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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关系实有域中的自然涵义及其现代化旨向

2023-04-29王娅炎冰

关键词:生态价值自然马克思

王娅 炎冰

摘 要:对马克思有关自然问题认知的演变历程与语义本态进行正本清源式的梳理,无疑是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理论建构的基础性作业。遵循逻辑与历史相统一、文本语境与思想内涵相融合的原则,指认马克思有关自然问题的认知并非一成不变的理论断制,而是不断生成着的历史过程;并非单一地就自然本身来谈论自然本体,而是基于自然与社会(人)、自然与实践(工业)、自然与资本(制度)三重实有关系域加以审觉的。由马克思自然理念所生发的生态思维、生态价值和生态制度等三重哲学意义,将为中国式现代化之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启迪性指导。

关键词:马克思;自然;关系实有;生态价值;现代化旨向

作者简介:王娅(1985— ),女,山东郓城人,云南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博士后,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生态哲学研究;炎冰(1958— ),男,江苏泰兴人,哲学博士,扬州大学商学院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自然哲学和政治哲学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8BZX006;21BMZ163)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359(2023)03-0023-08  收稿日期:2022-12-29

梳理一度置身学术前台的马克思自然观的本真样态,似乎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但诚如黑格尔反复警示的那样,熟知的未必就是真知;抑或福柯再三提醒过的,观念史中最本真的东西往往就隐匿在话语布展的边界与思想生发的断裂处;至于海德格尔所标示的“解蔽的同时即是遮蔽”更是昭示人们必须始终保持头脑清醒。事实上,以往学界的相关求解非但留有许多空场,且因望文生义的过度诠释或固化体系式的静态认知,抑或先入为主地反向觅踪所导致的曲解与误识依旧存在。依笔者见,马克思对自然的认知并非一成不变的理论断制,而是不断生成着的历史过程;并非单一向度的致思所系,而是多重实有关系域中的交织复合。凭借对经典文本的深度解读,厘定马克思自然观生成与演变的历史状貌与语义本态,为中国式现代化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建设提供启迪意义,正是本文的主旨。

一、马克思有关“自然”问题认知的文本语境与嬗变历程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马克思真正系统探索自然问题的理论启动点。该手稿原本是因既不满青年黑格尔派同“现实的影子”作战的批判策略,又反对“教人发财致富”的国民经济学非人性化地肯定现代资本社会私有制度的自然性存在,同时还想迫切解决自己自《莱茵报》时期本就存有的“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以及步入社会后劈面遭遇到的理想社会与现实政治、人本理念与自身境遇之间的矛盾这一“苦恼的疑问”而第一次涉足经济学疆域的思想实验品。因此,自然问题并非马克思此在的理论趣点与思之重心,而只是为某一立论(如人的类本质)所进行的一种始源意义上的返本式求证,或是作为正题(如批判黑氏的唯心论)研究中的辅助性解释。加之此在的马克思尚未真正找寻到揭示资本秘密的科学方法,因而其结论的精准性必然受到限制。这是人们在解读时首先必须清醒的方面,也是笔者之所以一直反对那种不加区分地将马克思的所有文本统统视为真理性认知而进行同质化引介的缘由(后文有叙)。但另一方面,作为一部思想在途中的作品,又因个中确有不少理论质点不乏精彩与深刻之处,许多观点甚至成了日后进行哲学革命的理论原发地,所以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纵观全书,马克思涉及自然问题的论述主要集中在三处:一是以“异化劳动”抨击私有制度时反复提及的,二是探索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应然图景时特别说明的,三是批判黑格尔辩证法的唯心论基础时自觉诠释的。在马克思看来,由于私有制的存在,致使本真意义上的劳动主体(工人)与其生产的劳动产品、工人与自身的劳动、人与人的类本质及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的本真关系彻底颠倒了。在分析这四种“异化劳动”的表现形式时,涉及“自然”问题的有两处:一是确认自然界对于人及其社会存在的首要性与基始性意义。认为自然界既为劳动提供生产资料,又提供生活资料,这是维系“工人本身的肉体生存的手段”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3页。。二是论证主体通过劳动将对象性的自然这一自在之物转化为自为之物,既彰明了生产实践的意义,又凸显出人作为“类”的本质与生活。“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生产既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内容,又是自然界“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之途径。但异化劳动却使这一切统统都颠倒了:原本“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以及作为人赖以存在和有机交融的自然却偏偏成了维系主体之肉体的生存工具,从而使自己的身体、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人的精神本质以及“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8页。。而对于未来社会的应然图景,马克思则哲学化地推论道,作为已经“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共产主义因积极扬弃了私有财产,通过人并“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无疑是“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是人和自然界、人和人之间矛盾的真正解决。自然不再是外在于人的自在之物,而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和人“现实的生活要素”。此一社会才是完成了的人同自然界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以及“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83页。的理想形态。至于对黑格尔的批判,马克思则延续了此前唯物主义被黑氏颠倒了的市民社会与国家、法的关系的基本理路,侧重分析其辩证法的唯心论基础,因为黑氏哲学不过是自我意识(绝对概念)经由确定(肯定)到异化(否定)再到回复自身(否定之否定)的逻辑演变的历史再现,而真正的包括自然在内的所有外部世界无非自我意识的某种投影、化身与环节。马克思坦言,黑格尔虽然极其深刻地“把勞动看作人的本质,看作人的自我确证的本质”,但他偏偏又是“主语和谓语之间的关系被绝对地相互颠倒了”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14页。,作为劳动主体的人及其自我意识只是人的外化结果而非基始性原因,毕竟“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为具有自然力、生命力的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虽然拥有各种天赋和才能,但人首先是“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故而是受动的、“受限制的存在物”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05页。。很显然,这一意向性探寻既点到了黑氏哲学的软肋,也为不久后《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简称《形态》)中肯定自然界的优先地位与科学社会主义的内在关联性埋下了伏笔。

