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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信贷认知差异会形成自我框架效应吗
——基于实验与经验的综合分析

2023-01-04涂先进

金融经济学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消费信贷消极框架

涂先进 胡 兵

重庆师范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重庆 401331

一、引言

随着金融供给侧改革的纵向推进,受预算约束群体获得流动性支持的力度越来越大,居民行为特征也表现出依赖信贷支持来实现目标函数最大化的倾向,然而为什么消费者做出的很多金融决策不是最优的(Campbell,2006[1])?原因可能在于人们往往只关注消费信贷的功能效应,却忽略了由消费信贷认知差异所导致的自我框架效应。决策者对同一问题的不同描述会产生不同反应,这就是框架效应(Kahneman and Tversky,1984[2];Levin et al.,1998[3])。对于出现流动性不足的借款者而言,消费信贷有可能是积极的,即缓解流动性不足;也有可能是消极的,即恶化财务状况,两种不同自我认知框架必然引起主体行为的异质性表达。这里有几个问题值得考虑。首先,消费信贷市场是否存在自我框架现象?其框架现象产生的内在逻辑是什么?其次,借款者的认知框架选择是否恒定不变的?如果不是,导致借款者选择倾向变化的因素又是什么?最后,消费信贷市场是否存在框架效应,即在不同认知框架下,消费行为决策是否有明显的差异性?如果有,认知框架影响居民消费决策的作用机制又是什么?对于这些问题的解读,有助于精准捕捉借款者在不同认知框架下的行为反应,从而提高金融政策制定的针对性和和金融资源配置的有效性。

传统经济学认为,经济个体在决策过程中是完全理性的并都遵循和追求期望效用最大化公理,其决策行为表现出一致性和连贯性特征,即决策不受市场现象表述差异的影响(林卉等,2016[4])。但行为经济学研究表明,消费者并非完全理性,他们只能在决策过程中寻求满意解而难以寻求最优解,其行为也往往会偏离经典经济学理论中关于理性人的最优决策(Agarwal et al.,2017[5])。虽然个体的理性行动会自在地演绎出经济世界的各个具体环节和均衡秩序,但思想认知观念会对个人理性行为的不足发挥调适作用;换句话说,认知偏差往往会导致决策偏差,继而会出现系统性的非理性行为(Kahneman and Tversky,1979[6])。这是因为人们在决策过程中容易受到信息、情感等因素影响形成认知偏误,从而对决策行为产生框架效应。作为对与某个特定选择相关的行动、结果和可能性认知偏误的反应,框架无论是源于外部提供还是来自于主观描述,框架效应皆呈现出一致性结果(Tversky and Kahneman,1981[7])。金融市场中存在的框架现象及框架效应也开始引起学术界的广泛关注。Burakov(2014)[8]认为,从积极和消极框架来描述信用卡时,行为人对消极框架表现出较强的敏感性,即当把使用信用卡的好处和坏处分别描述为使用卡获得的收益或者不使用卡可能遭受的损失时,人们更愿意放弃收益(现金折扣)而不是接受损失(信用附加费),并且发现损失框架信息下信用卡使用率远远大于收益框架信息下的使用率。

基于上述研究文献,消费信贷市场中理应存在着框架效应,但现有框架效应的研究往往聚焦于由外部设定框架刺激下决策者行为差异的传统框架效应或者外部框架效应,而忽略了决策者对消费信贷进行主动编辑而导致决策偏差的自我框架效应。虽然传统(外部)框架和自我框架对决策者行为影响具有一致性(Wang,2004[9]),但事实上,很多时候并不存在已经表述好的方案供决策者评价和选择,这需要行为人在决策前对信息进行自我编辑、加工和表述;换言之,在获取决策信息的过程中,人们可能重新表述已编辑过的决策信息,通过内部表征形成内部框架,最终形成自我框架(张文慧和王晓田,2008[10])。藉此而言,如果想精准预测出行为人的决策倾向,就应该知道决策者如何理解决策信息(Fischhoff,1983[11])。

现有研究多建立在完善的金融信贷市场(信用卡)之上。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金融信贷市场发展相对滞后,信用卡普及率不足①2017年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支付体系运行报告》显示,中国居民人均持有信用卡0.39张,远低于美国人均2.9张的标准。,城乡居民消费信贷的主要途径仍然是传统借贷,特别是亲友间的非正规金融信贷(朱信凯和刘刚,2009[12];胡枫和陈玉宇,2013[13])。本质上看,信用卡和传统信贷都能补足流动性,但二者在借款成本、资金用途等方面却有明显差异。因此,中国居民对消费信贷可能形成与发达国家有明显差异的框架现象。显然,用损益框架描述中国的消费信贷行为时,决策者时面临的选择框架不仅模糊,而且和中国金融文化场景脱节,用损益框架分析范式可能会造成结论解释力的下降。虽然谢家智等(2017)[14]基于自身成本付出和牺牲他人效用为前提推演出人们对消费信贷持有消极情绪框架,但该文认为人们认知框架选择是出于理论演绎而非借款者的真实测度。基于此,本文认为,对于中国消费信贷市场是否存在自我框架现象以及自我框架效应,学术界依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答。不仅如此,现有针对框架效应的研究多以实验为主,然而实验决策行为与真实决策行为的产生条件存在差异(Levitt and List,2007[15]),研究方法的局限性无疑会增加实验结论一般化的难度,导致研究结论的效力不足。不可否认的是,现有文献通过实验来研究框架效应无疑为研究中国消费信贷市场的自我框架效应提供了指引。借助于实验分析能直接捕捉到居民的自我(认知)框架选择,从而可以精准刻画出不同认知框架下的行为反应差异;但考虑到实验室仿真与真实世界之间的差异性,同时为克服分析方法的负外部性从而放大研究结果的外部有效性,本文在方法上综合使用实验分析和经验分析,进而提高研究结论的可靠性。本文主要研究思路是以Levin et al(1998)设定的特征框架为基准①Levin et al.(1998)认为风险选择框架、特征(属性)框架、目标框架三者之间并没有严格的使用边界,选择的标准是基于最贴近生活现实、更具有说服力的一种,但无论是哪种框架,在显示结果上却呈现出一致性。显然,对于中国消费信贷而言,并没有信用卡使用背景下的收益和损失,而从积极认知和消极认知来描述中国消费信贷更符合借款者的心理写照,因此,本文使用特征框架来表征出行为主体的积极和消极认知。,通过实验对消费信贷市场中是否存在框架现象进行直接验证,并进一步观察借款者在不同认知框架下行为反应的差异性。研究步骤是,首先以实验问卷对信贷市场的认知框架现象及框架效应进行直接初步分析,然后以实验分析结论并结合家庭追踪调查数据(CFPS)对借款者的认知框架效应进行经验分析。

