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戏新佳作，环保轻喜剧——评现代淮剧《马家荡里唱大戏》

蔡之华

（盐都区文化馆 江苏 盐城 224000）

《中华人民共和国湿地保护法》2022 年6 月1 日正式施行，此时，重温著名编剧袁连成等人编创的现代淮剧《马家荡里唱大戏》有特别的意义。它聚焦于湿地生态保护、村镇产业升级和水乡旅游发展，以“新时代文明实践活动”为背景，倡导用自然方式改善生态，上演苏北马家荡退圩还湖的故事，勾勒湿地生态的诗意画卷，呈现出荡区新农村的新风貌。作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真实写照，该剧曾参加全国优秀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江苏（淮安）展演，亮相2020 年紫金文化艺术节，是一部带有轻喜剧色彩的独具水乡风情的盐城湿地环保题材的现代淮戏。

一、情节充满冲突张力和家庭温馨

淮剧关注老百姓身边的事。《马家荡里唱大戏》围绕中心事件退圩还湖，在是否响应政府保护自然生态政策的问题上，巧妙设置了当代年轻人与老一辈人之间的分歧和矛盾，真实反映了当前农村改革中重视生态环保、发展绿色经济、建设文明美丽新乡村的真实历程。剧中情节突出了主要人物老泥鳅和三个儿媳以及虾婆的矛盾冲突，情节发展既紧张曲折、跌宕起伏，又情趣盎然、引人入胜，富有时代生活气息，引发观众强烈的期待。

（一）风波突起，悬念顿生

序曲中大幕开启。绿色水乡的背景中，公公老泥鳅从广播中得知，为修复湿地，发展绿色经济，地方政府决定将围圩而建的鱼塘全部拆除，恢复马家荡的自然生态。听到消息，想着自己一辈子只会捞鱼摸虾，没有鱼塘将无计为生，老泥鳅晕倒过去，经过儿媳与虾婆的救护，他才慢慢清醒过来。“不养鱼，我六十多岁何处混；不养鱼，我纵有双手钱难挣；不养鱼，三房儿子失后盾；不养鱼，这个家庭怎支撑？”老泥鳅为家中经济担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训条在政策面前也不灵了。陷入痛苦的老泥鳅更气恼的是，他不仅得不到儿媳的支持，还遭到二儿媳和渔妹子的冷嘲热讽，公媳之间的矛盾在冲突中爆发，原本温馨的家庭却唱起了对台戏。老泥鳅既要应对政府的决策，又要统一儿媳的想法，他的行为使这台戏呈现愉悦的轻喜剧色彩。

（二）公媳难盟，矛盾激化

“新时代文明实践志愿者”小分队进村宣传湿地环境保护政策。渔妹子的老同学宋歌来到马家荡，动员村民退圩还湖。老泥鳅召集家庭会议想和儿媳们先统一意见再达成公媳同盟。思想守旧的老泥鳅自认为是一家之主，坐上太师椅，让儿媳坐在对面摆着的三个小凳子上。早知会议主题的儿媳借口座位问题与公公发生冲突，三个儿媳不听指挥，坐向不是往东就是朝西，二儿媳甚至还要坐太师椅，说自己怀上了家里长孙，公媳间逗趣，开会成了一场轻喜闹剧。公媳难联盟，无法统一意见，不得已，渔妹子策划了投票表决。老泥鳅原以为温顺的大儿媳、明理的三儿媳都会支持自己，胸有成竹地率先投了退圩还湖的反对票。谁知大儿媳两头为难，不想得罪公公，也不想得罪两个弟妹，选择了弃权；二儿媳和渔妹子则投了同意支持票，老泥鳅“光荣失败”。得知三儿媳渔妹子是宋歌的关系很好的老同学后，“狡猾”的老泥鳅在担忧家庭生计的同时，又多了一层焦虑。为了不让渔妹子和宋歌等人会合，他又心生一计，夜晚在自家院子的大门上加了锁，为了保险就把钥匙挂在自己的裤腰上，还偷偷侦察三个媳妇在一起商量什么事情，害怕“堡垒从内部攻破”，他上楼“听壁角”而受到儿媳戏弄。为了与志愿者小分队见面，渔妹子在二嫂帮助下实施“调虎离山计”，孕妇二嫂假装肚子疼，无奈的公公老泥鳅被逼送其去医院，二嫂又在途中拖延时间，使渔妹子与小分队顺利会合，由此推动情节发展。

