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水系统》对爱伦·坡侦探小说的继承与超越
2022-12-31杨茜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上海200240
⊙杨茜 [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0240]
美国当代著名作家E.L.多克托罗(Edgar Lawrence Doctorow,1931—2015)共创作了十二部长篇小说,包括西部小说、科幻小说、历史小说、黑帮小说、侦探小说等。他的《供水系统》(The Waterworks,1994)是一本别具特色的侦探小说,美国众多报刊对其好评如潮。如《华盛顿邮报》说它是“一本巧妙的、扣人心弦的19 世纪侦探小说,极具吸引力”。《出版家周刊》评论它“极其令人难忘,是一次想象深入未知领域的旅行,仿佛是埃德加·爱伦·坡和亨利·詹姆斯把他们的天才合并了起来”。据笔者查阅,英语世界已从后现代主义、复调小说、灵智侦探故事等视角探讨该小说。国内学界研究该小说的论文仅有三篇,分别为赵丽的《灵知中的“真理”探寻——〈供水系统〉中灵知主义下的后现代伦理表述》、胡哲的《以史为鉴,关注“美国梦”带来的社会腐败:略评E.L.多克托罗的〈供水系统〉》、徐在中的《论E.L.多克托罗〈自来水厂〉和〈大进军〉中的美国科学伦理危机》(The Waterworks又可译为《自来水厂》,笔者注)。本文探讨《供水系统》对爱伦·坡侦探小说的继承与超越,期待能从一个新视角推进该小说的研究。
一、《供水系统》中的爱伦·坡侦探小说印记
说到侦探小说,就不得不提侦探小说的鼻祖埃德加·爱伦·坡。爱伦·坡在1841 年发表的《莫格街凶杀案》被认为是世界首部侦探小说,他一生共创作了五部侦探小说,分别为《莫格街凶杀案》《玛丽·罗热疑案》《被窃之信》《金甲虫》《你就是凶手》,并在前三部中塑造了名侦探迪潘的形象。迪潘彼时是个贫困的年轻爵士,具有非凡的想象力和分析力,迷恋黑夜、喜欢读书。逗留巴黎的“我”与迪潘一见如故,“我”见证、参与和记载了迪潘侦破的凶案疑案。爱伦·坡的这几部小说大获成功,而他开创的侦探小说创作手法也对后来的侦探小说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们认为,多克托罗的《供水系统》中也可以看到清晰的爱伦·坡的小说之印记,首先表现在侦探加助手的人物组合上。
(一)“侦探+助手”之经典组合
在爱伦·坡的侦探小说中,迪潘和“我”是意气相投的,两人均喜欢夜晚、安静和思考,后来又一起在巴黎避世蛰居。迪潘擅长想象与分析,仅仅凭借现场勘查和细读报纸上的凶案报道,一番归纳推理后他便轻而易举地帮助巴黎警局侦破了离奇恐怖的莫格街凶杀案、棘手的玛丽·罗热失踪被杀案;经由逆向思维,迪潘又再次成功侦破被窃之信案。可以说,迪潘是不折不扣的神探。作为迪潘唯一的密友,“我”则按照迪潘的吩咐去警局取来证人的证词记录、搜集各种刊载了惨案消息的报纸、撰写案情摘要、调查证人宣誓书的真伪、持枪守候嫌疑人,等等,“我”成为迪潘的忠实助手。迪潘会询问“我”对案件的看法,指导“我”剖析案情,“我”则是迪潘精妙分析的记录者,迪潘和“我”可谓是一对黄金搭档。
柯南·道尔曾声称侦探小说的创作难以脱离爱伦·坡的“窠臼”,他塑造的神探福尔摩斯有一个助手华生,即是爱伦·坡小说中“侦探+助手”模式的延续,而多克托罗的《供水系统》也不例外。《供水系统》的背景设置在19 世纪70 年代的纽约,主要讲述“我”(编辑麦克基尔文)寻找失联的自由撰稿人马丁的经历。马丁的父亲凭借在南北战争期间为北方军供应伪劣物资发家,正直的马丁在大学未毕业时便与父亲决裂,父亲死于1870 年。但是次年春天,马丁却两度在大街上看见乘坐同一辆公交马车的父亲,不久后马丁彻底失踪了。麦克基尔文着力寻找马丁的下落,终于凭借多恩警官的帮助在一个孤儿院的地牢中找到了马丁,从而也发现了这起事件背后的惊天秘密。
