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明心学看独立动画构思的几个维度

栗建波

（宁波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贤江艺术与体育学院，浙江 宁波 315336）

一、引言

王阳明是明代著名的哲学家，创立了以“心”为本体的哲学体系。动画是西方外来文化，是通过创意构思，分工实践流程来创造新事物的艺术。它们二者在体验的方式、途径以及体验的结果诸方面有着共同交集，海德格尔认为，艺术必须通过人的感知与体验才能成为美学的对象。阳明心学强调生命本体对外在世界体验，主张“知行合一”与“致良知”“乐之本体”，动画通过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新奇创意打动观众，反映人类生活和价值观，宣扬真善美的主题，从传统哲学阳明心学的角度看动画创意，可以发现，作为感性与理性相融合的创意维度，其实是人心与道心的统一，是行动和理念的融合。

二、动画创意结构机制

动画起源于西方，独立动画在近些年才逐渐走进国内大众的视野，年代最悠久的法国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迄今已经存在60 余年。独立动画的界定主要来自精神独立性和制作过程独立，不同于商业动画，往往是一个人的动画，它的创意打破了以往的常规思路，所以极具个人色彩和浓厚自我意识，被叫作者动画或非主流动画。独立动画构思过程复杂而又具有持续性，选题广阔，个性突出，现代意识，个体自身的艺术诉求。概括以下几点：第一，作品的“新”，即超前的精神思维与形式感、先锋性；第二，作品的“心”，即感动、诚心纯真的创作心境；第三，作品的“馨”，即温情、回味深的观影效果；第四，作品的“欣”，即快乐的体验和健康的价值观。以上贯穿动画制作始终，是原创独立作品的第一核心要素。放置在全球化的视角下，中国动画遵循的哲学使命和根性主题自然成了探究的母题。创意活动的关键是人心。创意由心所发，却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1]。阳明心学认为从修心出发，以“心”为本体，“致良知”为核心，强调内心力量对人的改造作用。这个与动画构思的主动性、主观性、博爱性和想象力有贯通性。动画的创意构思注重个体独立思考获得的感受，强调“知行合一”的会意性，“独知”思考认知、“事上练”的实践性以及“乐是心之本体”的美学境界与独立动画的故事性、思想性、技术性和漫式幽默讽刺有外在联系和内在逻辑。从中国哲学角度来认识动画创意思维，阐述阳明心学和当代动画理论建构内涵和外延是一次别具风味的尝试。

（一）创新先导机制

构思创意是一种通过创新思维意识，进一步挖掘和激活资源组合的方法，目的是提升资源价值。创新是人类特有的活动，是在意识支配下进行的创造性活动。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到：“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迪士尼公司创意总监凯文·盖格强调导演最大的价值在于选择创意；加拿大动画大师诺曼·麦克拉伦用一生实践动画的创意方式与方法，对世界的动画创作观念及实验方法影响深远。创新以求新为灵魂，具有超前性。这种超前是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超前。上海美影厂首任厂长特伟，通过创新探索出中华民族首创的动画水墨形式，同时提出了“探民族风格之路”，他曾在美影厂立下不成文的规定：一不模仿别人，二不重复自己。思维创新是组织创新的先导，决定组织的生死存亡关键，因为在有机式组织结构下，其专业化、正规化和集权化程度比较低，有利于提高组织的应变能力和跨职能工作能力，从而更易于发动和实施组织创新。可见创意观念的先导性带来的价值和影响之深远。

（二）思维重组机制

动画的生成原理来自于视觉暂留原理，动画影像的本质是虚构的假象。现代心理学研究证实，人的大脑具有巨大的智慧潜能，大约90%的脑细胞被闲置未加利用。从心理机制的角度看，创意的途径就是激发人们的潜意识思维。对非正常思维进行挖掘组合和捕捉。打破以往的思维习惯和方式，重新培养全新的思维框架。打破后的重构，学习新的思维方式和搭建全新的思维模型，并且保持好奇，思维的模型越多，得出的结论越倾向科学客观。美国广告大师詹姆斯·韦伯·扬在《创意的生成》指出，创意生成有普遍性原则：创意是旧元素的新组合。近年来国产影片《大护法》和《相思》就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在家喻户晓的传统《白蛇传》和《哪吒闹海》故事上进行颠覆重组，《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注入故事新的审美导向、世界观和画面效果，角色个性一反常规，新颖别致，每个角色元素重新定义。电影给予人的原始享受并不出于对某一主题的客观兴趣，更不是出于对其表现形式的审美情趣，而仅仅是目睹事物在眼前活动起来后而产生的愉悦之情，且不管眼前的东西为何物[2]。这种重组后新的思维方式，需要搭配以往的经验去产生全新的认知，并且不断地去重复、完善思维模型和补充新的经验。毕加索认为“创意最大的敌人是理智的判断力”，打破常规，反其道而行之，突破常规思维。给观众以出其不意，情理之中之感。很好地诠释了动画创意思想的内涵。

