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园林漏窗艺术设计研究

杨雯惠（南京城市职业学院）

一、引言

中国古典园林是一个时代、一种文化的历史见证，属于特殊的文化载体，由有形的物质元素构成。在众多古典园林中尤以苏州园林最具特色，园林中的建筑装饰纹样主要呈现出的是图案美，是中华文化符码的展现，同时具有民族内涵性和传承外延性。

近些年，随着文化自信的提升，传统纹样的传承运用得到重视，被应用到了各大领域的设计中。苏州园林漏窗纹样符号同样属于传统装饰纹样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本文以苏州园林漏窗纹样符号为切入点,从功能作用、文化传承和构成方式等方面展开探讨,希望能为中国古典园林的设计和文化传承的工作起到一定的参考作用。

二、漏窗的发展历程

漏窗属于窗的特别形式，是园林设计中重要的造景元素。最早出现的窗的实物形态是在西周时期出土的器物上，出现了十字棱格窗户。到了汉朝窗户的形制已发展相对完备，一般会设置在门的一侧或两侧，也有在门上部设置横窗的形式，形状主要以长方、方、圆为主，窗棱以斜方格为主，同时伴有直棱、横棱、锁纹等，并且大多安装在墙上。到了南北朝时期的北魏和东魏的宅院墙壁上开始出现连续成排式的直棱窗，呈现出借景的作用。唐代时期则是延续了南北朝时的样式，连接房屋庭院的四廊上同样装有连续成排的直棱窗，同时还出现龟锦纹和球纹等装饰纹样的窗棱。北宋时期则是延续唐代继续发展，建筑中开始使用长窗、隔门等等结构，棱条的造型也是丰富多变。元代由于文人的加入，漏窗纹样的设计开始具有借物抒情、托物言志的特点。明清时期是在宋元样式的基础上增加富有寓意象征的窗芯图案纹样。苏州古典园林溯源在春秋时期，晋唐时期开始发展，明清时期达到繁盛。因此，苏州园林内的建筑装饰设计表现出的是几个时期文化的延续和发展，内部漏窗装饰纹样更是体现出当时的审美与人文精神内涵。

三、苏州园林漏窗的功能

漏窗又称漏花窗，指具有部分空透的花墙窗，是中国古典园林设计中最具特色的装饰构件，也是园林设计中典型的造景手法，在江南地区的园林中广泛出现和应用。漏窗主要由窗框和窗芯构成，兼具实用功能与审美功能于一体，是体现园林建筑装饰的重要的部分。

（一）实用功能

漏窗是古典园林建筑中重要的建筑构件，具有窗的采光通风等实用性功能。苏州地区地理环境特殊，四季分明，气候温和，雨量充沛，空气环境湿度相对较大。在这种条件下，必须保证室内和廊壁的通风问题。在建筑物上进行开窗可以保证空气的快速流通，降低环境湿度，起到通风的作用。同时，漏窗也是空间组织和分割以及建筑立面装饰采取的重要构造手法。就建筑体本身来说，要营造“空与无”的空间，供人使用，就要将空间进行围护与隔离，窗刚好使内外空间相对隔离开来，但同时又与外界空间存在联系，保证内外空间的相通性。

除此以外，在园林的回廊空间中，漏窗可增加廊内采光，在一定程度上还具有指导暗示路线、引导视觉效果的作用。

（二）艺术审美功能

在苏州园林中，漏窗一般位于长廊和墙壁上，窗内一般有隔断纹样进行装饰，属于空间中的重要媒介。通过漏窗可以使空间起到隔而不隔、虚实结合的艺术审美效果，使空间与空间实现穿插渗透，小中见大，起到丰富层次空间、增加艺术审美趣味的作用。造景手法有对景、框景、借景、漏景。

1.对景

对景就是通过留置区域进行观赏某部分景物的一种造景手法，并且景物与景物之间可互相进行观赏。对景可通过窗洞将景色进行联系，不同角度所观察到的景色不同，相对的景物也就有所区别，整体空间呈现出多元化多层次的深远审美艺术效果。

2.框景

框景可利用窗有选择性的对某一空间的景色进行摄取，将远处的景色包揽其中，宛如嵌入镜框中图画的一种造景手法。构成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设框取景，一种是对景设框。但无论使是哪种构成方式，他所要表达的都是对景物的框选，但是框景的艺术审美效果也不单单局限于正前方所框景物的局限观赏，也可以从观赏者的角度出发，进行移步，做到移步换景，一框多景的审美趣味。

3.漏景

漏景主要是由框景的造景手法发展而来的，通过虚隔物来观看景物，也可称之为泄景，整体呈现出虚实结合的艺术形式。“犹抱琵琶半遮面”即可形容漏景所抒发的人文情感。漏景同框景一样，在景物的选择和设置上，既要考虑静态景物的观赏效果，又要考虑移步后的动态观赏效果，以丰富视觉观赏趣味性。

