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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文献与《续汉书·郡国志》郡县名称校勘札记

2023-02-16赵海龙

地域文化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汉志封泥后汉书

赵海龙

《汉书·地理志》(以下简称《汉志》)和《续汉志·郡国志》(以下简称《续汉志》)是研究秦汉政区地理的基础文献。清代学者利用传世文献互证的方法对二者的地名问题进行了整理研究①(清)王先谦:《汉书补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654-854页。(清)王先谦:《后汉书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192-1306页。王氏在二书中汇集了清代学者的研究成果,但基本属于传世文献的比勘性质。,不过仍然存在较多问题难以定谳。出土文献的发现有效地改善了这一现状,目前学界利用出土文献对《汉志》地名的考订成果较多,而对《续汉志》则关注较少。②陈直、罗福颐、赵平安、马孟龙等先后利用印章、封泥、简牍等出土文献对《汉志》中存在的地名问题进行了考辨,陈直:《汉书新证》,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190-215页;罗福颐:《史印新证举隅》,《故宫博物院院刊》1982年第1期;罗福颐:《封泥证史录举隅》,《文物》1982年第3期;赵平安:《尹湾汉简地名的整理与研究》,载连云港市博物馆、中国文物研究所编:《尹湾汉墓简牍综论》,北京: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48-153页;马孟龙:《〈汉书·地理志〉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后出站报告,2013年。

有鉴于此,笔者在结合传世文献的基础上,利用目前已经刊布的东汉时期的印章、封泥、金文、石刻、砖文等出土文献,同时借鉴《汉志》地名的相关研究成果,对《续汉志》尚存疑问的地名进行考订辨讹,以期有补于《续汉志》的文本研究。

一、河东郡蒲坂

《汉志》作“蒲反”。《汉书》其他志传或作“蒲反”,或作“蒲坂”①《汉书·艺文志》:“河东蒲反歌诗一篇。”班固:《汉书》卷30《艺文志》,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754页。《汉书·匈奴传下》:“遣使者送至蒲反。”《汉书》卷94下《匈奴传下》,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808页。《汉书·韩信传》:“魏盛兵蒲坂,塞临晋。”《汉书》卷34《韩信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866页。牟华林、钟桂玲:《汉金文辑校》,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7年,第21、22、48页。,《后汉书》则全部记载为“蒲坂”②(宋)范晔:《后汉书》卷1下《光武帝纪下》,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69页。《后汉书》卷79上《孔僖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563页。,传世文献所载并不统一。秦封泥见有数枚“蒲反丞印”③刘瑞编著:《秦封泥集存》,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768-770页。,睡虎地秦简《编年记》载“五年,归蒲反”“十八年,攻蒲反”④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编:《睡虎地秦墓竹简》释文部分,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4页。,《二年律令·秩律》(448)、肩水金关汉简(73EJT37:1516)所载皆作“蒲反”⑤张家山二四七号汉墓竹简整理小组编著:《张家山汉墓竹简[二四七号墓]》(释文修订本),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71页。甘肃简牍博物馆等编:《肩水金关汉简(肆)》(上册),上海:中西书局,2015年,第234页。按:为节省篇幅,文中征引《二年律令·秩律》时,一般仅标注简牍名称以及编号。,西汉金文见有“蒲反迎光宫”“蒲反田官”“蒲反首山宫”等相关记载⑥牟华林、钟桂玲:《汉金文辑校》,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7年,第36、184、206页。,由此可知秦至西汉时期应作“蒲反”无疑。东汉熹平二年(173)《司隶校尉鲁峻碑》、中平二年(185)《刘宽碑阴》所载皆作“河东蒲反”⑦毛远明校注:《汉魏六朝碑刻校注》(第一册),北京:线装书局,2008年,第354页。(宋)洪适:《隶释·隶续》,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404页。,则东汉时期亦当作“蒲反”。此外,汉封泥见有“蒲反丞印”⑧任红雨编著:《中国封泥大系》,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8年,第722页。,目前所见之汉代封泥、碑刻、简牍、金文皆作“蒲反”,而无作“蒲坂”者,据此可知,今本《续汉志》“蒲坂”乃“蒲反”之误⑨《晋书·地理志》(以下简称《晋志》)《魏书·地形志》(以下简称《魏志》)作“蒲坂”,则自《续汉志》以降,其书写皆已更改。。