《形态》的文本语境渐次有三:显性层面上直接批判青年黑格尔派的唯我论哲学,深度层面上科学探索社会的结构化认知方法论,隐性层面上正向寻求共产主义现实可能性的理论根据。因而与此紧密关联的自然理念的认知便成为马克思不得不面对的理论作业。其审视维度有二:一是通过确立“自然界的优先地位”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第一原则,以否定形形色色的历史唯心论及其变种;二是通过“工业实践”的历史分析,在批判资本生产的片面性与畸形化的同时,彰明共产主义必将实现“自然的历史”与“历史的自然”之内在统一。针对黑氏的观念自然论,马克思接续了此前的批判理绪,即人的存在就是其现实生活过程,而意识在任何时候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4页。。对于自然和人的科学认知,人们当然可以借助概念、思辨、观念来分析界定,但相对于人和人的活动(生产或思想)来说,只有在确认了包括人在内的自然界“第一存在”的前提下才有可能,毕竟整个人类历史的首要前提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而需要第一个确认的事实便是“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18页。。非但如此,自然界的这种优先地位绝非仅仅表现在相对于任何观念认知的唯物论意义上,更在于人类实践活动及其历史过程的第一性意义,以及这些活动同样必然地会受到自然规律与历史规律的制约性。因为正是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才真正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实证的科学开始的地方”《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5页。。针对费氏的直观自然论,马克思更是直言不讳,确认费氏对感性世界的理解要么“局限于对这一世界的单纯的直观”,要么“局限于单纯的感觉”。即自然并非完全外在于人的感性直观之物,抑或孤立于社会生活和人类历史的超然之物,而是与人类实践及其历史发展相伴共生的关系之物。质言之,自然有其本身固有的关系实在性、现实能动性与历史生成性。置于我们周边的感性世界绝非开天辟地就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作为世代活动的结果,其中的“每一代都立足于前一代所奠定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前一代的工业和交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7页。。故此,那种将自然肉身化的物态唯物主义实质上是既不懂得自然的辩证法真谛,还跌入了自然神学论的泥潭。

