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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媒介化时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

2023-04-29赵红勋赵志远

北京文化创意 2023年8期
关键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文化传承

赵红勋 赵志远

摘要:在深度媒介化的社会形塑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方式日渐被各种各样的社交技术所浸润,由此创构出一种新的社交化传播样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社交化传播具有延传传统文化、引导价值观念和形塑身份认同等重要意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通过联动、对话和移动等方式进行体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存在着结构空洞、内容虚无化和传承链断裂等问题,亟需通过平衡信息传播、贯彻守正创新理念和构建立体文化空间进行路径优化,从而更好地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关键词: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社交化传播 深度媒介化 文化传承 社交媒介

一、引言

在文化意象的知识版图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下简称“传统文化”)作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凭借其内蕴的价值张力和思想感召,成为深入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文化动能与阐释张力。传统文化所浸润的思想价值与精神品格只有在科学的阐释中才能实现文化传承。而文化传承体系的建立需借助“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实现,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弘扬更是要遵循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科学方法,尤其在深度媒介化所主导的当代社会,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开始与传播技术高度嵌入,藉由媒介传播的想象力构建了富有穿透力的文化传承体系。

随着新技术在日常生活领域的不断渗透,媒介不再以作为中介载体的方式对社会产生影响,而是以自身的“媒介语法”①形塑社会结构,由此,媒介逻辑在社会运作肌理中日渐显要。对此,安德烈亚斯·赫普(Andreas Hepp)曾使用“深度媒介化”来描述当下数字化媒介重塑社会系统的现象以及社会所显现的特征。其中,平台社会便是社会深度媒介化的重要表征。②换言之,数字技术以赋权的方式激活微粒化个体,人际社交的强弱关系纵横交错交织成网络化社会,游离的数字节点以社交化媒介平台为虚拟栖息地,开展对话、消费、表演等媒介行为。于是,社交化媒介平台集聚用户所构成的关系网络被技术盘活,成为深度媒介化时代的重要传播形态。对于传统文化的传承创新而言,其遵循深度媒介化所创构的社交化传播理路,借助抖音、微信等各种社交媒介载体传播文化主张与精神意涵。由此,本文将立足深度媒介化这一基本语境,全面阐释传统文化进行社交化传播的必要意义、表征方式、现实困境和优化进路,不仅为读解传统文化提供一种媒介化视角,而且对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亦具有可资借鉴的思路参照。

二、传统文化进行社交化传播的价值

置身于深度媒介化社会,由技术逻辑引发的网络化转向,不仅形构了传播结构的“去中心化”表征,而且也模塑了信息沟通实践的社交化传播景观。因此,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可以说是数字技术重构传播模式的重要结果。然而,除被动地适应媒介生态演变之外,传统文化转向社交化传播亦具有一定程度的主动性。这种主动性既是洞察时代变迁后出于存续传统文化、树立正确价值观念和认同文化身份等方面的需求,又是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价值意蕴所在。

(一)展露与传播:实现传统文化的存续

对传统文化而言,“延传”是其历经时代变迁仍能够持久存在的关键机制。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在五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凝练出的宝贵财富和价值资源,必然应保证其内在价值得以存续。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本质上是信息的传播。①然而,在用户惯习日渐被社交技术所裹挟的深度媒介化语境下,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传播亦不能仅停留在传统的师徒授受或书籍记载上,而是需要在多节点的网络化社交中进行传播语态创新,以实现传统文化的“永流传”。

从媒介载体层面来看,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可藉由社交媒体将传统文化展露在用户可接触到的信息界域内,从而摆脱其随传统媒体式微和受众流失而被信息洪流淹没和技术遮蔽的危机。不可否认的是,移动智能终端已然成为社会个体进行信息获取的重要渠道,传统电视媒体在用户碎片化时间不断被挤占的过程中面临着“如何让自己的内容被更多的人看到”的痛点。②如若仍停留在以电视媒介为主导的线性传播之中,那么传统文化的“延传”将因无人“围观”而缺少必要的传承者。因此,以社交媒介为载体、以用户关系为纽带的社交化传播可将传统文化置于并显露在全新的信息场域中,为其传承与存续奠定基础。