与已有研究相比,本文的主要创新点在于三个方面。第一,考察框架选择的异质性和动态性,丰富框架理论内涵。一方面,有别于理性经济人偏好一致性假设,本文认为,居民认知选择存在明显分化;另一方面,不同于Levin et al(1998)关于特征框架认知选择的恒定性设定,本文认为,居民的自我(认知)框架选择会随着环境变化而出现选择反转。第二,本文揭示消费信贷的自我框架效应,有助于解开消费金融资源的非最优配置之谜。本文验证消费信贷市场框架现象及框架效应的存在性,为信贷市场框架效应研究提供直接的文献支持;消费信贷的研究视角从经济(功能)属性拓展到心理(认知)属性,揭示借款者在不同框架下行为反应的差异性,有助于厘清消费金融决策非最优的深层次原因。第三,本文以实验分析与经验分析融合手法,提高研究结论的可靠性。实验分析可以得到更接近现实的经验数据,有效避免传统经济学的纯粹逻辑演绎和数学推演(Smith,1994[16]),进而精准识别出居民认知选择倾向及影响框架选择的关键因素;以实验分析为基础的经验分析,其分析情景脱离实验室的虚拟环境而厚植于真实客观世界,淡化研究结论的主观色彩,提高研究结论的稳健性。

二、框架效应产生的内在逻辑和作用机制

鉴于消费信贷市场国内外差异,中国消费信贷市场可能存在不同的框架现象及框架效应①本文在理论及实证分析过程中提及的框架效应主要是自我框架效应或者认知框架效应。由于自我(认知)框架效应也属于框架效应,因此本文在使用中并未详加区分,所提及的框架效应也仅指自我框架效应。,因此需要厘清消费信贷市场认知框架现象及框架效应背后的逻辑链条,从而为后文框架效应的实验和经验分析提供理论支持。

(一)框架现象产生的内在逻辑

为平抑消费波动和满足消费需求,消费者需要借助金融市场来补足流动性。于此,消费者会基于资源禀赋而对消费信贷做出相应的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从而形成不同的自我框架或认知:一是消极框架认知,即在流动性不足时背负额外债务负担,恶化本已紧张的财务指标,此时,借款者认为消费信贷起到消极作用;二是积极框架认知,即在流动性不足时提前透支未来财富,缓解了当前流动性不足,此时,借款者认为消费信贷起到积极作用。借款者对消费信贷的不同认知框架映射着自身不同的经济环境,同时反映借款者对未来经济收入变化而可能引致违约风险的担忧。借款者对消费信贷认知分化,意味着对决策函数的界定选择不应该以“偏好内在一致性”公理为轴心,对效用函数的刻画需要重视认知过程和体现价值预期的风险偏好(何大安,2014[17])。

1.消极认知。中国传统社会的消费模式历来遵循“先储蓄后消费”的时序和“量入为出、崇俭黜奢”的经验法则,消费支出往往受限于自身的财富积累和当期可支配收入(傅联英和骆品亮,2018[18]),居民消费行为轨迹表现出非庞氏博弈特征。因此,在居民消费决策过程中,消费支出的增加主要依赖于自身的经济资源禀赋(当期收入、储蓄和其他资产),流动性不足下的负债消费只是居民的被动选择。这不仅仅是因为负债会恶化本已紧张的财务状况,更为重要的是,普通民众要么以物抵押向放贷专营机构借款,要么以信用抵押向亲友借款,而一旦遇到收入锐减则必然会导致偿债能力降低,加大债务违约风险,这势必会给其造成不利的经济、信用、心理等影响。特别是如果偿债能力与债务规模出现严重失衡,较高负债可能使得低流动性资产家庭受到更严重的流动性约束(李江一,2018[19]),致使现金流无法应对债务的负面冲击,家庭债务则可能将家庭拖入财务危机(黄纯纯,2015[20])。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消费信贷意味着债务罚息、信誉损失、心理焦虑等潜在风险,借款者也感受到隐藏于金融信贷背后的风险和责任,在这些因素交织促动下,借款者一般对消费信贷形成排斥心态。