如果说《形态》的主旨是通过批判一味地为“反对词句而斗争”的青年黑格尔派以及费尔巴哈的物态化唯物主义而创制了宏观历史唯物主义原则的话,那么,《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和《资本论》则是借助资本社会中经济关系的结构化剖析,再造了微观历史唯物主义镜像。而马克思关于自然的认知因得益于上述作业,开始掘进到社会制度的深部并加以革命化审视了。在他看来,只有资本才真正创造出了资产阶级的社会,进而“创造出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普遍占有”,故此,也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对象”与真正的有用物,至于有关自然界独立规律的认识本身之目的,不过是使自然界“服从于人的需要”罢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90页。。该指认至少包含两层寓意:一是“自然”明确成为人类关注的对象,特别是成为社会生产的物质前提与客观条件,是伴随资本降至人间的结果;二是“自然问题”是伴随资本生产过程而必然引发出来的社会政治问题。换言之,资本的魔力一方面不断诱发和放大人类欲望内涵的多维向度及其满足的心理边界,由此催生出一种以现代科技应用为引擎的全新的生产方式,使得原本作为与人类互利共生、交融一体的自然成为人类可资利用的对象性存在,最终沦为服从人类需要的生产要素。故此自然界真正成为人的客体性存在、物化的资源库,完全是工业和资本融合后的产物。另一方面,在资本运动所导致的人与人矛盾的同时,必然会加剧人与自然的矛盾,因而环境问题的本源就是资本自身“内卷式”运动的必然结果。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再三强调,作为资本生产历史过程结果的并非“活的和活动的人同他们与自然界进行物质变换的自然无机条件之间的统一”,或人对自然界的占有,而是作为人类存在的这些无机条件与该活动之间的分离,这种分离恰恰是“在雇佣劳动与资本的关系中才得到完全的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81页。。

《资本论》的主旨不是别的,正是借助有关资本的内在逻辑与资本生产诸环节的结构化剖析,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实存的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所顶礼膜拜的三层物相逐一剥离还原为假象视域,以揭示此类物相何以在构成现实社会存在的同时所遮蔽着的包括自然问题在内的各类对立关系,最终导致“抽象成为统治”,人不成其为人了。直白地说,就是从商品、货币、资本的内在矛盾剖析入手,并借助劳动的二重性特质说明其何以可能的内在缘由,继而拓展到整个资本生产的全程,论证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实存着的非人性(道)的现实样态(悖谬于人性本真态的剩余价值生产)及其内蕴的社会结构性矛盾(因利益矛盾导致的整体性阶级对立)。而马克思有关自然问题的认知,也都与该逻辑理绪紧密关联。其重点有二:一是充分肯定自然资源、自然环境是现代社会生产的必备条件与生产要素,是商品价值形成的影响因子,以及科技功效发挥的物料载体与社会生产力的重要组分;二是深刻指认自然问题与剩余价值生产及其相应的社会政治制度的内在关联性。在他看来,自然及其条件既影响着物质财富生产的能力与效率,毕竟社会的劳动生产率总是与自然条件紧密联系着的,而这些自然条件皆可“归结为人本身的自然(如人种等等)和人周围的自然”《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86页。,同时还间接左右着商品本身的价值构成,毕竟良好的自然条件只是提供一种剩余劳动的可能性,最终也只是“提供剩余价值或剩余产品的可能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88頁。。更有甚者,一旦自然资源与自然条件被资本垄断后就会形成某种“自然力”,直接参与超额剩余价值生产,从而“增加代表剩余价值的劳动产品部分,而相对减少转化为工资的劳动产品部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725页。,以提高剩余价值率。诚如奥康纳重读《资本论》时所说,人类活动对自然界的影响主要取决于劳动的组织方式及其目的,以及社会产品的使用与分配方式和“人类对自然界的态度和知识水准”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唐正东等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8页。。而资本的嗜血本性以及与之对应且竭力维护其统治的政法制度,决定了资本生产必然是以无节制地索取外在性的自然(资源与环境)和戕害人本身的自然(工人的身心健康)为前提的。

