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塑造·时空叙事·文化阐释<br/>——浅析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情满四合院》

人物塑造·时空叙事·文化阐释
——浅析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情满四合院》

2023-04-05沈国华魏联宇

戏剧之家 2023年7期

沈国华，魏联宇

（辽宁大学辽宁沈阳 110136）

2017 年末，家庭伦理题材现实主义作品《情满四合院》在北京卫视播出，引发了全国各地观众的共鸣，并在2020 年获得第32 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优秀电视剧”奖项。2022 年聂辰席在回顾现实主义题材优秀电视作品时强调：“以小切口反映大主题、小人物折射大时代、小故事讲述大道理是一条好用管用的重要经验，比如……《情满四合院》等电视剧。从普通人物命运中表现时代变迁，在亲情、友情、爱情中书写家国情怀，已经成为中国电视剧独特的审美情感，形成了中国电视恢弘大气的艺术风范。”①电视剧《情满四合院》立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将人性温度融入充满烟火气息的地域风情，以民族化审美格调弘扬社会正气，关注百姓生存状态，具有普遍性的大众情怀、平民意识和人文关怀，是对于讲好中国故事的努力尝试。

一、丰富立体的人物塑造

人物是电视剧的灵魂。多年后，观众可能会淡忘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但不会忘记富有魅力的人物形象。电视剧《情满四合院》成功塑造了一批具有现实主义气息的市井“好人”。剧中的“好人”不是“老好人”，也不是平庸之人，是更具人文气息的人，是更符合我们所理解的文明社会的“新人”。“好人”一词最早出现在《诗经·魏风·葛履》：“要之襋之，好人服之。”②这里的“好人”指的是“美人”；《三国志·吴志·楼玄传》：“旧禁中主者自用亲近人作之，陈亲密近识，宜用好人。”③这里的“好人”指的是“善良的人”。可见，古往今来，“美好”和“善良”构成了好人的品质。

《情满四合院》的男主人公何雨柱就是这样一位好人，从小被邻居们称作傻柱。他热心帮助四合院的邻居们，这些人又反过来影响着他的生命轨迹。傻柱在物质贫乏的年代救济单亲母亲秦淮茹一家，秦淮茹也在生活上对傻柱颇为照顾；傻柱赡养院子里的孤寡聋老太太，又在老太太的牵线搭桥下收获了与娄晓娥的爱情；“文革”期间傻柱设计挽救娄晓娥的“资产阶级”父亲，保护娄晓娥一家安全。多年后成为商界精英的娄晓娥慷慨资助傻柱将四合院建成“幸福家园养老院”。傻柱身上的“傻气”恰恰体现了中华民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德追求。女主人公秦淮茹的丈夫多年前因工伤去世，此后她独自一人挑起生活的重担，赡养婆婆并抚养三个孩子。在四合院的每一时、每一处都有秦淮茹忙碌的身影。正因为有了秦淮茹，四合院的生活才变得无比温暖。她勇敢地向傻柱表明自己的心意并收获了幸福。秦淮茹身上既有勤劳善良、孝顺长辈的传统美德，又有追求爱情、勇于突破世俗偏见的果敢。人物角色是跟时代相适应的“新好人”形象。该剧同样塑造了生动鲜明的人物群像。一大爷易中海性格憨厚正直却不善言辞，是四合院公平正义的化身；二大爷刘海中学问浅薄却心比天高，是个喜欢拿腔拿调的“官迷”；三大爷阎埠贵博学多识却斤斤计较，是个精于算计的“财迷”。1976 年唐山大地震，一大爷易中海带领大家在院子里搭起了临时地震棚。邻居们同舟共济，共渡难关。虽然他们身上有着各自的缺点，但在贫困和灾难面前大家能够团结一致，彼此帮扶，彰显了中华儿女强大的凝聚力和自强不息的生命韧性。

