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经辨证之少阳经论治不寐
2022-12-29朱宇琴
朱宇琴 汪 瀚
1.安徽中医药大学,安徽 合肥 230000;2.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安徽 合肥 230000
不寐,为中医病名,始见于《难经》《内经》称为“目不暝”等,现代社会的失眠症归于中医“不寐”范畴,其临床表现多样,或难以入睡,或寐而不酣,恶梦多,时醒时寐,或醒后不易再寐,或彻夜不能入寐[1]。流行病学研究显示,中国失眠人口约43.5%[2]。此外,年轻患者的发病率仍在上升[3],长期慢性失眠可能导致一系列内科疾病,如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等[4-5]。导致不寐的病因有很多,例如情志不畅、五脏不和、环境影响等,但总属于阳不入阴,阴阳失调所致[6]。西医治疗失眠主要是以镇静安眠类药物为主,其有依赖性及成瘾性等副作用,从而导致患者依从性差,疾病不能彻底被治愈[7]。中医治疗失眠有其独特之处,其注重整体观念、阴阳调和、辨证论治。六经辨证始见于张仲景《伤寒论》,其辨“阴阳”为总纲,将各种疾病归于六经之中。各大医家治疗不寐时,亦是根据六经理论遣方用药,如少阳经导致不寐,多用柴胡剂,厥阴经导致不寐,多采用乌梅丸等。笔者跟师门诊,发现六经所致的不寐中,当属少阳经所占比例最高,现将汪瀚主任从少阳经论治不寐的经验总结如下,以期给临床提供一定的参考。
汪瀚,安徽省中医院副教授、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重点专科(脑病科)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汪瀚主任从事临床20余年,医术精湛,经验丰富,擅长治疗失眠、头晕、头痛、脑血管疾病、肝豆状核变性及帕金森病等。笔者有幸随诊,获益颇多,现将汪瀚主任从六经辨证之少阳经论治不寐的经验总结如下,以飨同道。
1 从少阳论治不寐的理论基础
1.1 从病位 少阳经处半表半里间;其火旺,致阳不入阴是不寐的重要病机。张仲景在《伤寒论》中首创了六经辨证,六经即三阳经、三阴经。六经起源于八纲,即寒热、表里、虚实、阴阳。六经即是根据表里来分类,分成表、里、半表半里三类。表里又分阴阳,故表阴即少阴、表阳即太阳;半表半里之阴即是厥阴、半表半里之阳即是少阳;里阴即是太阴、里阳即是阳明,共同组成三阴三阳病,即六经病。六经病的传变有其一定的规律,如太阳经病未解,由表入里,传入半表半里,故少阳经病或厥阴经病,此为一般传变;也有直接由表传入里,或一经病未愈而出现另一经病,而形成并病或合病等。汪瀚主任认为,少阳病病位既不病在阳明之里,又不处于太阳之表,而是居半表半里之位,此为三焦相火通行之处,三焦火旺,上扰心神,致阴阳不交,而出现不寐。
1.2 从功能 少阳为枢,主开合;枢机不利是不寐的关键。汪瀚主任认为,不寐的总病机是阴阳失调,阳不能入阴。少阳主枢,为表里、阴阳、气机升降之枢[8]。《素问·阴阳离合论》言:“是故三阳之离合也: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灵枢·邪客》云:“卫气不得入阴,常留于阳。不得入于阴,故目不瞑。”表明少阳为枢,是沟通表里经及其所属脏腑的重要通路,卫气白天走于体外保护人体免受邪气侵入,夜内藏于脏,所以破坏营卫循行的因素都是导致不寐的原因。汪瀚主任认为,少阳为枢,主开合,既是疾病出入的场所,亦为病情转归的关键,还是卫气从阴出阳、从阳入阴的枢纽。故少阳枢机不利是卫阳不入营阴的关键所在,少阳枢机不利,即为少阳病不寐的病机所在。