二、国内学界的拟真诠释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别样解读

通过上述自然理念生发的历时性回溯不难看出,马克思对“自然”问题的求解实存着一个由简到难、由浅入深、层层推进的历史过程,尤其在找到了包括对“自然”在内的诸多社会历史与现实事物的科学认知方法之后,其视界便更为深邃与宽阔了,“自然”不再是孤立的个性存在,而是被置放到一个特定的社会关系系统中加以辨识的。这种由自然到社会、由理论到实践、由历史到现实、由经济到政治的全方位立体化地关注自然问题的认知视角与理绪逻辑所具有的革命性与科学性是显然的。然而,综观以往学界的相关认知方法,歧路与误识同样是显然的。其一,望文生义的过度诠释。即驻留于显性文字的语义表层,将不同时期、不同语境中马克思的相关言说加以简单拼接,甚至通过自我理解与想象的方式沉迷于一种个体化的话语自涉中,而不是潜入文本的语境深层,挖掘词语背后蕴含着的真实意旨。其二,单向孤立的表象辨识。即只是单向度地就自然而论自然,而不是将自然置放到与社会、与工业和资本等关系实有域中辨识其深层语义所涉。其三,固化体系的静态认知。即从自身言说架构的主观需要出发,将不同时期、不同语境中的论旨,同质化地通过某种肢解组装的方式模态化为一套解释系统,却偏偏无视马克思理论建构本身就是一个动态的历史生成过程。毋庸讳言,此类认知方法非但无益于有关马克思自然问题探研上的实质性进步,而且还极易漫画般地将本真态的理论原相弄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可喜的是,近年来国内学界已经注意到了上述不足。如有学者指出,要准确理解马克思的自然观就必须“诉诸一种实践的、‘感性活动的、社会历史的方式”孟飞:《基于人、社会与自然界关系性剖析的马克思主义实践自然观解读》,《系统科学学报》,2023年第1期。;有的在确认马克思自然观秉持着“人与自然关系的辩证统一性”和作为“特定历史阶段和社会条件下发生和建构起来的多维度立体性关系的社会历史特质”郇庆治:《论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马克思主义生态学基础》,《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4期。;还有学者从发展哲学的视角来考察马克思自然观与历史观的价值统一性问题,指认其“从异化劳动对生活需要多元性的消解揭露资本主义”物性特征的批判价值,以及“确立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旨归的共产主义多维发展观”的发展价值岳奎,许慧:《再论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问题:基于发展哲学价值维度的考察》,《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4期。等等。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很早就注意到了马克思自然观的历史性过程与关系性存在之特质。针对所谓马克思一生的理论场地大多集中在社会经济、政治与历史层面而非自然现象及其过程的感性认知,率先开启有关马克思探讨自然问题的理论成果与方法论特质挖掘工程的当数卢卡奇了,尽管他曾多次产生过误判。在卢氏看来,与黑格尔视自然为“绝对精神”的外化和费尔巴哈视其为外在于人的感性直观实体相比,马克思更注目于自然—社会的系统结构这一独特视点,将自然纳入工业(生产)及其组织方式的历史建构中加以考量。其结论是,“自然是一个社会的范畴”。在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什么才能被视为“自然”以及这种自然同人的关系如何、人又以何种形式对自然加以阐明等一系列问题,“始终都是受社会制约的”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杜章智等译,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319页。。正是此一逻辑线索直接诱发了后来的施密特,他写就的《马克思的自然概念》可谓独树一帜,堪称经典。其主旨有三:一是凭借批判黑格尔的观念自然观和费尔巴哈的直观自然观,凸显马克思以实践为中介的“自然-社会-历史”自然观;二是侧重从社会实践(工业)的历史视角,提凝出马克思对自然问题的独特诠释;三是注目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制度性安排,彰明马克思自然理念内蕴的政治哲学意义。我们知道,黑格尔以绝对精神的逻辑自旋过程(正反合)将自然视为其外化形态的初级阶段(环节),而非“在自身中自我规定的存在”,自然现象及其过程不过是绝对精神的直接性物相,其本质规定恰恰需要通过观念的辩证中介加以开显,才能最终成为被认知的实在。费尔巴哈则走到了另一个极端,通过废弃黑氏的精神实在回归到人的经验常识,确认自然不过是外在于人的独立自存的感性实体。施密特则认为,这两种极端都不是有关自然理念的真理规定。马克思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非停留在感性直观上,而是把整个人类实践导入认识的“构成环节”之中A.施密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欧力同等译,商务印书馆,1988年,第14页。。非但如此,“在马克思那里,自然和历史难分难解地相互交织着”A.施密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欧力同等译,商务印书馆,1988年,第52页。。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就是一种不断生成着的历史性过程,而作为实践中介的自然又直接与现代工业(资本与技术)活动紧密关联着,由此自然也就成为与一定社会形态关联着的历史性与社会性概念。