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英等发达国家的老年教育服务及启示
2023-03-27○钟芳
○钟 芳
一、研究缘起
老龄化社会发展的需要。二战后,随着环境改善、生活水平提高而出现的婴儿潮一代(1946—1964年出生,如今57—75岁)正进入老年期,处在当前人口金字塔的塔尖,这提醒我们:当前,社会人口老龄化没有比之前减轻,反而正在加剧。截至2021年末,全国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6736万,占总人口的18.9%;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0056万,占总人口的14.2%。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抚养比达到20.8%。当前,我国正面临着较为严峻的老年人抚养压力[1]。老年教育作为老有所学的主要方式,是实现老有所养的有效途径,是缓解老年人口抚养压力重要方法。
图1 2012—2021年全国65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抚养比[2]
终身教育体系构建的客观需求。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要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老年教育作为终身教育体系中较为薄弱的一环,基础薄弱但影响重大。当前,我国老年教育服务模式有待健全、资源不足且分布不均,由此不能完全适应老年教育的发展和需求。向发达国家学习有益经验,以期提出较适应我国当前老年教育需求的服务模式和资源建设方式,进一步完善老年教育服务体系,进而为学习型社会、终身教育体系的构建做出一定的贡献。
后疫情时代,转庞大老年群体弱势为优势的必然之举。新冠肺炎疫情自暴发以来,我国举全国之力控制疫情,但更多的国家却在疫情的冲击中,出现较大数量的人口死亡。老年人由于身体抵抗力下降、并发症较多,在死亡人数中占据最大比重。客观上,许多国家经由疫情实现了去老龄化。这使得,在将来的很多年内,我国老年群体将进一步庞大,社会负担进一步加大,但许多的发达国家,将在后疫情时代,随着社会负担的减轻,迎来高速发展。加强老年教育服务模式的研究,充分发挥老年群体的积极作用,将庞大的老年群体压力转变为强大的老年群体力量,是必然之举。
二、研究对象确定
据联合国发布的《世界人口展望2019》报告显示,全球人口结构继续老龄化,全球65岁以上人口约为7亿,占比约11%。其中,发达国家的老龄化程度尤为严重。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们进一步总结了老龄化最严重的一些发达国家65岁以上人口比例7%和14%出现的年份,及65岁以上老龄人从7%上升至14%所用的时间,我们发现,法国、瑞典是最早进入老龄社会的国家,英国、德国随后赶超;在20世纪70年代,65岁以上老年人所占比例超过14%,日本进入老年化社会的时间晚于其他发达国家,但随后快速赶超,仅用了26年,65岁以上的人口比例就超过了14%。美国65岁以上群体在1945年超过7%,在2020年超过14%,与我国有着较为相似的老年群体压力[3]。较早进入老龄化社会的这些发达国家,经历了较长时间的社会养老压力和抗压行动,在老年教育方面经验丰富。比较之下,不难发现,中国进入老龄化社会的时间比较晚,但由于二战后生活水平和医疗水平的改善,20世纪初婴儿潮一代成长为60岁以上的老人,老龄人口比例急剧上升,仅用了9年时间,中国由老龄化社会转变为极度老龄化社会,面临着极大的老年人口压力。为积极面对老龄化社会,将老年人转变为支持社会持续发展的有效力量,有效开展老年教育,因而,将美、日、英等国的老年教育列为研究对象,着重研究其老年教育开展模式,以期为我国的老年教育发展建言献策。
三、研究结论
(一)美、英等发达国家的老年教育简介