（三）潜力挖掘机制

人的思维具有广阔的挖掘空间和潜力。创意理论的现代心理机制表明：创意活动的关键是人心。即思维。创意由心所发，却是对环境的映射。台湾导演赖声川认为创意是一种日常状态，生活中的任何遭遇、经验、情绪、感受等等，都可成为创意来源，而世间任何事物中间，都可能隐含着创意的秘密金矿。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大空间，潜意识的力量始终存在于我们的心性之中，只有进入完全忘我状态，才可以探究事物的内在联系。阳明心学认为：“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当心达到安宁、专一、虚静的状态，我们就能体察到各种事物的道理及规律，创意也由此产生。智慧就蕴藏在平淡生活中和纷繁的世界里，只要你沉下心用心观察研究和思考就能捕捉到创意的潜在灵光。

三、阳明心学与动画创意维度

（一）心即理的主观维度

独立动画从内容到形式的主观和客观问题。阳明心学认为“心”是最高的本体，是事物的本质或本源，提出了“心即理”的理念。人为天地万物之心，心为天地万物之本；王阳明的心本立场最典型地表现于以下的一组命题“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3]，即任何事物、行为活动的生发皆由心而生，由意念而动，都需经过心体的审判。将“仁心”与“天理”等同为一，就是将先天道德律引入心体，进而“仁心”体现出“至善、至纯”的特点[4]。我们可理解为意识，思维，整个创造力来自于作者自我，作者动画。独立动画创作构思作为一种意识，是主观意识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和再造。动画的最大价值在于故事虚构和表演想象力的主观拓展与开发，动画师通过编剧，营造戏剧性。通过动画线条的夸张，变形，解构，拉伸扭曲营造视觉效果，达到与观众共鸣。创造超然自我的审美享受。由梁旋、张春导演的《大鱼海棠》和美国成人动画《南方公园》通过编剧导演的主观设计营造出两个不同的世界，东方神秘浩瀚世界和西方黑色幽默世界。通过主观想象和文化差异性对此客观地进行夸张重塑，把观众带入特定情境之中。庄子的《逍遥游》和神怪幻境《山海经》宇宙观思维，和美国商业文化的pop 粗口文化等，自由的创造，从无到有，在实验中改进。动画片《一张滑稽面孔的幽默姿态》由美国人布莱克顿拍摄，用线条画出男人和女人的对话。世界首部记录于标准胶片上的动画电影，运用了逐格拍摄、剪纸动画、真人结合拍摄等动画技术。卡洛琳·丽芙的动画《大街》用玻璃画的特性加上粗犷拙劣的绘画风格和暗褐的色调表现了一组亲情，用客观物理的技术表达主观的心理情绪，再由主观的情绪制造烘托感染达到与观众的共鸣。动画前期的心思可以说是经过心理过程的千锤百炼才得以成功。创意由心而发，既不能离开心而存在，也不能离开物而存在，艺术作品脱离了想象力和天马行空就失去了光辉与魅力。用心体察，随心而转是阳明学带给我们主观想象启示。