二、右扶风渝麋

《汉志》作“隃麋”。《汉书·鲍宣传》亦作“隃麋”⑩《汉书》卷72《鲍宣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096页。,西汉金文见有“隃麋陶陵共厨鼎”“隃麋家铜鏊”⑪《汉书·艺文志》:“河东蒲反歌诗一篇。”班固:《汉书》卷30《艺文志》,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754页。《汉书·匈奴传下》:“遣使者送至蒲反。”《汉书》卷94下《匈奴传下》,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808页。《汉书·韩信传》:“魏盛兵蒲坂,塞临晋。”《汉书》卷34《韩信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866页。牟华林、钟桂玲:《汉金文辑校》,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7年,第21、22、48页。,则西汉作“隃麋”无误。《后汉书》之《耿弇传》《西羌传》皆作“隃麋”⑫《后汉书·耿弇传》:“进封(耿)况为隃麋侯。”《后汉书》卷19《耿弇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708页。《后汉书·西羌传》:“隃麋相曹凤。”《后汉书》卷87《西羌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885页。,东汉中平二年(185)《合阳令曹全碑》载“右扶风隃麋侯相”⑬徐玉立主编:《汉碑全集》,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6年,第1773页。,又东汉官印见有“隃麋侯相”⑭罗福颐主编:《秦汉南北朝官印征存》,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年,第152页。,由此可见东汉时期“渝麋”亦当作“隃麋”。据此可知,今本《续汉志》“渝麋”乃“隃麋”之误。

三、汝南郡汝阴、汝阳

《汉志》作“女阴”。传世文献多作“汝阴”,秦封泥见有数枚“女阴丞印”①刘瑞编著:《秦封泥集存》,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854页。,《二年律令·秩律》(460)作“女阴”,阜阳双古堆西汉汝阴侯墓出土“女阴家丞”封泥以及“女阴侯”漆器、铜器等器物②安徽省文物工作队、阜阳地区博物馆、阜阳县文化局:《阜阳双古堆西汉汝阴侯墓发掘简报》,《文物》1978年第8期。,西汉金文见有“女阴侯铜鐤”③牟华林、钟桂玲:《汉金文辑校》,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7年,第7页。,可知秦至西汉皆作“女阴”。平舆地区出土众多汉代汝南郡属县封泥,如“女阴丞印”“女阴国丞”“女阴侯相”“女阴令印”“女阴邑丞”“女阴之印”“女阴左尉”等④杨广泰编:《新出封泥汇编》,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年,第196-197页。王玉清、傅春喜认为“女阴令印”“女阴左尉”为东汉时期封泥。王玉清、傅春喜编著:《新出汝南郡秦汉封泥集》,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第235-236页。周晓陆亦有类似观点,参周晓陆主编:《广封泥考略》(东汉卷·卷二),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年,第119-132页。,在时间上涵盖两汉时期,据此可知两汉时期皆作“女阴”,今本《续汉志》“汝阴”乃“女阴”之误⑤赵平安根据尹湾汉简所见“汝南郡汝阴”认为西汉晚期出现了“汝阴”的写法,赵平安:《尹湾汉简地名的整理与研究》,连云港市博物馆、中国文物研究所编:《尹湾汉墓简牍综论》,北京: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50页。笔者认为目前除了此处所载之外,两汉时期的封泥、铜器、漆器皆作“女阴”,尹湾汉简应为一种手抄体,不能证明自此以降已经改写为“汝阴”。。

汝阳,《汉志》作“女阳”。传世文献多作“汝阳”,秦封泥见有大量“女阳丞印”⑥刘瑞编著:《秦封泥集存》,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855-857页。,两汉时期见有“女阳丞印”“女阳国丞”“女阳侯相”“女阳令印”“女阳邑丞”“女阳右尉”“女阳左尉”等封泥⑦任红雨编著:《中国封泥大系》,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8年,第783-786页。王玉清、傅春喜认为“女阳侯相”“女阳令印”“女阳左尉”为东汉时期封泥。王玉清、傅春喜编著:《新出汝南郡秦汉封泥集》,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第232-234页。周晓陆亦有类似观点,参周晓陆主编:《广封泥考略》(东汉卷·卷二),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年,第134-143页。。东汉永元四年(92)《司徒袁安碑》、延熹八年(165)《西岳华山庙碑》亦作“女阳”⑧徐玉立主编:《汉碑全集》,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6年,第168、1105页。按:《司隶校尉鲁峻碑》作“汝南汝阳”,核对碑志图版,十分模糊,难以辨识。毛远明校注:《汉魏六朝碑刻校注》(第一册),北京:线装书局,2008年,第352、354页。,据此可知,今本《续汉志》“汝阳”乃“女阳”之误⑨《宋书·州郡志》(以下简称《宋志》)《南齐书·州郡志》(以下简称《南齐志》)《魏志》《晋志》等皆作“汝阴”“汝阳”,则自《续汉志》以降,其书写形式皆已更改。。