2.积极认知。随着消费金融的快速发展,居民获得金融服务的门槛逐渐降低,家庭经济收入的增长也显著地促进了家庭参与借贷(Ling and McGill,1998[21])。因此,客观环境的变化催生了居民积极消费观,人们消费习惯由谨慎消费或审慎消费变为超前消费,在负债行为上更加积极主动。理性预期学派认为,消费者具有前瞻性,会在整个生命周期内配置其收入和财富以实现消费效用最大化。但现实生活中往往存在着财富周期与消费周期的错配,意即在整个生命周期范围内,财富配置与消费需求存在阶段上的不匹配:在生命周期初始阶段,财富积累少而消费需求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财富积累会越来越多,而消费则变得越来越少。因此,对追求消费效用最大化的居民而言,当收入出现暂时不足时,他们会积极调整财富配置来满足当前开支需求,即通过金融市场透支未来财富,放松当期流动性约束,帮助实现多样化的消费需求。虽然提前消费会导致未来消费出现一定波动,但可以帮助借款者实现消费愿望,因此付出一定代价是值得的,消费信贷成为家庭的理性选择(熊海斌,2000[22]),借贷行为是对信贷的适当使用,而不是耻辱和麻烦(Livingstone and Lunt,1992[23])。因此可以说,居民负债行为源于平滑消费的需要(Guerrieri and Lorenzoni,2017[24]),通过调整货币财富的时间配置,既能满足居民消费支出的原生需求,还能满足多元消费需求的次生需求或派生需求。因此,借款者对消费信贷往往做出比较积极的价值判断,对消费信贷的认知持积极肯定的态度。

上述分析表明,当现有存量财富资源无法为流动性提供支持时,居民会通过金融活动来舒缓流动性不足,但对消费信贷会形成消极认知和积极认知两种框架。表面上看,消极消费观和积极消费观衍生出认知框架的不同,但本质上分析,二者都是以居民未来收入做担保借入资金用于当期消费,在跨期清偿能力约束下进行着有限的借贷(许桂华,2013[25])。行为主体认知差异折射出自身对经济环境尤其是清偿债务能力的综合考量。消极消费观对信贷的认知根植于不稳定的清偿能力中,如果以后颗粒无收或者财务状况持续无法改善,负债势必恶化家庭部门资产负债表,甚至会陷入债务消费陷阱(傅联英和骆品亮,2018);积极消费观则建立在对自己未来清偿能力稳定预期基础上,通过透支未来收入实现跨期选择。总之,消极消费观下,居民担心自己清偿能力不足而形成消极认知;积极消费观下,居民拥有较强的偿债能力而形成积极认知。从这个角度看,人们的认知选择偏好和资源禀赋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关联,就是说对消费信贷的认知选择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随着经济环境变化特别是借款者的偿债能力而出现调整,当经济环境发生质变时,对信贷资金的认知选择也会发生选择反转。综上所述,本文提出第1个研究假说。

研究假说1:在某种环境变化冲击下,借款者对消费信贷的认知会实现选择反转。

(二)框架效应的作用机制

框架效应存在的原因,在于人们在决策时倾向于通过简单的心理机制来降低认知需求,以简化决策难度(Gonzalez et al.,2005[26])。当对问题进行不同描述而触动决策者心中不同的“代表”时,框架效应就发生了。同时,在金融活动过程中借款者会对消费信贷进行主动编辑和加工,通过内部表征形成内部心理框架①Levin(1998)、Wang(2004)等学者将内部心理框架又称为自我框架。,因表征差异而导致的决策偏差就是自我框架效应。同时在框架构建过程中借款者也会产生情绪,可以说,框架效应就是以情绪为中介而发生作用,不同的框架会产生不同的情绪,消极框架导致消极情绪,积极框架导致积极情绪,由认知框架不同衍生出不同情绪继而影响决策结果(Kahneman and Tversky,1982[27])。

1.消极认知。当对消费信贷做出消极价值判断时,这种负面情绪折射出对未来支付能力的担忧,也冷却了借款者的消费欲望。在消极认知框架下,借款者主要通过债务规避、债务悬置、闲暇缩减三种途径做出消极的反应。

首先,债务规避。在传统儒家文化“量入为出”准则下,中国居民家庭对负债行为表现出明显的保守倾向(祝伟和夏瑜擎,2018[28])。因此,为尽可能压缩债务规模、缓释家庭财务压力,家庭决策者会在维持基本生活前提下寻求即期消费和远期消费、保障型消费和改善型消费之间的平衡,对现有支出项目进行重新调整优化,从而缩减不必要开支(陈屹立,2017[29])。此外,对因债务而衍生出的债务罚息、信誉损失、意外风险的厌恶也会促使借款者压缩开支减少不必要消费(傅联英和骆品亮,2018),从而使债务规模最小化。

其次,债务悬置。债务存在会产生悬置效应(Myers,1977[30]),即信贷活动会占用已有的物质、信用资源,提高了后期二次融资的困难和不确定性。为避免债务悬置对未来再次融资带来的消极影响,借款者会做出将未来的经济收入优先用于偿还当前债务的预算安排,致使未来用于消费的预算资源减少,结果不仅降低了未来抵御风险的能力,还使消费变得不可持续而很可能出现异常波动。因此,为防范未来风险和平抑未来消费波动,经济个体会压缩当期消费开支进而提高预防性储蓄。

