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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陈彦小说《装台》中的关中民俗书写

2023-03-28王荣霞

长江小说鉴赏 2023年29期
关键词:装台价值意义叙事视角

[摘  要] 《装台》是陈彦的长篇代表作之一,小说通过对西京城小人物日常生活的描写,呈现浓郁的关中民俗文化。本文通过对《装台》中关中民俗文化的呈现、关中民俗文化书写的叙事方式、关中民俗文化呈现的价值意义进行解读,认为《装台》中呈现的关中民俗文化已经成为陈彦的一种内在的文化精神,影响了陈彦的文学创作和审美风格。

[关键词] 《装台》  民俗表现  叙事视角  价值意义

[中图分类号] I207.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29-0020-04

本文主要研究陈彦的小说《装台》中蕴含的关中民俗文化,作品围绕主角刁顺子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进行书写,同时穿插了许多西京城独特的民俗文化,描写了关中人民的衣食住行,这些图景向读者展现出关中地区的烟火气息。目前学界关于陈彦小说《装台》的研究成果主要涉及人物形象研究、戏剧舞台书写、底层叙事和意象书写等方面,学界对陈彦的《装台》已经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但对作品中民俗文化是如何呈现的这一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民俗又称民间文化,是指一个民族或者一个社会群体在长期的生产实践和社会生活中逐渐形成并世代相传、较为稳定的文化事象,可以简单概括为民间流行的风尚、习俗。”[1]民俗文化是剖析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视角,作家在创作时必然会受到民俗文化的影响,所以民俗文化也是作家进行文学创作的重要依据。本文将对小说《装台》中呈现的关中民俗文化进行研究,这对于民俗文化的弘扬与发展具有极大的意义。本文主要从关中民俗文化在小说中的呈现、《装台》中民俗书写的叙事方式、《装台》中民俗文化呈现的价值意义这三个部分进行研究,以期推动陈彦小说研究进一步发展。

一、小说《装台》中民俗事项的呈现

所谓民俗文化,是指同一种文化源流受到社会环境、经济活动、地理因素、文化差异的影响而形成的独特的文化表现形式。所以民俗文化能够充分彰显地域特色与传统文化,是不同地区存在的文化发展记忆。本文主要从物质民俗、游乐技艺民俗、语言民俗等方面对小说《装台》中的民俗文化进行探析。

1.鲜香粗放、工艺复杂的美食

《装台》通过对关中美食的展示弘扬关中饮食文化,并通过不同人物的餐食刻画人物形象。从地方美食出发更能体现出一个地区的文化风俗,特别是作品中对美食制作过程的描述更让读者垂涎欲滴。关中地区气候干燥少雨,盛产小麦,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多以面食为主,面食也逐渐成为关中饮食文化的重要标志。关中面食种类繁多,这种面食文化在小说《装台》中有详细的介绍。《装台》中描写了不同人物的饮食需求,例如小说主人公刁顺子是个装台工,工作强度很大,在这样辛苦的状态下,顺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可以吃上一口熱乎的荷包蛋泡麻花,这就是他心中幸福得不得了的日子;当顺子吃着蔡素芬做的臊子面时,他在这碗热乎乎的面中感受到了母亲的味道,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这时臊子面成了家庭情感的纽带。当顺子去看望他的小学老师朱老师时,带了在回民坊买的德懋功水晶饼、老铁家老腊肉、坊上油焖花生米、老红西凤,几十年来他都是带这几样,从未改变。朱老师对这些地方美食十分喜爱,几十年了“就好这一口”。这些食物不仅符合顺子的经济状况和节俭的性格,读者还能从这些描写中感受到顺子对家庭温暖的渴望,对幸福美满的向往。

陈彦在《装台》中还介绍了关中地区各式各样的小吃。羊肉泡馍要数关中最有名的美食之一。刁大军回到故乡之后去吃了各种陕西地道美食,包括同盛祥羊肉泡馍、樊记腊汁肉夹馍、回民粉蒸肉、羊杂、贾三灌汤包子、羊脑壳、红烧牛尾、牛舌、花肚、鹿肉、铁锅炖羊肉等,这些美食价值不菲,甚至有时他吃一顿饭都要花上万块,作者塑造出一个胡吃海喝、挥霍无度的人物形象。作者借刁大军回乡一事向读者一一介绍关中美食。除此之外,作者还描写了镇安美食豆酱条子肉,并对它的烹饪方式进行详细介绍:“豆酱条子肉,就是把煮好的腊肉,切成一筷子厚,跟碗口直径一样长的条块,然后,一排排扣到炒好的豆酱上,下锅蒸一两小时,再出锅时,油浸进了豆酱里,而肉,柔滑得落口即销,故又名:‘落口销。”[2]陈彦将美食制作过程详尽地展现在作品中,真实再现了关中美食制作工艺的复杂。

陈彦在《装台》中详细地介绍了关中美食种类和制作流程,体现出关中美食味道的鲜美和工艺的复杂。小说对美食的描写不仅传播了关中饮食文化,还塑造了人物的性格、刻画了人物形象。

