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观念”视阈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生成
2023-03-06黄智春
黄智春
(贵州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阳 550001)
自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以“民族复兴”的担当、“人民至上”的情怀、“胸怀天下”的气魄,“走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64,朝着“经济富裕、政治民主、文化繁荣、社会和谐、生态美丽”的现代化社会不断前进。自“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提出至今,学界已展开多方面研究,不仅包括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科学内涵、基本特征、生成逻辑、价值意义等基础性研究,也有与“人类文明新形态”“国家成长”“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传统文化”等概念的交叉研究。从“人的观念”角度剖析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也是一个重要视角。“人的观念”的演变与现代化道路的形成同频共振,为我国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进阶锻造了观念机理。因此,本文旨在从“人的观念”视角入手分阶段探讨近代以来中国现代化的发展之路,诠释中国共产党在走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历程中如何“解除观念束缚、鼓励思想解放”,这也是其得以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先导环节。
一、“在意识觉醒中摸索”: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孕育
“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2]524传统与现代的交织耦合是形成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内在机理。现代化不是物质生产层面的单线演进,人自觉创造历史的同时也在释放心灵、获得觉醒。近代以来,封建王朝走向穷途末路,西方铁蹄践踏中华大地,统治者引以为傲的“天朝秩序”不复存在,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被迫卷入世界市场。“宗法一体化”超稳定动态结构被外力所打破,传统的儒家文明在与西方先进文明的博弈中染垢蒙尘,陈旧腐朽的封建观念日益孱弱,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在此背景下展开初步的艰难探索。
新观念的萌生不是一帆风顺、水到渠成的自然过程,旧意识的惰性与惯性会与之相互拉扯,加剧其形成的复杂性与反复性。自1840年起,屡次出现以农民阶级、资产阶级为领导力量的旧民主主义革命,每一次现代化变革努力都是同传统意识的博弈。太平天国运动旨在通过观念肃清达到对以孔孟儒学为代表的封建意识形态的全方位打击,其实质是农民阶级与封建地主阶级在观念意识上的殊死搏斗;洋务运动守护以封建儒学为质的“中学”,欲借西学之“器”强中学之“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对封建改良派的观念概括;维新人士强调“变者,古今之公理”,将民族拯救寄希望于变革政治制度,认为只有彻底打破封建社会之“体”以及寄生于之的文化观念,才能完成对传统观念的筛除和新兴思想的启蒙;以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人士以“客观必然的进化”为社会革命寻求合理性,强调“民生为重”“知难行易”,形成了一套近代资产阶级的先进哲学观,通过“暴力变革”救国救民,推翻了2000多年的君主专制制度。从以“天朝上国”自居、视西方列国为“蛮夷戎狄”的俯视到“开眼看世界”“努力学世界”的仰视,中国迈出了现代化的第一步,坚船利炮下中西文明的交织冲突使“观念”成为影响社会变革的重要因素。然而,传统文化的巨大惯性使得以农民阶级、资产阶级为领导力量的旧民主主义革命陷入“新瓶装旧酒”的境地,最终归于失败。
五四运动前后是新思想、新观念的活跃期,国人对于“现代化”的认识也由被动转为主动,“维新”和“学外国”的普遍共识在观念上奠定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可能性。中国对西方的学习不再局限于“器物技术”的模仿、“制度体制”的效仿,而是扎根于更深层次的文化意识。五四运动前的新文化运动是启蒙先导,唤醒了一代青年,为近代中国带来一场绝无仅有、别开生面的思想大洗礼。一些知识分子企羡“维多利亚时代的西欧文明”,主张“拥护德、赛两先生”[3],利用西方先进文明改造中华文明,甚至鼓吹“全盘西化”。在他们看来,近代中国落后于西方的根源在于文明,因此唯一出路就是以西洋文明改造东方文明。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列强对中国合理正当诉求的蔑视加速了知识分子与西方文明的离心离德,使他们对欧洲“文明之真价”产生怀疑,认识到以西方为蓝本对中国进行全盘改造也并非正确出路。与此同时,正是由于新文化运动引领的“观念”洗盘,先进知识分子积极接纳新思想,这也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立足创造了条件。