二、长时段的纵向叙事

电视剧《情满四合院》讲述了20 世纪60 年代到90 年代北京四合院里的市井百态、生活变迁以及整体社会发展，全剧勾勒出一幅纵横交错的北京市民社会生活景观图。导演刘家成认为，社会的进步是通过点点滴滴，通过作品中人物的生活命运展现的。“通过小人物来展现大社会，展现社会的变化，同时寓教于乐，凸显文艺作品的社会引领作用。”④现实主义题材剧往往以长时段的历史发展作为故事背景，进而触及更为深广的社会结构。近年来，许多优秀的现实主义题材剧都将纵向的历史回顾作为故事背景，以反映普通人的离合悲欢，讴歌平凡中的伟大。《温州一家人》通过农民周万顺一家四口外出经商二十多年的起落沉浮来描绘一个时代的世事变迁；《父母爱情》讲述了“资产阶级”小姐安杰和农民出身的军官蒋德福相知相守40 多年的人生故事；《人世间》以东北工人周志刚一家三代人的人生轨迹和命运沉浮为线索，串起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沧桑。

《情满四合院》延续了京味儿导演刘家成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该剧跨越近40 年历史变迁，其中经历了两次历史变革。“文革”期间，恋人娄晓娥不辞而别，跟随父亲远赴香港，傻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多年后，当娄晓娥带着他们的儿子回到四合院说出：“是岁月把我们分开。”这一番话时，观众同何雨柱一样感慨万千。直到面对娄晓娥一系列西化的思想，傻柱逐渐意识到两人成长背景的悬殊和思维观念的差距。最后，他放弃了去香港的念头，选择守护风雨同舟的夫妻情和大杂院的邻里乡情。改革开放以来，焕然一新的四合院展现了北京的新风貌。随着时代发展的巨变，子女们开始纷纷走出四合院自立门户。人口的流动是好事，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让人失去了对家园的敬畏。尤其是在20 世纪80 年代后，面对消费主义的冲击，每个人身上都在发生转变。四合院里开始出现追求物质化、欲望化的倾向。该剧对物质主义、个人主义、拜金主义进行了深刻反思与批评。剧中，财迷心窍的三大爷用毕生的积蓄投机倒卖电视机，最终走私的货物被查封，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三大爷的子女们互相推脱赡养老人的义务，傻柱又在这时伸出援助之手，负担了老人的医药费。在傻柱的精神感召下，经历人情冷暖、世事变迁的三位老人开始抱团取暖，以人伦情感对抗物质主义，回归传统文化价值。面对四合院里越来越重的物质主义和功利心，傻柱身上的“傻”显得尤其可贵。他始终没因外界环境的变化改变朴实善良的本心。临近退休之年的傻柱凭借厨艺本领，选择辞职再创业，靠着踏实本分工作改善了全院的生活质量，印证了“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

三、典型空间的横向叙事

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中提出：“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⑤本剧的典型环境和最大的“主角”是一套三进的老北京四合院。该剧的基调是温暖的，叙述重点在这间四合院内承载的一个“情”字上。

