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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张锡纯治头痛经验

2023-01-02孔晓宋金丽李春红

环球中医药 2022年3期
关键词:元气肝气气机

孔晓 宋金丽 李春红

张锡纯,字寿甫,清末民初名医。在西学东渐思潮的影响下,张锡纯开始接触西方医学,注重中医经典,以中医为本、西医为辅,著成《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该书从理法方药各方面总结其多年的行医经验,对后世具有十分重要的临床指导意义。通过整理散在于该书各章节中关于治疗头痛的内容,从病因病机及方药着手,探讨张锡纯在治疗头痛方面的经验。

1 强调气机失常在头痛发病中的作用

1.1 元气不敛是引发头痛的先天之源

《普济本事方》云:“肾气不足,气逆上行,头痛不可忍。”《类证治裁·头痛》云:“肾虚水泛者,头痛如破。”《血证论·晕痛》亦云:“肾虚则头痛……下虚上实,过在少阴是也。”历代医家多认为元气是先天资始之气,该气充盛则冲开督脉上注于脑,反之元气不足,脉络不充,则无物可养脑窍。张锡纯除了认同元气施养脑窍的功能外,更强调其敛镇的作用,认为此才是元气的根本之功。究其原因,只有敛镇住先天生命之源,使其施养有度,调节有序,气血才可源源不断上养脑窍。

张景岳云:“阴阳和则出入有常,阴阳病则启闭无序。”元气敛镇于中宫,生元阴元阳,阴平阳秘,使神气归根,浊邪不能上犯,则脑窍清明。元气不敛,可致下焦失于固摄,元阳浮越;可致阴阳亏损,不能输其有余,阴阳失衡。在此基础上,或恣生浊邪,或无物濡养,皆使脑窍失用,发为头痛。孙宇[1]认为,肾惟有先将元气敛镇住,元阴元阳方可充足,才能进一步保障脑部功能的正常运行。仝小林[2]认为脑作为顶焦,通过神系主持肾气的运动,使元气得以敛镇,肾脏正常发挥功能。现代研究[3]也表明,针刺督脉的穴位可以为脑组织的修复提供物质基础和通路。可见,元气敛镇则精微物质不断通过脉络上养脑窍,使脑神充沛,而脑神得养又可指挥肾脏敛养有度,如此循环往复,机体方能运行如常。

1.2 大气虚陷是头痛发生的重要原因

大气,张锡纯称之为“后天全身之祯干”,即《内经》中之宗气。生理上,脑为奇恒之腑,以脑气为用,脑气发挥作用需脑血濡养。大气作为后天气血的纲领,可辅心行血,大气的推动是血液不断上输于脑的动力,大气运行正常是脑有所养的基础。另一方面,脑为元神之府,元神主宰生命活动,为脑气中之精微所化[4],司脑的生理功能,脑气充则神明安。而脑气需大气的供养,只有大气运行如常,脑神才能发挥正常的生理功能,大气运行正常也是脑司其职的功能保证。病理上,《灵枢·口问》云:“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大气不在本位,虚而下陷,失于贯注之能,脑气失养,脑神失用,头部的营养输送与功能发挥均得不到后天的有效保障。程钟龄《医学心悟·头痛》也说:“头为诸阳之会,清阳不升则邪气乘之,致令头痛。”大气虚陷,全身气机升降逆乱,清阳无以升至脑窍,使脑中不和,发为头痛。

《灵枢·邪客》云:“宗气积于胸中……以贯心脉而行呼吸焉。”张锡纯在此基础上提出宗气既为后天诸气之纲,又为全身血脉之纲,强调了宗气的统摄地位。喻昌首次提出人的一切生理活动均与大气紧密相关,张锡纯则进一步指出大气有支撑全身的功能,人的精神活动、心思脑力、肢体运动皆赖此气支撑。