2.质朴形象的陕西方言

语言学家索绪尔曾指出:“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常会在它的语言中有所反映,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构成民族的也正是语言。”[3]关中地区有独特的方言文化,陈彦在小说中熟练运用了具有浓郁关中特色的方言土语和辛辣幽默的俚俗谚语,使小说最大限度地还原了真实的民间生活。陈彦与大多数描写乡土文化的作家不同,他在使用方言时很少使用粗鄙之语,很多作家塑造小人物时会使用当地粗话以凸显人物性格,并以此彰显地域风格。

《装台》的创作背景是西京,故事聚焦在进城务工的农村人和城中村原著居民身上,叙述语言是夹杂着关中方言的“陕普”。作者在形容刁大军时用了“胡啦嗨”,即关中方言中形容人做事没个准头、随意性大的词。顺子的员工说他“啬皮夹夹,人家哪个当老板的,一年不请员工撮几顿”[2],用方言表现了顺子抠门、吝啬的性格。这些辨识度很高的关中方言把人物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五万,这黑更半夜的,就是偷,也得先踅摸个地方呀!”[2]“踅摸”指为做某事或得到某种东西而转来转去的行为。刁顺子在接到刁大军的电话让他送五万赌资后,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他挣钱是很难的,有时候甚至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只为多赚些钱,就这么把自己辛苦赚的钱拿给哥哥赌博,他是不情愿的。“踅摸”将小人物的形象展现得活灵活现。方言的使用不仅帮助作者塑造了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打工者的物质困顿之苦。

《装台》中也运用了不少俚语俗语,顺子认为这段婚姻是“麻绳系骆驼”,在关中方言中,“麻绳系骆驼”是不可靠、不牢靠的意思。菊花和素芬闹得不可开交,而顺子不作为时,蔡素芬说他“我看你也就是个门背后的霸王”[2],意思是顺子只敢在背后叫嚣,而不敢当菊花的面教训她,形象地表现出顺子的软弱。

陈彦独以戏剧舞台工作为切入点,《装台》中的方言有极大的指向性和专业性。《装台》中的人物语言是“陕普”,契合了故事发生在城乡交错地带的语言现状,他笔下的方言质朴形象而又不失美感。这些方言土语的运用让作品更加灵动,对于塑造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还原人物的生活环境有很大的帮助。

3.独具教化功能的秦腔

陈彦在陕西省戏剧研究院工作了二十多年,丰富的秦腔创作经验使他可以将自己深谙于心的角色、台词、情节巧妙地移植融入小说。陈彦小说中的秦腔还具有独特的教化功能,小说中的戏剧描写都与当时人物的行为以及心理活动相对应。秦腔剧作家与小说家的双重身份使陈彦可以将小说与戏剧元素相互融通,发挥出两种文体交叉渗透的优势。小说中提及的剧目有《清风亭》《人面桃花》《花木兰》《思凡》《杨贵妃》《杀狗劝妻》,等等。作者将大量唱词融入作品,唱词用韵明显,这就使小说戏剧色彩浓厚。小说中的人物喜欢的某出戏剧也与小说情节相关,如刁顺子喜欢《清风亭》,尤其是《盼子》一折,讲的是老夫妻思念张继保,把顺子感动得泪流满面。其实他不只是被戏剧吸引,更因为想到自己的家庭矛盾,自己的女儿因不听话,家里整天闹得不可开交。顺子的泪水表达出盼望女儿早日懂事的质朴愿望,关乎“孝”的教化意义随之体现。《装台》中,陈彦也注重传统文化的创新。戏剧《人面桃花》就体现出传统与现代文化的融合,《人面桃花》演出时用的道具、舞美、灯光、乐队都是现代产物,编剧修改剧本时也是根据当下观众的喜好以及社会现状进行编写,真正做到了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创新。陈彦作品中引用的很多戏曲都是经过巧妙构思的,绝大部分戏曲都是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而特意安排,构思巧妙不露痕迹。由于时代的发展,当代年轻人的审美观念发生变化,他们对秦腔这种传统戏剧的关注度减弱。陈彦有多年秦腔创作经验,因此在其小说作品中有许多秦腔文化知识。

二、零聚焦和内聚焦视角下关中民俗的呈现

不同叙述视角在作品中有不同的作用,叙述视角的变化会产生不同的审美效果,也会给读者带来不同的审美体验。陈彦在小说中运用零聚焦和内聚焦两种叙事视角对关中民俗文化进行呈现,通过不同的叙事视角展现了关中厚重的文化底蕴和具有鲜明关中地域特色的气质精神。

1.零聚焦视角下的物质民俗

非聚焦又称零度聚焦,这是一种传统的、无所不知的视角类型,叙述者或人物可以从所有的角度观察被叙述的故事[4]。《装台》中的叙事者运用全知全能的叙事视角呈现出关中的物质民俗文化,对关中地区的民俗文化进行整体观照。

