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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虚、瘀、毒探讨胃癌术后的诊治

2023-01-02代金钟俞菲菲李春婷

环球中医药 2022年3期
关键词:瘀血正气病机

代金钟 俞菲菲 李春婷

胃癌是起源于胃黏膜上皮的恶性肿瘤,在我国发病率仅次于肺癌,预后相对较差,严重威胁人类的生命健康[1]。手术是胃癌的主要治疗手段,但术后胃肠功能紊乱、消化不良、复发转移等问题严重影响着术后患者的生活质量,中医药在降低转移复发率、延长生存期、改善生存质量方面有着积极意义[2-3]。

中医学并无胃癌之病名,根据临床表现可把胃癌归入“噎嗝”“积聚”“伏梁”“胃痛”等范畴。胃癌患者癌毒内蕴,正气受损,加之手术攻伐,导致脾气虚弱、瘀毒搏结,病机总体以虚为本,以实为标,虚、瘀、毒贯穿疾病发展始终,三者互为因果,相互影响,为胃癌术后基本病机特点。现笔者以虚、瘀、毒立足,探讨本病的病理机制及治法治则。

1 发病机制责之于正虚、血瘀、癌毒并生

1.1 脾气亏虚是胃癌术后的病机根本

《医学正传·胃脘痛》云:“胃脘当心而痛……未有不由积痰食积郁于中,七情九气触于内所致焉。”本病病位在胃,与肝脾相关,其病因无外乎内外两端,内因如禀赋不足,情志不遂,忧思恼怒,外因如饮食不节,喜食肥甘,嗜酒无度,凡此种种皆致中土困乏,脾胃受损。朱震亨《活法机要》云:“壮人无积,虚人则有之,脾胃虚弱,气血两亏,四时有感,皆能成积。”《素问·评热病论篇》亦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胃虚弱,正气不足,无力抗邪,癌毒则趁虚而入,侵犯机体,胃癌乃生。《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云:“坚者削之,结者散之。”癌毒积聚胃腑,戕伐中土,损伤气血,此时施以手术攻削之法,有形癌肿得以祛除,但术后脾胃虚弱的本质仍在,手术本身又对机体造成巨大打击,再次挫伤正气,多重因素下,脾胃虚弱愈加显著。

对于胃癌术后的辨证,近代医家也多以脾胃亏虚论治本病,认为该病的病机关键在于脾虚。如刘沈林教授[4]认为胃癌术后患者大多正气不足,气血亏虚,临床以脾胃不足为主要病机特点,在治疗上强调补益后天,顾护脾胃。贾英杰教授及其团队认为胃癌术后的病机总体以脾胃虚弱为本,以肝郁气滞为标,治疗上以抑木扶土为法,健脾气以培本,疏肝气以治标,可明显改善患者临床症状,提高生活质量[5]。单兆伟教授[6]认为胃癌术后正气损伤,因虚致实,治疗上不离扶正祛邪的原则,自拟芪竹方健脾养阴,扶正抗癌,具有预防胃癌术后复发与转移作用。

可见,胃癌术后患者在饮食不节、嗜酒无度、情志不畅等病因影响下,复加手术创伤,癌毒攻伐,脾胃虚弱为该病主要病机特点。脾虚轻者,中焦运化失常,食物腐熟无力,致使术后消化不良的产生,表现为纳差乏力、面黄消瘦、腹胀嗳气等症;脾虚重者,正气虚弱无力,机体免疫功能下降,残留之毒死灰复燃,导致肿瘤复发甚至转移的可能。总之,脾胃虚弱是胃癌术后病机之根本,贯穿于疾病整个过程,对胃癌术后的病情发展起到决定性作用。

1.2 瘀血阻络是癌毒变生及依附的病理基础

《医林改错》云:“元气既虚,必不能达于血管,血管无气,必停留而瘀。”《临证指南医案》曰:“初病在经,久病入络。”胃癌病程较长,中焦虚弱无力,气血化生乏源,血液运行不畅,致瘀血阻络,脉络不通,故术前大多已有瘀血产生。术中胃体大部分遭到切除,机体组织受损,血脉中断不通,气血停滞化生瘀血;胃腑多气多血,壁内血管丰富,术中损伤血管脉络,血溢脉外形成瘀血;加之脾胃不足,胃腑受创,升降失调,气机不畅,为瘀血形成提供了有利条件。相比而言,胃癌术后瘀血更易形成。《金匮要略》言:“腹不满,其人言我满,为有瘀血。”《临证指南医案》云:“久痛在络,气血皆窒。”胃癌术后消化不良等症状的发生与瘀血形成相关[7],瘀血内停,脉络不通,气机受阻,致使脾胃运化受碍,水谷腐熟无力;瘀血不祛,新血不生,血不荣络,胃腑失于荣养,亦会导致残胃黏膜的炎症。《素问·举痛论篇》言:“血气稽留而不得行,故宿昔而成积矣。”《圣济总录》云:“瘤之为义,留滞不去也。”瘀血为有形之邪,阻于胃腑脉络,影响气机运行,易与他邪搏结,瘀血日久不祛,有向癌毒转变风险,并且作为癌毒载体,粘附于残胃黏膜,形成瘀毒胶着之态,间接促进胃癌的复发甚至转移。