从用户惯习层面来看,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契合了深度媒介化社会下的用户习惯,实现传统文化从展露到传播的进阶。惯习导致不同行动者产生审美趣味、文化需求以及文化消费上的差异。③在算法、VR/AR、大数据等数字技术的浸润下,个性化推荐、沉浸式体验和跨时空社交形塑着用户习惯。过往以广播电视为主要渠道的传统文化具有单向度传播的特征,难以与注重传播交互性、体验感和内容可分享性的社交用户相贴合。然而,社交化传播不仅内嵌着互动、沉浸等特质,而且以社交网络为传播渠道,能够使传统文化的传播符合用户接收的习惯。于是,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转向则有助于文化内容依凭贴合用户惯习的行为逻辑,以拓宽其传播界限,最终实现传统文化的存续。

(二)净化与引导:实现价值观念的纠偏

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内含并形塑着中华民族世代相传的价值观与精神内核,其传承创新是深度媒介化时代的现实性命题。因而,传统文化的传播进路转向社交化平台,不仅对于传统文化本体具有必要意义,而且在净化信息生态和引导公众树立正确价值观等方面具有不可忽视的关键作用。尤其是,目前的信息生态存在着优质信息内容的供需失衡,以及媚俗化、肤浅化和功利化的信息泛滥,极其容易误导当代青年形成错误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

受技术与资本双重牵制的社交媒介平台在赋予社会个体全新的话语与行动自由度的过程中,亦藉由无限度满足用户娱乐需求的方式将“以消费主义为核心内容”的泛娱乐主义④内嵌于日常生活中。这种非主流价值思潮所催生的症结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深度与主流信息的传播空间被娱乐信息不断压缩,以至于“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⑤二是:加剧“青年投身于功利性的物质消费”,⑥盲目追求名利,与传统文化的精神理念背道而驰。对此,向信息生态引入符合主流价值观的优质内容尤为紧要。

传统文化不仅是优质内容的素材来源,以及净化信息生态的可行切入点,而且其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高度契合,具有一定程度的融通性,在引导青年群体树立正确价值观念方面具有积极作用。然而,处于深度媒介化时代,传统文化能够净化信息生态和引导价值观念的前提是不再与社交媒介平台隔断,因为泛娱乐化主义思潮在用户聚集的社交媒体兴盛已久。唯有传统文化转向社交化传播,才能够既藉由文学、民俗文化、饮食文化等内容传播中和信息生态中的娱乐化倾向,缓解优质内容供需失衡的状况,又借助传播《我在故宫修文物》《非遗里的中国》此类文化节目所传达的工匠精神感染年轻群体,进而对功利性的价值观念进行纠偏。

(三)觉醒与交流:实现文化身份的认同

以文化身份视角观照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可获知其中隐含着对内与对外的双重意义,即自身民族意识的觉醒,以及他者对中华民族的文化身份由想象到交流的转变。文化身份是个体对所属群体或族群中共同文化、历史的认可以及由此催生的归属感,其形成、维系以及变化重构的过程亦可以理解为传播的过程。①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亦是与他者区分的文化标识,由此传统文化的传播在维系民族的文化身份和破除他者化想象方面具有潜能。

一方面,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可依托其主体多元化、体验沉浸化、传播在场化的特征为唤起民族记忆和强化民族共同体建构文化认同空间。社交化传播的内容生产主体泛化可将信息洪流掩盖下鲜为人知的传统文化显露在公众眼前,譬如,抖音用户“费青”发布56个民族的传统服饰视频引发全网模仿热潮,小众化内容的大众化二次创作使得民族之外的其他用户能够意识到共有的文化身份。此外,具备点赞、评论、弹幕等功能的社交化传播能够使用户实现身体的虚拟在场和跨时空交流,并围绕共同的文化内容开展仪式互动,进而激发起用户对传统文化的情感和文化身份的认同,网络热门弹幕“中国人的血脉觉醒了”便是对此的例证。