《供水系统》中侦破系列疑案的是多恩警官和“我”——编辑麦克基尔文,整部小说也是以第一人称“我”叙事的。“我”非常欣赏才华出众的马丁,因为多日不见他便去马丁的住处寻找,结果得知马丁已很久未归,马丁的亲友也不知马丁的去向。“我”只能到警局向多恩警官求助。当时的纽约市被一个叫特威德的政客操纵,特威德集团(Tweed Ring)掌控着几乎整个纽约的经济命脉和人事任命,许多想担任公职的人都得付钱给特威德集团,当然也有少数人处于该规则之外,比如多恩。多恩四十多岁,身材高瘦、脸型长窄、浓眉上扬,是一个正直能干的警官。“我”把马丁的失踪及其失踪前的“奇遇”告诉多恩,“我”和多恩之前仅是熟人,但是因为要寻找马丁,我们逐渐成为搭档和战友,不仅成功解救了马丁,也由此发掘出特威德集团的又一桩罪行,加速了特威德集团的覆灭。
在对马丁失踪案的侦破过程中,多恩固然是足智多谋的(下文将详细论之),而“我”也是思维清晰、善于联系和调查的:是“我”穿针引线,把马丁的画家朋友介绍给了多恩,画家听从多恩的指示在案件侦破中发挥了很大作用;有人到报社向“我”提供特威德集团的贪腐证据,“我”立刻把那些证据转交给多恩过目;无须多恩指点,“我”指派了一些记者和自由撰稿人进行了许多调查。与爱伦·坡笔下迪潘及其助手相比,多克托罗塑造的多恩和麦克基尔文在智力和能力上可谓更相匹敌,但是多恩警官的专业能力和职位权力决定了他在这个二人团队中绝对的领导地位,麦克基尔文是多恩这位警官侦探的得力助手。
(二)恐怖氛围的营造
《供水系统》中有一些充满恐怖气息的场景描写,这些描写不但回应、媲美爱伦·坡对于死亡恐怖场面的刻画,也展示了多克托罗精湛的写作技艺。其中有两幕场景最为经典,即马丁在下雨的伦敦街头看见坐在马车上的亡父;马丁与朋友在暗夜打开亡父棺材的所见。
1871 年4 月的一个早晨,马丁像往常一样沿着百老汇大街走去报社交稿,天色阴沉,繁华的街上有许多马车行人、十分嘈杂。在一个十字路口,远远驶来一辆白色的公交马车,车子经过身边时他发现里面的乘客全是穿黑衣、戴高帽的老年男性,他们的头部随着车子的出发与停顿出奇一致地上下晃动。此时突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接踵而至,马丁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开始快步紧跟在这辆马车后面,透过窗户马丁进一步看清了那些乘客的状态:他们衰老且病容满面,对于外部世界全不在意,为了一探究竟,马丁飞身抓住疾驰马车后门上的把手站到了踏脚的梯子上:
他的帽子飞走了。天空发出绿光。大雨如注。……勉强地、充满恐惧地,屏住呼吸,他向马车的后窗里面细看……看见在这群如同幽灵般前行的老人之车里面……他父亲肩膀上那熟悉的肉峰……干瘦的脖子上那熟悉的囊肿,使幼年时期的马丁经常觉得害怕的那个白色光滑卵形结构体。
在纽约市百老汇大街这样热闹的大街,在一个虽然阴沉但一切都清晰可见的早晨,马丁居然目睹了看似普通的白色公交马车上一群异常如鬼魅、集体穿黑衣的老病乘客,并真切地看到了亡父的背影,多克托罗特意描写了马丁父亲背部异于常人的特征,意在表明马丁所见之真实不虚。风雨如晦、天空发出诡异的绿光,这一切为马丁的“白日见鬼”设置了阴森的背景,也证明了“多克托罗是营造氛围的大师”;老人们如出一辙的怪异举止实是铺垫,它引发了马丁和读者的好奇心,马丁亡父的背影突然出现乃为高潮,对于攀附在马车上的马丁而言,窗内父亲的背部是那样触手可及地真实展现在他的面前,这实在是令他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与他内心被激起的惊涛骇浪互相映衬的是自然界的狂风暴雨。