该剧用亲情、友情、爱情呼唤起了观众心底的温情。编剧王之理借主人公之口说：“别看大家平日斗嘴拌架，这正是四合院老邻居们的乐趣所在，大家越到老，越谁也离不开谁。”正是邻里间的磕碰摩擦、调侃逗乐的亲密接触，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每逢佳节，齐聚一堂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充满了人世间的烟火气。热闹的景象勾起了观众对逐渐淡化的节日气氛的回忆，满足了观众的怀旧心理。“接地气、看星空”的生活方式给观众带来心灵上的治愈。埃乌杰尼·奥蒙塔莱说：“真正的文化是当一个人忘记他所学的一切时依然保留的东西。不过，这预设了一种浸透式的吸收，一种深刻的渗入。⑥”从这种浸透式的文化层面来看，四合院代表了精神上的家园。秦淮茹退休后，被分配到了条件设施更加优越的楼房，但她仍然选择留在院子里操持着老人们的生活。傻柱放弃了和娄晓娥去香港发展的机会，和妻子共同维护着院子的邻里乡情。主人公们的选择体现了他们对四合院的精神眷恋，四合院寄托了“乡愁”文化。老北京四合院是研究市民社会的家庭结构、生活方式、审美意识、人际关系、时代氛围的绝好资料。自成天地的院落构成了相对封闭的小型社会。剧中邻里之间一旦发生矛盾纠纷，便会召开集体会议，届时院落中间会摆放一张八仙桌，由大院最年长的三位大爷落座其中，对事件做出裁定。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说道：“缺乏变动的文化里，长幼之间发生了社会的差次，年长的对年幼的具有强制的权利。”⑦维持这种秩序的根本是“孝”，孝道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根源。“长老制度”在新的社会语境下遭到年轻一代的反抗，话语权由父辈向具有开创精神的子辈迁移。因为富有反叛精神和责任感，傻柱逐渐成长为四合院的主心骨。他“批判地继承”以一大爷为代表的传统道德观念，体现出勇敢和变通的生活智慧。

四、扎根现实题材，弘扬传统美德

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的创作情怀不仅体现为对国家民族与个人生活的认知，也体现在其传递的文化价值观上。创作上要考虑对人性、人伦、人道、人文的表现。在中国多元价值观的彼此冲突和互相碰撞下，部分影视剧创作逐渐远离生命本身的温度，出现了“伪现实”和“悬浮剧”，亟须重新呼唤“真”“善”“美”的价值观。一些具有责任感的导演自觉关注影视剧创作情怀、伦理等问题。《山海情》的导演孔笙认为：“有意识地投身于核心价值观的建设，不仅是中国电视剧需要明确的方向，也应是我们每一位从业者的一种文化自觉。”⑧《人世间》的导演李路从使命感出发，强调：“我选择去做的，一定会关注人、关注社会、关注时代的发展和变迁。”⑨《情满四合院》的导演刘家成认为：“优秀的文艺作品可以激扬社会正气。不少观众从傻柱的身上看到了大爱，从剧中的时代变迁里看到了中国人的坚韧与善良，从看似琐碎的柴米油盐中读懂了中国人的价值观。”⑩

细节真实是现实主义的基本要求，电视剧《情满四合院》在创作上真实还原了20 世纪60 年代老北京四合院风貌。剧组以1:1 的比例搭建四合院影棚，给观众带来沉浸式的感官体验。导演刘家成说：“只有真实的场景，才能还原那个年代的真实氛围。”⑪剧中的铝制饭盒、二八自行车、搪瓷茶缸等物件承载了许多观众的青春记忆，京味儿美食带领观众一睹老北京饮食文化。此外，该剧的台词颇为考究，以北京方言进行台词创作，将真情实感融入地道的北京话。轻松、诙谐又不失人生哲理的语言风格在不同程度上表现出了北京人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该剧大结局在傻柱、秦淮茹共同主张以及娄晓娥的资金资助下，四合院被建设成为“幸福家园养老院”。

五、缺点与不足

该剧在内容创作上存在几点欠缺。第一，大团圆的结局削弱了现实主义题材剧的真实色彩。结局为了凑成一张全家福合影，安排多年前抛弃傻柱兄妹二人的父亲何大清来四合院悔过，并在众人的劝解下得到了二人的谅解。支线人物的贸然回归难以引起观众的好感和共鸣；第二，部分情节处理生硬，秦淮茹的儿子棒梗从小和傻柱关系亲密，却因邻居的恶意挑拨，执意阻挠母亲再婚，十年不和傻柱说话，角色转变突兀，缺少是非判断能力；第三，反面人物脸谱化，许大茂从头到尾处处和傻柱作对，至于许大茂作恶多端的深层动机则始终没有呈现给观众。现实主义题材剧应深入挖掘人物的心路历程，为其所作所为找到深层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