十月革命的胜利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传入是近代中国现代化走向的“分水岭”,国人对社会性质和历史任务的深入认识,逐渐改变了其对道路选择的观念认知。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两大矛盾和两大任务使通过“西化”成为资本主义国家的期许化为泡影,列强的虎视眈眈也不允许中国拥有独立主权,资本主义现代化只会给中国带来更加深重的灾难。马克思主义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行动指南,以“全人类解放”为价值诉求,是一切求独立、求解放民族的精神旗帜。“中国先进分子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真理中看到了解决中国问题的出路”[4],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也为仍处在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压迫下的中国选择走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实践确证。此外,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口头上宣称“现代化”,实际上仍企图维持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现状,质言之,则是为其反动统治筑牢现实根基,对内继承封建衣钵、剥削民众,对外投靠帝国主义、丧权辱国,一系列倒行逆施之举决定了国民党不可能成为中国现代化的主角。因此,中国人民在林林总总的观念思潮、纷繁多样的政党派系中,最终选择沿着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社会主义方向发展现代化,选择、拥护中国共产党成为现代化的领导力量。
近代以来,中国式现代化“在意识觉醒中摸索”,传统文化的反向牵引力使得新兴观念在全社会层面的普及面临着巨大阻力。意识是行动的先导,意识更替的反复性也决定着现代化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曲折过程。根深蒂固的传统具有极强的黏性,影响着外来意识在本土的作用。屡次现代化努力的失败也表明西方观念、制度移植必然“水土不服”,脱离传统的革新必将被传统的巨大惯性所消解。历经多重磨难,历史和人民选择了马克思主义作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理论向导,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契合不断推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向前发展。
二、“在破旧立新中奋发”: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开启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平稳运行有赖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适配。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消灭了反动势力,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稳定的社会条件。然而,政治上层建筑的巩固只是第一步,现代化仍面临着观念上相对滞后的问题,需要借助必要的政治手段实现观念的启新。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从国家战略设想上为现代化指明社会主义方向。社会主义成为新时期进行现代化建设的政治底色,这不仅是推动国家朝着全新样态发展的制度保障,也是在一穷二白、百废待兴之际整合观念、达成共识,号召不同阶级团结在一起建设新中国的制度符号。
社会意识本质上是人类劳动、思维能力和社会关系发展到一定水平的产物,是人的意识进一步分化的结果。社会意识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反映现存社会中正在发展的生产关系,另一方面也反映已被消灭和正在被消灭的旧的生产关系。意识形态是占统治地位的“观念上层建筑”,具有维护、巩固和发展经济基础,调控并保持其正常运转的功能。在新的社会制度下,国家建设亟须自下而上的观念变迁,“建立意识形态认同、激发民众参与意识”是重中之重。
第一,消除“封建等级意识”,塑造公民身份,构建现代国家认同。人民群众是社会生产力的推动者,也是引领社会历史前进方向的客观力量。新政权的诞生从根本上提高了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广大劳动人民在社会力量对比中的优势地位,使得劳动人民第一次真正翻身成为国家权力的掌握者。党和国家的建设离不开民众的支持,因此必须从心理层面打破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强化民众对公民身份的认同感。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成为代表国家和人民整体利益的政治力量。因此,“除旧布新”就从共产党内部做起,首先是防止和消除共产党员在革命胜利后滋生的骄傲自满情绪和官僚主义作风,使人民群众通过对社会层面的审察认可党的宗旨和性质,主动增进与党的心理距离,紧密团结在党的周围。为防止“担负着全国领导责任和执掌着全国政权的胜利的党、领导的党和执政的党”可能存在的脱离群众的危险[5],中共中央开展了“整风整党”“三反”运动,通过各种“斗争”从根源上抵御旧社会剥削阶级思想对党内的侵袭,防止腐败的滋生,保证人民当家作主的主体性地位,从客观实际上促进民众“社会主义社会主人翁”意识的形成,为社会主义建设凝聚力量。
第二,抵御非马克思主义意识的侵蚀,加强和巩固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指导地位。新中国成立后,意识形态领域仍存在诸多与建设任务格格不入的观念意识。为尽快巩固国家政权和恢复国民经济,必须肃清各种错误思想,通过意识形态的整合为社会主义建设奠定思想基础。中国共产党通过政治批判运动对资产阶级唯心主义进行清理,自上而下地鼓励从党员领导干部、知识分子到普通民众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与方法思考问题、解决问题。在知识分子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曾接受系统的欧美教育,一度以“西方化”价值体系审视中国的发展和建设。中国共产党开展了对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运动,确立“争取一切爱国的知识分子为人民服务”方针[6],旨在消除旧社会知识分子头脑中固有的旧思想观念,激发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情感,使其尽快认同马克思主义,了解、适应党推动社会主义的各项方针政策,促使他们充分发挥科学技术知识优势,为现代化建设贡献智慧力量。