1.3 从临床表现 少阳病与不寐临床表现接近。刘建和等[9]和胡玮等[10]辨证不寐时总结少阳病主症为胸胁苦满、心烦喜呕、往来寒热、默默不欲饮食、目眩、咽干、口苦。《伤寒论》中101条曰:“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汤病证而下之……却复发热汗出而解。”综上,可见只要满足以上七大主症之一并能诊断为少阳病。汪瀚主任认为临床上不寐可伴见心烦易怒、恶心纳差、口干口苦、胸协胀满、心悸烦热、头昏沉、身体乏力等精神、胃肠及神经系统症状,两者在症状上的高度相似,进一步证实不寐可从少阳经诊治。
2 辨证分型
2.1 气郁少阳 汪瀚主任认为少阳为卫、气、营、血、阴、阳运转之枢纽,不寐是因少阳气机不利,阳不交于阴引起。肝为“刚脏”,其藏血,主疏泄,“体阴而用阳”,肝合于胆,胆喜舒畅、恶烦郁;胆是洁净之腑,主生发,郁则不达。外邪侵袭或情志失调,导致少阳受邪,肝胆气机失调失于疏泄,少阳鼓动乏力,导致气机壅滞,郁久则化火,火热灼伤肝、胆阴血,使其不能养心,故而导致不寐;且胆寄相火,少阳郁久化火后,相火循经上行扰心,致阴阳不交而发不寐;临床可见不寐,睡浅多梦易醒,情绪急躁,纳差,口苦,大便干,小便黄等症状。
2.2 痰阻少阳 汪瀚主任指出少阳三焦为气、水等转枢的通道,其受邪,致气机不利,气、水运转失常,气津不布,聚而成痰;气机失调,胃气因而受扰,脾胃升降失利,土壅而痰生,痰蒙心窍致不寐;又因胆寄相火,痰与火互结,扰动心神则发不寐;故临床可见失眠多梦,胸协胀闷,心悸头晕,口吐痰涎,烦躁易怒等症状。
2.3 心胆气虚 《圣济总录》曰:“论曰:胆虚不得眠者……若其经不足,故虚烦而卧不安也。”[11]胆为中正之官,主决断,决断无权,心神不安,情绪易紧张,终日神无所归,虑无所定。心胆气虚,无力鼓动肝血,致血不荣心,血虚阴亏,内热始生,虚热内扰,引起不寐;临床可见不寐,易惊醒,多梦,遇事恐惧、胆怯,气短,心悸,乏力,倦怠等症状。
3 治法遣方
3.1 达邪透郁,开宣枢机,清泄少阳 少阳之为病,当属阳病;少阳处半表半里,正气尚存,邪气未衰,疾病属实证;相火内寄于少阳,郁久而化热,故当属热病;病性确是热、实、阳证,法当清之无疑[12]。汪瀚主任指出不寐见气郁少阳者,因少阳寄相火,相火内郁,致肝胆疏泄失常,胆胃失和,治当清泄少阳之火,开宣枢纽,达邪透郁。方取和解少阳之小柴胡汤加减,既能清半里之热,又能解半表之邪;《本草纲目》记载“柴胡善平肝、胆、三焦、包络相火”,《神农本草经》记载“黄芩主诸热”,故柴胡、黄芩合用,为清泄少阳郁火的经典配伍,临床上对于少阳内郁而不宣者,常选柴胡、黄芩搭配,共奏清泄少阳郁火之功效[13]。如若兼有营卫不和者以柴胡桂枝汤来调和营卫,和解少阳[14]。
3.2 燥化痰湿 胆居少阳之枢,其喜通达、恶抑郁,胆失疏泄,致少阳气机不利,胃气受扰,脾胃升降不利,气滞则水留,水聚成痰,痰浊内扰心神,故发不寐;汪瀚主任认为治法当以燥化痰湿,清胆和胃;方取温胆汤加减 ,方中生姜、陈皮、半夏偏温,枳实、竹茹性凉,温凉两用,共奏化痰、理气、和胃之功效。胃气和,则胆郁得解;痰浊去,则胆无邪扰。如肝郁者,可加玫瑰花、合欢皮等疏肝活血解郁;如有痰郁化热者,可加黄连、栀子等清心下火;研究[15]显示,对于痰郁生热,上犯心神者,温胆汤加黄连有效。