另一方面,转向社交化传播可藉由社交媒介推动传统文化“走出去”,弭除他者对中华民族单向度式的想象。囿于东西方话语落差,及霍金斯(Hawkins)所言的文化折扣现象,传统文化的传播在国际信息场处于“失声”状态,他者受西方媒体污名化报道的误导对中华民族产生印象偏颇。若传统文化转向社交化传播,则可依凭节点化传播网络和“江湖式”语态②助力传统文化触达国外用户的内心,并在文化交流中获得他者对于中华民族文化身份的尊重。不管是李子柒“圈粉”海内外,还是河南卫视的《唐宫夜宴》《祈》等文化节目在外网的裂变式传播,都能佐证传统文化转向社交化传播在对外方面的意义。

三、表征样态: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阐释形式

在数字技术对社交用户赋权的作用下,人际化社交互动所关联的关系网络、情感共鸣和在场体验等景观嵌入社交化传播之中,并成为信息传播转向社交化传播的切口。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基于人际化社交互动的传播机制,结合传统文化独特的内涵与价值,以及其与国人在记忆、血脉和精神基因层面的维系,使传统文化在文化传播、文化叙事和文化消费中呈现全新景象。

(一)联动:文化传播穿透渠道壁垒,实现全域化

置身于深度媒介化的语境中,数字技术所催生的融合态势驱使多媒介平台互融互通,新旧媒体交织交融的内嵌式传播架构起了跨媒体语境,媒体间的“联觉效应”也因跨媒体传播而产生。据此,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渠道不再是分割式传播,而是呈现出多栖性,表现为以社交媒介平台与传统媒体、大屏与小屏联动的全域化渠道布局。在此布局中,不同渠道间的壁垒被消解,全方位覆盖用户行为活动的领域,使传统文化有效地触达社会个体。

“跨媒体的方法是互文性的,跨媒体平台中的每一个平台都提供了独一无二的内容,有助于我们获得整体性的体验”。③在社交媒介平台中,自创作与自传播是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重要运作机制,且用户的人际社交关系网络转化为传统文化的传播渠道。目前,借助社交媒介传播优秀传统文化的社交用户可谓是数不胜数。譬如,抖音传统文化类短视频博主“果小菁”以美妆、日常与戏曲相结合的方式传播京剧艺术文化。此类通俗化、具有趣味性的传统文化内容可藉由用户的分享转发行为拓展传播渠道。对于传统媒体而言,其所传播的传统文化内容具有一定的深度和专业度,不管是节目制作水平,还是文化解读水平都能够弥补社交媒体渠道所传播传统文化内容的不足。譬如,《中国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等传统文化类节目邀请蒙曼、康震和王立群等专家讲解传统文化知识。此外,传统媒体作为传统文化的传播渠道还可以留住原本热爱传统文化却无法接入网络的群体,确保开展社交化渠道的同时不失去原有观众。因而,不同的传播渠道依据平台特性传播不同风格的内容,从而满足不同群体的需求。

除社交媒介平台与传统媒体的内容互补外,小屏与大屏的多维联动也推动了传统文化的传播创新。一方面,传统媒体所创作的优质传统文化内容借助社交媒介平台拓宽传播边界并扩大传统文化的感召力和影响力,这也正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河南卫视等传统媒体入驻社交平台,并直播电视文化节目和发布文化节目的精简片段以触达年轻群体的缘由所在;另一方面,依附于社交媒介平台开展传统文化自传播的用户可藉由传统媒体渠道获得官方背书,为社交媒介平台中的文化传播者引去更多流量。譬如,国风特效变装博主“朱铁雄”被央视报道后快速涨粉。总之,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渠道以社交平台与传统媒体的跨媒体传播、小屏与大屏联动的方式在个体与传统文化间架构起立体化的传统文化感知空间。

(二)对话:文化叙事唤起情感共鸣,拉近距离感

与过往传播媒介所不同的是,数字媒介延展了传统符号形态的情感表达范畴,以及创造了一个最接近现实生活的虚拟世界,可以表征大部分日常生活中的情感元素,①情感日渐成为当下信息生产、流动与消逝的驱动性因素。因而,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亦注重情感因子在文化叙事中的运用,借助情绪共振形成情感联结以拉近传统文化与普通公众的心理距离。加之,对话不仅符合社交化传播的交互性与开放性,而且是引发情感共鸣与身份认同的重要路径。所以,从对空言说,到在场对话,是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表征之一。