四、汝南郡定颍

《汉志》以“颍”命名者,存在颍川郡及其所属之颍阴县、颍阳县、临颍县,赵平安、何慕等利用出土的秦代封泥,西汉简牍、印章、封泥,以及东汉的碑刻等材料,认为汉代“颍”作为地名应作“颖”⑩赵平安:《尹湾汉简地名的整理与研究》,连云港市博物馆、中国文物研究所编:《尹湾汉墓简牍综论》,北京: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51页。何慕:《〈二年律令·秩律〉释文商榷》,《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汉文综合版)》2005年第5期。,马孟龙增补了部分西汉简牍、东汉砖文等相关材料,再次论证了今本《汉志》之颍川郡、颍阴县、颍阳县、临颍县之“颍”乃“颖”之误①马孟龙:《〈汉书·地理志〉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后出站报告,2013年,第18-20页。南京市博物馆、江宁县文化局:《南京湖熟汉代朱氏家族墓地》,南京市博物馆编:《南京文物考古新发现》,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页。。根据上述研究者所引之东汉印章、碑刻、砖文等材料,可知今本《续汉志》之颍川郡及其所属之颍阴县、颍阳县、临颍县应当亦有误。

定颍乃东汉新置之县,《水经·潕水注》载:“汉安帝永初二年,分汝南郡之上蔡县,置定颍县。”②(后魏)郦道元著,(清末)杨守敬、熊会贞疏,段熙仲点校,陈桥驿复校:《水经注疏》,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2636页。《后汉书·郭躬传附郭镇传》载“封(郭)镇为定颍侯”③《后汉书》卷46《郭躬传附郭镇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545页。,传世文献皆作“定颍”。东汉时期的《高阳令杨著碑》载“迁定颖侯相”④徐玉立主编:《汉碑全集》,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6年,第1174页。,此外平舆地区出土大量相关封泥,如“定颖国丞”“定颖国尉”“定颖侯相”“定颖长印”等⑤杨广泰编:《新出封泥汇编》,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年,第239-240页。,皆作“定颖”,参考前述《汉志》《续汉志》颍川郡、颍阴县、颍阳县、临颍县之误,可知今本《续汉志》之“定颍”乃“定颖”之误⑥《晋志》作“定颍”,则自《续汉志》以降,其书写形式皆已更改。此外,凡作地名者,诸如《宋志》《南齐志》《魏志》《晋志》皆作“颍”,则“颍”实际上自《汉志》以降,其书写形式已被更改。。

五、梁国榖熟

《汉志》无,东汉新置之县。除《续汉志》作榖熟外,《后汉书》他处皆作“榖孰”⑦《后汉书·刘玄传》:“(刘)歆为榖孰侯。”《后汉书》卷11《刘玄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476页。《后汉书·梁王畅传》:“乞裁食睢阳、谷孰、虞、蒙、宁陵五县。”《后汉书》卷50《梁王畅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676页。。洛阳南郊东汉刑徒砖文(H13:2)载:“□部无任,□国榖熟髡钳,□于延平元年,二月廿二日物故。”⑧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汉魏洛阳故城南郊东汉刑徒墓地》,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第120、597页。核对其砖文图版可知,“熟”字释读有误,应为“孰”。又东汉任城王汉墓见有多方“榖孰”黄肠石⑨胡广跃编著:《任城王汉墓出土黄肠石题刻全集》,西安:三秦出版社,2017年,第203、331、351、372、522页。,光和五年(182)《梁相孔耽神祠碑》亦载“榖孰长”⑩(宋)洪适:《隶释·隶释》,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59页。。此外,《汉志》丹扬郡辖胡孰县,《续汉志》作“湖熟”,而南京湖熟镇东汉朱建墓出土木牍作“丹杨郡胡孰”⑪马孟龙:《〈汉书·地理志〉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后出站报告,2013年,第18-20页。南京市博物馆、江宁县文化局:《南京湖熟汉代朱氏家族墓地》,南京市博物馆编:《南京文物考古新发现》,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6页。、南京城南发现的孙吴木牍作“湖孰”⑫王志高:《南京城南出土六朝简牍及相关问题》,《文物》2020年第12期。。这是目前可见的汉代及三国时期以“孰”作地名的各种例证,出土文献皆作“孰”而非“熟”,据此,笔者怀疑今本《续汉志》“榖熟”乃“榖孰”之误。⑬《宋志》《南齐书》《晋志》皆作“榖熟”,则自《续汉志》以降,其书写形式皆已更改。

