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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后期党争视域下丁巳京察探析

2023-03-28吴思源李德新

理论观察 2023年11期
关键词:党争

吴思源 李德新

摘 要:“京察”是明代定期考核两京官员的一项政治制度。在万历后期,“京察”制度逐渐转化为政治争斗、党派互讦,打压异己之工具,“丁巳京察”作为万历后期最后一次京察,党派斗争更是异常之激烈,齐、浙、楚三党,在内阁首辅的奥援下,通过“京察”获得更多的部院领导权,并通过左右廷臣言论,以达到对敌对党派削弱目的。“丁巳京察”后,齐、浙、楚三党在万历后期,全面掌握朝政和部院大臣的任免权,万历后期的疆圉重臣、边防大帅皆起于“丁巳京察”后,直接影响和破坏了边疆军事。

关键词:万历后期;党争;丁巳京察

中图分类号:K248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3)11 — 0119 — 07

“京察”是明代定期考核官员的一项政治制度,“考察之法,京官六年,以巳、亥之岁,四品以上自陈以取上裁,五品以下分别致仕、降调、闲住为民者有差,具册奏请,谓之京察。”[1]1723京察因官员品级不同,考察方式亦有所不同,对四品及以上在京官员及在外巡抚等官,由其上疏自陈功过,由皇帝定夺。对五品及以下两京官,由部院堂官及科道官员堂审后进行黜陟,“夫大计者,计其功能而去留之也。有功者留,无问崇卑;有能者留,无问远近。”[2]408但到了万历朝,“汰不职、警有位”的京察却逐渐演变为党争工具。特别是丁巳京察,是各党派角力之焦点,决定着万历朝党派间斗争之胜负,亦是影响晚明政局演变的关键性节点。从现有研究来看,对丁巳京察在晚明政局演变过程中的关键性作用认识还并不十分充分。①因此,本文拟通过梳理万历朝京察演变为党争工具的历史进程,以丁巳京察为中心,揭示其对晚明政局的影响。

一、从京察看万历党争基本脉络

万历年间,由于神宗长期不事朝政,致使党派纷争愈演愈烈。“(神宗)晏处深宫,纲纪废弛,君臣否隔。于是小人好权趋利者驰骛追逐,与名节之士为仇雠,门户纷然角立。”[1]294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神宗亲政不久便怠政,从免朝、免讲,到奏疏留中不发,致使朝政无法正常运作,加之其性刚愎孤僻,不愿为大臣所挟制,不听劝谏,疑虑重重,致使群臣水火相争,互相报复决裂,形成了激烈的门户之争,在此過程中,京察逐渐成为党争的工具。

(一)癸巳京察

癸巳京察于万历二十一年二月初一举行,月末

完成。负责此次京察的是吏部尚书孙鑨、都察院左都御史李世达,以及吏部考功司郎中赵南星等人。孙鑨等人力求此次京察严谨公正,不分亲疏,尽黜奸邪。但在进行中却遇阻碍,“二三宵小辈,为相君力者,皆借条陈侵吏部,欲以决隙致溃。公屹不为动,三公既不得见,公其必不可免者,乃托人求免,公皆佯应之,其他缙绅所指目,八狗三羊之类尚多,如稍不密,则此辈蜂起而哗扣矣。此时惟李慜肃公,佥都王公汝训与公同心,吏科给事中及河南道二人会同考察者,皆不得尽知也。及榜出,政府既尽丧其私人,台省又以不得与闻,交恨之。”[3]403因孙鑨等人,坚持独立的考察权,此次京察结果未知会内阁,致使内阁与科道均对其不满,阁臣便借机打击部臣,而科道亦借此拾遗吏部稽勋司员外郎虞淳熙等人,刑科给事中亦借机弹劾吏部专党结权。对于廷臣间的互讦,神宗遂降旨,严惩吏部,“明是吏部专权,堂上官罚俸二个月,该司郎中降三级调外任,虞淳熙等都着革职闲住。刘道隆既论劾,如何含糊不指名?也罚俸二个月。”[4]1090吏部尚书孙鑨等经管本次京察之臣,多遭斥逐。“今诸臣罢黜,中外群言,不曰辅臣欲除不附己,则曰近侍不利用正人。”[5]4972-4973显然在癸巳京察中,阁部之间政争激烈。吏部考功司郎中赵南星亦言:“内察之典,六年一举,君子疾邪,小人抱怨,皆于此时。以言者之意,就当俎者之意,如诗之断章,各取所求,无所不有。”[6]667门户之争遂从癸巳京察开始。