“自然现已转化成一个用科学控制自然过程的工藝学过程”,与此相对应,人与自然的抗争形式早已超出了动物与自然之间的原始抗争形式,而是“在特定的社会形态的框架内进行”着A.施密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欧力同等译,商务印书馆,1988年,第193页。,故而最终解决人与自然的矛盾必然依仗着一种全新的社会政治的制度性安排。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解读似乎又是一番图景。作为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一支哲学劲旅,它的出场及其学术建树,除了借鉴马克思对资本生产全方位社会批判理论外,直接针对的是各种绿党组织或政治生态学者对马克思学说的偏见与误读所进行的正本清源与返本开新式的努力。因为在后者看来,马克思对于人类改造自然始终持乐观态度,并把生产力的发展视为社会进步的主要标志,至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也只局限于生产关系中的分配不平等方面,而对资本魔力在促进财富增长与人类对物质欲望的满足所具有的物态化功效却是充分肯定的,故而马克思主义与生态学并不相容。恩岑斯伯格以“生态政治批判”为题,率先对此类误读进行了回应。一方面他肯定了环境问题并非单纯技术进步使然抑或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作祟,而是资本生产的特定产物,“环境破坏是资本主义工业化所特有的”,“随着生产力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日益发展,这种生产方式的破坏力也与日俱增”。另一方面,则主张要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物质进步观、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关系理论和当下社会人类的生存问题与未来社会对普遍富裕的承诺等进行修正特德·本顿:《生态马克思主义》,曹荣湘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7页。。如果说早期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只是疲于回应澄清对马克思生态观的某些误解的话,那么稍后的奥康纳则是在重读经典的前提下,创造性地进行了理论建构。在《自然的理由》中,他不仅肯定了生态学与马克思主义存有某种内在关联性,认为马克思本就十分关注将“总体上的劳动生产力过程和具体的商品生产过程”相统一,亦即今天人们所谈论的所谓“生态规则性”的过程,而且已经充分认知到了现代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本质”,意识到了建构一种清晰阐明“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之间对立关系的理论的必要性,故而这至少可以说明在马克思那里早已具备了“潜在的生态学社会主义的理论视域”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唐正东等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6页。。与奥氏遥相呼应的福斯特干脆将资本主义与生态问题视为“直接相互对立的两个领域”约翰·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耿建新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第1页。,而佩珀则指认生态危机的真正根源不是别的,恰恰是“处在生产力金字塔之上的构成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戴维·佩珀:《生态社会主义:从深生态学到社会正义》,刘颖译,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33页。。因环境问题引发的“新社会运动”理论建构者布兰德,将生态危机视为一种“生活空间的殖民化”体验以及由现代化带来的“新的社会结构变迁、社会风险和文明危机”R.Schmitt-Beck.A Myth Institutionalized:Theory and Research on New Social Movement in Germany,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Research,1992(21):359.,M.Nguyen则指认“资本模式的不断复制是以时间的方式来消灭空间障碍形式”所造成的“空间悖论”为生态危机的总根源M.H.Nguyen.Avoiding the Delusions of Todays Capitalism with a Thorough Understanding of Marxism as the Key,International Critical Thought,2022(3):470.。因COVID-19引发的后疫情时代关注的焦点不再止步于资本逻辑的“内部”政治经济危机,“行星危机理论”建构者M.Albert突出用系统的方式整合社会和自然,考量一个生态域中气候、政治经济、金融、能源、食品和微生物组合之间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以便预测复杂的社会生态危机Michael J.Albert.COVID-19 and the Planetary Crisis Multiplicity:From Marxist Crisis Theory to Planetary Assemblage Theory,Theory & Event 2022(2):332.,已完全将视野拓宽到整个资本社会的结构性危机层面了。

