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楚门的世界》多层次主题解读

张卓越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楚门的世界》是一部由彼得·威尔执导、金·凯瑞主演的经典电影。影片《楚门的世界》所展现的是一场别出新意的真人秀，它将生活中的际遇、情感、不确定性等要素进行整合，并且充分挖掘了观众的窥探猎奇心理。影片论述隐私与媒体的关系、真实与虚假的界限，探讨了人类本性的彰显以及拒绝平庸之恶的自我救赎。

一、真与假的对比，真实与虚假，“真”自何处寻？

（一）真实存在的楚门与并不存在的人生

《楚门的世界》引发了处于科技发达社会的人们关于“真实与虚假”的讨论，楚门活在剧本中30余年却从未察觉。“楚门的世界可能是假的，但楚门本人绝对是真的。”这是导演斯基督在影片《楚门的世界》中的开场白，它向观众展示了一个既真实又虚假的“楚门的世界”。楚门的世界是现实与幻觉并存的产物。自人类意识觉醒以来，对人的生存问题的思考一直在深化，《楚门的世界》略显荒诞的剧情设定，再次引发了关于存在主义哲学的讨论。存在先于本质、世界是荒谬的而人是痛苦的、自由意志选择这三个存在主义原则在影片中得到了充分呈现。存在主义否认预先制定的规则的存在，正如尼采所说的“上帝死了”，而在楚门的世界里，楚门的人生是被规划和设计的，“路人每天见面，身边朋友是演员，他的人生被困在桃源岛”，真理和谬误在楚门的人生中交织。

（二）真实的触碰与虚假的人际关系，构成生活牢笼

楚门确实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从某种层面上讲，观众其实就是楚门，看客与他都在怀疑世界的真假，不同的是，楚门的怀疑是真的，而观众的怀疑是无法证实的，因为没有人能有足够的信心来证明我们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是一个虚假的世界，所以这种想法总是处于怀疑的状态中。

演员在《楚门的世界》中扮演了各种角色，亲人、朋友，甚至隔壁邻居都是虚假的，他们与楚门之间的接触是真实发生的，但构建起的人际交往关系则是剧本设定的演绎。在斯基督看来，外面的世界其实和楚门生活的世界一样，充满了谎言、欺骗和烦恼，所以他希望楚门能永远待在他建造的笼子——亲情织就的所谓安全的舒适圈中。

（三）选择真实与摒弃虚假、追求自由意志的楚门

《楚门的世界》既有反叛精神，又有反讽意识。楚门的逃跑是对人性禁锢的反抗，影片通过拼贴镜头，在真实与虚幻的世界中营造出一个荒诞的世界，以游戏的姿态领略一部荒诞剧的思想世界。讽刺是对传统艺术作品的反叛，也是后现代主义的写照。电影中楚门消失后，斯基督固执地认为楚门不会去大海，真实情况的背道而驰则是对人性的讽刺，斯基督人为地设定大海这一恐惧因素并深植于楚门内心，楚门最后选择由大海出逃，战胜内心恐惧，这向来是人性成长的重要命题，影片以反讽之口铸就人性自由意志。斯基督试图麻痹自己，让自己相信，这是电影的自我讽刺，视听语言方面则用明亮的天空镜头反衬人物内心的不安骚动。《楚门的世界》中表现的人类生存困境和对未来生活的担忧与后现代主义的契合，将影片的内涵推向了另一个高峰。

二、实与虚的交织，存在与虚幻，“实”自何处寻？

（一）真实的人生与荒诞的世界

楚门周围的每一个人，甚至连草地和树木，太阳和月亮都是虚假的，但那些人的本体却是真实的。他们在斯基督的指导下为楚门创造了一个想象的世界，从而证实这个世界的荒谬性。楚门从突然坠落的灯光、车载音响的错误频率以及独自追逐他的雨中逐渐意识到这种荒谬。在这个过程中，影片用初恋女友的告白、海中溺亡的父亲等无数细节展现楚门内心的纠结与挣扎，折射出人物在现实与虚幻这个层面的痛苦。“自由”是萨特存在主义的核心。楚门逃离，是出于一个人对生活自由的渴望，是对自由意志的选择，是对自我价值的救赎。影片中的旁观者打赌楚门会选择离开，回归现实，并在楚门走出大门后为他加油，他们对自由的向往寄托于楚门身上，个体对自由的选择反映了人对自由精神的追求。

