题的方式上,因为资本主义明晰其自身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以及问题的本质特征,必然会比以往更加清晰且切中要害。
馬克思在分析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时,将抽象的研究上升为具体的办法,并以“人体解剖”和“猴体解剖”为例加以阐释,认为“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钥匙。他把现有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看作是“人体解剖”,将前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看作是“猴体解剖”,深化了对前资本主义尤其是造成其走向灭亡的本质问题的认识,并在此基础上对资本主义相关问题进行了分析,揭示了其产生、发展和灭亡的历史必然性。这种“从后思索法”也为进一步理解劳动理论提供了方法论。唯有必要劳动即“猴体解剖”完成后,自由劳动即“人体解剖”才能充分认识其本质规律,进而实现对其的扬弃,并最终实现人的解放,即“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8],当人们已经能够充分认识高等动物的时候,回过头来再去认识低等动物,这一实践过程就变得容易多了。因此,正确认识历史必须深入到现实之中,从中寻找“钥匙”,从完成时的历史结果中探究社会历史的发展轨迹。实际上,这一规律能够帮助我们正确认识所有事物,只有不断地实践、总结、反思,才能形成越来越深刻、成熟的认识,才能认识事物发展的规律和本质。
总而言之,在探究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规律的过程中,马克思既肯定劳动改造客观世界的积极作用,又深刻揭露异化劳动的剥削本质;既肯定资产阶级推动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又明确揭示并批判了资本主义制度下劳资关系的不和谐。在一系列否定之否定后,明确了历史发展规律,为科学认识未来社会指明了方向,提供了方法论。
四、马克思劳动理论的生态审美意蕴
劳动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论题,不仅如此,它还因作为连接人与自然的中介而深受当代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的关注。马克思劳动理论从现实的人的劳动实践出发,倡导实现“自然之美”与“人性之美”的统一,体现着深厚的生态审美意蕴。正确认识这一问题,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和把握马克思劳动理论的生态性,而且对培育与生态文明相适应的生态价值观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马克思劳动理论的生态审美意蕴体现在其关于“劳动创造美”“美的规律”等论述之中。首先,劳动是人与自然之间建构生态审美关系的中介。在马克思看来,人的身体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只有在自然界这一“直接的生活资料”之下,人才能够获得“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才得以进行各类生命活动和实践活动。[9]因而,劳动成为人与自然建立关系的桥梁,是人这一主体产生审美意识并自主建立与自然之间的审美关系的逻辑前提。在劳动实践过程中,人以合乎规律的活动改造自然,使其朝着符合人类生存发展的方向发展,同时,人也用生命充分感受自己所改造的自然给予的丰厚馈赠。因此,依托“自然的人化”与“人化的自然”,人与自然之间建立起了共生共荣的密切关系,人们对自然这一自身生命活动基础的认识更加清晰,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人们的审美对象。
其次,自由劳动是人与自然之间生成生态之美的必要条件。自由劳动区别于异化劳动,当劳动出于人的活动的第一需要,在进行对象化活动的过程中遵循“美的规律”,那这一活动本身就内在地蕴含着创造美的生态美学。在对劳动的本质、美的本质的追问与阐释中,马克思构建起劳动与美之间的必然联系,即“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10]。实际上,人按照美的规律来改造自然的劳动,既是客观存在之美的直观表现,又是对人的认识之美的生动复原。进一步来说,在塑造自然的过程中,人不仅实现了对“外在的自然”的改变,而且也改变了“自身的自然”。因而,人的自由劳动是美本身和创造美的对象性活动。
最后,“美的规律”是构成马克思劳动理论生态性的内在尺度。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明确指出,在进行对象化的劳动过程中,人与动物之间的巨大差别在于人懂得按照一定的尺度进行生产,即懂得“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11]。这充分体现了人作为有别于动物的存在主体,“是理性与非理性、社会存在与必然存在、物质尺度与精神尺度的完整统一体”[12]。也只有当人发挥自由自觉的“类”特征,其审美意识才有生成的现实基础,才能在对象性活动中对自然产生“美的意识”,进而科学认识客观存在的“美的规律”,并以此为尺度开展改造自然之实践。只有这样,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才能走向主体可知可感的审美存在和共生关系。
无论人类置于何种文明形态,人的实践活动始终是推动其实现变革的决定性力量。在改造世界的劳动中,人以何种态度对待自然,直接影响着人与自然关系是否和谐。简言之,人的劳动实践始终处于基础性地位。因此,在多元价值观念碰撞交融的现代社会,科学认识马克思劳动理论,深刻理解其中关于劳动的审美功能、生态意识等丰富内涵,对促进人们更好地走向自由全面发展、参与文明形态变革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
五、结语
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劳动始终以不变同一的姿态屹立不倒,发挥着创造财富、创造文明、创造历史的巨大作用。无论社会发展到何种形态,人们都无法将劳动从社会发展中抽离,根本原因在于劳动始终是创造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质资料的有效途径。因此,科学认识马克思劳动理论的丰富内涵,深刻剖析其哲学意蕴、政治经济学意蕴,历史意蕴以及生态审美意蕴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深远的现实意义。
参考文献:
[1] [美]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M].王寅丽,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76.
[2] 郭苗苗.《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私有财产思想及其当代意义[J].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0(6):88-91.
[3] [5] [6] [9] [11]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1,157,715,161,163.
[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28.
[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6.
[8]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9.
[10] [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207-208.
[12] 胡建东,穆艳杰.论马克思劳动理论的生态审美意蕴[J].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6):18-25.
基金项目:2022年度教育厅基本科研项目(青年项目) “马克思劳动理论及当代价值研究” (LJKQR20222508),2021年度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处基金项目一般项目(高校思政专项)“当代大学生劳动价值观的重塑与实践研究” (L21BSZ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