多克托罗的描述令人想起爱伦·坡笔下一些“活死人”的出场方式,譬如《厄舍府之倒塌》中身披白色衾衣的马德琳小姐从地窖中的棺材中挣脱走出之前的情景:那是一个恐怖与美丽交织的夜晚,当时狂风大作、乌云低垂、不见星月、没有闪电,却有一层奇异的雾霭。自然界的风云突变预示着接下来有诡异的事情将要发生,如同裹尸布一般的雾霭预示着包裹着裹尸布的马德琳即将恐怖离奇地出现,预示着古老府邸及其主人的最终结局。
爱伦·坡的小说中有着对于“掘墓开棺”场景的多次描绘,主要体现在《过早埋葬》之中,该短篇中讲述了几个人物因为被误认为死亡而遭到活埋,后来又意外得到了拯救。《供水系统》中同样出现了“掘墓开棺”的场景:为了弄清楚父亲是否真的“复活”于人间,马丁决定去父亲的坟墓一探究竟。在夏至那天,他叫上好友哈里一起长途跋涉,终于在深夜找到了墓地,掘开坟墓打开了棺盖后,哈里看见:
一个人形衣衫不整地躺在一个白色丝绸长垫上……是一具干枯的尸体……穿着怪异的衣服……如皮面具般的小脸上眼睛紧闭、噘着嘴巴,似乎他在努力想了解什么事情或是在回忆遗忘的往事……
棺中躺着的竟然不是马丁的父亲,而是一个男孩。这个意外发现让哈里非常惊讶,他让在附近不敢直视棺木的马丁赶紧过来,“马丁从一个土墩上下来,膝盖跪地仔细往里看……我听到一种呻吟,一种可怕的男低音……根本不是他嗓音里而是一种从一百万年前毛发蓬乱的祖先的肺里发出的声音。我的骨头发出了回响。我再也不想听到那样的一种声音”。多克托罗的描写同样不以繁复取胜,只用白描的笔法绘出匿名男孩尸体弱小悲惨的情状,马丁从肺腑中发出的悲鸣,既是他对棺中所见惨状的悲悼,也是他对于父亲“金蝉脱壳”欺骗与抛弃家人的控诉。这种发自内心的悲鸣穿越了山间萦绕的白雾,令哈里不寒而栗、毛骨悚然,也把读者带入了可怖的场景之中。
二、《供水系统》对爱伦·坡侦探小说的超越
多克托罗的《供水系统》不仅对爱伦·坡的侦探小说进行了继承,更实现了超越,主要体现在对新型侦探——警官侦探多恩的塑造上;《供水系统》揭示了工业化社会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多克托罗对问题的披露与审视使作品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一)警官侦探与新型破案手法
爱伦·坡笔下的迪潘是一位家道中落的青年贵族,一个喜爱看书思考、隐居于巴黎的绅士,并不专门从事侦探工作,至多算一名业余侦探。迪潘的破案方式并不复杂,小说很明白地告诉我们是“那种简单的归纳推理法”。迪潘擅长分析,譬如在侦破玛丽·罗热失踪被杀案时,他对于尸体在何种情况下会浮在水面上的细致分析如同当今社会的法医在解剖后做出了科学的结论。迪潘也能分别站在被害者和凶手的角度分析其心理和行为,不被新出现的物证与舆论误导,最终锁定真凶侦破了这桩令警方头痛不已的疑案。
《供水系统》中侦破系列疑案的主角是多恩警官,纽约市警察局的副巡长。与爱伦·坡笔下动辄束手无策向迪潘求助如何破案的巴黎警察局局长相比,多恩可谓头脑敏锐、足智多谋,实质是一位有着警官身份的侦探。迪潘蛰居避世,多恩则倚靠自己对纽约市的熟悉了解办案,“我”发现,“多恩把整个城市装在自己的脑子里,就好像它是一个村一样”。“关于这个城市他几乎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多恩善于与人交往,他发展的警局线人包括一个下层社会的混混,正是该线人告诉多恩有人这段时间想购买健康的流浪儿童;线人被杀害后多恩立即赶往纽约报童们常聚会的餐馆(这种场所他竟然也知道),向报童们询问一系列问题,终于得知了关键信息。最让“我”佩服的是,多恩又马不停蹄地找到两个看见线人被打事件的目击者,同时让手下接来马丁的画家朋友,让画家根据两位目击者的描述给凶手画像。直到后来凶手被抓,“我”才发现那张画像是多么逼真。“我”这位资深编辑郑重地告诉读者:“多恩是基于描述绘制肖像破案方法的发明者。”多恩的智谋过人、办事高效由此事可见一斑。