现代研究证实肿瘤患者体内存在血液高凝状态,为肿瘤复发、转移提供了有利条件,在此基础上形成血栓,是导致患者并发症和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8-9]。刘沈林[10]认为胃癌术后患者血液处于浓、黏、凝、聚的高瘀滞状态,血液成分和流态异常可致血流缓慢、瘀滞,符合中医血瘀证的微观病理变化,反映了肿瘤疾病血瘀证的本质。王晓杰等[11]认为胃癌术后患者血液流变发生了明显变化,容易导致体内血栓形成,对胃癌术后患者的预后产生直接影响,通过活血化瘀治疗能够有效改善机体凝血功能,预防血栓形成,减少肿瘤的复发及转移。

总之,瘀血阻络是胃癌术后关键的病理因素,无论脾虚日久或手术损伤均可导致胃癌术后瘀血的形成,瘀血久滞不祛,不仅引起术后消化不良症状以及残胃黏膜炎症,又可变生癌毒,并且作为其载体依附残胃,形成瘀毒搏结难解之势,在胃癌术后的复发、转移过程中起着重要推动作用。

1.3 癌毒走窜是肿瘤复发转移的内在机制

《瘟疫论》指出:“若无故自发者,以伏邪未尽。”癌毒不同于一般邪气,既是病理产物,又是致病因素,其性顽烈,根深蒂固,不易祛除,并能生长繁殖。手术虽能切除原发病灶,但无形癌毒往往难以完全祛除,留滞于脏腑经络之间,成为日后复发转移的隐患。《金匮要略心典》云:“毒者,邪气蕴蓄不解之谓。”胃癌术后,脾胃虚弱,运化失职,升降不调,形成气滞、痰浊、湿热、食积、瘀血等病理产物,然而中土贫瘠,正气亏虚,无力祛邪,邪气久蕴,相互搏结,长期刺激机体,可孕育毒邪。癌毒潜藏机体,消磨正气,伺机而动,一旦正气耗损,脏腑功能失调,机体平衡被打破,正气无力抵御毒邪,则癌毒走窜发病,致使肿瘤复发以及转移。

国医大师周仲瑛提出癌毒学说,认为胃癌术后以癌毒内结为先,强调抗癌解毒在胃癌术后疾病中的重要性[12]。孔颖泽等[13]认为癌毒是胃癌发生及发展的直接影响因素,余毒未清是造成胃癌术后复发、转移的关键。陆拯教授[14]认为胃癌术后的关键病机在于“胃气亏损、毒邪内伏”,残存毒邪深藏胃腑,沉伏不出,在正气亏损时,成为胃癌术后复发以及转移的主因。

可见,癌毒是胃癌术后重要的病理因素,其来源主要包括手术未能尽除的残存余毒,以及邪气搏结长期刺激残胃形成的新生毒邪。癌毒伏藏胃腑,与正气相搏,待正气受损,无力抗邪,癌毒则以猛烈之势主导病情的进展。总之,癌毒走窜是胃癌术后肿瘤复发及转移的内在机制,对本病的预后转归起到重要作用。