（三）退圩还湖，绿色发展

渔妹子为支持老同学宣传退圩还湖，反复劝说公爹老泥鳅带头在退圩还湖协议书上签字，老泥鳅死活不答应，就是不松口。心思活络的渔妹子请来公公的老相好虾婆来帮忙。虾婆设计“审名字”，在渔妹子配合下，指着黑板上的泥鳅图，笑骂“老泥鳅”，指责“饶年久”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先前过着穷困潦倒的贫困生活，是农村改革开放政策、乡村党员干部的帮扶，才使他成为百亩水面的鱼塘主。就在老泥鳅心结难解之时，传来二嫂不小心掉进鱼塘的消息，二嫂喝了鱼塘中的污水使腹中胎儿窒息。当他得知还在腹中的孙儿是因为喝了自家鱼塘的污水而夭折时很是悲伤，后悔莫及。渔妹子抓住时机、趁热打铁，展望未来“马家荡天然水泊天然湖，看不尽水面辽阔，千重碧波鸟掠过，鱼跳虾欢芦苇脚下……”拿出政府把马家荡开发成湖荡型湿地保护区和旅游度假区的规划，荡区周边将要建设民宿等服务设施，老泥鳅心头的焦虑和迷茫随之消解，终于唱出“留一片碧波荡漾的马家荡给后代儿郎”的心声，第一个在退圩还湖的协议上签了字，率领全家人第一个开办渔家乐。

二、编演充满生活的诙谐和淮腔的韵味

《马家荡里唱大戏》一波三折的剧情巧妙地刻画了“老泥鳅”等村民反对退圩还湖的心理，展现了荡区渔民深层的内心世界，既真实再现了新时代文明实践工作遇到的问题，又艺术地反映了渔民在乡村振兴大潮中从物质追求向精神追求转型过程中的阵痛和觉醒。编创表演赋予了深情质朴的传统淮剧以风趣明快的现代风格，在人物表演、角色语言、曲调唱腔设计上别具匠心。

（一）演出诙谐生动

老泥鳅、二嫂和虾婆等人物形象塑造极具个性特征。老泥鳅反对“退圩还湖”，认为这是断了自家的“财路”，他是个耿直倔强的老渔民。地方政府保护湿地生态，绿色发展荡区经济，拆除筑圩的鱼塘，使老泥鳅的养鱼特长再难发挥，经济上受到损失，因此，他对儿媳、虾婆、小分队的宣传始终带有强烈的抵触情绪，本想和三个儿媳“来一个公媳挽手，公媳联盟，公媳协力，公媳同心，公媳冲锋，公媳上阵”，但是，大儿媳芦花优柔寡断、二儿媳坚决反对、三儿媳斗智斗勇，结果家庭会议不欢而散，气得直骂“你们就是叛徒在我身边藏”，显示其性格耿直而倔强、强悍、狡黠。剧中选用小鱼干作为家庭民主投票的道具，也是妙趣横生，不仅突出了荡区渔民的生活习性，还增加了舞台的嬉闹氛围。通过“闹投票”“戏公爹”“审名字”等一连串的家庭风波，掀起了层层波澜……老泥鳅人物性格塑造得栩栩如生，贴近生活。二儿媳性格活泼俏皮，既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又富有心机、敢作敢为，是一个时时处处与公爹对着干的人物，如用肚子疼“调虎离山”引走老泥鳅，夸张地吃“六十个馄饨”，帮助渔妹子参加志愿者的宣传策划……剧中的黄昏恋人表演滑稽，热情大方。老泥鳅的“老相好”虾婆是一个劝说协调不可或缺的“老旦”，她对老泥鳅的关心安慰、调侃戏骂和“人工呼吸”等行为也富有含蓄的情意和嬉闹的色彩。舞台多次根据剧情的发展变化使主要人物置身“水天一色”的马家荡之中，穿插“芦苇两岸绿成墙”的赏心悦目的湿地风景，突出民俗风情特点，起着调节氛围的作用，增强了观众的美感享受。“乡村淮剧”的演出带有浓烈的民间风味，这种亲民性、草根性的创演，反映了现代生活中农民的精神风貌，贴近时代、贴近生活，符合民众的审美心理和审美情趣。