(二)乙巳京察

癸巳京察后,阁部之间的政争,已经逐渐扩大为党派间的互持,本应为考察京官之大典,自癸巳京察后,却往往演变为门户互讦之局面。乙巳京察于万历三十三年正月二十八日举行,三月完成。此次京察的主察者是都御史温纯和吏部主事杨时乔,而角力的对象则是内阁首辅沈一贯和其党羽。杨时乔非沈一贯所喜,而温存曾纠劾过沈一贯的心腹,因此二人与时任首辅的沈一贯,皆有矛盾在先。在乙巳京察中,沈一贯的心腹尽被罢黜,“计典上,钱梦皋、张似渠等官皆被黜,皆归四明之门者。”[7]661沈一贯因此愤恨,“四明大怒,假中旨格弗下,反留用钱梦皋等。”[7]661至此,京察留中之例遂开,京察制度的公正权威遭到破坏,南北台省相顾莫敢发。对于此次京察之结果,神宗下诏谕:“朕览今察各官,本内不称职的甚烦,岂皆不肖?内必有徇私之弊,因忿恙以泄之者有之,因结党而去之者有之,欲树权以挟人者有之,欲立威以制人者有之。不然,何乃至此,朕不能无疑。且大察朝廷之公典,非以公济私之案牍,大臣当尊君体国为要,以详慎休咎为美,今次已有旨了,尔大臣务去成心,同寅协公,共济时艰,以成平明之治。”[7]662神宗认为其中必有徇私之弊,要求各大臣,要去彼此间的成见,同心协力,并将被察诸臣,先行留用。而被留用的钱梦皋等官,便借机再次开展对主察者的攻讦,致使温纯致仕。被察官员留用不去,主察官员却因此被罢斥,激起了朝中正直官员的不满,此次京察的主察官员杨时乔亦感叹曰:“主察者逐,争察者亦窜矣,尚可靦颜居此乎?”[1]5908乙巳京察最终导致首辅沈一贯致仕,就其结果对于双方而言,可谓两败俱伤,就京察而言,其由之前的阁部之争,逐步演变为党派之争。

(三)辛亥京察

乙巳京察后,朝臣由地域之分,结党营私,相当严重,其党派名称多且杂。沈一贯的党羽逐步分化为以地域区分的宣、昆、齐、楚、浙等党,与之对立的则是秦党与东林。“举国分为二党,曰西北,曰东朝,其事东林也,曰崑曰宣,其实南也。”[8]378由于门户之见日深,甚至引起朝政纷争,朝臣遇事不论是非,只论党同伐异,阁部之争逐渐演变为党派之争。“时门户之说盛兴,但问趋向异同,不问事理曲直。”[9]567诸党与东林党围绕李三才入阁问题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李三才因抑制矿监税使有功,“时陈增在淮尤无状,三才力与之榰柱,三才家在北畿,不乏奥援,牢笼驾驭,权谲纵横,神庙用其言撤增,东南得安枕而功高望重,頗见汰色,时议欲以外僚直内阁,如祖宗故事,意在推戴。”[7]743群臣商议将其拔擢入内阁。在东林书院讲学的顾宪成也向内阁荐举李三才,却遭浙党攻击,李三才一同受到牵连。从此“南北党论不可复解,而门户之祸,移之国家矣。”[7]743

辛亥京察于万历三十九年三月初二开始,七月完成。负责此次京察的是吏部尚书孙丕扬,都察院副都御史许弘纲以及吏部考功司郎中王宗贤等人,而负责主察的孙丕扬为陕西人,视为秦党,因其与东林党政见相同,遂被五党人敌对。宣党领袖汤宾尹与门人王绍徽因结时任吏部侍郎的秦人王图不成,便指使御史金明时诬陷王图与王国两兄弟,于是各方势力交错其中,进行激烈斗争。最终在东林与秦党的攻讦下,浙党与宣党成员多数被察,“钟兆斗、刘国缙等俱浮躁,姚文蔚不及,顾天峻、康丕扬等俱不谨。”[10]1820汤宾尹以不谨被察,王绍徽以年例出外,于是秦党与东林大胜。“秦人几满九列,而江南之讲学者,遥相应和。”[7]749围绕着此结果,诸党人群情愤愤。刑部主事秦聚奎疏曰:“今天下大势,惟有秦人而已,更无皇上也。今天下群情,惟有趋复秦人而已,不知有皇上也。祖宗二百年来考察之大典,本凭以斥幽也,而秦人假借之以发舒私愤。”[5]9059其认为本次京察结果只是秦党对于敌对党派的私愤,并不公平。