2 治法治则以扶正、化瘀、解毒为核心

2.1 从虚论治,扶正固本

张介宾于《景岳全书》言:“中虚则烦杂不饥,脾弱则食不运化,此宜专养脾胃。”《张氏医通·积聚》谓:“善治者,当先补虚,使气血壮,积自消也。”脾气虚弱乃胃癌术后的病机根本,故临证治疗时应谨守脾虚为本的病机要点,处方用药以益气健脾、扶正固本为先,并且贯穿治疗始终。益气健脾法以四君子汤为代表,常用药包括党参、黄芪、白术、黄精、茯苓、薏苡仁、甘草等品,此类药物健脾益气,扶正安中,使得“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现代药理研究显示,四君子汤含药血清可以有效抑制胃癌SGC-7901细胞增殖及侵袭,且药物浓度越高,对肿瘤因子的抑制作用越强[15];健脾益气法有增强机体免疫功能,减少手术并发症、后遗症,改善生活质量等优势,对胃癌术后患者有着积极影响[16]。胃癌术后,中焦虚弱,正气大亏,此时调补切忌一味峻补蛮补,防止“虚不受补”,宜药用平和、缓慢图治,不宜药量过大、种类繁杂,导致胃气壅滞,可酌情选用理气及消食之品,如佛手、木香、砂仁、枳壳、鸡内金、炒谷麦芽等,有助胃气条畅、升降有序,起到补中有消、补而不滞之功。胃体阳用阴,喜润勿燥,气虚经久不愈,胃阴亦会随之亏虚,出现气阴两虚之候,此时可易党参为太子参,加用沙参、麦冬、玉竹等滋补胃阴,使气阴兼顾,正气得复。

2.2 从瘀论治,化瘀防变

清代唐容川于《血证论·男女异同论》:“瘀血不行,则新血不生。”《血证论·瘀血》亦云:“瘀血在经络脏腑之间,则结为癥瘕。”胃为多气多血之腑,瘀血阻滞经脉,必致气血受损,胃络失养,同时瘀血滞久又可变生并承载癌毒,促进肿瘤的复发及转移,故胃癌术后的治疗定不能离活血化瘀之法,此为本病治疗的重要环节。《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云:“结者散之,留者攻之。”活血化瘀药物多辛散能行,味苦通泄,有助血脉通利、气血运行,既可防止瘀血化毒转癌,又使余毒无从依附,达到瘀祛毒清之效。方药可选丹参饮或失笑散加减,常用如丹参、丹皮、石见穿、当归、红花、莪术、三棱、九香虫、桃仁等品。现代药理研究证实活血化瘀法在改善血液循环、诱导肿瘤细胞凋亡、预防肿瘤复发转移、减轻放化疗毒副作用、延长生存期等方面有明显优势[17-18]。然而活血化瘀之法不可滥用、误用,在临证之时强调根据病情、证候及血瘀程度,合理选用,灵活配伍,以达气血调畅。疾病前期,正气不足,瘀血不甚,此时活血药物剂量宜轻、药性宜平,如丹参、川芎、当归等,并配伍益气行气之品,借助气行推动血行,若用量过大、药性峻猛,不仅损伤正气,还有促进癌毒走窜、诱发出血等风险。疾病后期,病程较长,瘀血明显,可用三棱、莪术、桃仁等破血消癥。若瘀血深重,瘀毒搏结,难以根除,可酌加斑蝥、水蛭、土鳖虫等虫药行走攻窜、逐瘀解毒。

2.3 从毒论治,解毒抗癌

《仁斋直指附遗方论》言:“癌者上高下深……毒根深藏,穿孔透里。”癌毒具有潜伏隐匿、猖顽乖戾、顽固黏滞、易损正气的致病特点[19],手术可以切除有形肿块,但无形癌毒“毒根深藏”,难以尽除,伏于残胃,伺机而动,一旦机体功能紊乱,残毒蓄势反攻,导致病情反复,甚至复发转移。因此,解毒抗癌之法是预防胃癌术后复发转移的关键。现代药理研究证实,许多药物具有解毒抗癌功效并广泛运用于临床,常用如半枝莲、白花蛇舌草、仙鹤草、石见穿、山慈菇、土茯苓、藤梨根、全蝎、蜈蚣等[20]。此类药物通过多种途径起到抑制肿瘤细胞生长繁殖、诱导细胞凋亡、抗肿瘤血管生长、逆转细胞多药耐药、提高机体免疫力等作用[21-22],如半枝莲通过调控PI3K3K/AKT/m TOR通路诱导肿瘤细胞发生自噬性凋亡从而发挥抗肿瘤作用[23];白花蛇舌草通过调节Fas/FasL、IL-6/STAT3等信号通路,抑制细胞增殖和促进肿瘤细胞凋亡[24];藤梨根含有熊果酸、齐墩果酸、槲皮素、β-谷甾醇等多种成分,可以有效抑制肿瘤细胞增殖、阻滞细胞生长周期、抑制胃癌转移[25]。临证治疗时在扶正固本、整体辨治基础上,根据癌毒性质、毒力及表现合理选用,如热毒者,可用半枝莲、蛇舌草、仙鹤草等清热解毒;瘀毒者,可用石见穿、蜈蚣等化瘀解毒;湿毒者,可用土茯苓、薏苡仁等燥湿解毒;癌毒轻者,可选蛇舌草、猫爪草等毒性较小;癌毒深重,可选斑蝥、蜂房、全蝎等攻伐剔毒。