（二）语言通俗幽默

淮剧语言有着通俗化、性格化和口语化的特点。《马家荡里唱大戏》的演出语言充满生活气息，富有乡土特色，通俗幽默是这部轻喜剧的重要特点。随着虾婆“不得了，老泥鳅昏倒了”一声大喊，她背着剧中主要人物老泥鳅踉踉跄跄地出场，一句“你把我一口气背突得呐”的话语，既交代了她与老泥鳅之间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又一下子调动了场上的气氛。再如，老泥鳅的唱词，“适才间听得村里喇叭响，只听得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犹如失足掉下泥洼塘。”“好日子多亏共产党，我岂能铁头犟，我岂能脑子僵，我岂能算私账，我岂能发财狂，我岂能不退让，我岂能陷入迷茫，脸红、踉跄、羞愧、荒唐……”语言通俗易懂，直白如话。虾婆劝导老泥鳅的语言也有鲜明特色，“没有党的政策好，没有政府分担忧，没有村里伸援手，老泥鳅，你狂什么狂、抖什么抖，你犟什么犟、牛什么牛，你就是一条死鱼烂在臭水沟。”这一大段数落、抱怨和指责、不满，把她心中的爱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点赞叫好。她一本正经“处对象”碰撞出的“高糖分”“甜到掉牙”，展现了一个直率、乐观、勇于追求幸福的现代女性形象。虾婆的插科打诨，“只听说过志愿军，没听说过志愿者”“不是友谊，是有意思”等语，或故意装傻充愣，或有意混淆视听，让观众捧腹大笑。剧中江淮熟语“一家一个主，一庙一个神”“东方不亮西方亮”“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不是老人家，是小人家”“老泥鳅，老绝物”“老脑筋、老顽固”“雷声大，雨点小”“桥归桥，路归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蛮猪蛮杀，硬打硬上”等话语，颇接地气，既显得生动活泼，又富有生活气息。淮剧角色行当渐趋完备，有“无生旦不成戏”之说，剧中老旦虾婆、老生老泥鳅、小生宋歌和小旦渔妹子等人物的语言冲突设计既推动了情节发展，又大大增强了编演的地方特色。

（三）唱腔韵味醇厚

淮剧的唱腔结构是板腔体，有淮调、拉调、自由调三大主调，淮调的高亢粗犷、拉调的柔婉抒情、自由调的清新灵活，形成了淮剧独特的唱腔风格。现代淮剧《马家荡里唱大戏》既保持了淮调、拉调特有的风味，又加入了现代戏曲元素，增加了活泼灵动的抒情气息，曲调有甜脆又有高亢，乡音土调感染力很强。剧首，一幅轻舟短棹、绿水清波的水乡风情画徐徐展开，伴随着甜脆的曲调，空阔的背景营造出清新明快的氛围。县“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志愿者来到马家荡，宣传退圩还湖，荡区渔村唱起了大戏。剧中小生宋歌的自由调“新时代文明实践暖如春”，旋律流畅、行腔灵活，其抑扬顿挫、轻重缓急和吐字发声，较好地用淮剧声腔表现了从在机关上班到来荡区宣传政策的欢快情绪。大儿媳卢花的拉调“月儿弯弯挂树梢”是家庭会议气氛紧张之时的一段舒缓曲调，抒情色彩强，呈现了美妙的田园特色，唱出老泥鳅“独自带大三个儿，春夏秋冬在鱼塘里泡”的艰辛，也唱出了内心善良的大儿媳对公公的内疚和对老人的同情。旦角渔妹子的拉调“我老爹识字不多大老粗”，锣鼓音乐融入丝弦伴奏，曲调清逸，委婉细腻，韵味悠长，感情真切，叙述生动，把难劝老泥鳅退圩还湖的愁苦心迹表现出来。老生饶年久的淮调让观众贴近了这位六旬老人的细腻内心，他夜不能寐，想起鱼塘和自家的世代渊源，“我爷爷，翻船淹死小日本；我奶奶，芦荡里藏过新四军；我也曾为穷人买鱼多放秤，文革时，送多少鱼虾给小知青……”质朴的唱腔和善良的人物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淮调“天然湖泊马家荡”“当年新四军藏芦荡，饿食野藕水洗伤；过去常常饥荒降，莲子鸟蛋当口粮……是谁将一湖碧波，变成了污泥药水泔水缸……”这段张弛有度、大开大合的淮调，在语音、情态、色调及结构上，有着刚烈粗犷的个性化特点，唱腔旋律以清板干唱和高腔为主，句急而气不乱，腔紧而字不糊。大段唱词层次分明，起伏安排紧紧抓住了观众的情绪，唱出了老泥鳅纠结——痛悔——顿悟的心路，唱腔的夸张和延伸增强了曲调的诉说性，艺术地表现了渔民保护湿地的阵痛和觉醒以及心中的希望。

《马家荡里唱大戏》是一部温馨的轻喜剧。剧中的故事沐浴着时代的春风，人物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追求。情节、人物和语言幽默风趣，让人在笑声中受到启发，曲调雅俗共赏，体现了淮剧的经典唱腔和现代元素。剧情源于基层百姓生活，群众喜闻乐见，感染力强，舞台表演真实再现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保护湿地环境过程中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