廷臣通过京察,互相打击报复。“疑者,摘其一事之失,一人之非,或至混诋林泉讲学之人,则人心不服。护者,因人摘其一事之失,一人之非,或至概訾论者。伪学之禁,则人心亦不服。”[7]746从“癸巳京察”的阁部之争,到“乙巳京察”“辛亥京察”逐渐演变为东林党与反东林之间的党派之争。至“丁巳京察”后,“齐”“浙”“楚”三党大获全胜,东林党人一扫而空,党局终成。

二、丁巳京察始末

辛亥京察后,宣党、昆党遭受打击,科道言官依据籍贯不同,又形成了以亓诗教、韩浚为首的齐党;以官应震、吴亮嗣为首的楚党;以姚宗文、刘廷元为首的浙党。“是时言路持权,齐、楚、浙三党尤横,大僚进退,惟其喜怒。”[1]5824三党人权势渐盛,进而得以摆布廷臣,排除异己,不附者即群起而弹劾,托故挑衅。在丁巳京察中大肆清洗东林人士,最终与其意见相左之人,多数罢黜殆尽,“昭代之党祸极于万历丁巳。”[11]369

(一)京察概况

丁巳京察于万历四十五年三月初八举行,五月完成,“部院主持于上,吏科、河南道、考功司协赞于下。”[12]210由吏部、都察院主持,并由各衙门配合,都察院和吏科负责察前的咨访和察后的纠劾拾遗。具体由“郑继之主之,徐绍吉、韩浚佐之,而所处皆东林也”[13]689。郑继之时任吏部尚书,年逾八十,遇事即听从于楚党,“郑继之楚人也,时楚方与浙、齐合,故掖县去,而特拥戴郑继其位,郑之烈焰较掖县更为甚矣。”[7]768李志时任刑部尚书,有浙党支持;此外还有考功司郎中赵士谔、吏科给事中徐绍吉依附楚党;河南道御史韩浚为齐党。所选主察官员,均带有鲜明的党派特征。丁巳京察由亓诗教、刘廷元居间把持,一手握定,当时叶向高致仕,李三才削籍,正人君子被逐,如风扫残云。

(二)京察结果

丁巳京察于三月八日进行堂审,同时四品及以上在京堂官与在外巡抚上自陈疏。三月十三日,吏科给事中徐绍吉、韩浚等开始拾遗诸官,四月六日后,陆续下发拾遗奏疏,五月十一日,全部官员的拾遗奏疏下发完毕,京察到此完成。本次京察结果及人员名

单、大臣纠劾拾遗名单,以表格方式汇总①,如下表:

本次京察堂审部分共计考察官员22人,其中涉及的东林党人员18人,清流3人,宣党1人。东林党18人中,12人察以不谨,如张国儒因维护东林王元翰;麻熺因疏劾汤宾尹、熊廷弼;史记事因依附王元翰、李三才;辛亥京察时揭发昆党、宣党的礼部主事丁元荐,原已家居,这时又以“不谨”削籍。3人察以浮躁,如史学迁因勘查楚宗案,以及依附王元翰、李三才。才力不及亦有3人,荆养乔因疏劾熊廷弼;彭端吾因疏劾朱赓,疏救李三才;潘之祥因疏劾熊廷弼,维护李三才、顾向成遂受东林敌对派报复。清流3人,彭惟成以不谨被察,在政见上虽与东林相左,但亦疏劾过浙党,与诸党派皆相悖;李胤昌、茅瑞徵以浮躁被察,二人皆在诗词创作上有所成就,为人耿直,不贪名利,遂遭排挤。宣党1人,邵景尧作为汤宾尹门生,因汤宾尹曾为宣党领袖,身为其门生的邵景尧在京察中遂遭受三党排挤。从表中可知,在堂审部分约八成的东林党官员在丁巳京察中被惩处,可见此次京察三党人对于东林党之报复。