最后,闲暇缩减。债务所带来的主观上的经济压力对于心理健康的影响是显著的,财务压力会让人感到心情烦闷甚至抑郁(Gathergood,2012[31])。因此,为尽快清偿债务,借款者会选择拼命加班工作,从而挤出用于消费的闲暇时间(陈屹立,2017)。闲暇时间的减少,意味着经济个体没有更多的时间精力来进行线上购物和线下消费,最终导致即期消费的减少。

2.积极认知。当对消费信贷做出积极价值判断时,借款者对未来充满了对平抑消费波动、满足消费需求、改善生活质量种种期盼,在积极情绪催化下的消费者会进行多样化的探索性行为(Barone et al.,2000[32]),从而促动着消费支出的增加。在积极认知框架下,借款者主要通过跨期配置、心理账户效应和社会偏好对消费信贷做出积极的响应。

一是跨期配置。由于消费者都是具有前瞻性的,当出现暂时流动性不足时,他们会积极寻求外部融资支持,通过透支未来财富而实现当期消费效用的提升。消费者从金融市场获得直接资金支持,可以快速提高其购买力,进而将潜在消费转化为有效消费(Zeldes,1989[33])。同时,通过金融信贷活动可以优化家庭资产配置结构,进而实现消费者跨期消费效用最大化(Modigliani and Brumberg,1954[34])。不仅如此,由于大多数人们的时间偏好都为正,正的时间偏好会使消费者缺乏耐心急于消费,因此一旦获得外部流动性支持,消费能力的提升更容易激发借款者的消费欲望(凌炼和龙海明,2016[35])。

二是心理账户。心理账户主要通过沉没成本和情绪效应来影响消费决策。首先,个人在心理上往往会把过去的投入和现在的付出加总在一起作为总成本来衡量决策的后果,沉没成本越大,对消费构成的阻力也就越强,这就是沉没成本效应。中国家庭借贷主要来源于亲友等非正规金融(贺莎莎,2008[36]),并且大部是无息甚至低息借款,消费信贷具有相对较低的沉没成本效应,也具有更高的消费倾向(涂先进等,2018a[37];2018b[38])。其次,情绪效应理论认为,积极情绪能提高决策效率,而消极情绪则降低决策效率。财富来源过程中附带的情感会对消费决策产生影响(Levav and McGraw,2009[39]),消费者因获得融资支持而会产生乐观情绪,乐观情绪会使消费者脱离自律制度、破坏自我控制努力,从而对自我控制产生负面影响,这势必会进一步刺激消费者的内心需求,提高其消费决策的效率。

三是社会偏好。人们在行为决策中会对损失和收益进行综合权衡,努力先做到避害优先。亲友间经常发生相互周济性质的信贷活动,在自己资金充裕时会向出现困难人群免费提供资金,助其渡过难关(叶敬忠等,2004[40]),可以说,在所有消费借贷中亲友间的非正规金融借贷占据主要部分(贺莎莎,2008)。虽然大部分亲友借款不需要经济成本付出(Lee and Persson,2016[41]),但在获得融资过程中,借款者已经支付了相应的信息成本(张兵等,2014[42])、时间和交通成本(李富有和匡桦,2010[43])、关系成本(彭向升和祝健,2014[44])。相较于信贷收益,个体对损失表现出明显的敏感性,如果让信贷资金无效率闲置,必然会带来时间、关系等方面损失。因此,基于损失规避的社会偏好,借款者会积极进行消费以便充分发挥消费信贷的功能效应。

综上所述,虽然居民消费行为都会受到传统消费观的影响,在消费项目的选择上都会表现出一定的倾向性①戴素芳(2007)[45]认为崇俭抑奢的传统消费观所体现的是一种理性的生活态度,一种对生活目的的合理计划和生活方式的明智选择,在家庭消费活动中要避免陷入经济困境,就要有一个合理的家庭消费计划;若要在平安地维持基本生存需要和冒一定的风险但可提升消费生活水平上做选择,他们宁愿选择前者。,但不管是保障型支出还是改善型支出,积极认知下的积极情绪意味着有较高的消费意愿,而消极认知下的消费意愿则显得疲软。基于此,本文提出第2个研究假说。

研究假说2:消费信贷市场存在框架效应,相对于消极认知,借款者积极认知时的消费意愿更高。

三、消费信贷市场框架效应的初步检验与分析

前文构建了认知框架影响居民消费的内在逻辑框架,为捕捉借款者在不同认知下的行为反应奠定了微观基础。基于此,通过实验方式来验证消费信贷市场框架效应是否存在,从而获得行为人消费信贷认知框架倾向选择的精确度量,为后文框架效应的经验分析提供直接的证据支持。