通过审视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文化叙事引发情感共振主要以古今对话和主体间对话两种方略展开,并将年轻化、现代化、生活化的语态逻辑内嵌于其中。在古今对话层面,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以弥合时空鸿沟的方式构建起传统文化与现代人之间的情感对话。文化传播“断裂性”的根本原因在于时空的限制,②历史悠久的传统文化在社会变革与时代变迁中被全新的时间与空间所束缚或掩盖,难以与社会个体进行在场化交流。然而,数字技术的迭代升级已使得场景复制、时空再现和感官延伸成为现实,并通过吸收社交化传播中用户的表达语态和自创内容拉近传统文化与现代人的距离。不管是《典籍里的中国》创新性地将典籍活化为戏剧影像和跨时空交流,还是《我怎么这么好看》(三星堆文物版)MV以流行文化向年轻群体阐释文物内涵,皆可映射出传统文化不再孤立地漂流在传播渠道中,而是以“再生”的方式与现代人展开古今对话,藉由对话唤醒现代人深处的文化记忆并激发情感共振。

在主体间对话层面,传统文化的爱好者、传承者和研究者等群体借助社交媒体与公众展开交流与对话,以建立用户与文化间的情感连接,并深化用户与博主、用户与用户间的仪式认同。依凭社交化传播的对话属性,传统文化不再虚无缥缈,而是通过“阿木爷爷”“田田剪纸”“凌云”③这类展演者藉由视觉符号和互动与用户进行沟通,从而形成以传统文化展演者为中心主体的情感共同体。在此共同体中,传统文化展演者可以是“粉丝”感知传统文化的身体通道,同时“粉丝”亦可通过两者的对话获知更多传统文化并加深对传统文化的情感。故此,文化叙事藉由对话唤起共情体验与情感共鸣是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全新特征。

(三)移动:文化消费突破场景束缚,满足分享欲

深度的媒介化瓦解了信息传播在时间与空间层面的固有秩序,并融合不同时间节点与空间场所形成了时空一体化的移动化场景传播。可以说,在移动智能终端的加持下,信息传播不仅具有移动性、即时性和异时空性,而且更加关注空间中的用户心理、行为轨迹和社交氛围,④注重信息与用户的适配度。在此图景下,作为节点化传播结构外在表征的社交化传播亦突破场景束缚,致使包含传统文化在内的信息可以实现跨场景的传播与接收。加之,社交媒介平台对社会个体的人际化关系网络进行了虚拟化延伸,并简化了人际间的信息分享成本,在洞察用户心理的基础上更易激发用户的分享欲。于是,移动化接收与简易化分享成为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显要标识。

一方面,依托社交化传播的传统文化驱使文化消费行为打破时空层面上的桎梏,社会个体对传统文化的接触不再局限于固定的物理空间和时间节点。显而易见的是,囿于媒介资源的匮乏和时间资源的限制,过往广播电视所传播的传统文化内容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开展具体的文化消费行为,也就招致日常生活中与传统文化相关的行为比较罕见。然而,身体在场与否已不再是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限制条件。无论是传统媒体创作的传统文化类节目,还是原生于社交媒介平台的传统文化展演,皆可随时随地地通过社交关系渠道获取。譬如,央视春晚中《只此青绿》《满庭芳·国色》等传统文化类节目持续“霸屏”近半个月,且不需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观看节目,只要进入社交媒介平台就可以快速获取文化内容,实现缺席的在场。

另一方面,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在实现移动式文化消费的基础上,藉由满足用户社交分享需求来拓展传统文化传播边界。由于社交分享的便捷性和常态化,以及场景传播可实现对用户行为、心理与社交环境的精准分析,因而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为延伸传播链条,则更加注重文化内容作为社交货币在人际关系网络扩散的可能性。比如:人民日报新媒体、腾讯与敦煌研究院联合推出的移动小程序《云游敦煌》可与好友合作完成不同敦煌主题故事配音,并支持社交分享,该小程序上线一个月,即生成了25万件个性化作品。总的来看,社交化传播中的传统文化消费行为摆脱了物理地点与线性时间的限制,接收与再传播的移动性与便捷性为满足用户分享欲提供技术支持的同时,也成为传统文化实现裂变传播的切入点。