第三,破除“小农意识”,防止小农经济中自发的资本主义倾向的增长。农民阶级是国民经济的主要力量,是“工人阶级的坚固的同盟军”[7]。但是,小农是保守的,甚至是反动的[8]42。小农意识是资本主义意识的“变体”,会导致“安于现状、不问世事”的退化心理,这对农民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中国实现现代化有百弊而无一利。基于农民地位和身份的转变、革命运动中城乡差异的客观存在以及农民群众的思想政治觉悟普遍较低、小农意识的滋长和蔓延较为明显等情况,中国共产党加强工人阶级对农民的领导权,把握农民重视物质利益满足的“实用主义”心理,将现代化建设同农民的切身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运用社会主义思想遏制和改造小农意识,提高农民的思想觉悟,使其自觉抵制极端个人主义和封建腐朽观念的侵蚀,在劳动生产中发挥能动性与积极性。通过合作化运动,发展农业互助合作,引导农民、农业逐步进入社会主义轨道。
包括身份验证、数据纠错、数据更新、移动办公等功能。系统通过绑定用户手机号码,建立数据使用分级制,根据用户的级别,以实时验证码的方式定义系统的查询范围、修改权限等,在系统内建立用户自己的数据库。同时,为方便数据的获取与查询,开发了iOS、Android系统的移动客户端,实现数据的实时查询。
第四,引导资本主义工商业者转变思想,使之自觉投身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受资产阶级意识的影响,一些私营工商业者心态复杂:一方面,惧怕个人损失,质疑政策、抵触改造,认为经营会被社会主义的“枷锁”所桎梏;另一方面,随着对改造路线认识的深化,其认识到走社会主义道路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针对私营工商业者的复杂心理,中共中央进行了积极引导,阐明走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可能性与必然性,并出台具体的方针政策打消其顾虑。刘少奇从国内、国际两方面论证了“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是资本家的唯一出路”,强调“要向资本家进行教育,向他们解释党的方针政策,向他们指出走社会主义这条路前途是光明的”[9]。陈云针对“私营工业生产中的困难”,指出既要反对资本主义经济“搞‘五毒’”,克服其盲目性和自发性,也要解决工业生产中的“公与私”“先进与落后”“地区与地区”等多重矛盾,利用控制资金、合理分配、优化技术、扩大出口和业务指导等手段解决行业困难。通过一系列思想教育与政策安抚,“忠于牟利”的资本家认清趋势,纷纷要求抛弃“剥削者”身份,成为“社会主义劳动者”。
社会主义改造不仅是一场“所有制改造”,还是一场“观念改造”。从思想上改造社会主义建设的关键群体,逐步改变各行各业各界普遍存在的与建设大趋势、大方向背道而驰的观念,使之自发地认同党对社会主义建设的领导,将“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确立为普遍信仰和追求。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党开启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的“第二次结合”,把“国内外一切积极因素调动起来,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10]。但是由于缺乏成熟经验,未能持之以恒地以科学态度把握社会矛盾的发展走势,致使正确的建设方向逐渐受到以“左”倾思潮为代表的错误观念影响,以高指标、浮夸风和“共产风”为特征的错误理念占据上风,产生了“大跃进”、人民公社化等一系列违背客观发展规律的运动。同时,国际形势的突变使中共中央顿感“山雨欲来风满楼”,对党和国家主要矛盾和任务的认识也偏离正确路线,极大冲击了初见成效的社会主义建设。
新中国成立以来,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通过各种政治运动破除残存于民众意识中的旧社会观念,引导其养成以“集体主义”为核心的社会主义性质的观念意识,以观念革新带动社会变革。诚然,观念变迁不是线性的,革命时期“斗争”意识的渗透以及对国内外形势的错误研判,使刚刚迈开步伐的中国式现代化受制于观念束缚而迟滞受挫。要使现代化重获新生,中国共产党人就必须拨开不合时宜观念的“雾霭”,在“解放思想”中开拓现代化发展的新局面。
三、“在解放思想中开拓”: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发展
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现代化遭遇的思想禁锢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方面,对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战略性依附,使得中国在探索“如何在一个经济文化落后国家建设社会主义”上深受苏联经验影响;另一方面,由于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盛行,我们一度把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提供的“行动指针”误视为“现成答案”,将本该因时因地而动的“真理”奉为圭臬,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缺乏总体理性认识。现代化被新的自我封闭体系所阻隔,造成现代化历史主题的再次偏离。中国式现代化在观念桎梏中难以破解,亟须以新观念、新思维、新理念自上而下地推陈出新。