(一)实验材料

本部分主要考察借款者在不同认知框架下的消费者行为反应特征以及对消费信贷的认知选择倾向影响因素,通过问卷和访谈式调研完成,为此设计以下标准背景:假定您目前有消费开支需求,并且面临着相当于家庭年收入的资金缺口,此时您可以通过银行或亲友借款补齐资金缺口。基于这一假设场景,本文接下来的研究工作主要围绕两个问题而展开(表1):一是框架选择,考察借款者对消费信贷的认知选择是否会发生转移及其影响因素;二是框架效应,分析在不同认知框架下消费者行为是否有差异。具体而言,首先是框架选择②Levin以牛肉为例对框架效应进行分析之前,通过从积极(75%瘦肉)和消极(25%肥肉)两种框架来描述牛肉,考察被试选择倾向的差异性,从而构成框架效应研究的现实基础。本文以此为参考,在进行消费信贷框架效应研究之前,也对被试对消费信贷的描述进行简单分析,以此构成本文框架现象及框架效应存在的客观性。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此处对不同群体的选择倾向进行分析仅为说明框架现象存在客观性,后文的框架效应并非研究不同认知群体间决策差异性。,以Levin et al.(1998)设定的特征(属性)框架为基准,从积极框架和消极框架两个维度刻画借款者对消费信贷的认知选择,通过对不同群体认知的差异性从侧面反映同一被试对消费信贷不同认知框架现象存在的客观性,即借款者是从积极视角还是从消极视角来看待消费信贷,最终设定问题1;然后进一步考察借款者对消费信贷的认知是否会发生变化以及主要影响因素,最后问题设定问题2和3。其次是框架效应,在对认知框架现象存在性进行回答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借款者在消费信贷不同认知框架时的行为反应差异,最后设定问题4和5。

表1 消费信贷认知框架分析的实验材料

(二)被试

本文主要讨论借款者对消费信贷认知是否存在框架现象及框架效应,实验结果的外部有效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样本质量的可靠性。考虑到调查实际条件和研究经费等,传统实验多以学生为代表性样本以便使实验结论一般化,以往众多的框架效应研究也表明,学生样本和非学生样本对框架的反应并不存在明显的差异(Druckman and Nelson,2003[46])。然而当以学生为调查或实验对象时,需要考虑基于学生群体某种特征而发现的因果关系可能会异于一般人群中的因果关系(Druckman and Kam,2011[47])。因此,为了提高实验结果的可靠性,本文在选取实验对象时扩大了样本来源范围,除了有在校学生样本(83)外,还包括务工人员、社区居民等非学生样本(125)。当然为保证样本的广泛代表性,样本在选择过程中尽量考虑到城乡(城镇:91,乡村:117)与区域差异(沿海:44,内地:164),最终选择样本数为208①限于篇幅,本文并未报告样本来源的学生与非学生、城镇与乡村、沿海与内地的详细统计分布。。

(三)框架现象分析

为精准捕捉被试对消费信贷的认知选择倾向,提高实验虚拟环境与现实真实世界的吻合度,本文对实验内容和访谈形式做如下安排②实验经济学中常用实验组和对照组来探讨变量间的因果关系,消费信贷与消费决策间的因果关系已被众多研究所证实,这部分因果关系研究无须赘述。本文主要探讨不同框架描述或认知下的行为人决策差异,因此,参照Levin et al.(1998)在框架效应分析中的方法,将从某一方面描述下(比如消极框架)被试的反应作为比较基础,探讨在另一对立方面(比如积极框架)描述下行为主体的市场反应,进而比较在两种不同描述框架下行为主体市场反应的差异性。。第一,所有实验内容均采用一问一答的形式访谈,按顺序对实验内容进行深度访问,只有上一个问题结束后,才能进行下一问题的访谈;第二,访谈形式上学生样本采用一对多,非学生样本为一对一,在对学生进行访谈时,学生被要求保持安全距离,不允许被试进行交流,这样可以有效避免被试间的羊群行为。

结果表明,受预算约束的消费者在获得金融市场流动性支持后,行为个体对消费信贷形成两种不同认知:一是对消费信贷的看法较为消极,认为金融借贷活动增添了额外债务,恶化了当期财务指标,持有这种认知的样本有90个,占43.27%;二是对消费信贷的看法较为积极,金融活动缓解了资金不足,帮助消费者实现了跨期选择,做出这样选择的样本有121个,占56.73%。对比发现,被试将消费信贷认知为消极的群体比例(43.27%)要低于积极认知框架(56.73%),说明大部分被试对信贷的认知都是积极,这可能是因为在决策者面临的消费信贷是急迫的,而当面临问题越紧迫时,决策者越倾向于使用积极框架来描述信息(Wang,2004)。不同群体间认知分化意味着消费信贷市场可能存在明显的自我框架现象,即大部分被试把消费信贷标签为积极的,说明消费信贷认知框架现象呈现出客观性特征①Levin(1987)在对牛肉进行框架描述时,102个样本中,有55人(54%)选择牛肉(75%瘦肉),有47人(46%)选择牛肉(25%瘦肉),说明框架设置并非极端化而有合理性。而本文中被试选择积极框架和消费框架的占比分别为56.73%和43.27%,和Levin(1987)的实验结果较为接近,说明本文设置的框架在现实生活中有客观基础。。进一步分析表明,借款者对消费信贷的认知并非固化,而是会随着经济环境的变化而发生逆转,从而验证了假说1。具体而言(表2),在208个被试中,有161人(77.40%)认为其对消费信贷的认知会发生改变,而只有47人(22.60%)坚持认为自己对消费信贷的认知是不会变化的,并且认知选择变化的差异性较为明显,这在学生与非学生、城镇与乡村、沿海与内地居民中也有同样的发现。进一步的认知选择变化影响因素实验表明,在161个认知选择变化的被试中,有118人(73.29%)归结为个体的偿债能力,19人(11.80%)归结为社会信誉,24人(14.91%)归结为其它因素,并且差异性较为明显②限于篇幅,本文并未报告认知选择影响因素的统计分析及差异性检验结果。。