本次京察拾遗部分官员共计22①人,东林党10人,秦党2人,清流9人,宣党1人。东林党10人中,李时华与陈荐两人,因其二人为人刚正不阿,为官洁己奉公,加之年岁较大,遂致仕。鲍应鳌亦因议事持正不阿,被视作东林党人而遭陷害。王子寀因揭发“挺击案”内幕,不仅得罪于神宗,更得罪了当时负责此案的三党人士,因此在京察中成为罢黜对象。翁正春、朱國祯、孙慎行三人照旧调理,远离朝堂;魏养蒙、曹于汴未被处分。但曹于汴因弹劾中官,攻讦浙人,辛亥京察时协助孙丕扬,罢去汤宾尹、刘国缙、王绍徽、乔庆甲等人,在察后遂受东林敌对派报复。秦党2人,王图因在辛亥京察得罪诸党,被冠带闲住。唯独东林色彩不太浓厚的孙玮被留用。而清流多达9人,除刘敏宽因年岁较大而致仕,其余大部分未被处分或只是调南京用,远离政治中心,并未受到严重处分。宣党1人,亦未受处分。可见在拾遗的官员中,受到打击最大的还是东林党官员,多数官员因此结束政治生涯。

丁巳京察后,“齐”“浙”“楚”三党联合,东林党与秦党被逐殆尽。关于此次京察结果,夏允彝言:

“至丁巳京察,不平弥甚,竟无一人起而争者,则在朝清流,已驱逐尽矣。”[14]539天启朝御史蒋允仪追论丁巳京察时言:“凡抗论建藩,催请之国,保护先帝,有功国本者,靡不痛加催抑;必欲败其名,锢其身,尽其伦类而后快。”[1]6135当时齐、浙、楚三党皆反东林,表面看似联系甚密,实际党派彼此间亦存在猜忌。“三党诸魁交甚密,后齐与浙渐相贰。布衣汪文言者,素游黄正宾、于玉立之门,习知党人本末。后玉立遣之入都,益悉诸党人所为,策之曰:“浙人者,主兵也,齐、楚则应兵。成功之后,主欲逐客矣,然柄素在客,未易逐,此可搆也。”遂多方设奇间之,诸人果相疑。”[1]6163齐党的领袖亓诗教,“齐、浙、楚三党鼎立,务搏击清流。齐人亓诗教,从哲门生,势尤张。”[1]5160-5761不仅是内阁首辅方从哲的门生,还是吏部尚书赵焕乡人,故齐党势尤甚。“诗教把持朝局,为诸党人魁。武进邹之麟者,浙人党也。先坐事谪上林典簿,至是为工部主事,附诗教、浚。求吏部不得,大恨,反攻之,并诋从哲。”[1]6163浙党邹之麟,因欲入吏部任官不得,遂转恨齐党,并言:“齐人张凤翔为文选,必以年例斥宗文、廷元。于是齐、浙之党大离。”[1]6163姚宗文、刘廷元皆为浙党主要成员,于是齐、浙两党渐行渐远。

三、丁巳京察对晚明政局之影响

叶向高对门户互讦,曾感慨曰:“年来士大夫议论异同,各分门户,甲乙互争,邪正俱混,株连蔓引,无有纪极,虽以至公至平之心处之,未易消弭,以故大臣之自好者,多思引避,而不欲以其身,与于甘陵朔雒之祸,人才且尽,邦国将空。”[5]9268至万历末年,廷臣自立门户,相互竞逐的情形,日益严重。党争之剧烈,甚至有臣僚,亟思引避,不欲置身于党派的纷争之中,这样的情况,已经严重地影响朝政的运作。

(一)加剧朝臣倾轧

“晚明的党争开始于张居正去世之后,由于其对言官压制过甚,政府的意见取代了舆论,稍有不满,就受到责罚。待到神宗亲政,受迫害者纷纷复官,于是被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出来。主持朝政者对此仍以压抑之为政策,但已时过境迁、无法制止了。他们评议朝政,指斥当权,形成一种力量和风气。”[15]798于是,当时言路大开,攻讦时政,蔚为成风,党论遂兴。随着党论之风盛行,每逢京察遂成为党论的焦点,便逐渐形成了门户之争。癸巳京察以后,遭斥逐的廷臣在野构成一股攻讦时政的气力。而各种党派名称也随之出现,如:“东林党”“浙党”