多恩也喜欢从文件资料入手寻找案情线索。为了调查马丁的亡父是否真的“复活”于人间,他要求看马丁父亲的死亡证明,因此又发现了一个关键人物,就是使用非常手段为马丁父亲续命的神秘医生萨特里厄斯。多恩所在的警局由于特威德集团的把控相当腐败,但他不仅成为其中不多的清流,还成功拥有少数对他忠心耿耿为他效力的部下,那些部下听从多恩的调遣,曾在非法经营的孤儿院外潜伏观察,并与从孤儿院中驾着马车出来的杀害了线人的凶手短兵相接,在那场混战中,多恩以“我”料想不到的机敏突然从马车后面的梯子攀登上了车顶,高举警棍对准凶悍司机的光头猛然重击,令他倒地一时无法起身,其他警察一拥而上制服了他,“这件事情的成功显然是由那一重击决定的”。多恩既是一位业务能力过硬的资深警官,更是一位头脑睿智的侦探,为英美侦探小说增添了一个令人难忘的警官侦探形象。
(二)对工业社会的深入批判
与爱伦·坡场景较为狭窄的侦探小说不同,《供水系统》因其背景设置在19 世纪70 年代的纽约,并对纽约多种场所进行了描绘而场景宏大。多克托罗还明确指出:“《供水系统》是一部有关现代工业文化的小说。”小说开篇就讲述了南北战争后纽约的繁荣昌盛: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在热火朝天地进行,每个小时均有驳船、邮轮、货船进入港口,纽约证券交易所内总是一派忙碌景象,“巨大的蒸汽机为工厂提供动力。夜晚煤气灯点亮了街道。我们已经开展工业革命四分之三个世纪了”。“我”告诉读者这一切时,时间是1871 年。
“工业化被定义为通过机械手段而实现的大规模商品制造,这个进程在1793 年出现在美国。”也就是说,1793 年美国开展了工业革命。工业革命使美国的经济获得了腾飞,但也带来了很多问题如森林被大量砍伐、环境污染严重、贫富差距加剧等。多克托罗同样在小说中审视了工业化社会出现的多种问题,最主要是对特威德集团贪腐罪行的揭露。威廉·马西·特威德(William Marcy Tweed,1823—1878)是美国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坦慕尼协会(民主党在纽约市的一个主要机构)的党魁。“作为党魁,特威德负责审查赞助的分配,并在获得政府合同的活动中与他人相互勾结。特威德最终使用他的影响力去偷取纳税人的资金,并作为所谓特威德集团的首领去敲诈企业主,他至少获取了3000 万美元(在今天价值数亿美元)。”《供水系统》对特威德的罪行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描写与控诉:特威德有听命于自己的市长、州长,他有个律师像管家一样替他监督着同样是他亲信的法官们,他还有一个审计官管理着账簿,这就是特威德集团。特威德在银行有董事职位,拥有煤气厂、公共汽车公司的份额,还有报刊和采石场,在纽约市,特威德可谓一手遮天。