（二）被刻意篡改的错觉人生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太虚幻境中的对联引申出——现实是虚假的，虚假也是现实，一切都取决于人们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影片在探索真假界限的同时，也提出了思考：当楚门走出桃源岛时，他走进现实吗？不一定，但楚门迈出了那一步，因为他的本质是一个真实的人。斯基督安排父亲在他童年掉进大海，从此，楚门对大海就有了阴影，但为了逃离“现实”，他勇敢地直面自己的恐惧，与大海抗争，没有放弃寻求真理的勇气。斯基督试图阻止楚门发现楚门秀的真理，不惜让楚门经受雷电考验的危险，希望他知难而退，但他下定决心要离开桃源岛，最终用帆船在天空中撞出了一个洞，这确实证实了“现实”也是一种错觉。

（三）回归现实、追寻内心自由的楚门

楚门在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感受到内心的极度恐惧，另一方面，他遵从内心的自由选择。最终，他选择离开，义无反顾地回归真相。人的一生有无数的选择，但扪心自问，有多少选择是忠诚于心的？在陈旧习俗惯例的逼迫下，在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对人性的压制下，大多数人选择放弃最初的坚守，屈服于大众意志，逐渐成为群体中的一员，成为失去自我思考的乌合之众。当代人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面临着失去价值的生存困境，需要自我救赎，在时代的演变中探寻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就像楚门对自由意志的选择，对现实的渴求和回归。

三、善与恶的本质，真善与可恶，“善”自何处寻？

（一）传播真善的媒介与迷失大众的窥探

在泛娱乐化时代，个体和群体都在迷失、疏离、异化。在《楚门的世界》中，楚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和每一个细节都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中，但他自己却不知道。每天同样的生活轨迹、交往轨迹最终都随着一盏灯的从天而降而破碎。初恋女友的神秘失踪、父亲的“死而复生”，以及妻子随时插播的商业广告，都让楚门怀疑现实。真人秀综艺节目播出30 多年，正如影片中的节目预告片所说：“17 亿人看着他出生……”楚门生活在所谓的“桃源岛”里，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现代传媒技术的发展，满足人们精神空虚的享乐和猎奇欲望。追根溯源，楚门是物质文明异化、精神文明缺失的综合体，他甚至不能被称为具有社会、自然双重属性的人。

（二）异化的娱乐主义，造就麻木观者

正如《娱乐至死》中所描述的，“通过电视和网络媒体，一切都以娱乐的方式呈现，人类甘愿成为娱乐的附庸，最终成为娱乐至死的物种。”剧中人物的主观视角，剧中隐藏的摄影视角，剧中导演、观众的视角以及影片的客观视角，形成多重观看的效果。诚然，传媒技术的进步使我们的生活更便利，随之产生的泛娱乐化的文化现象正在一天天吞噬我们的生活。大数据时代的今天，每个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楚门”，同时也是“观众”。现代媒体不断发展带来了关于大众媒介运用的反思，就像人们在赌楚门会不会选择离开一样，看似动人心弦，实则只是生活的调味品，大众陷入了同时消费与被消费的二元对立，楚门回归现实后，一直在看真人秀的观众只是换了一个频道。正如尼尔·波兹曼所说：我们将毁于我们所热爱的东西。