4.借景

借景主要可分为七类，分别是近借、远借、邻借、互借、仰借、俯借、应时借。借景内容也较为丰富，如山石、植物、建筑等。通过借景的手法可以做到收无限于有限，将有限延伸为无限的效果，丰富观赏内容，扩大空间层次，扩展观赏深度和广度，是古典园林设计中扩展艺术审美空间的重要造景手法。

（三）文化传承

苏州园林中的建筑装饰符号，承载着人类古老的文化记忆，属于中国近千年的特殊民族语言符号。漏窗作为苏州园林中的一大装饰特色，图案纹样代表着千年文化的传承，意义尤为深远。古代文人看淡官场，追求高雅生活，寄情于园林之中，与景物图案产生感情上的互动交流。以漏窗作为载体主要体现在装饰纹样题材上，他们组成了物境，承载着当时人们的生命律动，也彰显出中华文化尊礼崇德、修身养性的追求。

漏窗纹样装饰题材涉及广泛，天地自然、花草植物、人物文字、吉祥组合，映射出士大夫的儒雅气质；纹样中多采用象征法、谐音法和表号法等来寓意平安吉祥、美好祝愿。装饰纹样符号的多样性和易变性促使它们直至今日依然在各类产品中有所展现和应用，实现了图案符号文化的视觉化传承。

四、苏州园林漏窗的构成

漏窗主要由窗框与窗芯两部分构成。整体外形主要取决于窗框的形状，分为规则形状与不规则形状两种。规则形状主要有圆形、方形、菱形、八角形等几何形状；不规则的形状主要以内部窗芯纹样主题而定，沧浪亭的桃纹漏窗和秋叶漏窗的窗框就属于这类。此外，窗框还装饰有边角线条，主要以阴线、阳线装饰为主。

窗芯属于漏窗中最富有装饰性的部分，也是漏窗的主题部分，纹样题材宽泛，苏州园林漏窗纹样可达到百种，以通透为主。内部装饰线条类型主要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以直线条将内部进行分割，如冰裂纹、龟锦纹、橄榄纹等；另外一种是主要以曲线分割为主，如鱼鳞纹、古钱纹等。也有部分纹样将两种装饰线条结合，以块面形式表达一些具有故事性主题元素纹样的，如虹饮山房的动植物组合的纹样凤戏牡丹、鸳鸯戏水等。

五、苏州园林漏窗纹样符号分析

苏州园林通过各个时期的发展，其建筑装饰纹样沉淀出不同符号来表达文化和人文精神。漏窗纹样符号丰富而有趣，折射出传统文化的内涵性和文化的延伸性，对现代设计依然具有指导性意义。

（一）自然符号纹样

古人自有崇尚自然、尊重自然的思想，园林布置要求人与自然在情感上有所交流，通常会将一些自然符号设计成纹样在园林装饰中加以应用，将自然物像赋予其他寓意来抒发人文思想感情。自然符号主要有拟日纹、冰裂纹等。

1.拟日纹

古人的生产方式主要以农业为主，太阳主日，象征光明，至高无上。因此，苏州园林的漏窗上会使用太阳符号，用圆形、十字、旋转花纹来象征太阳的静止与运动。拟日纹中也有多种样式，如窗框为圆形，内部为变形涡状日纹样、方形套涡状日纹样以及组合变形涡状日纹等。

2.冰裂纹

冰裂纹主要模仿自然界冰裂开的纹样，基本以直线为主，在窗框内有规律地进行延伸展开。文人赋予冰裂纹高洁无瑕的人品象征，表示冰清玉洁，是为君子也。此外，冰裂纹还有与梅花进行组合的样式，称为冰梅纹，具有坚韧不拔、梅开五福的寓意。

（二）花卉类纹样

《说文解字》中说“开花谓之华”。将“华”作为植物开花的代称，所谓五色谓之夏，华夏即五色花朵。花卉形态的纹样在漏窗中的使用可以陶冶情操，同时文人雅士也借助花卉来抒发自己的情怀，将情感以花卉作为载体，具有托物言志的作用。

在苏州园林漏窗中大多数常见的花卉图案纹样有牡丹纹、宝相花纹、海棠花纹、梅花纹、芝花纹等，以概括的抽象花卉样式出现。窗框样式主要以方矩形为主，内部以花卉纹样为主，配以如意头纹、蔓草纹、云雷纹等嵌边搭配使用。除方矩形窗框花卉纹样漏窗以外，还有少部分使用异形窗框花卉纹样，如石榴纹，葡萄纹、葫芦纹、桃纹等。每种花卉纹样对应的寓意也有所不同，如葡萄纹配以如意纹可寓意称心如意、子孙满堂，葫芦纹配以如意纹寓意福禄长寿，桃纹则象征辟邪长寿。沧浪亭上的曲廊壁上出名的春夏秋冬漏窗使用的也是花卉图案，但相对具象，分别为海棠式、荷叶式、桃式、石榴式。

（三）文字图案纹样

漏窗图案纹样中除了使用各种植物图案隐喻情感期盼美好以外，还使用文字进行直接表达对生活的美好祝愿和对未来生活的幸福憧憬。文字图案的装饰纹样大多是将文字进行图案化，与其他纹样进行搭配使用，部位通常位于窗芯的中心。