表2 消费信贷认知选择变化

上述统计结果表明,无论是全样本,还是学生与非学生、城镇与乡村、沿海与内地的认知选择变化差异性明显,在受到经济因素冲击时,借款者对信贷的特征框架认知在经济环境变化特别是影响到清偿能力时会发生明显反转,人们的选择偏好和认知过程呈现出较强的现实关联性,这和理论分析相吻合。值得关注的是,随着经济环境的变化,被试会重塑对消费信贷的认知,说明个体对消费信贷的认知框架并非固化,而会随着环境变化呈现出动态性调整特征,与Levin et al.(1998)设定的特征框架无选择反转出现一定的偏差①Levin et al.(1998)认为风险选择框架效应和目标框架效应会因为情境的不同或中间变量的卷入而导致选择反转,但特征框架效应只涉及对事物的简单评定,即使有中间变量介入,也不会出现选择反转。。本文的解释是,客观事物或事件的特征(属性)框架形成是基于某一固定标准,对于客观事物而言,表征其特征属性的因子相对静止不变,故个体对客观事物的认知框架选择不会发生逆转;而相对于客观事件,居民对客观事件的描述虽然也是基于一定的客观标准,但客观标准量变会引起居民认知框架的质变。

(四)框架效应分析

前文框架选择倾向的影响因素表明,经济环境变化时被试对消费信贷的自我(认知)框架也会呈现出变化,如同理论分析所述,对消费信贷的不同认知框架很可能引起消费者做出不同的市场响应,这就是消费信贷的自我(认知)框架效应。实验结果表明(表3),通过对消费信贷进行主动编辑加工,被试可能会形成积极或者消极的描述,不同认知框架下行为决策表现出明显的异质性:当把消费信贷分别看作积极认知和消极认知时,被试使用借款进行消费的意愿分别为3.813和2.308,积极认知时的消费意愿要高于债务认知,借款者对消费信贷的自我框架或认知框架效应(平均差异)为1.506。进一步从各主体观察,学生、非学生、城镇、乡村、沿海、内地居民在积极认知和消极认知下的消费意愿分别为3.578和2.169、3.968和2.400、4.088和2.473、3.598和2.179、3.793和2.293、3.886和2.364,积极认知时的消费意愿均高于消极认知,框架效应(平均差异)分别为1.409、1.568、1.615、1.419、1.500、1.522。同时,学生、乡村和内地居民的认知框架效应要低于非学生、城镇和沿海,说明收入水平越高的群体,消费信贷认知偏差引致的框架效应越明显。这表明被试各个群体在积极认知下的消费意愿均高于消极认知,并且在不同群体之间表现出框架效应的趋同性,反映出消费信贷积极认知下消费意愿高于消极认知的框架效应不会因群体的差异而得出不一致的结论。

表3 不同样本时被试的认知框架

进一步的独立样本检验表明(表4),对于同一被试,在正面描述框架和负面描述框架下被试做出的消费决策有明显的差异性,消费信贷的自我(认知)框架效应明显。当把消费信贷标签为积极框架时,被试的消费意愿较为明显,而把消费信贷标签为消极框架时,消费意愿则较为不足,初步验证了消费信贷市场认知框架效应的存在,从而验证了研究假说2。显然,不管是学生群体还是非学生群体,乡村居民或者城镇居民、沿海居民或者内地居民,各群体对消费信贷的认知存在明显的框架效应。总之,行为主体对消费信贷的选择并没有表现出理性假设下的偏好一致性特征,相反,做出了适应于不同环境的价值判断和行为选择。因此可以说,框架效应分析跳出了传统理性思维所设定的逻辑边界,得出了更加符合现实的非理性决策。

表4 独立样本检验

此外,需要明确的是,框架效应也意味着消费信贷资源配置效率的高低取决于行为人形成的认知框架:当把消费信贷标签为积极认知时,消费意愿强烈的借款者可能会完全发挥出消费信贷的功能效应,从而提高资源的配置效率;而当标签为消极认知时,消费意愿疲软的借款者则可能部分释放出消费信贷的功能效应,致使信贷资源出现某种程度的闲置。更为重要的是,消费信贷市场存在认知框架效应,意味着行为人基于决策信息而对消费信贷形成不同的描述或认知框架,在积极框架和消极框架下的消费决策特征差异性明显。这表明,与由外部提供框架会引起行为人差异化决策的传统(外部)框架效应一样,由行为人主动编辑而形成的认知框架也会产生自我框架效应,外部框架和自我框架都会对行为人决策产生框架效应,这与Tversky and Kahneman(1981)、Wang(2004)结论基本相同。同时,框架效应结果还表明,消费者在积极框架描述下决策反应较为敏感,而在消极框架描述下的反应则显得迟缓,与Ganzach and Karsahi(1995)、Burakov(2014)等认为居民在消极框架(损失框架)下的反应较积极框架(收益框架)下敏感的结论有明显不同。原因可能在于,本文使用特征(属性)框架进行研究,而前期文献多使用风险选择框架和目标框架,表面上看是因为框架选择类型的差异所致,但本质上是消费信贷市场的国别差异,因为三种框架在结果显示上具有一致性(Levin et al.,1998)。正是消费信贷市场框架效应的内外有别,使得已有研究文献基于损益框架范式的研究结论难以在中国推广,同时也说明本文研究的必要性。