（二）致良知的博爱维度

独立动画的社会性反思等问题。阳明心学认为“致良知”，“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良知并不是一个悬空抽象的理念，而是活泼泼澄明的缘在境界”“天地万物以良知为本，良知亦以天地万物为体，良知即在具体的机缘境域中当下现”[5]。致良知是个体之美本身所在，在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今天，良知即“爱”，是个体之美完成的目标。将良知推广扩充到社会中，形成价值观认同。“致”本身即是兼知兼行的过程，以道德价值为个体实践美的活的源泉，使人不断超越自我，达到心中的完美标准。进而也推动人类社会文明实现和谐有序的前进。动画创意之“良知”，是动画人心中本有的世界观和价值自觉，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良知”。作为创新的主体要坚守高尚的文化价值判断，通过“格物”践行来推广传播“良知”。在宫崎骏动画作品中，可以看到以倡导人类和平与自然环保来进行价值宣扬。诺拉·托梅和玛嘉·莎塔琵等几位国际女性导演的作品《养家之人》《在伊朗长大》、学生动画作品《低头人生》和《一指城》等影片中呈现出人类战争与和平、宗教与世俗，自由与禁锢、贪婪与惩罚的矛盾主题，映射出对工业文明的拷问以及人性丑恶的反思。台湾动画《光之塔》、奥斯卡获奖动画《周末》和青年导演朱彦潼动画《杯子里的小牛》探讨了亲情父爱，离异家庭问题和社会家庭矛盾现象，加拿大动画导演雷德里克·贝克在动画作品《种树的牧羊人》《大河》中以独特的视角和形式讴歌大自然、倡导环保观念。动画中“格物”即对自然世界和生命的观察、审视、价值判断，体验生活与探索生命的密码。贝克的作品总能表现出对于集体记忆的珍视和对大自然深切的眷恋，深深打动了全世界观众的心。因此，塑造积极乐观主题，催人奋进，实践良知，延续良知；促人知善知美成为心学致良知与动画作品崇尚真善美理念融会贯通的启示。

（三）知行合一的实践维度

独立动画的社会实践和流程技术问题。阳明心学认为“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以谓之知”，知行合一不是纸上的学问，而是实践中的智慧。强调“事上练”。阳明心学认为知行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不然就不是真知。我们对动画创意的理解和思考要落实在具体的方法措施和行动层面。关键是要“在事上磨”，即实践检验。中国动画学派的开创者“万氏兄弟”则在他们的动画创作中实践了知行合一的理论。万籁鸣、万古蟾等在动画中善于求知，思想前卫大胆革新，富予开拓，早年参加长城画片公司，万氏兄弟合作摄制成第一部动画片《大闹画室》，其后创作完成中国也是亚洲第一部有声动画长片《铁扇公主》。1961 年“开中国民族风格之先河”把京剧，壁画，民间元素等民族形式元素融入动画，拍出有国际影响力的具有中国气派的动画电影《大闹天宫》，树立起中国动画的第一座高峰。2017 年，刘健执导的动画电影《大世界》入围第54 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动画长片。该剧重构和颠覆了传统故事剧本的认知，既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又加入了流行元素，“十年磨一剑”经过反复打磨，以完成度高、可观性强的方式获得了观众认可。总之，“做思想的巨人，更要做行动的巨人”，动画行业特征使得知行合一认知与实践得到了最佳体现和诠释。动画创作的方法论是入世修炼“事上练”的学问，不是空谈，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阳明学启示需要我们去实践积累实现思维创新进阶，使得真知和真行本然一体。

（四）缘机体认的灵感认知维度

独立动画的创作灵感和社会共鸣问题。阳明心学强调“缘机体认”，即境域中时机化的灵明照觉，活泼泼地体认。可以解释为在具体环境中随机感发，借景生情；心随物感，境由心起，在直觉中领悟。动画创意的认知可理解为两层意义，第一是具体环境对作者的创意起到刺激作用引发情怀，带有感情色彩进行创作。第二是作品效果引发共鸣和意识上的认同，能够感动观赏者，引发思考和社会效应。动画中的创意认知往往需要有感而发。灵感是艺术创作的原动力，从哲学角度来看，灵感源于生活、源于思考；而从心理学角度，灵感的产生则是一种无意识的存在。灵魂需要理智也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6]。海归青年导演卜桦的《猫》《木偶戏》。荷兰导演迈克尔·度德威特作品《父与女》中仅仅以家乡的平原沟壑与单车入景，讲述一个小女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父亲归来的故事。片长8 分却包容和承载了人生的周期变化，道出了人间亲人真挚的情感。深沉感人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获得了观众情感共鸣与艺术反思。日本加藤久仁生动画《回忆积木屋》以孤独老人的水下回忆揭示人间家庭冷暖的沧桑变化，是一部既感人又富于哲理的作品。中国动画师常虹动画作品《天使的眼睛》以疫情为背景，通过白衣护士经历和回忆揭示疫情带给我们的变化和抗疫决心。作者的感情和理性兼顾是心学对动画创意的认知启示。