以美、英、日为代表的发达国家的老年教育发展参差不齐。美国的老年教育起步早,自20世纪50年代出现最初的雏形,至今,美国的老年教育经历了萌芽、发展、创新等阶段。老年教育立法完善,1965年制定了《美国老人法》,1967年制定了世界上第一个《终身教育法》,1975年制定了《禁止歧视老人法》。老年教育机构多种多样,主要有老年游学营、退休学习学院、老年人信息学院、老年人网络、什帕德中心等[4]。学者们先后从社会学视角、教育学视角、心理学视角以及经济学视角,对老年教育进行论述,具有丰富的理论基础。美国于1965年成立老龄管理局,负责统筹老年教育的发展。截至2021年,美国3.28亿人口中,16.5%(即5400万人)为65岁以上人口;预计到2030年,65岁以上人口将增至7400万人[5]。日本的老年教育发展更为迅速。1954年,日本的老年教育俱乐部是最初的老年教育雏形。日本的老年教育模式多样,办学主体包括政府机构、民间组织、社区等。日本首个老年教育管理机构是文部省1978年建立的终身学习局。英国于20世纪30年代初,65岁以上人口占比达到7%,进入老龄化社会。随着社会经济条件的改善,为充分利用老年资源,缓解老龄化压力,20世纪80年代老年教育在英国悄然兴起,老年人因为经济基础较好、又更乐于参加社会性活动,基于政策选票的考虑,老年教育受到政府的关注。英国的老年教育旨在培养高素养的公民,而不是进行职业技能的培训,因而不教授基础知识,而重在老年人经验与知识的发挥。
(二)美、英等发达国家的老年教育服务简析
各个发达国家进入老龄化时代的时间有先后,各国的老龄化程度有深浅,但老龄化所带来的幸福与烦恼却基本一致。一方面,老龄化加重了社会负担;另一方面,长者智慧凸显。世界各国的老年教育因政治背景不同、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各异、老年教育起步有早晚发展程度差异大、文化理念多样而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形式。就整个社会而言,老年教育是构架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的重要举措,可以让无所事事的老人找到事情做,有利于社会稳定;另一方面,老年教育也是人力资源开发的重要之举,可以让老年群体的智慧得以再次发挥作用,服务于社会;从政府层面来看,老年教育是履行政府职责,打造终生教育体系的重要一环,是教养结合,转老年群体负担为社会力量的重要举措;就老年人个体而言,医疗、饮食、居住环境条件的改善,让人均寿命不断增加,也让长者身体更加健朗,满足老年群体与日俱增的学习技能、发挥余热需求。经过对比分析,美、英等发达国家的老年教育,整体呈现出以下特点。
1.供给主体多元。当前,老年教育的供给主体多样,各个国家差异明显,政府部门、正规大学、专门的老年教育机构、民间组织、社区等都可以是老年教育的供给主体,每个发达国家基本包含所有供给主体,不同的是,各个国家发挥主要作用的老年教育机构不尽相同,有些国家以政府为主导,而有些国家主要由民众自发组织并不断扩大。首先是专门老年教育机构提供的老年教育。这类老年教育多以政府为主导,自上而下实施,由政府出资创办老年教育机构、开设课程、聘请教师、开展教学活动,比较代表性的有日本文部省领导下的政府主导的长寿大学、老年大学。其次是社区型老年教育。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美国社区大学开办的老年大学,有公立的也有私立的,其主要依托社区资源针对社区内老人开展,资金来源有政府拨款、民间捐款、学员缴纳的部分学费。美国在高校附近开设的老年班,又名退休村,就是社区教育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类,美国的社区教育从各个社区实际出发,各有不同,并没有做出整齐划一的标准。第三是志愿团体提供的老年教育,比较有代表性的是英国的第三年龄大学,一般由比较有影响力的个人发起,由有能力的人组织与协调,自筹经费、自主管理,没有固定的教师,由经验丰富的学员承担相应教学任务。比如英国的第一所第三年龄大学由皮埃尔·维拉斯教授创办,经过多年发展。英国的第三年龄大学影响力逐步扩大,学校数量猛增,学员覆盖范围更宽,更多的民间资本注入。英国的第三年龄大学已经成为欧洲各国竞相模仿的对象。
2.教养有效融合。随着教育理论研究的深入、老年学习者的细分,发现老年教育需求主要来源于第三年龄阶段群体(人的一生被分为四个年龄期,儿童及青少年期、职业及谋生期、退休期即第三年龄、依赖期即第四年龄)。这一群体呈现出学习需求突出、身体素质好、闲暇时间多、知识经验丰富、社会参与意识强等特点。许多发达国家鼓励老年人在接受老年教育的同时,参与社会服务,充分发挥老年群体优势。社会参与在日本老年教育立法中比较受到重视,比如《老人福利法》明确为老年人提供就业与社会参与的机会;《老龄社会对策大纲》规定了老年群体的“就业、收入”和“学习与社会参与”的内容;《老龄者雇佣安定法》则规定了对开发老年人资源的企业实施奖励措施[6]。近期,美国老龄化管理局(AoA)社区生活管理分部(ACL)的一项调查显示,联邦政府为美国老年人法案项目(OAA)提供的每1美元资金,都会带动州、地方和私人资金增加近3美元,这主要通过减少健康压力、增加就业、增加收入等方式实现。他们认为,为老年人提供非选择性的普惠教育是必不可少的,并成立了国家老龄和残疾人培养中心(NADTC),对老年人提供技术援助、教育与支持,以帮助提高老年人各项能力和社会活动参与程度[7]。英国的第三年龄大学一般由权威老人发起,由能力突出的老年人组织与管理,教学亦由各个相应领域的专家长者承担,经费一般源于民间,实现了老年群体的自给自足。近年来,随着民间资金的更多注入,英国的第三年龄大学越发兴旺,成为欧洲各国竞相学习的榜样。