（三）逃离囚笼，坚持心中梦想的楚门

年少的楚门曾在课堂上说：“我要成为探险家，像麦哲伦一样。”曾几何时，年轻一代也曾立下远大志向，也许想成为宇航员，也许像楚门一样希望成为探险家，但最后囿于现实，迷失了理想。楚门生活的世界是斯基督为他创造的“桃源岛”。斯基督控制着楚门的一切。观众对楚门感到同情，但在现实中看似独立的个体不也是“牵线木偶”吗？人在现实世界中也受多种因素摆布。年轻人或许怀揣梦想前进，但大多数人都遵循着几乎相同的道路做着同样的重复动作。克服内心恐惧、勇往直前的楚门代表了不忘初心、不畏命运的观众。渴望摆脱桎梏、追逐梦想，不满足于现状，正是楚门的真实写照。

四、爱与恨的辩证，钟爱与恨别，“爱”自何处寻？

（一）野蛮霸道的亲情枷锁

斯基督是楚门秀的缔造者，他像父亲一样看到楚门从襁褓中的孩子成长为青年，影片中许多近景和特写镜头呈现了斯基督的细微表情和对楚门的细腻情感。他从空间意义上把楚门局限在桃源岛，寓意父母出于自己的主观揣度过度保护自己的孩子。当苦苦挣扎的楚门选择乘驳船逃离时，逃离的何尝不是父母对孩子畸形和自私的爱。“外面的世界跟我给你的世界一样虚假，有一样的谎言，但在我给你的世界，你什么也不用怕。”这是斯基督对楚门深情的独白，导演对这样一个深情但扭曲的“父亲”的刻画发挥到了极致，他以爱的名义道德绑架孩子，引发了观众对现代亲情和教育观念的思考。父母作为儿童的启蒙教育者，出于个体存在的本能，将自己的欲望强加给孩子，孩子就会用“壳”包裹封闭自己，使自己成为只会屈服或奋起反抗的生命体。凡事过犹不及，爱亦如此，不要让爱成为亲情的枷锁。

（二）自我意志的觉醒和人的探索精神

影片中，斯基督作为楚门秀中的操纵大师，剥夺了楚门的自由意志。楚门通过挑战被操纵的命运，重新获得选择权。操纵大师的存在固然为大众筑起所谓依靠的“精神堡垒”，但又以“堡垒”的形式桎梏着人类的精神自由，两者的矛盾与统一在影片中呈现，电影将操纵大师从“神坛”上拉下来，将自由意志推向顶峰。楚门对外部世界的向往代表了人类的探索精神，他对周围虚假世界的怀疑，代表着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当主宰警告楚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他会失去明星的光环时，楚门还是走了出去。这代表楚门对过去的厌恶和仇恨。生活充满不确定性，充满挑战，充满危险，但这并不妨碍生活的精彩。最美丽的花，总是长在最险峻的山上。

（三）拯救灵魂、渴望精神回归的楚门

《楚门的世界》不仅创造了一个乌托邦式的世界，而且使观众在这个既真实又虚幻的世界中思考。如果世界是荒谬的，你有勇气面对一切吗？楚门选择回归现实，现实世界中的许多人的生活环境比桃源岛还要糟糕，但楚门获得了选择的权力，从“物”走向了“人”，实现了自我救赎。每个人都是楚门，每个人都是观看楚门的观众。楚门一出生就在演绎着自己的人生，他的生活是被监视着的，但是导演却无法窥探到楚门的精神和内心，而这也是楚门最后能发现世界真相的原因。他的肉体虽然被困在这个世界，但是他的精神和灵魂却是自由的。

五、结语

“楚门秀”在英语中的释义本身就是“真实的人”，如果仅仅将《楚门的世界》当作一部荒诞离奇的影片去观看，对其中多层次主题和人生哲学就不会有更深的感悟。影片用后现代主义的方式讽刺着这个世界，真实与虚伪、操纵与反抗均成为其探讨的对象。片中的人群与意象所具有的深刻的隐喻与象征意蕴引导着舆论的探讨，这本身也是一种娱乐对时代话语的操控，导演在完成对自我情感宣泄与表达的同时更引导观众去思考人生与命运的种种可能。

人生是一部无法彩排的电影，楚门冲破桎梏，敢于探索和追求“真、实、善、爱”的领域，那是他的人生，那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