三、马克思三重关系实有域中的“自然”本态及其现代化旨向

如前所述,马克思在有关自然问题的认知上,非但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生成和对资本运动的科学批判同步演进、渐次升华,且从未孤立地就自然的自在语义来讨论其自为本质,而是视自然为“自然—他者”的关系实有系统加以审视的;不仅从本体论上摒弃了黑氏的观念自然论,还其物质第一性的唯物论要旨,而且从认识论和历史观上扬弃了费氏的直观自然论,确认其与人类实践活动紧密关联的社会性存在。这是一个动态的多样化主体的建设性生态域视角,是在实践基础上对人—自然—社会的深度剖析,以便最终厘清自然元问题中的关系范畴,解构自然关系域中的具体域值,并对实践三要素的关系性存在予以精准把脉。

其一,作为社会(人)的自然。在马克思的视域中,自然从来就不是单向度地全然外在于人的独存之物,而是与人(社会)休戚相关、互依互渗的关系性存在。如同没有孤立的人一样,并没有孤立的自然。从本体论上说,人类产生以前的天然自然之存在是当然的,但却又是抽象的。而从认识论尤其价值论上说,被抽象理解的、自为的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来说就是无”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16页。。只有被人类感知、影响进而整合进人类生产与生活过程的自然才是真正现实的自然。从人类学的视角来审视,自然的出走与人类的诞生实际是同一个历史过程。历史不是别的,其实质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生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整个人类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93页。。人与自然凭借劳动而相互规定。劳动作为人类摆脱动物性而迈向自身文明的重要一环,在锤炼与锻造人类自身的过程中,也使自然真正进入人的活动及其历史,从而彰显自然自身的存在及其意义。如果说“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那么同样地,历史也是自然的真正的人类史。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一再批评费尔巴哈连最简单的可靠的感性对象都只是因为社会发展和“工业和商业往来才提供给他的”这一常识都不懂。他曾以樱桃树为例,说明其之所以会成为欧洲人的“感性的对象”,恰恰是商业的使然。因而费氏只是把自然和人单纯地看作感性对象,而不是感性活动,他没能从现有的社会关系和“那些使人们成为现在这种样子的周围生活条件来观察人们”《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27页。。一句话,“社会的自然”存在正是主体的能动作用,是与人类实践活动交织互融的产物。所以,奥康纳说的没错,马克思对于“社会”概念的认知中恰恰包含着“人类不再异化于自然界,人类对自然界的利用不再建立在资本积累逻辑的基础上”,而是“以个人和社会的需要”以及“生态学的理性生产力”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唐正东等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3页。为基础的思想。

其二,作为实践(工业)的自然。既然自然是一种社会性历史存在,因而必然与人类实践活动紧密勾连并附着了某种功能化意义。在现代社会,人类实践的最重要形式无疑是工业生产。工业的历史与由工业生成的对象性之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工业的本质是“自然界对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由此,若“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89页。便不难理解了。工业的现世终结了过去那种全然依仗自然力进行农耕生产的田园牧歌式生活方式,愈加便捷且快速地为人类带来巨大物质财富,这无疑是人类社会的进步。但此时的自然实际上已经被一并纳入生产(物的外化形式)的各个环节,成为与人类实践不可须臾分割的一部分。一方面,工业生产直接体现着“自然的历史”与“历史的自然”的同一化过程。其中,“自然的历史”表征着工业生产总是以自然力为要素,对自然物质进行加工改造,变换其形态与性能,以满足人类生活的多重需要。同时,自然本身也在这种相互作用中成为人类生活中不断变化着的物质性生存基础,进而成为对人类社会存在及其发展过程起着决定性意义的先在性根基。“历史的自然”表征的是伴随工业生产的不断发展,自然本身通过与人类的互动互渗过程而导致某种历史性变化,呈现出一种伴随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性存在。借用奥康纳的话说就是,在人类进步的历史长河中,自然界对整个人类来说始终是一个能动的伙伴,而“由人类自身推动的自然界的变化,反过来会决定人类历史发展的可能性及其界限”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唐正东等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9页。。另一方面,通过技术手段和工艺流程进行加工的自然资源(或自然条件),连同其他生产要素一并构成了商品的使用价值,且影响着商品的价值,成为物质财富的泉源以及社会生产力整体的重要组分。同时,资本操控下的工业又是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自然不仅被计入生产成本,而且还烙上了剩余价值生产的印记,由此自然便实际地异化为资本何以可能与功效发挥的物质前提。

