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社会视域下构建命运共同体路径研究
2023-01-04甘岚
甘 岚
(湖南省社会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6)
当前,人类社会不稳定性增加,从风险社会的理论视角来看,人类社会面临极大的不确定性,共同体面临异化风险。构建命运共同体必须深入研究共同体与风险社会的内在关系,分析风险社会中共同体所面临的困境与挑战,探索构建命运共同体的现实路径。
一、风险社会及其特征
风险社会理论最早由德国社会学家贝克提出,他认为人类社会始终与风险并存。传统风险主要来自于自然,但随着社会结构的变迁,风险主要来自人类自身,这导致风险结构和特征的转变。尤其是新冠疫情导致人类风险意识倍增,人类进入了更加突出的风险社会。吉登斯基于贝克的研究区分了外部风险和人造风险,“外部风险就是来自外部的、因为传统或者自然的不变性和固定性所带来的风险”[1]22,“是指在一定条件下某种自然现象、生理现象或社会现象是否发生、对人类的社会财富和生命安全是否造成损失和损失程度的客观不确定性,是以时间序列为依据来估算的风险”[2]109。人造风险是指“由我们不断发展的知识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所产生的风险,是指我们没有多少历史经验的情况下所产生的风险”[1]22。由此可见,现代意义上的风险主要是指人造风险,其典型特征是人为性和技术导向性。风险的人为性主要指自然和社会在人类活动尤其是技术发展的干预下受到极大影响,它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可以制造风险,另一方面可以规避风险。风险的技术性主要指应对风险的方式方法存在“技术”上的不完善性。风险治理是现代风险社会的核心内容,具有制度化和结构化两个基本特征。风险的制度化是试图以制度规避风险,通过建立制度规范约束人类活动以达到保障人类社会安全的目的。结构化风险主要是由制度化带来的,制度化规范具有稳定性,长期则会导致固化趋势,这种趋势的发展就会逐渐积累成新的风险,而新风险的来临必然导致新的风险归因的兴起,新的风险制度也随之应运而生。这就导致新风险来临时,现行的风险管理制度失灵,出现风险的结构性困境。
二、风险社会中的共同体的异化
现代性的矛盾性和自反性是风险社会的理论根源,对风险社会的批判与重构必须建立在对现代性的审视与反思的基础上。在贝克看来,“风险可被定义为以系统的方式应对由现代化自身引发的危险和不安”[3];在吉登斯眼中,风险社会是现代性的“阴暗面”,这些“阴暗面”都在向我们表明“我们今天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是一个可怕而危险的世界”[2]9。在现代社会,个体主义精神日渐膨胀,而共同体精神式微,二者之间的矛盾愈发紧张,不仅加重了社会风险,而且使人们丧失了应对风险的能力。人具有社会性,共同体发轫于人的共同主体性,因而社会共同体是人与人关系的载体,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表现样态。传统社会所具有的简单性、固定性和空间有限性等使共同体的存在形式具有地方性、片面性和局限性的特征,这些特征使得共同体在应对自然风险时具有明显的优势。然而随着现代文明的深入发展,复杂性、流动性、全球性等加强了现代社会的普遍联系和相互依存,使得传统的地方共同体、民族国家共同体逐渐上升到人类社会共同体。从伦理道德层面来说,共同体内部、共同体之间以及个体与共同体之间都应该遵守共同性与共生性的伦理原则。但是,这些原则并不能完全适应现代社会共同体,现代性社会共同体陷入了异化困境,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面临巨大的张力,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现代性催生出个体性,个体性由于适应现代社会发展而不断自我膨胀,作为其对立面的共同体精神则愈发衰微,奠基于共同体精神之上的社会公共性也受到损害,这不利于人类社会的整体性、统一性和有序性。