综上所述,消费信贷市场客观存在着自我(认知)框架现象,即形成积极认知和消极认知。被试对消费信贷的认知并非固化不变,在一定条件下借款者认知可以出现选择逆转。自我(认知)框架效应较为明显,积极认知下借款者的消费意愿都要高于消极认知。

四、消费信贷市场框架效应的进一步检验与分析

前文实验分析验证了消费信贷市场认知框架现象及框架效应的存在,但实验经济学研究结论的一个争议点在于个体在实验中所表现出的行为是否真实反映了个体在现实生活中的偏好和行为(周业安等,2012[48]),这影响到研究结论的可推广性。因此,实验结论尤其是框架效应能否具有一般性仍需进一步的经验分析支持。

(一)模型设计、变量选择和数据说明

消费意愿意味着潜在的消费支出或者消费可能性,对于不可观测的潜变量,本文使用有序Probit回归模型探讨不同自我(认知)框架下借款者消费支出可能性的差异性①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潜在消费支出或消费可能性,虽然被解释变量无法直接观察的,但它落后某个区间是可以观察的,参照低、中、高收入的划分方式,将消费排序中20%以下、20%~80%、80%以上的居民消费支出分别赋值为1、2、3,并对这些有序变量进行回归。。在此过程中,对借款者框架选择倾向的精准识别尤为重要,这直接关系到实验结论的科学性。对此,实验结果提出直接的划分依据,即把经济因素作为认知框架选择的直接参照标准。同时从认知形成理论分析可知,对未来还款能力的担忧可能是形成不同认知框架的主要原因。因此,本文以实验结论为经验分析的基础,用偿债能力来区分借款者的消极认知和积极认知倾向,并实证考察借款者在两种认知框架下的消费行为差异。

考虑到现有经验资料并无对消费信贷认知标签的精准捕捉,消费信贷的框架效应分析缺乏有效的统计支持,因此,本文认为居民偿债能力或违约可能性是认知反转的前提,并以理论分析和实验结论为基础,参考朱信凯和刘刚(2009)将收入负债比作为违约可能性的判断依据②基于收入负债比而得出的有序变量与收入之间存在较弱的共线性,总消费支出、生存型支出、发展改善型支出与收入的相关性分别为0.328、0.331、0.263,对回归分析的影响较弱。,把收入负债比作为区分借款者认知选择的主要依据,通过家庭追踪调查(CFPS)来动态捕捉同一借款者在不同认知框架下的消费反应差异。当然,为弱化时间周期变化对行为主体决策的影响,本文使用样本连续周期来考察借款者认知变化下的市场反应。同时,在不同考察时期内,行为主体的消费决策环境会发生变化,因此本文在分析中会控制住影响行为主体消费决策的宏观及微观环境(如家庭收入、家庭资产、家庭规模、健康状况、城乡及地区等),尽可能识别出借款者由认知变化而引致的行为反应差异。

本文所涉及的主要变量有居民消费规模、家庭收入、消费信贷、家庭资产、健康状况、城乡类别等。消费规模主要包括食品、衣着、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务、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娱乐、医疗保健以及其他消费性支出八大类的总和;生存型支出包括食品、衣着和居住;发展改善型则包括生活用品及服务、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娱乐、医疗保健以及其他消费性;消费信贷不仅包括银行等正规金融部分借款额,也包括亲友等非正规金融借款额;家庭资产既包括银行存款、金融衍生品等金融资产,也包括房产、汽车等固定资产;健康状况,以受访者健康水平来表示,按健康程度“不健康、一般、比较健康、很健康、非常健康”,分别赋值1~5;城乡类别分为城市和乡村两类,乡村赋值为0,城市为1;地区分为东、西部两类①东部地区包含北京、天津、河北、辽宁、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其他省份则归入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赋值为1,中西部地区为0。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6年和2018年家庭追踪调查数据(CFPS),对于样本,则选择对消费信贷既形成有积极认知、又有消极认知的样本,或者对消费信贷发生认知反转的样本,这是考察借款者消费信贷认知框架效应的前提。在2016年所有样本中选择有消极认知(收入负债比<1)的个体,则在追踪的2018年样本中选择认知标签反转为积极认知(收入负债比≥1)的个体,最终选取182份有效样本,主要观察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表5②考虑到现有统计数据及样本量不足以支持做进一步的学生与非学生、城乡与区域分析,因此,本文不再探讨不同认知下的城乡与区域居民间消费行为的差异性。)。

表5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样本数:182)

(二)消费信贷的自我(认知)框架效应

本文主要探讨借款者在对不同认知框架下的市场反应差异③认知反转既可以由消极-2016到积极-2018(182个样本),也可能是积极-2016到消极-2018(130个样本),考虑到积极-消极的样本量仅有130,无法满足实证需要,因此本文仅以消极-积极为例进行实证分析。,统计结果见表6。由表6可知,居民在消极认知(2016年)和积极认知(2018)下的消费支出可能有不同的反应,在消极认知和积极认知下分别为-0.001和0.049,并且均具有统计学意义。框架效应检验表明,费舍尔检验系数的统计意义(P值为0.061)也明显,表明在消极和积极认知下,借款者行为反应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借款者在积极认知下的行为反应程度要明显高于消极认知。可能的解释是,借款者对消费信贷认知由消极认知转为积极认知时,其对未来经济环境由悲观转为乐观,借款者并不担忧未来有违约风险,因此借款者在违约风险释放后的消费意愿得到大幅提升。