第一,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必须厘清“何为真理标准”首要问题,充分运用党“实事求是”的重要法宝革除各种思想顽疾。改革开放前,真理“唯意志论”盛行,“左”倾错误、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化理解以及“两个估计”“两个凡是”等在内的扭曲真理标准本质的僵化观念,严重阻碍了现代化建设进程。只有勇于突破思想藩篱,正确认识真理标准,才能重新确立党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焕发马克思主义作为党和国家指导思想的鲜活生命力。邓小平针对“两个凡是”及其所包含的错误思想,批评“左”的教条主义思想路线,确立实事求是的正确思想路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为在全国范围内讨论“何为真理”以及“何为真理标准”掀起高潮。邓小平强调:必须抛弃“老东西”,研究“新问题”,从实际出发来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恢复和发展了正确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号召“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解除了阻碍党和国家进步的观念枷锁,开启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党的十二大进一步提出,要“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既指明了马克思主义在立场、观点和方法上的普遍性指导意义,也强调了立足于国情的特色性实践,这是我们从社会主义建设的坎坷和曲折中总结的基本历史经验与教训。
第二,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必须纠正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教条式理解,对社会主义现代化作出符合国情的回答。对“社会主义”的认知转变是现代化建设的关键转折,也是确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何以为新”的基础。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虽掀起了一场“中国历史上从来不曾有过的热气腾腾的社会主义建设”[11],但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式理解使其偏离社会主义建设的正确轨道,造成对“什么是社会主义”形而上学式的认识。他们往往注重社会主义在名称和性质上的意义,忽视其广义价值和实践意义,执着于经典作家的只言片语,从生产关系上定义社会主义,认为公有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就会直接建成社会主义、走向共产主义,这种违背客观规律的错误认识阻碍了生产力发展,也无法满足人民群众最基本的物质需要。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思想解放使党和国家工作由“以阶级斗争为纲”走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正确轨道,开始致力于开展四个现代化建设,努力提高社会生产力。“中国式的现代化,必须从中国的特点出发”[12]164,要充分考虑中国的实际情况。邓小平引用国学经典《诗经》,基于中国不同于西方国家的经济落后现状,指出中国的现代化就是“小康之家”,并首次描绘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路线图。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风云变幻的国际形势对正处于上升阶段的现代化建设产生影响,其原因在于思想上对姓“资”姓“社”问题的执拗,在任何问题上都要作出“非此即彼”的判断,其本质就是对社会主义的教条化认识。为此,从思想上澄清关于社会主义的若干问题,避免在建设中陷入误区是首要突破点。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破除了关于社会主义形形色色的普遍质疑和思维误区,廓清了社会主义本质。他指出,“三个有利于”是社会主义的“试金石”和“金标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是建设社会主义的根本要求和方向,其最终目的就是“实现共同富裕”,这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最大体现[13]。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现代化,其指向也必然是“共同富裕”。从“小康之家”到“小康社会”再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以中国发展阶段的实际为基准全面概括了中国小康社会的基本特征,使得“小康”概念的现代化意涵逐渐具象化,描绘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蓝图。自上而下的观念转型赋予从中国特色、时代特征认识社会主义、建设社会主义的可能性,从战略上科学引领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形成与发展。