其三,作为资本(制度)的自然。“工业的自然”实际地构建了一种以资本为总导演、以技术创新为内驱力的劳动方式及其组织化形式,从而在为人类敞开了现代性大门的同时,也驱动着资本开创了一个现代世界的历史。诚然,工业化生产与其说是生产力永恒发展的历史必然,还不如说是社会生活中的必然需要,而这种需要恰恰源自先天人性中无休止的逐利性贪欲。马克思那句“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871页。的名言,谈论的既是必须增殖的资本本性,同时也是对人性中潜伏着的自私与贪婪之先天欲望的折射性反映。“自然”作为一种物性载体直接参与商品使用价值的形成,同时间接影响着商品的价值构成和剩余价值率的高低,因而在现代世界历史中,一方面,自然被納入资本生产的过程,成为其增殖不可或缺的前提性要素而烙上了资本血印,另一方面,自然介入资本运动后便丧失了固有的自在性而必然被一种他戕的方式践踏与滥用。马克思曾对资产阶级如何用剥夺与残暴的恐怖手段“掠夺教会地产,欺骗性地出让国有土地,盗用公有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842页。,以及美洲金银产地发现后,对土著居民进行剿灭、对东印度进行征服、让“非洲变成商业性地猎获黑人的场所”,甚至通过鸦片战争方式掠夺东方大国等资本原始积累过程进行过描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860页。,也曾对资本主义农业生产中的土地肥力予以掠夺性破坏作过分析,认为资本主义农业及其“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掠夺土地的技巧”与“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579页。,因为从根本上说,资本主义制度同合理的农业始终是矛盾着的,抑或说“合理的农业同资本主义制度不相容”《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37页。。由于资本主义政治制度本质上是利用国家公权力服务和保障资本的生产与增殖的,因而烙上资本运动血印后的自然也就蜕变为“资本(制度)的自然”,从而伴随资本运动过程最终导致自然资源被无度掠夺和自然条件被恣意破坏。如果说马克思时代的环境问题还不是那么凸显的话,那么伴随着资本运动全方位纵深发展(无论是政府干预的国家资本主义,或是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这种由私有资本与政治权力合谋下引发的环境问题必然成为全球性话题。福斯特曾对《京都议定书》一波三折的艰难签署过程与执行中“减排指标与实际背离”的原因作过分析,结论是:除了明面上的欧盟与美日加在排放许可的交易条款和碳汇津贴存在分歧外,面对美国汽车工业集团的一致反对,“所有试图让美国通过气候协议的行为都是枉然”。由此,出路在于“把导致全球环境恶化的现行经济体制作为解决它所带来的所有问题的方案。……摒弃阻挠把自然与社会和谐发展作为建立更公正社会秩序的最基本目标的一切行为”约翰·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耿建新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第5页。。M.Albert也确信,生态危机完全是“资本积累的产物,是与政治、经济关联系在一起的”制度性问题Michael J.Albert.COVID-19 and the Planetary Crisis Multiplicity:From Marxist Crisis Theory to Planetary Assemblage Theory,Theory & Event 2022(2):332.。

由上可见,马克思自然观的三重语义之现实功效主要体现在生态思维、生态价值和生态制度三个层面。就“生态思维”而言,既然自然不是孤立的他性存在,而是与社会、实践和资本紧密交织着的关系系统,那么人类在社会生产、日常生活以及环境建设中首先必须秉持一种“关系思维”。生态的本义是“生物在其生活过程中与环境的关系”,具体表征为生物与生物、生物与环境、自然与社会、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科学开发与人文关怀、社会生产与环境建设之间必然存在着的内在联系。而生态文明就是以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共处为主旨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共二十大报告明确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特征,视“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为内在要求,指明要“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性治理,提升生态系统多样性、稳定性、持续性”,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应当秉持生态思维,摒弃单向思维。理由很简单:生态问题绝不是靠单一的或三废管治、或减污降碳、或禁捕禁猎、或退耕还林等方式就能彻底解决的,而是广泛涉及自然价值与人的价值、局部利益与整体利益、社会效益与国家战略、政策制定与制度安排的多个方面的系统工程。因此,注重整体关联与全局思维相统一、综合实在与身份思维相融合、价值生态与伦理思维相贯通,重视自然本体与人类主体的互依互渗与协同进化,注重资源利用与环境保护的有机协调与良性循环,强化物态文明与生态文明的同生共荣与和谐发展,正是马克思自然理念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指导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实践最有效的科学理论。