“楚党”“齐党”等。而党派的呈现,常常使廷臣互为水火,彼此报复。

从阁部之争、阁臣之争、到东林与反东林之争,皆是借京察打击敌对,排除异己。直至丁巳京察,夏允彝言:“余师张华延登总宪,固齐人,与韩浚辈至戚。然尝谓余曰:当丁巳察典,韩浚尝问以何如对?以必翻。韩询其故。张曰:王之寀题目甚正,何为重处之。韩惊愕半日不语。嗟乎!我师可谓不阿矣。世皆谓吾师元诗教、韩浚之友,而持论平恕,每怪诸公之太甚。然世于吾师,必曰此攻东林者也;于吾友,必曰此东林也。物而不化,不亦误乎?”[14]539可见在当时的廷臣中,分裂十分严重,只因党派而对立,全无廷臣间友谊,无心朝政,只为己方党派而攻击敌对势力,经过这次京察,党派之间斗争已毫无遮掩,“东林”与“反东林”双方已然水火不相容。

丁巳京察后,党局终成,清流被一扫而空。对此吴应箕言:“故己亥尚矣。乙巳则宋之熙宁、元丰也,邪正互立,而邪不胜正。辛亥则元祐、绍圣之交,君子日退、小人日进,而正不胜邪矣。丁巳则宋之元符,廷无君子之踪,而家蒙党锢之祸,徽、钦覆辄,恐不旋踵矣。”[8]372

(二)政局日益混乱

京察本是选拔和考核人才的制度,只因各党人士企图以此来消除异己,不顾朝政,沉溺党派斗争,致使官员考选停滞。在京察之后,导致大批官员降谪、离职,官员缺失导致国家政务运转雍滞,政局日益混乱。

丁巳京察后,言路逐渐成为影响官场的政治力量。因言官之间频繁的疏劾、攻讦,致使神宗厌恶言官,直接的表现就是对于各科道官的缺官不补。万历四十五年四月,内阁首辅方从哲疏奏神宗,恳乞递补官员:“皇上敕令部院举六年京察,式序在位,黜陟幽明,澄汰之典亦既严且肃矣,惟是倖位者去,则贤俊当庸,悬缺既多,则铨补宜亟。皇上试思,见在大僚几人?科道几人?今一时休致改调请告者几人?例升及降谪以去者又几人?在平时已落落如晨星,在今日殆寥寥几空国矣。而此番京察,其推升与降调者又将二十人矣,科臣见在不过十员,而道臣则只有五、六员矣。按差无人可题,年差无人可换,东驰西鹜,左枝右梧。此何等时也?而候命诸人,方且坐守經年,以日为岁,栖迟旅邸,抑郁无聊,无论假满、服除、考选、散馆等项,一概困顿之,催抑之,致令台省之缺十九虚悬,内外大小之差强半废阁,群国乏巡方之使,朝廷无纠驳之司,灰仁贤效用之心,失祖宗养士之意,此其弊众人受之与?抑国家受之与?”[4]3373大批官员的黜陟,导致朝廷用人的短缺,部院虽有署印官员,但兼职现象极为严重,很多官员都是身兼数职,无法专心本职工作,纪纲重地,耳目要职,悬缺最久,严重地影响了政务运作。

不仅科道官员缺官不补,秩序混乱,在阁臣的推选上,亦是党争之焦点,致使万历后期内阁只有方从哲一人“独相”。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会推阁臣时,当时推选何宗彦入阁,但因党派争斗导致会推阁臣一事受到耽搁。“礼部左侍郎何宗彦不与会推,自吏科张延登首不画题始,御史萧毅中、薛敷敬、左光斗、李征仪、倪应眷、彭际遇、张新诏等交章言为士论所惜,而礼科亓诗教、兵科薛凤翔亦屡疏相驳,具如延登议,以致诸臣互出疏揭,蜂起争端。”[5]11294此次会推阁员的事件,亦是门户间的斗争所

致。在丁巳京察之后,不论中央官员还是地方官员,在选派的过程中都受到了极大的停滞,导致许多有能力的官员只能在家中待业,不能上任,致使出现了大批的空缺,导致朝政运作停滞,朝政大事得不到解决,政局日益混乱。