第三,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必须辩证地、动态地认识资本主义及其创造的一切优秀文明成果,打破对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二元对立认识。资本主义的“自我扬弃”,虽在浅层上对国家和社会进行改善、改良,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它并没有从根本上触动统治根基、改变制度性质,仍从事对内剥削压迫、对外殖民掠夺。资本主义以“资本逻辑”推动“野蛮向文明的过渡”[2]556。在复杂的历史条件下,对资本主义的教条认识使人们对其创造的先进成果存疑甚至拒斥。资本主义在现代化中的先行地位毋庸置疑,要发展现代化,亟须破除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在特定层面上的对立性认识,发挥观念解放对实践进步的反作用。因此,必须打破思维定式,从历史发展的“长周期”角度客观认识资本主义的本质,摒弃为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的一些先进科学技术和管理经验硬性添加阶级性标签的观念与做法。众所周知,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不局限于单纯的“器”和“物”,而在于价值追求的迥异,即“三个有利于”体现了二者目标的异质性,也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所具有的伦理超越性。中国共产党勇于突破指令性经济中因政府占绝对主导地位、用行政手段配置资源、完全限制和排斥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市场调节作用的僵化模式,跨出“社会基本制度属性范畴”重新审视其对国民经济的作用。在观念上,不再囿于“政府全能、计划第一”的“项圈”,破除“计划与市场”的二元对立,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为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奠定基础。在实践上,农村开经济体制改革之先河,突破“一大二公”的公社思维和“包产到户就是‘单干’,就是走修正主义路线”的“左”倾思潮,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彰显集体经济的优越性,激发个人积极性,调整农村生产关系,解放农村生产力。以城市为重点的经济体制改革破除传统思维,以“商品经济”之取向,发挥经济杠杆作用;实行“政企分开、简政放权”;发展多种形式经济,扩大对内对外的经济技术交流;建立经济责任制,贯彻按劳分配原则等等。以城市为中心的经济体制改革的全面展开既提高了国有企业的收益,也激发了非公有制经济的活力。
四、“在承旧启新中定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成熟
客观实践和主观认识具有同步趋向性,社会存在中矛盾的显现预示着社会共同体中的人的意识的矛盾性,启动“反思性思维”势在必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所积攒的内在能量使中国摆脱生产落后、物质贫穷,创造了“两个奇迹”,实现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的伟大飞跃。进入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在“两个大局”中持续推进现代化,面临着更加复杂的观念态势。改革开放自上而下的观念变革促使经济回归现实,取得巨大成就,但是封建意识的残余、资本主义文化的影响造成观念异化进而导致社会矛盾丛生,亟须“冲破思想观念的束缚、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14],在观念由“实然”向“应然”的转换中奋力开拓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
第一,新时代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要坚持“人的主体意识”,致力于回应广大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全方位要素的期待。改革开放以来,在“市场经济观念”的普遍影响下,“经济至上”日益主导价值取向,渗透到市场运作、政治管理、社会生活、科学教育等各领域,这与社会过渡转型期的复杂多样性交织在一起,阻碍了现代化的协调发展。“人是目的”异化为“物是目的”,造成发展的片面畸形化、工具理性化。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就是使“生产发展到能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的规模”,“所有人共同享受大家创造出来的福利”,“社会全体成员的才能得到全面发展”[2]689。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15],强调“人民”在现代化中的主体地位。党的十九大对社会基本矛盾作出全新研判,也昭示了解决矛盾的路径与方法。进入新时代,人民群众需求的变化对物质生活、民主法治、公平正义、价值文化、和谐安定、环境美丽等提出新要求,促使党和国家转变发展战略,拓宽更加广泛多样的现代化维度。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协调推进“五位一体”现代化总体布局,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推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扎实推进全过程人民民主;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发展和繁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以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奋斗目标,抓住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问题,提升人民群众在教育、医疗、养老等民生问题上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树立“生态兴则文明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的生态文明新理念,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