六、魏郡黎阳

《汉志》亦作“黎阳”。《汉书》《后汉书》等传世文献中皆作“黎阳”,马孟龙根据居延汉简、肩水金关汉简以及洛阳南郊东汉刑徒砖文所载之“犁阳”,认为《汉志》所载之“黎阳”乃“犁阳”之误⑭马孟龙:《〈汉书·地理志〉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后出站报告,2013年,第26页。。砖文所载时间为东汉安帝永初二年(108),可以证明《汉志》之误,不过《续汉志》的断限在顺帝永和五年(140)左右①李晓杰:《东汉政区地理》,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4页。(宋)洪适:《隶释·隶续》,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69页。徐玉立主编:《汉碑全集》,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6年,第1405、1411页。按:《汉碑全集》释为“茌平”,核对碑志图版可知,应为“茬平”。,超过了砖文的时间。

东汉和平元年(150)《张公神碑》、建宁元年(168)《冀州从事张表碑》、光和二年(179)《太尉陈球碑》、中平二年(185)《刘宽碑阴门生名》以及熹平二年(173)《司隶校尉鲁峻碑》等所载皆作“犁阳”②(宋)洪适:《隶释·隶续》,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42、91、112、401页。毛远明校注:《汉魏六朝碑刻校注》(第一册),北京:线装书局,2008年,第353页。,时间在《续汉志》断限之后,据此可证今本《续汉志》之“黎阳”亦为“犁阳”之误。③《魏志》《晋志》皆作“黎阳”,则自《汉志》以降,其书写形式皆已更改。两汉时期的“黎阳”皆当书作“犁阳”。

七、泰山郡梁甫

《汉志》作“梁父”。《汉书》《后汉书》等传世文献中一般亦作“梁父”④如《汉书·武帝纪》:“行所巡至,博、奉高、蛇丘,历城、梁父,民田租逋赋贷,已除。”《汉书》卷6《武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90 页;《后汉书·羊陟传》:“羊陟字嗣祖,太山梁父人也。”《后汉书》卷67《羊陟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2209页。《汉书》《后汉书》类似记载较多,不再一一列举。,此外,新莽封泥见有“梁父宰之印”⑤任红雨编著:《中国封泥大系》,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8年,第1187页。,可知《汉志》作“梁父”无误。又东汉官印见有“梁父令印”⑥罗福颐主编:《秦汉南北朝官印征存》,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年,第161页。,据此可知,今本《续汉志》“梁甫”乃“梁父”之误⑦《宋志》《魏志》《晋志》等皆作“梁父”,唯《续汉志》作“梁甫”。。