(三)加剧边疆危机

辽东地区的建州女真日益壮大是威胁明朝最大的隐患之一。然后由于明廷的忽略,使其逐步坐大,终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万历四十五年的丁巳京察,门户间的角力,已延烧至萨尔浒一役。

天启二年,御史蒋允仪言:“方从哲独居政府,亓诗教、赵兴邦等分部要津。凡疆圉重臣,皆贿赂请托而得,如李维翰、杨镐、熊廷弼、李如柏、如桢,何一不出其保举。迨封疆破坏,囹圄充塞,而此辈宴然无恙。臣所以痛心辽事,追恨前此当轴之人也。”[1]6135蒋允仪认为,不但亓诗教、赵兴邦于丁巳京察后分布要津,清流一空,且疆圉重臣,边防大帅起于丁巳京察后,直接影响破坏辽东军事,并言:“自丁巳一察,斩艾几无遗种。凡疆圉重臣,边方大帅皆出此辈,贿赂请托,用一侵赏怒夷之李维翰,而边事坏矣。已而再用杨镐于田间,已而特起熊廷弼于听勘,与夫纨裤久废之李如柏、如桢连翩出将,互相保举,曾不为社稷江山之虑。于是封疆残破,囹圄填塞,而当时保举推毂之人,晏然不与其责。臣所以痛心夷祸,而追恨于丁巳之察者此也。”[16]1412此外,蒋允仪又奏曰:“年来门户畸分,网罗密布,丁巳之察,凡抗论国本,繁藉正人者,靡不巧加罗织,横被摧残,阴邪盛而阳气伤驯,致有夷狄之祸。今计期已迫,丁巳之事,可鉴于前矣。”[17]462丁巳京察之后,与内阁首辅方从哲关系密切的“齐党”,如亓诗教、赵兴邦等人,出任要职,尤其以赵兴邦任兵科掌科给事中,与对辽东用兵关系最为密切。接着杨镐与李如柏等将领,互相荐举,亦皆为时论所诟病。

明朝内部因为丁巳京察造成的失和局面十分严峻。就前线而言,经略一职乃新设之官职,杨镐之威信,早为廷臣所质疑,而担任抚辽事宜的诸位将领,彼此又互有摩擦。至于在朝廷之中,由于丁巳京察结束后,门户互讦的风气,仍然余波荡漾,更造成了廷臣间严重的对立,而在作战方针上,明军的动向,也为后金所掌握,大战还没有开始,明代已露败象。由丁巳京察后所选的经略杨镐、兵科都给事中赵兴邦等人,其军事指挥并无足以胜任的才能,加之朝议只恐师久饷匮,因此黄嘉善、赵兴邦等人皆不顾边防实际,频发红旗催战,不顾前线将领劝疏,将大战仓促展开。萨尔浒一役,对明军而言,遭受了极大的挫败。所派遣之四路大军,除李如柏一路,及时召回,得以保全之外,其余三路几乎被歼灭。军事力量的大大削弱,以及朝廷内外到处被埋怨和失望的情绪笼罩。萨尔浒一战以后,后金的兵员数目有了迅速的增加,其军事实力在主要方面超过了明朝,虽然一时占领的土地还比不了明朝的广阔,但其实际拥有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大。

总之,京察制度作为明代统治者为考察官员独创的一项政治制度,在整个明代,尤其是明前中期还是发挥了其重要的作用。通过以小制大,部门互制等手段,将权力集中于皇帝,使皇帝牢牢地控制住廷臣,通过选拔出有能力的官员,以达到对国家进行有效治理和发展的目的。但是在丁巳京察之后,该制度转变成了政治争斗、党派斗争,打压异己之工具。官员大批流失,导致政务运作的壅滞,朝政大事得不到处理,一些带有党派属性的官员进入朝堂,加剧了廷臣对立,新进官员的无能,过度内斗消耗,致使明廷在与后金的斗争中落入下风,加速了明王朝的衰亡。因此,丁巳京察既是党争终成的标志,亦是晚明政局转折的关键性节点。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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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张显清,林金树.明代政治史[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16]明熹宗实录[M].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

[17]沈国元.两朝从信录[G]//续修四库全书.第35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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