第二,新时代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要加强党的自我革命,从观念意识入手从严管党治党,确保党在现代化建设事业中不腐化、不变质。现代化既能提高生产力发展水平、物质文化水平,也能使人的欲望无限膨胀、套上“金钱拜物教”的枷锁,从而滋生腐败。一些党员领导干部在“极端个人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利己主义”面前,迷失了自我、走入歧途,严重危害了党在人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因此,党的建设必须同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相伴同行,通过自我革命使党员领导干部在现代化中弄清“我是谁、依靠谁、为了谁”的根本问题。“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是机制制度层面和观念意识层面的双重行动,观念意识的革命有助于筑牢党员领导干部的思想防线,促成其生成自觉行为。一方面,“坚持党的领导”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本质和优势所在,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关键在党。党员领导干部是现代化的生力军,必须坚定“四个意识”,筑牢“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思想堤坝,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胸怀“国之大者”,“办好事、干实事”,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在现代化建设中为人民群众谋利益、创幸福。另一方面,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非“一日之功”,要不断跨越新的“娄山关”和“腊子口”。党员领导干部要克服麻痹思想和松劲心态,善于调查研究、探索规律、总结经验。现代化是合力行为,党员领导干部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核心的主体代表,要以强大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发挥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无产阶级的领导优势,团结兼顾不同利益群体、整合各方资源,促成现代化多元主体的联动合作。
第三,新时代创造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要摒弃“文化虚无主义”观念,通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凝聚文明力量。“如何对待文化传统的历史成果”是“以何现代化”以及“何以现代化”的前提与基础。近代以来,面对西方文明的强势入侵,国人一度丧失文化自信心。当前,“以洋为尊”“唯洋是举”“以洋为美”等观念依然影响着现代化的本质认知与道路选择。中华文化是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统一体,包括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寄托着华夏儿女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的精神标识,激活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感召力与感染力。中国共产党尊重文化传统,在文化赓续传承中把握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独特性与合理性。“以民为本”的政治伦理促使中国共产党摒弃西方现代化“物欲性”的定向思维,更加关注“人的进步发展”;“自强不息”的精神特质促使中国共产党得以在资本主义现代化统领全球的大局之下另辟蹊径,自主探索现代化发展道路;“兼容并包”的宏大胸襟促使中国共产党辩证性地看待资本主义现代化,积极吸纳人类文明先进成果;“天人合一”的哲学境界促使中国共产党扬弃西方国家“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现代化之路。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弘扬中国精神、铸就中国价值、凝聚中国力量,赋予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以内在动力与灵魂。中国共产党通过弘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凝心聚力,以文化自信激发道路自信,以文化认同支撑道路认同,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奠定共同的思想道路基础。与此同时,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也彰显出深刻的世界价值,为世界现代化带来观念革新。以“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为内涵的全人类共同价值改写了传统意义上西方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思维定式,用和平发展代替扩张掠夺,用交流互鉴代替兵戎相见,使传统“国强必霸”的大国崛起模式归于沉寂,“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1]64。