四、现实困境: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主要问题

洞察社会与传播结构的演变,以社交化作为传统文化传播适应深度媒介化社会的策略并无问题。然而,由技术支撑运作的社交媒介平台存在着固有症候:技术暗箱、碎片化传播、娱乐化风格……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无不在被侵蚀,成为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面临的典型难题。此外,从传统文化传承的视角来看,其社交化传播还具有存在结构洞、内涵虚无化、传承链断裂等现实困境。

(一)存在结构洞:信息鸿沟阻隔文化传播

将社会个体置于社会图景之上的深度媒介化并非意味着所有用户或圈层间形成直接联系,个体与个体间依旧存在着关系断连或失联的现象。美国社会学家罗纳德·伯特(Ronald Burt)将此现象称为人际网络中的“结构洞”,①在人际关系网络作为关键信息渠道的语境下,个体间的关系间断则会隔断不同社群、圈层和个体间的内容交流,进而形成难以逾越的信息鸿沟。

于是,即便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可借助大屏与小屏联动的方式提高文化传播力和影响力,但却无法真正实现传统文化内容的无远弗届。毕竟,并非所有游离于网络中的社交用户都拥有一条稳定接收传统文化内容的关系链,或者是交换异质内容的信息渠道。加之,算法技术建构的个性化信息世界可自动地将异质信息和他者排除在用户视野之外,人际关系网络中的“结构洞”可以说有增无减,圈层之间的壁垒也将由此被加固,从而致使弥合信息鸿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虽然不可否认社交用户具备拓宽人际关系网络边界和获取异质化信息的能动性,但是身处于信息洪流中的用户会因注意力不足而自觉或不自觉地屏蔽掉与己无关的信息。因此,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更加倾向于将原本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沉默用户进行活跃化,这些用户也是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关键动力。然而,在触达新用户和新圈层方面,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将因“结构洞”的存在而陷入信息鸿沟阻隔传统文化传播的困局之中。

(二)内涵虚无化:文化杂糅稀释传统文化

社交化传播关键在于将用户的人际化社交网络转化为信息传播渠道,这就意味着传统文化需与社交用户的表达语态、信息接收与传播等媒介行为,以及用户所处的文化环境相契合。这也是前文所提到的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激发用户社交分享的关键。但是,社交化传播中的传统文化融入年轻化与现代化元素的界限难以把握,文化融合易转化为文化杂糅,进而稀释传统文化最具意蕴的价值内涵。

一方面,从平台的流量机制来看,部分传播者为过度迎合用户而糟改传统文化。社交媒介平台隐匿着以注意力经济为指向的运行机制,流量红利诱使部分社交用户借传统文化的扶持政策赚取收益,以传统文化创新之名而无底线地将各种网络文化、西方文化与传统文化进行杂糅。比如,网红“小潘潘”魔改黄梅戏、动画片《齐天儿》魔改中国文学名著。此行为不仅为非主流文化和价值观念的盛行提供土壤,而且将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稀释传统文化的价值。另一方面,从文化环境来看,虽多元文化景观下文化融合已成趋势,但传统文化日渐因多元文化交融而虚无化。这与拥有跨媒体生存和参与文化再创作能力的社交用户相关联。又言之,长期受多元文化浸润的用户对于传统文化的解码与编码将倾向依据多元文化融合后的意义而展开。例如,社交平台中所谓的“国粹”“绿茶”等原本代表传统文化的符号受多元文化融合的影响,而逐渐失去其背后的真正意义。总而言之,不管是为获取流量的有意为之,还是文化环境演变生成的无意之举,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如何守住其精神内核与价值内涵是一道难题。

(三)传承链断裂:数字载体的记忆快餐化

传播不等同于传承,文化的传承是文化在时间上的垂直传递,文化传播是文化在空间上的横向传输,①文化传播的根本目的在于实现文化在时间层面的传承。不可否认,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为拓宽传统文化传播边界提供了有效支撑,解构了传统文化处于信息传播边缘的困局。然而,传统文化传承的关键在于在时间层面形成对传统文化的长久记忆,而非仅是瞬时的信息接触,这就映现出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又一困境:数字媒体的记忆快餐化致使传统文化传承链条出现中断。

