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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无期》的叙事模式与后现代主义表达

2023-02-23宋毅丰

戏剧之家 2023年3期
关键词:韩寒江河后现代

宋毅丰

(四川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重庆 400031)

韩寒执导的电影《后会无期》于2014 年7 月24 日正式上映,这是他进军电影行业的第一部作品,最终取得6 亿多的票房成绩。韩寒表示,《后会无期》是一个历时五年打磨而成的故事,并非改编自他过去的文学作品,可这部电影始终没有脱离他一直以来想要建构的主题——在路上。作为作家的他,向来就青睐公路小说,故事的主人公总是远离故土、游荡在外,把一望无际的道路与人生理想联系起来,讲述当代青年的焦虑与困境,比如,在《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里,韩寒开创了公路小说的新概念,这部电影以一部旅行车为载体,将故事情景在318 国道铺陈开来,通过“在路上”的方式寻找人在现实与精神世界中的价值。从《后会无期》到2022 年上映的《四海》,韩寒在过去的几部电影作品中始终都将赛车、公路与人生绑在一起,这也成为近些年国产院线大片中带有公路电影意味的代表作,可以说,《后会无期》奠定了韩寒后来电影作品的风格,同时,这部作品也饱受争议。《后会无期》代表了新时代中国公路电影的本土化创作,该片并非生搬硬套好莱坞的经典公路片叙事风格,而是在主题意义、叙事模式等方面尝试了许多本土化的探索,并加上了韩寒特有的思想语调。尽管该片上映已有7 年多,却仍然体现着后现代语境下中国社会的现实与年轻一代的生存境况。

一、角色设置:二元对立所带来的差异化

法国的格雷马斯吸收了索绪尔关于二元对立原则的学说,认为人们对这些对立物的感觉构成了符号的基本结构,只有了解系统中各要素之间的关系才能解析叙事结构[1]。电影《后会无期》的开头,本应该是三个人——胡生、马浩汉以及江河一同踏上从东至西的旅途,但电影中发生的故事其实是根据胡生的叙述而展开的,通过他的叙述我们得知,他在旅途伊始便意外掉队。因此,电影的故事进程便是由马浩汉与江河共同推动完成的。根据格雷马斯的符号学矩阵中的核心二项对立式我们知道,马浩汉与江河两个性格迥异的角色是电影的核心对立项。韩寒将影片中的两大主角的特征刻画得非常鲜明:马浩汉年幼时失去父亲,长大后独自离开家乡闯荡世界,看似充满理想、成熟老练,以为能做出一番事业,到头来却一事无成;而江河作为固守小岛的教师,对于工作一直以来都是随遇而安,他看似迂腐木讷,对社会现实无怨无求,生活的转变似乎与其毫无关系,但是,他通过读书得到的知识量实则比在外多年的马浩汉要多得多,这也帮助他形成了一种沉稳单纯的性格,这与浩汉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影片后段,两人在沙漠里的一间小屋进行了“温水煮青蛙”的实验,江河证明了人和锅中的青蛙一样,都会依照环境做出改变,不会把自己困住,而是可以挣脱所处的环境。而曾经“吐槽”江河不会争取的浩汉在经历了旅途中的种种打击后心灰意冷,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和现实。因此,影片在结尾也完成了两人对立面的转换,曾经的马浩汉似乎怀揣理想,而如今感到了现实的残酷;江河最初看似无心抗争现实,最后却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通过写作大获成功。两人最后在沙漠中决裂,卫星发射升空后的爆炸代表着角色理想的幻灭和人物矛盾的最大化。《后会无期》采用了好莱坞经典公路电影中“伙伴式”的角色配置,凸显了人物形象的差异特点,影片中浩汉与江河的性格既有反差,也有互补。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发现,电影的角色设置倾向于二元对立,借助两人的性格特征与世界观的差异推动故事矛盾的形成和故事情节的发展并贯穿始终。在旅途开启后,一路上或封闭或开放的空间场所提供了矛盾生成的场域[2],人物关系看似愈发亲密,人物的依存性逐渐增强,以至于影片最后的决裂和分道扬镳构成了故事的变奏,戏剧冲突的爆发与影片开端埋下的伏笔相互照应,将整部影片推向高潮。