1.3 二气上逆参与头痛的发生

二气上逆,一指肝气上逆,一指冲气上逆,二者之间相互影响。

肝为将军之官,内寄相火,肝气上逆则所寄相火妄动上亢,肝气肝火挟血上充于脑。另一方面,肝主疏泄,为肾行气,肝气上逆会鼓动肾脏,使相火不能守其位,气火亦会挟血上僭,发为头痛。如《脉经》云:“足厥阴与少阳气逆,则头目痛。”孙西庆[5]认为肝血虚致阳亢日久,耗伤肾脏阴液,阳亢于上,阴虚于下,多头目胀痛。段淑珍[6]认为肝气不舒,肾水不足,气郁化火,水不涵木,上扰清空亦出现头痛。冲脉隶属阳明胃腑,冲气上逆则阳明胃腑之气失下行之常,饮食停滞化生痰涎,故冲气多挟痰湿邪气上犯,上冲至头部则脑中痛。“肝气之暴发,更助冲胃之气上逆”(《医学衷中参西录·论冲气上冲之病因病状病脉及治法》)。吴谦《医宗金鉴·删补名医方论》中亦提到“肝为木气,全赖土以滋培,水以灌溉”,故肝与中焦脾胃多相互为病。冲气上逆多由肝气横犯导致,又会加重肝气的上冲,二气之间互相影响,使气血挟邪并冲于脑。脑为“元神之府”,喜清净,此二气上逆则使脑窍失其清净之所,发为头痛。

1.4 脑气筋失用是头痛发生的结构体现

脑气筋,即现代医学所说的脑神经等。邵同珍《医易一理·周身脑气筋图》提到:“脑气筋三十一对……无微不到,人身能知觉运动及能记忆古今,应对万事者,无非脑之权也”。王宏翰《医学原始》云:“耳目口鼻之所导入,最近于脑,必以脑先受其象而觉之,而寄之,而存之也。”张锡纯亦认为脑气筋有司知觉、运动、思维的功能,且探其本源,认为元气充为脑气筋具备功能的基础,大气盛为其发挥功能的保证。脑气筋与人体的感觉系统息息相关,其司知觉的机能正常则脑中和。病理上,无论是脑中气血充逆还是气血亏损,皆会影响脑气筋的功能,其司知觉的机能失用则脑窍不利,出现头痛之症。“彼脑充血者,血之注于脑者过多,力能排挤其脑髓神经,俾失所司。至脑贫血者,血之注于脑者过少,无以养其脑髓神经,其脑髓神经亦恒至失其所司”(《医学衷中参西录·论脑贫血萎废治法》)。故脑气筋失用是头痛发生的结构体现。

2 治法讲究调气血,辨虚实,审脏腑

张景岳云:“病之生也,不离乎气,而医之治病也,亦不离乎气。”张锡纯亦认识到调气的重要性,其对头痛的治法可总结为调气血、辨虚实、审脏腑。调畅气血是治疗头痛的中心环节,因百病气为先,实证活血行气,虚证益气生血。再者,注重脏腑气机的运行,元气不敛责之肾脏,治以敛元气、补肾精;大气虚陷责之脾胃,治以升宗气、补中焦;二气上逆责之肝脏,治以降气敛冲。

2.1 调畅气血

《丹溪心法·六郁》:“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气血畅则阴阳调,气血乖戾,百病皆生。《素问·调经论篇》:“血之与气,并走于上……气反则生,气不反则死。”徐大椿《杂病证治》:“血不配气……不能荣经络以上奉于头,故头痛不止。”可见无论虚实之证皆须重视气血运行是否顺畅。若气血冲逆上行,则脑部充塞作痛;若气血亏虚运行无力,则清窍失养作痛。治法上,张锡纯以实则活血行气,虚则益气生血为思路。其多用茵陈、川楝子、生麦芽来调畅气机,既理肝气又可折上逆之气的反动之力;不用柴胡、桂枝等升提之品,恐致气机上逆太过。建瓴汤中加活血之品效果更优,体质壮实者加大黄,体质偏弱者加桃仁、丹参,单用强镇亢逆不如以血配气,调畅其性。自拟方加味补血汤,方中黄芪、当归同用,以黄芪为主药,用量倍当归,辅以甘松振奋心脏,以期达到益气生血的目的。