表6 框架效应检验结果①经验P值用于检验财富认知和债务认知两组回归消费信贷系数差异的显著性,通过自举法(Bootstrap)1000次得到。

上述计量结果再次验证了消费信贷市场自我(认知)框架效应的存在,也与实验结论基本一致,从而验证了研究假说2。与实验分析一样,经验分析验证了积极认知和消极认知下借款者行为反应呈现明显差异,实验结论和经验结论具有等效性,这意味着无论是实验室虚拟环境,还是现实真实世界,消费信贷市场认知框架效应表现出趋同性特征,即积极认知下借款者消费支出(意愿)可能性要高于消极认知。究其原因,从决策中介看,框架效应就是以情绪为中介而发生作用(Kahneman和Tversky,1982)。消费信贷形成自我或认知框架过程中衍生出情绪变化,两种不同认知分别匹配积极(乐观)情绪和消极(悲观)情绪,可以说居民消费行为就是情绪积聚的释放窗口,积极情绪的积聚提高了未来消费效用预期,结果是消费支出可能性的增加,而消极情绪低估了消费效用预期,导致消费欲望低迷。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下居民的行为反应充分演绎着情绪一致性理论②情绪一致性理论认为,积极情绪对行为主体决策的影响是积极的,而消极情绪则是消极的。。从决策结果看,人们的消费决策受到不同程度的风险感知的影响(Taylor,1974[49])。借款者对消费信贷的积极认知和消极认知代表了行为主体未来不同的风险认知。积极认知下,借款者并不需要担心经济环境恶化而出现违约风险,只是出现暂时流动性不足,因此一旦获得流动性支持,其增加消费开支的意愿强烈;而消极认知时则由于担心经济环境恶化而致使偿债能力不足,担心未来不能正常还款,因此消费意愿明显不足。

(三)自我(认知)框架效应的稳健性检验

上述经验分析表明,对消费信贷形成不同自我(认知)框架而引致借款者不同的市场反应,初步验证了消费信贷市场认知框架效应的存在,但这种经验分析结果可能会因变量等选择差异而出现改变,从而影响到研究结论的一般性。因此,为延续分析的一致性和可比性,本文继续使用有序Probit方法进行分析。同时,为使研究结论具有可靠性,本文以生存型支出和发展改善型支出为例,对前文实证结果进行可靠性分析。

稳健性检验结果表明(表7),借款者的消费市场反应受到对消费信贷不同认知或描述框架的影响,无论是生存型消费还是发展享受型消费,消极认知下居民消费可能性(-0.014,-0.004)均低于积极认知时(0.038,0.055),并且差异性较为明显(费舍尔检验P值分别为0.038和0.036),这和前文结论(表6)基本保持一致,说明本文实证分析的可靠性,从而验证了消费信贷市场存在认知框架效应的研究假说2。

表7 框架效应的稳健性检验结果

总之,相较于存在特定情景设计或场景依赖的实验分析,经验分析由于根植于真实的现实世界,故其研究结论更贴近于经济现象的客观描述,更能精准捕捉到行为主体在不同认知框架下的决策轨迹,从而能真正刻画消费信贷与居民消费之间的现实关联。当然,经验分析和实验结果保持一致,也说明经验研究结论的稳健和可靠。消费信贷的认知框架效应说明,人们在面对风险时的决策行为并不总是追求期望效用最大化,这也符合阿莱斯悖论。也就是说,行为主体在认知框架约束下只能追求目标函数的满意解而难以达到最优解,意即只能实现有限程度的理性而不是完全理性,这和Simon(1982)[50]、何大安(2004)[51]等学者研究结论基本一致,也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消费金融资源无法实现最优配置之谜。

五、结论和政策启示

行为经济学研究表明,同一经济现象的不同描述会引起决策者行为偏差,这种现象被Kahneman等称为框架效应。消费信贷市场存在框架效应已经被国外研究文献所验证,但国内消费信贷市场是否存在框架效应特别是自我框架效应还缺乏相关文献。基于此,本文通过分析消费信贷市场认知框架产生的内在逻辑,构建框架影响居民决策的微观机理框架,综合运用实验和经验分析方法来验证消费信贷市场的自我框架效应,得出三点结论。第一,消费信贷存在认知框架现象。横向不同群体间的消费信贷认知分化表明可能存在纵向同一样本的认知框架,说明消费信贷市场框架现象具有现实基础。第二,消费信贷认知框架选择并非恒定,在受到经济因素冲击时,行为主体对消费信贷的消极认知和积极认知会发生反转。第三,消费信贷存在认知框架效应。不论是在仿真环境还是真实世界中,消费信贷的认知框架效应均呈现出趋同性,即行为主体消极认知时的消费意愿都要低于积极认知。本文采用“实验+经验”相结合方法来探讨信贷市场的框架效应,得出稳健的和可靠的结论,当然受限于样本选择的数量和质量,本文研究结论的可靠性和普适性有待进一步验证,但从认知框架视角出发探讨金融信贷资源配置失灵不失为一种新思路。

本文研究发现成为消费金融决策之谜的理论诠释,对启动居民消费具有明显的启示价值和现实意义:一方面,积极发展普惠金融,降低金融服务成本,为消费者提供流动性支持,将资源向还款能力强的群体倾斜,最大化金融资源的配置效应;另一方面,增加居民收入,稳定未来收入预期,提高居民的偿债能力,对于借款者而言,这是形成消费信贷积极认知的基础和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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