因而,不稳定和不确定性因素在人类社会蔓延,从而又反过来导致个体面临更多的风险。另一方面,个体性的膨胀导致个体地位上升,个体逐渐取代组织成为社会交往的基本遵循,自我中心主义成为构建社会关系的出发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日渐工具化,相互利用、恶性竞争,最终导致人类社会面临更加不确定、不可知的风险。虽然风险始终与人类如影随形,但在前现代社会,风险主要来自外部,来自人与自然的矛盾与冲突,现代社会随着人类向自然的挺进,风险更多地来自人类内部。因此,现代风险社会与传统相比并非量上的差异,而是质的变化,即危险的性质由自然性转为人造性。人们对风险的感官和体验在现代社会的不确定性中更加直观和丰富,人们在风险的未知性和不确定性中陷入生存的焦虑。
可见,风险社会中的个体面临生存危机,而共同体面临异化,这就说明人类社会的发展必须要超越风险社会。由于风险来自于现代性的自反性,因而对风险的超越需要深入分析和把握现代性如何走向自反,在此基础上对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进行调整和重构,重塑共同体,将其从风险制造者转变为应对和抵抗风险的中坚力量。因而,破解风险社会困境的基础就在于深刻认识现代性并突破其自反性。贝克、吉登斯等在不触及现代性问题的实质与根源的前提下寻求解决之道,这其实是一种资产阶级改良。然而,由于资本现代性是现代性自反的核心,这种改良无法应对风险社会中共同体的重建,只有对资本进行批判才能触及现代性自反的本质,而这正是马克思资本主义批判理论所直面的问题。因而,要在本质上把握风险社会中个体与共同体的关系,必须回到马克思的资本主义批判。
三、马克思主义对风险社会中共同体问题的科学回应
马克思主义认为,个体与社会共同体关系的异化在根本上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决定的,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的生产关系蕴藏着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一切产品和活动转化为交换价值”[4]50是现代社会生产最明显的特征,因此创造交换价值是社会生产的直接目的。人的存在方式随着生产方式的变化而变化,生产的过程某种程度上也是人创造自身利益的过程,这一创造过程通过交换价值的转换使创造主体具备独立人格。但是,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下,个体的自由独立只是表面的、暂时的,“只有在那些不考虑个人互相接触的条件即生存条件的人看来”[4]58才显得是这样。然而,由于社会分工日益细化、社会化大生产日益广泛,现代个体所生产的劳动产品并不能直接满足自己,个体是社会协作链条上的一环,交换价值在全世界范围内将并无生活交集的社会成员彼此联系在一起,导致现代个体对物依赖,其独立和自由暗藏着束缚和羁绊。个体以交换价值为中介的全面依赖奠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物质基础,人从属于交换价值使人与人组成的共同体从实体性、本质性走向了抽象性和虚拟性,因而现代性的自反性表现为个体性消解、主体性物化。
人在社会共同体中本具有一种共同性力量,但这种力量逐渐被物的社会关系所影响和决定而成为物的统一性力量。在马克思看来,“在交换价值上,人的社会关系转化为物的社会关系”[4]51,物在人的历史活动中实现对人的集结,现代社会共同体就是作为集结的结果而出现。于是,现代性条件下共同体形式出现异化,集体人格共同体逐渐被取代,物的共同体成为新的共同体形态。人的集体性并不取决于人自身,而是取决于资本。资本“是实行联合者,……工人却作为有灵性的单个点,作为活的孤立的附属品附属于它”[5]464。在资本共同体中,社会劳动“既表现为他人的客体性(他人的财产),也表现为他人的主体性(资本的主体性)”[5]464,可见,人的主体性被资本共同体所消匿,人与人的共同主体性依附于物的社会关系,并非内在于人的现实存在。这就说明人的个体化存在受到资本共同体的抽象统治,脱离了其共同性本质,现代个体与共同体关系的深层困境就在于此。