（五）“乐是心之本体”的境界维度

独立动画的漫式讽刺和审美感受问题。阳明心学认为乐是心之本体。其中对“乐”的理解应是情感体验的范畴，认为“乐”是人们精神生活中具有首要意义的课题，是心理本来的主要活动方式。是一种活泼自由放松的境界。“吾心光明”这种超越了名利贫富穷达的束缚，把心灵提升到与大自然同流的境地，在精神上与道合而为一。在轻松愉快而非紧张束缚中，人也可获得“天理”、践行“天理”，即良知与致良知的合一。“乐”是心的本然状态之一[7]。动画创意思想的酝酿梳理过程是艰苦的但动画创意的最终目的就是带给人们寓教于乐和心灵的慰藉和美的享受。无论是美国导演普林姆顿动画《倒霉狗》嬉皮荒诞还是日本山村浩二动画《头山》抑或是中国导演刘健动画《刺痛我》、深圳导演陈西风的《卖猪》和陈莲花导演《冬至》《谷雨》等其主旨都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乐”与“闹”的表象下是揭示丑恶，讽刺不良现象，警醒人们维护社会和谐，促进人类文明的进步。用快乐娱乐丰富人的生活，享受活泼放松的心境同时，促进人的美感激发和心灵升华。在高速商业社会和快餐消费模式之下，明确人的价值意义，将心灵提升到与大自然与道合而为一，促进人精神需求的不断超越，是阳明心学带给我们的境界启示。

四、阳明心学对独立动画构思的启示

（一）构思要发挥主观能动性，拓展动画创意内涵和外延

兼容并蓄，创造无国界，意由心生，从阳明心学的角度看创意理论，心是创意的源泉。创意的外在表现取决于的内心判断和认识水平。强调艺与道合一，艺对心的调养，突显了心体在文艺活动的关键地位，因而将艺从理的客体中解放出来，增强了文艺的主体地位[8]。提高心的认识就要不断通过学习和实践丰富来激发内心的活力，以格物的方式培养自己的创新意识，创意的水平也将随之提高。

（二）构思要坚守批判和反思的文化价值导向，致良知

人人皆有“良知”，树立动画作品更高道德要求和人文关怀。创意作为感性与理性相融合，既要符合人的情感需要也要符合人类道义要求。坚持批判和反思，深入社会表现时代。

（三）构思要坚持知行合一的实践方法

创意既要知又要行。不断通过创新实践积累，否定之否定，最终实现高层次的自我实现，动画是技术与艺术的高度叠合产物，方法创新，内容创新和构思创新离不开实践的磨砺和检验。

（四）构思要积极蕴含乐观的人生态度

关注生命本身，阳明吾心光明，乐之本体的积极主张，动画构思的目的和境界就是用艺术之美陶冶人，培育人，实现自我超越。赋予现代动漫文化之学以中国传统哲学内涵，开创具有现代意义的文化创意的理论，其中“心”“情”“知”“乐”等概念对当今动画理论拓展仍有启示意义。

五、结语

进入21 世纪，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动画产业高速发展，元宇宙的新纪元里国产动画迎来新历史机遇期，中国优秀思想、传统地缘文化成为文化自信的奠基石。本文以阳明哲学视角对独立动画构思进行解读梳理。其一，尺度划分，脱俗立异。借鉴哲学基础对独立动画形成一定的认识论和方法论，进行思想和审美意识形态建构。其二，反思批判、讲好中国故事。动画创意是主观而虚构的，由心而生，其特性是想象力与情感交融。其三，“知行合一”，超越自我。从内容到技术创新实践贯穿当代动画提升超越的全过程，经过“格物”立意和认知，实现独立动画跨界与共生。总之，阳明心学理论与动画创意维度在契合点上融会贯通，有机转化。不断适应观众的文化诉求方面可以起到指导和借鉴意义，从而为动漫文艺理论的创新注入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