二、叙事结构:经典叙事与穿插式结构的糅合

影片的叙事结构是影片的骨骼和主干,是确立一部影片的基本面貌和风格特征最重要的因素[3]。目前,国内的公路电影叙事大多还是遵循经典叙事结构,即线性结构。这种模式强调故事的因果逻辑,基本按照“危机产生——矛盾冲突——问题解决”的模式进行,规律性和程序化的故事情节明朗清晰,事件和人物的出场环环相扣,这种模式注重表现剧情所带来的戏剧性冲突。电影《后会无期》表层的故事形态套上了公路电影的外衣,叙事结构在外表上也是遵循单向线性叙事,主角被迫逃离故乡、踏上旅程,一路上遭遇不同的人,形成矛盾,然而,影片结尾的分别并不代表着问题的解决和故事的圆满,而是韩寒打破常规的一次尝试,给观众留下了开放式结局,在他们共同的旅程的最后,他们各自有了不同的归宿。影片的结尾交代了江河日后成功,带着伴侣重返东极岛的镜头,但是,关于浩汉的后来,我们不得而知。像《人在囧途》系列电影一样,大部分公路电影的主人公最终还是要回到中国传统价值体系之中,修复与家庭的关系,平衡家庭与事业,最后得到救赎与成长。《后会无期》并没有做到经典叙事结构中结尾的封闭圆满,这也照应了电影所传达的信号:将旅途比作人生是充满未知的。同时,故事情节的逻辑也并不是环环相扣,而是采用“横向穿插式结构”来讲述故事,故事的推进没有追求剧情纵向发展,而是把几个互相没有联系的场景和人物穿插在影片故事中,形成一个个片段和一次次的告别,再用从东至西的公路串联起来,这种叙事结构尽管起源于西方的流浪汉小说和公路小说,却是导演韩寒充分发挥其文学创作能力与优势的体现,也是他对后现代理念的一种应用与尝试,也表明了他对结构性文本的某种不屑。《后会无期》确实体现出新时代国产公路电影的新颖性和魅力,是对好莱坞先锋性“反类型”电影的一种致敬,但是,影片的叙事结构一直饱受争议,穿插式的叙事结构与传统叙事相糅合,使故事中的片段缺少内在关联,叙事逻辑也显得碎片化[4]。

三、叙述手段:后现代主义元素的充斥

好莱坞经典的公路电影是现代性批判的产物,反映了西方发达国家的年轻人在后资本主义阶段的焦虑、精神困境和价值迷失;而中国当前的公路电影既对好莱坞电影有所借鉴,又诞生于不同的语境之下。韩寒的《后会无期》一经上映就被部分观众贴上了“后现代解构主义”的标签,这看似夸张或者过度解读,但是,这部电影在叙述手段上并未“循规蹈矩”,而是充分体现了韩寒个人的风格,充斥着许多后现代主义的元素。根据哈桑在《后现代转向》中的观点,后现代主义的两个核心原则是“不确定性”和“内在性”,而“不确定性”可以衍生出多重含义,包括:模糊性、间断性、异端、多元论、无深度与无中心、反讽、杂糅、狂欢等[5]。首先,影片的穿插式的叙事结构使得故事情节碎片化。旅途开端,浩汉碰面周沫,三言两语的对话开启了接下来在旅店遭遇苏米“仙人跳”的场景,而后浩汉去寻找心中女神刘莺莺,了解了其过去真相后备受打击,最后,他遇到骑手阿吕,被骗走汽车……这一个个独立的故事片段充满间断性,因果关系不清晰,导致电影叙事逻辑不连贯,给观众一种强行拼凑的感觉。导演韩寒也许更多地着眼于文艺气息的传达和场景氛围感的营造,而忽视了影片的整体性。在影片末尾,浩汉与江河站在西部荒凉的沙漠中,身旁是坠落卫星的残骸,江河说:“过了前面的坡,就是我要入职的学校,我们就横穿了整个国家”,而浩汉反问道:“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镜头瞬间给到远景,一望无际的沙漠被放大,所映射的是理想与现实碰撞后所产生的主体自身的失落与迷茫,这是后现代对意义的否认,是“内在性”的表现,影片在结尾并不是要宣扬某种价值、终极关怀或者真理,而是尊重人的心灵对现实本身的内在适应,以至于浩汉在发现自己一事无成之后仍然强调:“我要去忙我的事业了……我这样的人,满地都是朋友”,这体现出影片中的主体在琐屑的环境中沉醉于形而下的卑微愉悦之中。其次,影片对杂糅的应用也随处可见,后现代语境下的杂糅可以解释为拙劣的模仿与东拼西凑,通俗与低级趣味使艺术表现的边界变得模糊,高级文化与低级文化混为一缸[6]。影片大量使用了语录式对白,我们可以发现,角色之间的对话总是毫不犹豫就“金句频出”,用“段子”构造的台词与对话仿佛给人带来一场言语狂欢,让人印象深刻,比如:

1.你连世界都没观过,哪儿来的世界观!

2.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

3.借钱就是骗朋友的钱。

4.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

5.从小到大我都是优,你让我怎么从良?

6.我听过很多大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

影片中富有调侃和时尚感的语录是对时下流行的文本与符号的拼贴与植入,借此与社会语境产生互文效果,让观众在觉得台词朗朗上口的同时产生心理上的熟悉感。韩寒特别了解年轻一代是影片观众的主力军,为此,台词的设置对他们充满共情,其中不乏带有讽刺意味和看似低俗的话语,这些话语看似贴近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运用喜剧幽默的话语达到传递道理的功能,实则伪造了一种意义感,除了让观众感受到理想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外,承载不了多少思想或者价值观[7]。影片中这些看似颇有道理的“人生格言”大量堆砌,我们从中却找不到一个核心价值观的表达,只是一些含混的“人生哲理”的概括,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影片的内容深度,但这不就是迎合了后现代主义缺乏深度和无中心的特点吗?最后,反讽这一后现代元素贯穿影片始终。整个故事其实是由智力水平低于常人的胡生通过一位游客手里的小说《旅行者》转述的,这明显带有一种“不确定性”,是一种不可靠的叙述,因为胡生一开始就“走丢了”,旅途是由江河和浩汉共同完成的,这就预示整个故事的叙事框架注定会导致故事意义充满反讽色彩。除了上文中提到的影片中大量堆砌的语录式对白充满了反讽意味外,影片中的情节也具有反讽特点,比如,电影开头的配乐是由韩寒填词的《东极岛岛歌》,在慷慨激昂的美声合唱背景下,镜头给到的画面是东极岛破败荒凉的景象。歌词里写道:“东极岛啊,除了这里,我们哪儿都不想去”,可主角却面临着被轰走的境地。韩寒试图用这种戏仿的手法营造一种文体与对象的不协调,进而达到讽刺的效果。影片甚至还对主角的命运进行了反讽,马浩汉从小到大的精神支柱——父亲,消失在与台风的搏击之中,最后,马浩汉通过自己喜欢的刘莺莺才知道,父亲只不过是一个生活的懦夫,是一个酗酒后抽烟把自己烧死的人,而刘莺莺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面对这些现实的冲击,浩汉的理想、爱情与信仰被彻底瓦解,陷入了迷惘之中。

四、结语

在影片的结尾,江河撰写的《旅行者》最终大卖,并被改编成80 集电视连续剧,进而大获成功,尽管江河对改编表示抗议和不满,但是,在商业资本的强大影响力下,这样的抗争是无力的,这也许是韩寒对自身的嘲讽。他梦想着通过《后会无期》宣扬自己心中的文艺青年的情怀,实现思想的自由,但是,在现实的消费社会面前,他还是要给商业资本和主导话语权让步。本文通过对影片《后会无期》的角色设置、叙事结构以及叙述手段的分析后认为,如果将本片视为一部类型片,可以看到导演对经典公路电影的借鉴与模仿,可它又是一部不够成熟的作品,如果将其放置在后现代的语境之下,它是导演一次新颖的尝试,韩寒向社会传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在当今社会,行走与反抗的方式是后现代的反讽,这在韩寒此后的几部影片中亦有彰显。面对社会的转型、资源的稀缺和严重的内卷,年轻人心中的理想难免会与现实产生冲突,人们的生存状态可能一直都会是“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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