3.各类教育融通。在老龄化日益严重的情况下,老年教育正在受到各国政府的关注。相比基础教育、中等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规范,老年教育则体现出零散、不规范的特点。欧洲是终身教育思想的发源地,20世纪90年代兴起于英国的学习账户制度,至今已有20多年的发展历程,是终身教育实践的方式之一。历经较长时间的发展,学习账户制度已经形成了相对稳定的组织框架,主要由国家教育技能部、学校和技能委员会负责学习账户制度,英国就业研究所和技能融资机构作为辅助,对成人学习成果进行记录、认证和转换[8]。为了让国民学习成果得到及时评价与认定,日本政府运用信息通信技术构建终身学习平台,比如,日本总务省开展的“教育云平台”示范项目,为学习者提供终身学习机会的供给、学习成果的记录和证明[9]。成人教育、老年教育与普通教育融通发展,是当前美国老年教育的一项重要举措,主要通过学分口袋实现。比如,科德曼广场健康中心与马萨诸塞州人文基金会合作,为波士顿成年人提供人文课程,通过为期10个月对艺术史、哲学、美国历史、文学、写作和批判性思维的学习,经巴德学院认证,学习者可获得6个大学学分[10]。
4.教学手段数字化。进入信息化时代,万物互联,老年教育也不再局限于教室、社区,而是依托智能手段向更为宽广的范围扩散。英国的开放大学,学生只要有充分的学习动机,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课程,英国的开放大学主要通过远程教育实现,而英国老年群体于20世纪初创建虚拟的第三年龄大学,由学员在平台中自行创建非正式学习小组,由擅长该领域的人员上传社会经验,同时使用MOOC(慕课)向学生传授知识与技能。网络的第三年龄大学同样在澳大利亚已经成立,即U3A Online。一项调查发现,2019年50—64岁的美国人中有88%的使用互联网,而65以上老年人有73%的使用互联网。这表明老年人通过互联网等技术获得信息资源的机会越来越多[11]。比如,美国的SeniorNet,作为一个在线社区,为有需求的老年群体提供网络教育。日本放送大学针对老年人的学习特点,通过广播电视的形式授课,满足老年群体随时随地学习的要求,且费用远远低于校园学习[12]。
(三)对我国发展老年教育的启示
1.整合各方资源,架构办学体系。当前,我国的老年教育机构主要以政府主办的老年大学、老年学习中心为主,部分高校创办的老年开放大学以及社区老年中心等为辅,办学资金主要依靠政府财政,办学主体单一。纵观发达国家,老年教育的供给主体多样,政府部门、学校、社会组织、民间机构等,都可能是老年教育的供给主体。这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一方面可以扩大老年教育供给,另一方面也能降低财政压力。我国老年教育需求缺口较大,而当前的老年教育机构呈现出数量少、规模小且相对分散、严重依赖政府财政的特点。截至2019年底,我国共有老年大学7.6万多所,在校学员1088.2万人,比2017年增长33.8%,但在2.54亿老年人口中所占的比例非常低,只有3.2%。2019年,全国每万名65岁以上老年人口所拥有的老年大学(学校)平均为4.3所[13]。不管是行政主管部门兴办的老年大学、高校开办的老年培训中心,还是社区小规模的老年活动中心抑或老年人自发组织的团体,都是老年教育的主体,但这些老年教育的载体有时相互重叠,有时互不相通。比如,一般老干局负责老年活动中心的建设与管理,老龄委负责老年活动中心与和老年协会的运转,各级社区教育学习点和文化活动中心、老年开放大学等则隶属于教育局和文化广播电视新闻出版局,老龄委和民政局联合创办老年大学。多头管理、主体分散、各管一方、权责交叉的现象依然存在[14]。我们首先应该做好顶层设计,充分整合各方资源,架构老年教育体系,加强各个机构间的融通与资源共享,实现高效精准服务于老年群体。