《装台》中全知全能叙事方式的选择使叙事者可以从容地展现丰富的关中物质民俗,表现关中地区的生活面貌及文化变迁。陈彦在《装台》中介绍了关中地区的饮食和建筑风格,首先对关中美食进行介绍。当刁大军一行人去镇安县吃豆酱条子肉时,叙事者以局外人的口吻介绍了桃花家里挂在房梁上的腊肉和豆酱条子肉、滚水肉、砧板肉的烹饪方法。陈彦也描写了关中地区的建筑,例如对朱老师的房屋以及周围景点进行介绍,“老师姓朱,就住在端履门里文庙背后的一个窄巷子里,西京城最有名的碑林博物馆的后门,就对着老师家的窗户。离老师家不远,还有一个叫下马陵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董仲舒墓园”[2]。作者还介绍了当地的著名景点:“玉华宫最早是一个军营,后来又改成皇帝的行宫,再后来,说《西游记》里的那个唐僧,还在这里译过他从西天取回来的经文,再后来,就一直是寺院了。”[2]另外陈彦在小说中也描写了当地是怎么过春节的:家家户户要一起包饺子吃团圆饭,爆竹声此起彼伏,街道挂上红红的灯笼。作者运用零聚焦叙事视角對关中民俗文化进行呈现,将关中民俗文化呈现给读者,增加了读者对关中民俗的了解。

陈彦在小说中擅长以旁观者的身份进行叙述,这些文字以全知全能的外部视角展示关中民俗文化。简洁生动的文字将关中民俗文化的独特性充分显示出来。正是陈彦在《装台》中对关中民俗进行了全景式的描绘,才使小说的日常生活细节非常贴近关中地区的生活环境。

2.内聚焦视角下的关中方言与游艺民俗

在内聚焦视角中,每件事都严格地按照一个或几个人物的感受和意识来呈现,小说完全凭借一个或几个人物的感官去看、去听,只转述这个人物从外部接收的信息和可能产生的内心活动[4]。陈彦在《装台》中对关中民俗文化进行描摹时运用了内聚焦叙事视角,借小说中人物之口对关中的方言和游艺民俗进行展现。

陈彦在《装台》中描写了一批具有鲜明关中特点的小人物,因此他会使用关中方言描写某个人物讲述的话语或者心理活动。例如顺子对工人们说:“尽弄这急煞火的事,?的,前天昨天,连住两天两夜给话剧团装台,今晚再给秦腔团装一夜,几天都没睡过囫囵觉了,还不把人挣失塌了。”墩子对猴子说:“都操你的闲心去,看把活儿干成啥了,到现在网子网子没吊上去一个,硬片子硬片子没吊上去一片,灯才上了七八只,烂嘴倒是都能掰掰得很。”[2]这些装台工口中生动鲜活的关中方言带有浓郁的职业色彩,契合人物的工作环境,有助于人物形象的刻画。

陈彦对小说《装台》中游艺民俗的介绍也是通过内聚焦的叙事方式进行呈现的。例如秦腔《十五贯》就是顺子在回家的路上哼唱出来的。再如心理扭曲的刁菊花为了刁难继妹和继母,虐杀了家里的狗,这时她想起一折戏叫《杀狗劝妻》,这部戏给了刁菊花灵感,引出她一系列虐狗的变态行为,对其丑恶的内心世界进行了揭露。作者利用内聚焦叙事视角进行叙述不仅将秦腔完美地融入小说中,而且细致地描摹了人物的内心世界,深入剖析了人物的心理状态。如对刁菊花变态扭曲心理的描绘,对顺子下班回家时愉快心理的描写等。内聚焦视角叙事方式一方面展现出了浓郁的关中民俗特色,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另一方面展现出了人生百态,生动地描摹了小说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具有深刻的意义和内涵。

陈彦的《装台》通过零聚焦和内聚焦两种叙事视角对民俗文化进行呈现。小说采用不同的叙事视角,从不同方面将关中厚重的民俗文化和具有鲜明关中地域特色的气质精神呈现给读者。

三、《装台》中关中民俗文化的现实意义

近年来许多作家的作品中都有民俗文化的呈现,这类作品也受到广大读者的关注与喜爱。随着时代的快速发展、工业化进程的推进,传统民俗文化遭到巨大的冲击。许多地方的民俗文化、历史遗产的传承问题十分严峻,许多民间文化习俗因不被重视而逐渐走向消亡。就目前来看,保护和弘扬民俗文化不仅可以促进我国经济发展,也展现了我国文化的多样性,文学作品作为表现民俗文化的重要载体,对民俗文化发展意义重大。

目前许多作家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对民俗文化进行保护与弘扬,将民俗文化融入作品中,为本土民俗文化的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陈彦就属于这类作家,他给予关中文化足够的重视,作品中有大量的关中民俗文化,如《主角》《西京故事》《装台》《喜剧》等。那些逐渐没落的传统民俗文化又重新引起人们的重视,这也有利于民俗文化的创新与发展,促进关中民俗文化的复苏与繁荣。

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陈彦在其小说中通过对关中地区独特民俗文化的描写使得小说更加真实,更加契合生活的本来面貌。小说中对关中民俗文化的呈现,表现了陈彦对关中民俗文化的重视与肯定。

参考文献

[1] 苑利,顾军.中国民俗学教程[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3.

[2] 陈彦.装台[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

[3] 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4] 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 陆晓璇)

作者简介:王荣霞,长春理工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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