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普及教育之难关（一）

陶行知

一、攻破先生关

据教育部统计，全国学龄儿童总数为4911万。又据十九年统计，全国有1094万小学生，共需56.8万教职员。平均每教师教导小学生20人。4911万小孩子共需小学教师245万人。有些教育官主张普及教育要靠师范生，办师范学校要靠官办。好，我们只需看一看十九年度师范学校的毕业生数就知道这些教育官是在做梦。这一年的高中师范、乡村师范、短期师范的毕业生合起来算只有23402人。师范毕业生万岁，长生不死，要费一百年的培养，才够普及小学之用。即使每人担任小学生数增加到40人，也要五十年才能培养得了，还要求求老天爷保佑他们一个不死才行。还有那二万万的失学成人怎么办？假使每位教师教40个人，就得培养500万位民众教师。每人每天教两组，也要250万。这250万乃至500万人又要多少年去培养？培养师范生每年每人要费公家101元，至少三年就要303元，私人的费用还不在内。245万的小学教师和250万的民众教师的培养费，就得要15亿元。他们就职之后，就要领薪水。少说些，每人每年100元，就要5亿元。如果中国的普及教育一定要这样办，那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要冲破这个难关，必先对教师的观念起一个根本的改变。师范生乃至整个知识阶级不是教师唯一的泉源。小孩子最好的先生是前进的小孩。大众最好的先生是前进的大众。知识分子的使命在帮助前进的孩子和前进的大众取得现代知识以同化他们的伙伴。知识分子最多只可做小孩与大众的顾问。超过顾问的范围，就要损害他们的自动精神。即使做个顾问，知识分子也得跳进小孩与大众的队伍里去，与他们共患难同休戚，才够得上顾问的资格。这样一来，我们的先生就很够用了。全国小学里是有现成的1100万小孩可以做小先生。私塾改良一下，也有1000万合格的小先生。识字大众是有8000万，都有担任传递先生的资格。这1亿小先生与传递先生总动员，每人教两人便是3亿。这些先生不要薪水，又不必多化金钱培养，只需我们承认他们配做先生，那教师的难关，便可不冲而自破了。

二、攻破买卖关

知识是成了商品，非钱不卖，非钱买不来。当您劝一位留学生教教他的包车夫或老妈子的时候，他会回您：“没有工夫。”但是如果一个大学给他三百元一月的薪水，请他去做少爷小姐的高等听差，他会连夜乘飞机、写快信去应聘。他怎么又有工夫了？缘故是他的知识是用钱买来的，他的车夫、老妈子没有钱给他，所以没有工夫；那个大学有三百元薪水给他，就会有工夫了。在这个关口上把门的有两个妖怪：一个是大肚的守财奴，一个是大头的守知奴。他们俩把关口守得密不通风，使得无钱的人一点知识也得不着。但是知识应当是社会所公有，把买卖的商品化的知识变作自由送人的礼物，是普及教育运动的一个大目标。能攻破买卖关，肃清守知奴、守财奴，能透达这个大目标的便是小先生。在小先生的手里，知识是变成空气，人人得而呼吸；知识是变成甘霖，处处得其润泽；知识是变成太阳光，照着广大的群众向前进行。

三、攻破孤鸦关

一个乡下先生住在一个破庙里教死书，就好比是一只孤鸦。他无意也无暇与农人交接。他教他的书，对农人的一切是不能过问。他所办的学校是与社会隔离。学校不能运用社会的力量以谋进步，社会也没法吸收学校的力量以图改造，双方都失掉互济的效用。这种孤僻的学校，普及了也没有意思。现在假使一切都不改，只把小学生变作小先生，这没有意义的学校便变成一个很有意义的学校，这位孤零零的赘疣的寒酸先生便立刻变成一位村庄中所不可少的有作有为的先生了。比方这个学校原来有三十个学生都变成小先生，便好像是三十根电线接到各村去和他们通起电流来。在这些电线上所通的电流有来也有往。一个个小先生可以把各村的问题、困难带来和先生讨论，又可以把学校里从外面得来的知识与力量带去和农人与不能进学校之小孩讨论。有时大家来他一个总集合，在各村的问题上求他一个总解决。例如，总动员救旱灾，除蝗虫，打倒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帝国主义。你仔细想想，这个学校是变了样子，它的围墙是拆掉了。那些村庄合起来是构成了整个的学校，它不但是大了几倍几十倍几百倍，而且精神是根本不同了。

四、攻破纸笔关

读书必得写字，写字必用笔墨纸，也是一种成见。顶少似乎要有铅笔和纸，我当然赞成。但是在乡下万一买不着纸笔，也有别的办法。椅子揩得干净些，用筷子沾水也能练字；柳条为笔，泥地为纸，也可写文，只是不易考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