2.4 整体论治,随症加减

胃癌术后病程长久,病机复杂,由于生活背景、饮食习惯、心理状态、地域气候等差异,容易兼杂其它的病理因素,如痰湿、郁热、寒凝、食滞等,临证之时除把握虚、瘀、毒的总体病机特点以外,仍需根据整体情况,辨证施治,灵活加减。若患者胸闷腹满、口黏口甜、食欲不振、困怠乏力、舌苔白腻,属于痰湿中阻,治法兼以除湿化痰,加用苍术、厚朴、藿香、佩兰、薏苡仁等;若患者性情急躁、感胃脘烧灼、嘈杂吐酸、口干口臭、大便难解,属于郁热之象,治法兼以清泄郁热,加用黄芩、栀子、知母、丹皮、蒲公英等;若胃中寒冷、得热痛减、喜温喜暖、肢寒怕冷、舌苔薄白,治法兼以温中散寒,加用高良姜、桂枝、肉桂、吴茱萸等;若嗳腐吞酸、胃痛痞胀、食积胃中,治法兼以消食和中,加用神曲、焦山楂、炒谷麦芽、炙鸡金等。

3 病案举隅

患者,女,56岁,2019年8月26日就诊。患者2018年7月于当地医院行胃癌根治术,术后病理示:低分化腺癌,术后行辅助化疗6个周期。刻下症见:纳谷不香,多食易胀,胃脘隐痛不适,时有嗳气,嗳气则舒,面色暗黄,倦怠乏力,睡眠尚可,大便干结,约2日一行,小便调,舌质黯淡,苔薄白腻,脉细弦。证属脾虚气滞,瘀毒留恋;治拟健脾益气,和胃助运,活血解毒。处方:党参10 g、黄芪10 g、生白术10 g、茯苓10 g、生薏苡仁30 g、姜半夏10 g、陈皮10 g、广木香10 g、当归10 g、莪术10 g、白花蛇舌草15 g、半枝莲15 g、藤梨根10 g、莱菔子10 g、炒谷麦芽各15 g、甘草3 g,共14剂,每日一剂,早晚煎服。二诊:患者诉服药后胃脘不适减轻,食欲渐振,仍感乏力,大便1~2日一行,余病情平稳,舌淡红,苔薄白,脉细弦。前方去莱菔子、莪术,加黄精10 g、石见穿15 g,继服14剂。三诊:患者纳差、乏力改善,守方加减继服3月,其后病情稳定,生活质量良好。

按 本案患者为中年女性,罹患胃癌日久,脾胃之气虚弱,瘀毒之根深藏,尽管手术切除了原发癌肿病灶,但瘀毒之病理因素仍在,再经数次化疗克伐,导致其脾胃之气更加亏耗,瘀毒之邪留恋不去。中医认为“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故治疗时首要任务为健脾益气,扶正固本,使脾胃运化得宜,正气驱邪有力,所谓“有胃气则生”。其次,施以活血化瘀、解毒抗癌之法,既可防止瘀毒搏结难解,又可阻断肿瘤复发转移根源。方中党参、黄芪、白术、茯苓健脾扶正;陈皮、木香调畅气机,疏通中土;半夏、生薏苡仁化湿解毒;当归、莪术活血化瘀;蛇舌草、半枝莲、藤梨根抗癌解毒;炒谷麦芽合用,消食和中,补中有消。诸药合用,共奏扶正化瘀解毒之效,切合病机,效果明显。

4 总结与体会

胃癌患者经历手术治疗后癌灶得以切除,但术后机体具有脾胃亏虚、瘀阻胃络、癌毒蛰伏等病机特点,导致病情绵延、免疫下降、复发转移等可能,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以及身心健康。胃癌术后病症不一、病机复杂、病理兼夹,使得该病的中医诊疗具备一定的难度。本文从“虚、瘀、毒”三个角度,详细探讨了胃癌术后的病理病机及治法治则,临证治疗时立足于“虚、瘀、毒”并存的病机特点,合理运用扶正固本、活血化瘀、解毒抗癌等治法,并从整体出发、辨证论治,往往可以收获意外之效,从而提高胃癌术后患者生存质量,发挥中医学特色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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