2.2 收敛元气,峻补肾精

肾元不足所致的头痛治以补益。金元时期李东垣运用人参、黄芪等补气药治疗元气热伤的头痛,明代兰茂对于肾虚头痛多用十四味建中汤、六味地黄汤等补肾阳、滋肾阴[7],清代冯兆张在《冯氏锦囊秘录》中提到“肾虚头痛……用补中汤加芎归,或姜附理中汤”以补益虚损。张锡纯治疗肾元亏损所致的头痛多以收敛元气之药为主,补气之品为辅。他认为人之元气与天地间磁气类似,皆有收敛之性,因此应用收敛之药顺其性。其善用山茱萸或将生龙骨、生牡蛎作为对药使用来敛元气,再辅以补养之药。山茱萸于补敛之中又可调畅气机,一药兼具补、敛、通三用。对于肝肾双亏者,多用山茱萸伍枸杞;肝脾肾三脏皆亏者,山茱萸多伍山药。张锡纯认为生龙骨、生牡蛎敛正不敛邪,对于阴虚阳越者可用此对药辅以熟地黄、生山药滋阴敛阳。肾气不足的治疗除了收敛元气外,亦需峻补肾精。鹿角生于头顶的督脉处,督脉为脑髓来源之路,故张锡纯多用鹿角胶填补脑髓。胡国恒[8]认为肾脑密切相关,肾气亏虚则濡养脑窍之源水已断,多并用补敛、充髓之法治疗头痛,效果显著。杨赣军[9]等认为肾虚在头痛的发生中起着关键作用,肾虚日久则脑窍失用,故治疗上多将敛气与填髓并举。

2.3 补养脾胃,升提宗气

《灵枢·五味》云:“谷不入,半日则气衰,一日则气少矣。”大气虽由元气、脾胃水谷之气、呼吸之清气三者构成,但脾胃水谷之气尤为重要。概因人脱离母体后先天元气以敛藏为本,自然界之清气虽随呼吸时刻灌溉,但“出三入一所得者甚少”,惟有脾胃水谷之气通过饮食补助颇多。《医学求是·血证求原论篇》又云:“土位于中……升降之权又在中气……升则赖脾气之左旋,降则赖胃气之右旋也。”脾胃为升降之枢纽,若脾胃健运,升降有序,则大气运行畅达,清阳能升,浊阴能降。故大气虚陷所致的头痛可从补脾胃、升宗气着手。

张锡纯善用白术、山药、人参等品补益脾胃。白术甘苦辛,甘补苦燥辛散,善健脾胃、消痰湿,配柴胡等升药可调肝,配代赭石等镇药可养心,配麦冬等润药可益肺,配地黄等滋阴药可补肾。白术配伍得当,滋补木火金水各脏,可谓生化万物。山药生用入汤,其汁粘稠,停留胃肠时间更长,补益之力更彰。现代药理研究也表明,生山药中含有更多薯蓣皂苷,具有更强的胃黏膜保护作用[10]。人参多用于气虚重证或气阴皆不足者,气陷重证可伍柴胡,一补一升;气阴双亏者,人参多伍知母,一补一润。除补益脾胃外,还应升提宗气,引气上达巅顶。可辅柴胡、升麻、桔梗类以升提气机,左右中三路并进,方使宗气归于本位且上输气血于脑。李东垣善用补气升阳之法,从脾胃着手升补下陷之气[11]。陈吉全[12]提出调补宗气法,调宗气运行之障碍,补宗气之不足,用于指导临床,疗效亦十分明显。

2.4 滋肝敛冲,降气引血

《素问·方盛衰论篇》言:“气上不下,头痛巅疾。”《素问·生气通天论篇》云:“阳气者,烦劳则张,精绝。”可见肝气肝火挟血亢于上,充塞脑部,致头痛发作,日久必耗损阴液,使其亏损于下,阴不系阳,如此循环则阳愈亢、阴愈损。张锡纯在治法上遵循《内经》之理,阴阳兼顾,采用滋肝潜阳之法,又兼顾气血运行,补充了降气敛冲引血的治法,使肝阴可补,逆气可降,冲血可下。其创制的建瓴汤、镇肝熄风汤等皆为此法指导。方中牛膝引血下行,生龙骨、生牡蛎、生赭石镇肝敛冲降气逆,生杭芍、生地黄等濡养阴分,使阴可系阳。二气上冲之头痛多疼痛剧烈或夜间痛甚,兼有心烦、纳少、大便燥结、两脉或单手脉弦硬等上实之象,又可见头重脚轻、脚如踏絮、脉寸盛尺虚等下亏之象。若痰涎壅盛者,加胆南星;心胃热甚者,加生石膏;肝肾亏虚者,加熟地黄、山萸肉。盖肝为木脏,木火炽盛则风起,上犯巅顶,此为上实;木脏体阴而用阳,木不藏阴,水不涵木,则下亏,故治法上虚实兼顾、标本兼治。