2.发挥社区优势,办特色化学校。美国的老年教育大多依托社区开展,充分利用社区资源与优势,开展适合老年人的家门口的学校,比如,大学城附近的长乐村就是充分利用大学这一优势资源,为附近的老年群体提供特色化的老年教育,这样不仅能充分利用社区的资源,也能化解老年群体出行不便的难题。我国庞大的老年群体之下,亦可充分发挥社区优势,充分利用社区资源,打造特色化的社区老年大学。2019年出台的《关于推进养老服务发展的意见》提出优先发展社区老年教育,建立健全“县(市、区)—乡镇(街道)—村(居委会)”三级社区老年教育办学网络,方便老年人就近学习。我国当前正在启动建设的未来社区,正是集居家养老于一体的综合性社区。除了新建综合性社区外,应充分利用现有社区的资源优势,比如,医院所在的社区,可充分利用医药资源,打造成医疗培训培养型社区;以种植苗木为主的乡村,可着力打造苗木养护经验传递型社区老年教育。依托社区,打造特色化老年教育载体,兴建家门口的培训中心,有利于代际融合、经验传递、形成优势、创造品牌,也能节省出行费用,更是充分利用有限资源的必要之举。
3.借助长者智慧,兴办老年教育。经济学家认为,教育和学习存在“效应外溢”“邻近影响”(弗里德曼)。学习伙伴通过相互学习可提高学习效率,团队学习有助于满足老年人的交往需求,促进知识共享、团队合作,促进老年人的自我实现与社会参与。老年教育有助于老年人养老养生,学习一方面有助于延缓衰老,另一方面可以使老年人科学养老。老年教育让老年学员聚集起来,实现共同爱好者的有效交往,同时能够促进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开发老年人中的人力资源与智力资源,为老年人再就业创造条件。在我国,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生活水平的提高、工作环境的优化,60岁退休时的群体依然身体健朗、思路清晰,并且拥有年轻人所不具备的能力、经验与智慧,他们依然是社会的中坚力量。在老年教育中,若能充分调动这类人群的积极性,积极投身老年教育事业,发挥老年教育的联动杠杆作用,将真正实现转老龄化负担为老年群体内部的良性循环,在减轻社会压力的同时丰盈老年群体的生活。瑞典大学的Cecilia Bjursell教授开展了一项对232名瑞典接受教育的退休人员展的调查和53人的访谈,发现在晚年参与教育活动被认为是确保延长工作寿命的一种手段,也是促进工作后人口福祉的一种手段。同时,发现受教育水平和教育活动参与程度正相关,即早年获得的教育程度越高,这个人就越有可能在以后的生活中参加教育活动。他们参与教育的主要理由是保持活力和社交[15]。
4.发挥网络优势,突破资源瓶颈。老年教育呈现出群体差距大、区域差距大等特点,老年教育的公共服务属性不明显,区域发展差距大,各类老年群体享有的老年教育资源不均。首先是老年人享有的老年教育资源不均。目前的老年教育资源还不能称之为公共资源,更多集中在部分老年群体。此前,笔者在对浙江省部分城市的老年群体进行教育需求调查时发现,老年教育受教育群体比较集中,主要为企事业单位退休职员。这些人大多拥有退休金,且抚养第三代的压力比较小,闲暇时间充裕。这类人群是老年教育机构的常驻人群。但更多生活压力大、生活不宽裕的老人,并没有机会接受老年教育。其次是,老年教育区域、城乡发展不均。随着社区教育的逐步推进,城区的老年教育可及性大大增强,但乡村的老年教育便利性、丰富性都不及城区,城乡差距大。当前,我国老年教育面临着较为严重的需求大与供给少、需求丰富与供给相对单一、需求主体分散与供给方式缺乏多样性等矛盾。在庞大的老年群体面前,我们的老年教育供给无法做到一夜崛起,完全满足每一位老年人老有所学的需求。充分利用网络资源开展线上线下一体化的教育教学活动,打破时间空间限制,将有限的资源通过网络产生放大效应,满足老年群体多样化的学习需求,是突破资源瓶颈、丰富老年群体生活的有效手段。为充分利用网络资源,首先需要区域化整合现有各类网络学习平台,如浙学通、婺学通、在浙学等,将分散的资源聚集起来;其次要加大投入,针对学习需求添加相应资源,开展应用指导,扩大资源的利用率。充分利用网络,开展线上线下一体化教与学,打破地域限制,突破资源瓶颈,是开展老年教育的有效手段[16]。
5.明晰学习需求,开设适切课程。笔者在前期的研究中,对浙江省部分城市的老年学习者展开抽样调查,发现老年群体的学习需求呈现出健康自主需求明显、多样化高端化特征突出等特点。然而,纵观老年教育的供给,机构数量在增加,但课程的丰富性、个性化依然有待提高。我国的老年教育供给与老年群体的学习需求之间还存在着较大的错位。在大力发展老年教育社区教育,开设更多老年教育机构的同时,深入了解老年群体的学习需求,开设更为丰富、更加多样的课程,为老年学习者提供个性化定制服务。比如,为离开家乡进入城市照顾第三代子女的“老漂族”提供适应社会的课程;为数字技术能力较弱的群体提供技术培训,以破解老年人面临的数字鸿沟;为新生儿家庭的祖父祖母提供育儿培训,以满足学习者特别的学习需求。这是老年教育未来发展的重要任务,也是老年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