3.3 益气镇惊,安神定志 胆是中正之官,主决断,胆气虚,则决断无权,心神不宁;心胆气虚鼓动无力,致肝血不能濡养心神,血虚内热生,虚热内扰致不寐;汪瀚主任常选用益气镇惊,安神定志之法,选用自拟方“安眠汤”,药用党参、酸枣仁、茯苓、茯神、珍珠母、龙骨、石菖蒲、知母、远志。如见阳虚恶寒者,加肉桂、附子等助阳散寒;若见血虚面白者,加白芍、当归养血滋阴;如见痰湿重者,则加枳壳、陈皮理气化痰;兼痰热者,加竹茹、瓜蒌等清化热痰。
4 病例举偶
王某,男,54岁,2020年11月6号就诊。患者一年半前在无明显诱因下出现入睡困难,睡浅梦多易惊醒,醒后不易再睡,每晚睡眠时长约2~3小时,平时胆怯易惊,情绪急躁,近半年来曾在多处就诊服用中药,效果不佳,故就诊我科门诊。刻下见:入睡困难,睡浅梦多易惊醒,多疑胆怯易惊,气短倦怠,痰多胸闷,时有头晕昏眩,纳入一般,小便清长,舌淡红,苔滑,脉弦滑数。西医诊断为失眠症;中医诊断为不寐,证型:心胆气虚、痰热扰心。拟以益气镇惊、化痰开窍、安神定志之剂,选用“安眠汤”加减。处方:党参30 g,酸枣仁15 g,煅龙骨30 g,茯苓15 g,远志12 g,郁金12 g,茯神15 g,石菖蒲15 g,珍珠母30 g,胆南星10 g,竹茹10 g,丹参30 g,甘松10 g。15剂,水煎后温服,2剂/日,早、晚各一剂。
2020年11月21号复诊,患者诉睡眠情况较前好转,入睡较前快,夜间可睡4~5小时,偶有醒后难寐,气短、胆怯、情绪较前好转,胸闷症状仍存,舌脉与前无明显变化,上方治疗效可,于原方基础上加川芎10 g,15剂,服法同前。
2020年12月6号三诊,患者诉各症状均有很大改善,入睡快,每夜睡眠时长约5~6小时,气短、胆怯易惊基本消失,白天情绪稳定,痰液减少,小便正常,饮食可,偶有胸闷,嘱继续二诊方15剂加以巩固。3月后电话随访,患者诉睡眠基本如常人,白天精神佳,伴随症状基本消失,生活社交正常。
按:患者因反复不寐就诊,初诊中医辨病为不寐。患者平素多疑胆怯易惊,白天情绪急躁,气短倦怠,痰多胸闷,时有头晕昏眩,纳入一般,小便清长,舌淡红,苔滑,脉弦滑数。辨证为心胆气虚,痰热扰心,故治当益气镇惊,化痰开窍,安神定志。
患者心气虚,故神不内藏;胆虚,故少阳之气生发无力,无权决断,致肝郁脾失运化,内生痰浊,扰动心神,故见多疑、胆怯易惊;痰浊结于胸中,致气机不畅,则见胸闷不适;痰浊郁久而化热,故见脉弦滑数;胆失疏泄,鼓动肝血无力,血不荣心,血虚阴亏,内热始生,虚热内扰,故可见情绪急躁。针对患者诸证,汪瀚主任选用“安眠汤”加减,方中重用党参健脾益气;酸枣仁养血补肝、宁心安神;石菖蒲、远志化痰开窍定志;珍珠母、龙骨镇惊安神;茯苓、茯神养心安神;胆南星、竹茹清热化痰;丹参清心除烦而安神;甘松行气除郁。二诊患者症状较前好转,胸闷仍存,考虑患者气虚鼓动无力,痰气集于胸中,加川芎以行气活血,以防气滞而血瘀。三诊患者各症状明显好转,偶有胸闷,予以二诊方剂继续服用15剂,考虑该病复发率高,以加强巩固治疗。
5 结语
汪瀚主任认为从少阳经论治不寐主要从气郁少阳、痰阻少阳及心胆气虚三个方面辨证,主张以清泄少阳、燥化痰湿、益气镇惊安神为主要治法。强调不寐与患者心理、情绪相关,对病因病机应灵活把握,诊治重视标本结合,从本治疗,疗效更为明显。同时指出六经病都能导致不寐,临床表现往往复杂多变,需仔细辨别,方可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