3 用药重视升降通利之品

3.1 喜用生黄芪升提补益

黄芪可补气、升气,生用则补中有宣通之力。张锡纯对于头痛因大气虚陷者,方中多用生黄芪。观其药量,多用六钱,重用可至一两。此种头痛多隐痛,昏沉不适,乏力,脉象轻则关前沉迟微弱,重则六部脉皆沉弱,甚则六脉不全。黄芪除升补宗气外,还可补益肝气,若遇到头痛左侧症状比右侧重、左脉弱者,也可用生黄芪[13]。黄芪性温质轻,与胸中大气同气相求;肝喜条达,虽居右位,但气机上行于左,黄芪上升之性亦与肝气相求,生黄芪用之得当则升补胸中大气,补养肝之亏损。张允岭[14]多选用生黄芪配伍当归,取生黄芪益气升阳之功,治疗气血两虚的头痛。赵建军[15]将黄芪与攻邪药配伍,取其补气升阳之性,治疗慢性偏头痛,祛邪不伤正。张喜奎[16]将黄芪与补阴药相伍,气阴双补,治疗脾肾亏虚的头痛。

3.2 善用金石重坠之品镇逆

金石重坠之品性沉降,主气机上逆诸证。张锡纯治疗气血上逆的头痛时善用此类药物,如生代赭石、生石决明、生龙骨、生牡蛎等。生赭石善降逆气,且不伤气分,与补养下焦药相伍可将补益之力直趋下焦。如人参配生赭石,人参得赭石则补益之效下行,且赭石生用尚能养血,多重用至两许,既重镇潜阳,又养血滋阴,增强血与元气相维系之力。肝主疏泄,为肾行气,生石决明使肝气、肝火不妄动,肾气不失疏泄之常,为镇肝要药。生龙骨、生牡蛎常做对药使用,《神农本草经》谓龙骨消癥瘕坚结,《本草新编》谓牡蛎消老痰。张锡纯认为此二药惟有生用才具备收敛、滋阴、开通三功。生龙牡配紫石英可敛冲气,配桂枝可敛肝气,配芡实既敛肝气又敛冲气。以此二药来收敛气机,滋补下焦阴分,通利血脉,使阴守其位,阳不上越,气畅血通,脑窍清利。张锡纯还嘱病人用磨铁锈水煎药,因其具有重镇之性,可增强全方镇肝安神之效。

3.3 多用虫类药通利

《本草问答》云:“动物之攻利,尤甚于植物,以其动物之本性能行。”张锡纯善用虫类药通利脑部神经,其谓蜈蚣“节节有脑”,且用蜈蚣不去头足,全虫入药。根据取象比类思维,蜈蚣多节段,似脊髓,节节入脑,故善理脑髓神经,治脑气筋妄行诸症。又谓蚯蚓、虫二药同用能接脑中已断之血管神经,故此二药多做药对,可搜刮络中伏邪,化瘀消痰,通脑中血脉,使血液畅行。正如叶天士言:“阳虚浊邪阻塞, 气血瘀痹而为头痛者, 用虫蚁搜逐血络,宣通阳气为主。”章次公先生治疗头痛亦多依据虫类药灵动迅速的特性来除痼疾,善用全蝎、蜈蚣、僵蚕等[17]。崔向宁[18]则将全蝎与僵蚕这两味虫药作为对药使用,使解痉镇痛之功明显增强,对各型头痛均有良效。

4 结语

张锡纯认为头痛的主要病因病机在于气机的运行失常,如元气不敛、大气虚陷、二气上逆。除此之外,他还结合西方医学的理论,提出脑气筋失用也是头痛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为头痛的临床诊疗提供了新的思路。其治疗头痛的数种方法验之于临床也取得了良好的疗效,治愈者颇多。其自创的方剂如镇肝熄风汤、建瓴汤、加味补血汤等,以及治疗头痛的特色用药,值得我们进一步学习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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