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承旧启新,反映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演进规律和现代化的变革规律,在继往开来中不断走向成熟。“人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主体特征和价值旨趣,在对西方现代化历史回眸与现实关注的比较中凸显道义优势。中国共产党作为现代化的掌舵者,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政治魄力和“民生是最大的政治”的思想觉悟,营造健康的政治生态,避免陷入权力诱惑和资本控制的泥潭,引导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良性发展。崇高的文化理想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行稳致远的无形力量,穿越时空的文化相遇给予现代化弥足珍贵的精神养料,推动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不断向前发展。
结语
从“人的观念”把握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现代化的本质就是人的现代化”的理论延展,也是认识中国式现代化规律的关键视角。自晚清起,西方化、工业化、中国化等一系列指导理念背后,都蕴含着对“什么是现代化,何以现代化”的主观认识。观念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各种支离破碎、新旧混杂的意识观念的交织、掣肘决定了观念变革的长期性与复杂性,“走三步退两步”是常态,也是以观念把握现代化的规律性体现。通过对观念变革下的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全景式、立体化的分析,我们可以归纳出以下几个观点:
第一,作为社会存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生成和转型深受社会意识强大反作用力的影响,尤其是传统观念几乎支配着整个现代化进程,要使意识对存在发挥“正向效应”,须对其加以创新性改造。同时,割裂传统的意识创新也必将遭遇阵痛。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既不是全面继承传统的“皇帝的新衣”,也不是与传统完全绝缘的特定时代的“创造物”。中华民族所铸就的特有文化秉性,决定了发展上的“实用中庸”,这无论是在民族危亡之际选择“马克思主义”为思想引领和行动指南,改革开放之后对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成果进行批判性借鉴,抑或是从传统文化中汲取现代化智慧,都表现得极为明显。在前文的论述中,我们也可以得出能够促进现代化社会存在朝着积极方向前进的意识特征,即观念意识的人民性。人民是历史的主人,在意识创新中人民群众起主导作用,是否具有人民立场也决定了该意识观念究竟是历史的推动力还是陈列品。
第二,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引领的观念意识变革创新是对人类文明进步发展的重大贡献。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有赖于较西方传统意识更具进步性的观念的支撑。这种观念意识既刻有古老文明的烙印,也会根据国家境况和时代特征的历时性变化被赋予新的内涵。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本身就是人类文明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核心价值影响着国人的思想行为,更影响着我们对道路的抉择。现代化归根到底是一种“文化选择”,我们没有选择西方国家通过剥削压迫其他民族积累初始资本的现代化,也没有因自身崛起迫使其他国家按照中国道路发展现代化,这本身就彰显了中华文明“更倾向于积极的、社会性的、热忱而人道的价值取向”[16]。将中华文明融入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创造中,既是赓续和复兴文明的需要,也是普遍的现代化趋势与特定国家发展相契合的要求。
第三,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现实状态与未来方向皆有赖于人的观念意识的推陈出新。现代化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更不能贸然按下“暂停键”。现实要求人们从意识上接纳发展的当下“实然”状态,促成观念与存在的同频共振;未来要求人们不满足于观念的“实然”,按照“应然”改造“实然”,为现代化的进阶式发展提供思想引领和舆论保障。重大观念的变革会产生广泛的影响力,这些观念经过历史的验证传播上升为被社会成员所普遍认可的文化观念时,就会为变革的进一步推进提供新观念的变革主体和良好的外部环境。传入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起初只限于在信仰者内部传播,经过中国化的改造以及在革命实践中的运用,其逐渐被人民大众所接受。“自主经营”“市场经济”“商品生产”等曾一度被诟病为“资本主义的苗”。解放思想,摆脱以苏联为典型的传统社会主义模式的桎梏,破除对所有制的固化认识,则促成多种所有制经济的崛起和国有企业的优化升级,极大调动了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人类命运共同体”“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等新概念的提出极具问题意识和现实导向,使中国式现代化得以自我完善和发展。
邓小平曾指出:“今后,在一切工作中要真正坚持实事求是,就必须继续解放思想。认为解放思想已经到头了,甚至过头了,显然是不对的。”[12]364思想解放就是推动观念和现实、主观和客观的统一。中国共产党在开拓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中始终致力于打破各种思维定势,“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8]52,在思想解放中寻找现代化的突破点与着力点。新时代,以社会主义为制度方向,以现代化实践为现实基点,以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价值追求,保证社会观念与时俱进,朝着正确方向健康发展,是在观念变革中推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