八、济北国茌平

《汉志》作“茬平”。《说文解字》所载与《汉志》相同⑧《说文解字》:“济北有茬平县。”段玉裁认为:“茬俗作茌。”(汉)许慎著,(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39页。,《史记·酷吏列传》《汉书·酷吏传》《后汉书·任光传》所载与《续汉志》相同⑨《史记·酷吏列传》:“尹齐者,东郡茌平人。”司马迁:《史记》卷122《酷吏列传》(修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3821页。《汉书·酷吏传》:“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也。”《汉书》卷90《酷吏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659页。《后汉书·任光传》:“檀乡渠帅董次仲始起茌平。”《后汉书》卷21《任光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753页。,因而目前利用传世文献难以辨别二者的正误。肩水金关汉简(73EJT37:844)见有“茌平邑”⑩甘肃简牍博物馆等编:《肩水金关汉简(肆)》(上册),上海:中西书局,2015年,第134页。,核对图版可知,释文有误,应改释为“茬平”。东汉元初元年(114)《谒者景君墓表》、建宁四年《沇州刺史杨叔恭残碑》多处记载“济北茬平”⑪李晓杰:《东汉政区地理》,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4页。(宋)洪适:《隶释·隶续》,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69页。徐玉立主编:《汉碑全集》,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6年,第1405、1411页。按:《汉碑全集》释为“茌平”,核对碑志图版可知,应为“茬平”。,此外封泥见有数枚“茬平丞印”“茬□丞□”⑫任红雨编著:《中国封泥大系》,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8年,第511页。罗福颐根据“茬□丞□”封泥,亦引申出相似论点,罗福颐:《封泥证史录举隅》,《文物》1982年第3期。今补充相关的封泥、简牍、石刻材料。,皆作“茬”,据此可知,今本《续汉志》“茌平”乃“茬平”之误⑬《宋志》《晋志》作“茌平”,则自《续汉志》以降,其书写形式皆已更改。。此外,《续汉志》泰山郡辖有茌县,《汉志》作“茬”,虽然目前并无直接的证据证明《续汉志》之误,但是根据对东汉济北国“茌平”的考察,笔者怀疑今本《续汉志》泰山郡“茌”亦应为“茬”之误。

九、丹阳郡

《汉志》作“丹扬郡”。吴式芬、陈直、赵平安利用封泥、简牍等材料,判断《汉志》“丹扬”应为“丹杨”之误①吴式芬:《封泥考略》,载严一萍编:《封泥考略汇编》(第一册),台北:艺文印书馆,1982 年,第335页。陈直:《汉书新证》,第203 页。赵平安:《尹湾汉简地名的整理与研究》,载连云港市博物馆、中国文物研究所编:《尹湾汉墓简牍综论》,北京: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50页。牟华林、钟桂玲:《汉金文辑校》,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7年,第9、11页。,马孟龙增补了洛阳南郊东汉刑徒砖文的相关材料,亦认为今本《汉志》之“丹扬”乃“丹杨”之误②马孟龙:《〈汉书·地理志〉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后出站报告,2013年,第40-41页。。此外,目前见有十数枚新莽官印封泥“丹杨属令章”“丹杨冤句连率”③任红雨编著:《中国封泥大系》,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8年,第1151-1152页。,上述研究者未曾留意,可以作为西汉时期“丹杨”的有力证据。

由于洛阳南郊东汉刑徒砖文的时间早于《续汉志》之断限,而《续汉志》作“丹阳”,与《汉志》书写亦有差异。吴式芬在考察西汉“丹扬”之时,指出“唐以前金石,刻丹杨皆从木”④吴式芬:《封泥考略》,载严一萍编:《封泥考略汇编》(第一册),台北:艺文印书馆,1982年,第335页。,然吴氏未进行论证。东汉延熹四年(161)《丹阳太守郭旻碑》、中平二年(185)《刘宽碑阴故吏名》皆作“丹杨”⑤(宋)洪适:《隶释·隶续》,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306、437页。,三国朱然墓出土朱然名刺仍作“丹杨”⑥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马鞍山市文化局:《安徽马鞍山东吴朱然墓发掘简报》,《文物》1986年第3期。,根据目前所见之材料,笔者认为今本《续汉志》之“丹阳郡”亦应为“丹杨郡”之误⑦《宋志》《南齐志》作“丹阳”,《晋志》作“丹杨”,记载不一,自《续汉志》以降开始改作“丹阳”,至《晋志》再次改变书写形式。。《续汉志》丹阳郡丹阳县的情况类似。