苏州园林的漏窗文字图案多用“福、寿、喜”，搭配如意纹、海棠纹、梅花纹、龟纹等使用，共同组成吉祥纹样。此外，在退思园内园九曲围廊上还装饰有诗窗，诗句参照李白的《襄阳歌》中的“清风朗月不需一钱买”，朗月改为明月，书写“清风明月不须一钱买”，每字分别镶嵌在廊壁上的九个漏窗内，并分别以如意纹、龟背纹、海棠纹等搭配装饰。

（四）器物纹样

苏州园林漏窗纹样中还有部分是以器物为主题的装饰纹样，一类是用于喜庆、纳福、迎祥辟邪的器物。典型的就是如意头纹样。如意是供玩赏的吉利器物，具有吉祥如意的寓意，漏窗中的如意头纹样常以曲线形式与其他纹样进行自由组合，如虎丘的如意荷瓣纹、如意蝠纹，如意头葫芦纹，耦园的如意云雷纹嵌梅花等。其他器物如银锭、挂钟、灯笼、绶带等，沧浪亭的银锭纹漏窗取银锭的“定”，寓意“必定如意”；环秀山庄的灯笼锦古钱漏窗主纹为四枚古钱套链，周边饰以灯笼锦纹，以表达富贵喜庆之意。网师园和耦园的花瓶漏窗主纹样以如意腿花瓶居于中间，周边配以云雷纹，寓意平安如意。

另一类象征文人雅士风雅的器物纹样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狮子林中的四雅漏窗“琴棋书画”，以及虹饮山房的四雅漏窗，文化特色鲜明，属于是文人雅士艺术文化修养和风雅的体现和象征。

（五）吉祥组合纹样

吉祥组合纹样主要包括吉祥动物纹样、吉祥植物组合纹样以及动植物组合纹样。其中，吉祥动物纹样要相对抽象一些，主要是对某一动物的某一特征进行概括、夸张的描绘，具有“象物”的特点。所塑造的动物大多是龙、蝙蝠、蝴蝶、龟、鱼等。龙纹样体现的是对自然威力的崇拜以及祈求吉祥之意义，如沧浪亭的双龙戏珠漏窗，表达出的是对生命的爱抚和尊重。蝙蝠被视为吉祥，蝠与福同音，寓意福气，漏窗中的蝙蝠纹样往往会与其他纹样组合形成吉祥主题。蝙蝠形纹样装饰在漏窗的四角或以双蝙蝠的姿态出现在漏窗中的左右两侧，配以如意纹、海棠纹、拟日纹装饰。鱼与余同音，比喻富裕、富余，常以抽象形态出现在漏窗装饰中，也有部分纹样选取鱼鳞部分作鱼鳞纹用于漏窗装饰。龟则取龟背六边形，称为“龟背纹”“龟锦纹”，有长寿的象征和寓意。

虎丘万景山庄盆景园的漏窗装饰纹样多为吉祥的植物组合纹样漏窗，图案以盆景和植物组合，将植物拟人化取其精神、赋予其社会内涵、映射人的品格，咏志抒情。动植物组合纹样形态更为具象，以祥禽瑞兽与花卉植物进行图案组合，如虹饮山房的双喜登梅、喜鹊登梅寓意好运来临；松鹤延年、松鹿长春寓意长寿千岁。

六、苏州园林漏窗纹样现代应用分析

苏州园林的漏窗形式多样，纹样繁多，意境深远，装饰性强，不仅成为古典园林设计表现中的重要一环，还承载着千年的历史积淀，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在美学领域也具有极高的地位。以漏窗为元素借鉴思考的设计开始出现在各个领域范围内，如空间设计、产品设计以及视觉传达设计等多个领域。

苏州博物馆位置紧邻拙政园、忠王府、狮子园，为了与周边园林环境达到协调统一，空间设计中采用了漏窗的设计元素。作为现代建筑去掉了烦琐的漏窗格式，运用漏窗借景的艺术手法将室内空间与室外自然空间进行联系，使之在传统与现代之间保持平衡。

苏州干将路古城区段的雕塑“苏州之窗”“园林之窗”也是运用漏窗的形式进行表现，外方错开为左右两个部分，内部配镂空纹样圆芯，整体造型似打开的窗户，象征文化与世界的交流。

在家具设计中，将漏窗中的冰裂纹作为主体元素运用在家具的结构中，与现代茶几造型相结合，传承了漏窗文化，为现代家具的创新提供了新的参考。

七、结语

苏州园林作为古典园林建筑中的重要代表，其文化价值和历史地位不言而喻，漏窗作为其建筑装饰的重要元素也是中国文化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无论是样式、造型、纹样还是传承的文化精神都应该在不断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永远保留下来。对苏州园林漏窗艺术进行探析，挖掘其与现代社会的联系，将其巧妙地融入现代的各个领域设计中并不断进行创新和发展是我们未来应该思考和探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