在互联网中,一方面是机器在存储数字记忆;另一方面,由于参与其中的人们不断留痕,导致数字洪流处于不断运动和变幻中,这与传统文字记忆的稳定性构成了鲜明对比。②换言之,作为数字载体的社交平台以海量数据库储存传统文化形成数字记忆的同时,又存在信息洪流叠层、个体记忆能力惰性化和脱离社会情境等弊端,将文化记忆裂解为流动的碎片,从而导致传统文化难以形成稳定的传承链。传统社会下的传统文化传承依凭面对面的技艺授受、典籍文字的记载、胶片磁带的存档可建起较为稳定的记忆储存空间,且社会结构的固定性也可保障关于传统文化的记忆不被冗余信息挤压。然而,藉由人际关系传播的社交化传播将传统文化转换为与具体社会情境分隔的、跳动的数字单位“字节”,并掺杂在过剩的信息流中,致使传统文化难以在被数字载体“投喂”的人脑中持久留存。

一言以蔽之,数字载体所形成的数字记忆因记忆点过剩、脱离社会情境和助长记忆惰性在一定程度上阻隔传统文化在时间层面的传承。

五、优化策略: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实践路向

对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困境的分析,并非是否定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可行性。相反,通过剖析其存在困境是为实现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有效性与价值最大化找寻可行的优化路径。针对前文所提到的困境,需从阻碍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内在逻辑着手,从技术、内容、理念、实践等多方面不断改善社交化传播过程中的阻力。

(一)个性+异质:平衡个人的信息世界

个人信息世界的同质化与社交关系网络的孔隙并非深度媒介化社会的独有症候,而由社会个体选择性接触信息的先天性行为所催生的固有顽疾。为弥合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过程中的信息鸿沟,填补人际关系网络中的“结构洞”,就需要在个体的个性化信息世界延伸出获取异质化信息的渠道。

首先,从技术层面着手,优化社交平台信息推送机制,增加“信息偶遇”的可能性。解决“信息茧房”带来的线性信息获取问题,就是要增加非线性的“信息偶遇”。③同央视频、人民日报等媒体打造“主流算法”一样,改变以用户兴趣为单一标准、流量至上为运作逻辑的算法推荐机制,融入更多与传统文化相关的算法价值因子,以此在满足用户个性化信息需求的同时,为传统文化内容给予流量扶持和开拓异质信息的传播通道,提高传统文化与用户和各类圈层的接触概率。

其次,从内容层面着手,注重社交关系的连接,发掘结构洞中的“搭桥者”。所谓的“搭桥者”是指将两个联系间断的个体或群体连接起来的中间人。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应注重在不同用户或圈层间建立连接,在内容创作中把结构洞中连接两个隔绝圈层的“搭桥者”融入其中。比如,河南卫视将舞者唐诗逸、网红“白川”纳入到文化叙事之中,把文化内容引流到两位“搭桥者”的粉丝群体,实现在个性化信息中接触到异质化信息的目的。总的来说,既要通过技术升级改变信息单一化、线性化的推送机制,又要基于个性化信息探寻不同圈层间的连接点,扩大传统文化在社交平台中作为异质信息触达各类用户的可能性。

(二)传统+新潮:坚持守正创新的理念

文化本身就处于一种自我更新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吸纳新的价值。传统文化的创新性转化与创造性发展的内在要义是赋予传统文化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化表达形态。但是,传统文化创新不可颠覆其原本具有现代意义的内涵,也不可中断传统文化的持续性和积累性。所以,对于传统文化虚无化的困局,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应当以守正创新为理念、优秀传统文化价值内涵为根本、时代新特征和新形态为方向对传统文化进行创新传播。

一方面,传统文化的内在底蕴不可被忽视,更不可随意糟改。既不能因流量诱因致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沦为资本牟利的工具,也不能在多元文化景观中消释传统文化的价值内涵与精神内核,陷入“去中国化”“去价值化”的文化窘况。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本位、传统文化内含的价值内核为土壤进行创作,才是正确的创新路径,例如,北京冬奥会开幕式的“二十四节气”开场倒计时和闭幕式的“折柳送别”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蕴含的价值情怀进行现代化展演,正是此路径的现实例证。