十、安定郡乌枝

《汉志》作“乌氏”。除《续汉志》安定郡作“乌枝”外,《汉书》、《后汉书》等其他所载皆作“乌氏”⑧如《汉书·郦商传》:“别定北地郡,破章邯别将于乌氏、栒邑、泥阳。”《汉书》卷41《郦商传》,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2074页。《后汉书·隗嚣传》:“又追败之于乌氏、泾阳间。”《后汉书》卷13《隗嚣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522页。类似记载较多,不再一一列举。可以参考《汉书》卷九一《货殖列传》、卷94上《匈奴传上》,《后汉书》卷15《王常传》、卷34《梁统传》等。,秦封泥见有数枚“乌氏丞印”⑨刘瑞编著:《秦封泥集存》,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697-698页。,《二年律令·秩律》(451)作“乌氏”,肩水金关汉简(72EJC:68)作“乌氏”⑩甘肃简牍博物馆等编:《肩水金关汉简(伍)》(上册),上海:中西书局,2016年,第181页。,汉金文又见“乌氏斗”⑪吴式芬:《封泥考略》,载严一萍编:《封泥考略汇编》(第一册),台北:艺文印书馆,1982 年,第335页。陈直:《汉书新证》,第203 页。赵平安:《尹湾汉简地名的整理与研究》,载连云港市博物馆、中国文物研究所编:《尹湾汉墓简牍综论》,北京: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50页。牟华林、钟桂玲:《汉金文辑校》,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7年,第9、11页。,因而可知秦至西汉作“乌氏”无误。又东汉光和二年(179)《汉禹庙碑》亦载“安定乌氏”⑫(宋)赵明诚撰,金文明校证:《金石录》卷17《跋尾七·汉》,北京:中华书局,2019年,第328页。,据此可知,今本《续汉志》“乌枝”乃“乌氏”之误⑬《魏志》《晋志》作“乌氏”,唯《续汉志》作“乌枝”。。

余 论

除了以上所考之外,《续汉志》仍有部分地名与出土文献呈现的书写形式不一致,或前辈学者已经考证比较清晰,只能增补部分出土文献进行佐证;或出土文献比较单一,目前只能提出一定的质疑,以供学界参考。

广汉郡什邡,《汉志》作“汁方”。《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作“汁邡侯”①《史记》卷18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修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1078页。《说文解字》与此相同,(汉)许慎著,(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94页。,《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作“汁防侯”②《汉书》卷16《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555页。,目前传世文献总计出现四种写法,难以判断孰是孰非。吴式芬、罗福颐、马孟龙综合封泥、碑志等材料,认为《汉志》“什邡”乃“汁邡”之误③吴式芬:《封泥考略》,载严一萍编:《封泥考略汇编》(第二册),台北:艺文印书馆,1982年,第524页。罗福颐:《封泥证史录举隅》,《文物》1982年第3期。马孟龙:《〈汉书·地理志〉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后出站报告,2013年,第42-43页。马氏指出宋元诸本《汉书》中,唯递修本、大德本作“汁方”,其余皆作“什方”。据此,则“什邡”存在五种书写形式。。吴氏、罗氏所举东汉永元八年(96)《南安长王君平乡道碑》、建宁五年(172)《武都丞吕国已下题名》乃《隶续》所载,并无传世之碑志图版,又建宁四年(171)《西狭颂》作“汁邡”,且碑志图版较为清晰④徐玉立主编:《汉碑全集》,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6年,第1327-1328页。,可知今本《续汉志》之“什邡”亦为“汁邡”之误⑤《宋志》作“什邡”,《南齐志》《晋志》作“什方”,于此可见此地名书写的混乱状况。。

犍为属国朱提,《汉志》亦作“朱提”。汉封泥见有“朱提长印”⑥(日)远藤强编:《封泥大观·十钟山房印举》,东京:扶桑印社,2007年,第13页。,则汉代作“朱提”似无误。不过东汉金文见有“朱㮛”,且数量众多,时间跨度大,不应是一时之误。如目前可见有章帝建初四年,和帝永元元年、元兴元年,殇帝延平元年,安帝永初元年,顺帝永建元年、永建四年、永建五年、永建六年、永建七年、阳嘉二年、阳嘉四年、永和元年、永和二年、永和四年、永和六年、汉安二年、汉安三年,灵帝建宁二年等⑦牟华林、钟桂玲:《汉金文辑校》,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7年,第96、97、99-106页。,故笔者怀疑《续汉志》之“朱提”在东汉时期或作“朱㮛”⑧《宋志》《南齐志》《晋志》等皆作“朱提”,目前仅见东汉时期大量的金文材料,暂附于此,以供学界参考。。

上述针对《续汉志》郡县名称书写的勘误,主要利用东汉时期的印章、封泥、金文、石刻、砖文等出土文献,并辅以西汉地名的相关研究成果,希冀以上考证成果对校勘与复原《续汉志》的文本提供一定的帮助与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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