就“生态价值”而言,既然马克思眼中的自然之价值不仅凸显在单纯的商品使用价值与社会物质财富的构成上,同时还契合着全新的生产方式与现代性文明建设的进程,因而自然理念的生态价值不仅体现在作为基础性意义上的经济建设方面,还体现在作为指导性意义上的精神文明与生态文明建设方面。从人类文明的先后历程来看,工业文明无疑给人类带来过巨大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但它本质上是奠基于社会化生产与现代科技手段之上,以具体物态及其价值转化与增量为最终目的的一种物态化文明形式,因而必然会以耗费自然资源、掠夺自然财富、戕害自然环境为代价。而生态文明正是对工业文明深刻反思与理性重审的结果。它更强调人的自觉与自律,注重人与环境的互依互渗与共处共融,既追求人与生态的和谐,更期盼人与人的和谐,既坚守人的价值与人的目的,更重视资源禀赋与自然价值。故此,确立科学合理的生态理念,打造优雅静美的自然环境,保护多元和谐的生物种群关系,优化平衡的生态自组织系统,可循环性地利用物质资源,善待他者的生命平等意识,如此等等,无一不是由马克思自然观所生发的“生态价值”的集中体现。

就“生态制度”而言,既然自然已被迫介入资本运动过程,并被特定的社会政治制度所裹挟,那么生态危机的真正根源便不在于先在的自然本身,而在于后天的社会政治了。诚如马克思早就洞察的那般,人与自然矛盾的终极求解同社会制度的变革和无产阶级的解放是一体两面性的历史工程,“历史本身就是审判官,而无产阶级就是执刑者”《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81页。。因为生态危机恰恰是资本的嗜血本性所致,资本的无序扩张乃至全球化肆虐才是环境问题的罪魁祸首。沃里斯也曾有言,环境危机本质上是“由资本法则产生和注定的危机,因而不可能在资本主义的体制框架内得到有效的解决”,尽管有所谓“绿色资本主义议程”和“减少能源消费的政治”,有此起彼伏的绿色和平运动和人民大众寻求“生态社会主义”的暴力抗争,但实际效果常常与原初愿望背道而驰郇庆治:《当代西方绿色左翼政治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14页。。因此,若要从根本上消除因政治问题引发的自然问题,只有以消除始作俑者的政治问题本身为前提。亦如M.Albert所倡议的,环境治理“需要全球协调一致的法规限制资本流动,关闭避税天堂,建立全球法定货币作为储备货币取代美元,并将投资引导到社会和生态再生项目”Michael J.Albert.Capitalism and Earth System Governance:An Ecological Marxist Approach,Global Environmental Politics,2020(2):37.。党的二十大报告将实现碳达峰、碳中和视为“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经济社会系统性变革”,倡议“深入实施能源系统性革命,提升生态系统碳汇能力”,积极参与气候变化全球治理,推动构建生态文明新时代的全球视野和使命担当,用制度破除壁垒,保障各领域的历史性变革和系统性重塑,无疑是不可动摇的战略选择。

Abstract:Conducting a thorough and comprehensive analysis of the evolution and semantic essence of Marxs understanding of natural issues is undoubtedly a foundational task in the construction of Marxist ecological philosophy theory.Following the principle of unity between history and logic and the integration of textual context and ideological connotation,it is recognized that Marxs understanding of the natural view is not a static theoretical formation,but rather a historical process that is constantly being generated.And it is not simply about the nature itself,but rather based on the triad of natural and social (human),natural and practice (industry),and natural and capital (institution) relationships.The three philosophical meanings of ecological thinking, ecological values,and ecological politics generated from Marxs natural idea will provide enlightening guida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a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n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in Chinas modernization.

Key words:Karl Marx;nature;real domain of relationships;ecological value;the aim of modernization

[責任编校 张家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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