另一方面,以新技术、新用户、新趋势赋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在以优秀传统文化为本位的基础上,可以利用VR、AR等数字技术升级、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带给用户的体验感、推出类似于“国艺传承计划”①“DOU有好戏”②的文化短视频扶持计划,鼓动社交用户生成优质传统文化内容,以及洞察时代发展新趋势打造以“汉服消费”为典型代表的“国潮”。总而言之,传统文化转向社交化传播本就是创新之举,是对现代化、年轻化等新元素的吸收,但创新不意味着摒弃传统文化的内涵,而是实现传统与新潮的有机结合。

(三)传播+实践:构建立体化文化空间

如何保持个体对社交平台内容的深度思考与持久记忆是深度媒介化社会的时代命题。对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实现时间层面上的文化传承亦是如此。为此,除构成“大屏+小屏”的联动格局外,传统文化的社交化传播应注重开展线上传统文化的科普传播和线下传统文化活动的实践,打造“线上+线下”的立体化文化感知与实践空间,从而强化社会个体对传统文化的感知与记忆。

首先,以趣味化、生活化和通俗化的方式科普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社交用户在碎片化与娱乐化信息的裹挟下弱化了对信息深思的能力,转瞬即逝的传统文化内容难以在人脑中留下痕迹。于是,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应适当降低用户对传统文化内容的理解成本,以更贴合普通公众的表达语态和认知思维的方式开展对传统文化的展演,使传统文化符号在人脑中留痕。比如,根据热播影视剧讲解中国传统文化知识的“韩小喵老西”③和“小鱼传统文化服饰”④。

其次,发掘在地化社会情境的力量,藉由传统文化实践活动积累传统文化记忆。相较于数字记忆的表层化和跳跃性,基于现实实践所形成的记忆更能够在个体脑中持久留存,并进一步激发与传统文化相关的现实行为。从早期的豫剧基层演出,到当下的西塘汉服文化周活动和各古都建设“不夜城”,都显现着现实中的传统文化情境更能够给予个体深层次的体验和印象。因此,为加深社会个体对传统文化的记忆深度,从而实现传统文化的传承,应通过线上科普传播和线下文化实践的双重路径缓解数字载体的文化记忆危机。

六、结语

当下,社会的深度媒介化变革了原有的社会形态与关系,微粒化个体成为信息传播结构中的关键节点。在“无社交不传播”的社会表征下,传统文化转向社交化传播既是因数字技术重构传播生态而不得不适应新传播结构的被动之举,更是具有主动实现传统文化延传、价值观念引导和文化身份认同的必要意义。可以说,依凭社交关系网络对传统文化进行创新性地传播已然是一个新的趋势。然而,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所呈现出的全域化、交互性和移动性并非意味着社交化传播是传统文化的“乌托邦”,其仍存在信息鸿沟、内容虚无和记忆表层化的困境。对此,以传统文化为本位、现代化表达形态为趋向、先进数字技术为支撑、线下文化活动实践为落点是优化传统文化社交化传播的意旨。唯有此,传统文化才能够保有在历史长河中所积淀的精神内核与价值内涵,才能够在未来的时代变迁中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

基金项目:河南兴文化工程文化研究专项项目“河南电视文化类节目发展史研究(1994-2023)”(编号:2023XWH22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

赵红勋,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河南大学影视艺术研究所所长,研究方向:视听传播、媒介文化、青年文学等

赵志远,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新媒介传播

(责任编辑:谷儒楠)

Abstract: Under the deep mediatization social shaping, the communication mode of fin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is gradually infiltrated by various social technologies, thus creating a new social communication pattern. The social communication of fin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has the important significance of inheriting traditional culture, guiding values and strengthening cultural identity. The social communication of fin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is embodied through linkage, dialogue and movement. The social communication of fin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has problems such as void structure, nihilization of content and breakage of inheritance chain. It is urgent to optimize the path through balanced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implementing the innovative concept of integrity and constructing three-dimensional cultural space, so as to better realize the creative transformation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fin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Key Words: Fin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Social Communication, Deep Mediatization, Cultural Inheritance, Social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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