因此,马克思站在资本批判的高度上指出,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革是从整体上超越资本主义、超越风险社会并重建社会共同体的根本条件。重建人类社会共同体最根本的是要对个体与共同体关系进行重塑,将经济基础建立在“共同占有和共同控制生产资料的基础上联合起来的个人所进行的自由交换”[4]53之上,使全体社会成员实现自由全面发展,从而在根本上超越风险社会。
四、风险社会下构建命运共同体的现实路径
马克思现代性批判理论站在资本主义批判的立场上,不仅揭示了社会个体在风险社会中与共同体关系的本质及其异化,而且从根本上实现了对现代性的自反性困境的突破,为超越风险社会奠定了理论基础,同时为全球风险社会治理指明了方向。超越资本主义是突破自反性困境的核心,在社会主义社会中,构建新型共同体关系,构建命运共同体具有其特有的路径。
第一,在共同体认知模式上从传统转变为功能性关系。传统的共同体认知模式是一种国家主义的,共同体的存在相对于个体具有绝对性,个体受共同体的规定,共同体对个体的本质进行赋值。自由主义共同体的认知模式与之相反,它赋予个体存在以绝对性。但二者在认知方式上都坚持一元论世界观,认为世界存在一个绝对的本源,这就导致社会的分裂与冲突。因此,将认知模式转变为功能性关系就是突破困境的必由之路。功能性关系的认知模式并不预设一个绝对的世界本源,而是将世界建立在互动关系的基础上,以互动关系理解共同体的建构。“共同体一般总是能够按照它的最为专有性来思考,而现在,它正好被发现在一个不专有的形式中,甚至是一个专有和非专有相互隐含的形式之中”[6]。在互动关系中,个体与共同体突破封闭限制而相互向彼此开放,二者的意义也是在互动中得以彰显。这就说明,个体与共同体的矛盾只有在功能性关系构建的互动性关系中才能得以消解,才能真正构建命运共同体。
第二,在共同体的组织方式上由控制化转变为网络化。由于风险社会中缺乏把个体重新整合到一起的再嵌入机制,个体化承担风险的策略无法有效地克服新型风险。因此,抽离和再嵌入是一个社会成功转型的重要保障。从组织的变革与发展的角度来看,抽离是社会个体脱离旧组织方式的过程,再嵌入是社会个体以新的组织方式重新融入新的组织的过程。风险社会是以一种旧的组织方式存在的,因而超越风险社会必须脱离旧组织,建立一种新的组织方式。这种新的组织方式是超越传统组织方式的压制性的和控制性而由个体间的互动创造的,它不再仅仅强调个体或组织,而是依据功能性关系构建一个彼此开放的互动性组织,组织方式的开放性与互动性打破了组织体系的严密等级,取而代之的是组织体系的网络化,要克服社会风险就必须培育一种网络化的组织方式,以此构建命运共同体。
第三,在共同体结构上由单一化转变为多层化。现代社会,传统国家共同体在全球化和个体化的浪潮下遭受冲击,呈现出多点化、分散化的样态。因此共同体的巩固和发展必须在共同体类型上实现多样化、丰富化,促进共同体结构从单一化走向多层化。各共同体之间必须彼此开放,紧密联系,互动发展,这样才能在全球化和个体化浪潮中承担起共同体的责任与使命。从克服社会风险的角度来看,卡蓝默的主动辅助性原则有助于认识共同体之间的关系,“所谓主动性,即提出具体解决方案的责任属于最基层;辅助性即指对每一个地方层次,不能完全任其自主地采取行动,而要符合一定的共同指导原则。”[7]卡蓝默的这种责任分配方式既有效阻止了共同体的分裂,又能防止某一共同体一家独大,对其他共同体形成绝对控制而走向传统共同体组织方式的压制性的和控制性。虽然传统的“分工—协调”模式仍然存在于互动性共同体关系中,但是多层次、丰富化的共同体关系下的互动与合作是突破传统共同体组织方式的藩篱,优化共同体结构,巩固共同体发展的必备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