《供水系统》也披露了繁华富庶背后的萧索贫穷。纵然市里建有孤儿院、济贫院,纽约还是有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流浪儿童们睡在小巷里,捡垃圾是一种职业。”多克托罗曾经说过19 世纪的纽约大约有三到四万流浪儿童,他们被称为“街鼠”(street rat)。这些流浪儿童在本应得到关爱与教育的年纪却衣食无着、风餐露宿,只得做种种卑贱的工作在社会底层勉强谋生。在小说中,他们甚至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有人居然要购买健康的、五到十岁的白人流浪儿童,而多恩终究发现,买家是要把流浪儿童们收容进一个神秘的孤儿院。院中的孩子们被定期送往医学界奇才萨特里厄斯医生在自来水厂的研究基地,萨特里厄斯从这些儿童身上抽取血液、骨髓和腺物质(glandular matter)输入马丁父亲等衰朽富人们的体内为他们续命。原来马丁的父亲在病入膏肓时与几个与他境况相似的富人一起,欺骗家人、假装死亡,转移财产赞助萨特里厄斯开展的永生实验;为满足实验所需,政客与富翁们还相互勾结创办了一个孤儿院,该孤儿院由特威德及市长担任董事。也就是说,这项罪恶的实验还受到特威德集团和市政府内部腐败分子的支持与保护。
再说“供水系统”。小说所谓的供水系统指的是1842 年建成的纽约巴豆供水系统(自来水厂)。供水系统在当时是一个工程奇迹,一直到19 世纪末都能满足纽约市巨大的用水需求。供水系统本是纽约在工业化过程中建立的一座丰碑,然而在该系统内部,在自来水厂里面竟然藏匿着一个秘密的永生实验基地。行将就木的老富翁在那里接受萨特里厄斯的疗法,他们消费流浪儿童的健康和生命以延长自己的性命。《供水系统》中多处使用了“工业的”(industrial)这个词。1871 年3 月的一个下雪天,马丁在巴豆水库的挡水墙边,第一次看见白色公交马车里的亡父,车内的父亲对他投以漠然的凝视,好像与他素不相识。马车很快离开了,马丁站在漫天飞雪之中,“雪有着金属般的质感,好像是机器制造的,他看着不透明的白色不断落雪的天空,觉得那是一个工业过程”。“我”跟随多恩等人去自来水厂带回了萨特里厄斯医生,离开时“我”回望“这座可怕的工业丰碑”;在萨特里厄斯同行的眼中,萨特里厄斯建在屋顶的实验场地就是一个“安静、文明的工业天堂”。这些描写非常简洁,却有力传达出多克托罗对工业社会中罪恶的无言批判。
三、结语
多克托罗对爱伦·坡十分欣赏,他曾撰写一篇《埃德加·爱伦·坡》,声称爱伦·坡是美国文学意识中的一个神秘存在;认为爱伦·坡“对短篇小说的贡献在于作品中未曾压低的声音——他始于高亢,又终于高亢——以及为服务情节而精心修饰的情境。他将普遍的对于存在的敬畏注入哥特小说的形式中”。多克托罗褒扬爱伦·坡小说中的情境描写,认为爱伦·坡的哥特小说中展示了对于存在的敬畏。我们认为,正是因为喜欢爱伦·坡的短篇小说,多克托罗撰写《供水系统》对爱伦·坡的作品进行了回应,当然也实现了超越。
多克托罗的《供水系统》沿袭了爱伦·坡侦探小说中运用侦探加助手之人物组合进行破案的模式,其中对恐怖氛围的描写媲美爱伦·坡对于死亡恐怖场面的刻画,这是一位伟大作家对于前贤的致敬与继承;由于多克托罗是一位关注社会公正与道德正直的作家(爱伦·坡很多时候是为了生计而写作,因而也不会较多地关注社会民生),他在《供水系统》中严肃审视工业化社会出现的多种问题,对流浪儿童这一弱势群体给予了特别关注,运用虚实结合的手法揭露并抨击特威德集团的贪腐及泯灭人性,这些描写深化了小说的内涵;小说中塑造的多恩是业务能力精湛的警官侦探,为英美小说中的侦探人物画廊增添了崭新的形象。
《供水系统》的结局是由于纽约一些正义人士的努力,有报纸刊登了特威德腐败的证据,纽约公众开始大规模地抗议,特威德集团终于在1871 年垮台,这也确实是历史上特威德及其团伙的真实命运。非法经营的孤儿院被查封,萨特里厄斯医生被羁押在精神病院并意外死亡,衰朽的富翁们也一一狼狈死去,不道德的永生实验彻底终结。这样的结局设置展现了作家深厚的人文关怀以及对正义与道德的坚定信念,使《供水系统》这部侦探小说闪耀出非一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