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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里翻译规范视角下白之英译《牡丹亭》探析

2022-12-16陈青蓝

现代英语 2022年19期
关键词:牡丹亭译文原文

陈青蓝

(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 119077)

一、引言

汤显祖,出生于公元1550年,字义仍,号海若、若士、清远道人,江西临川人,是中国明代戏曲家、文学家。出身书香门第的他不但精通古文诗词,而且熟知天文地理、医药卜筮诸书。在他多方面的成就中,戏曲创作最为世人知晓,其戏剧作品《还魂记》《紫钗记》《南柯记》和《邯郸记》合称“临川四梦”,其中《牡丹亭》是他的代表作。这些剧作不但为中国人民所喜爱,而且已经传播到英、德、俄等很多国家,被视为世界戏剧艺术的珍品。对于中国古代文学而言,对其英译本的翻译研究是值得关注的课题。到目前为止,《牡丹亭》共有三个译本。作为唯一一位英语母语的译者,白之教授英译版的《牡丹亭》,从多方面展现了图里翻译规范,是不可多得的翻译佳作。

二、《牡丹亭》及其主要英译本

(一)有关《牡丹亭》

中国明代剧作家汤显祖创作的戏剧《牡丹还魂记》,简称《牡丹亭》,刊行于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该剧讲述了官家千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痴恋情深,竟伤情而亡,为找寻现实中的恋人,化为魂魄,人鬼相恋,终起死回生,与柳梦梅永结同心的故事。作者用突破常规的思维,描写了人鬼之间的生死爱恋。该作共有五十五出,与其另外三部作品《邯郸记》《南柯记》和《紫钗记》并称为《临川四梦》。

(二)《牡丹亭》的主要英译本

《牡丹亭》文辞隽永雅致,语言精秀美湛,思想独特深刻,极具美学意义。截至目前,共有3个英文译本,译者分别是大连外国语大学的汪榕培教授、中国科技大学的张光年教授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汉学家白之。由于张光年教授与汪榕培教授的母语是汉语,他们的意义阐释准确、更加贴近中华传统戏曲的本质韵味,但却由于过度还原了原文含义而影响了译语读者的接受度和阅读体验感。因此,白之的译本是在国际上接受最广、最有影响力的。作为母语为英语的汉学家,白之教授利用其语言和文化优势,准确把握了国际读者的兴趣和关注点,将极具中国古典文化特色的《牡丹亭》巧妙地融入了异国文化之中。

文学翻译的最终目标是投放读者市场,需要满足读者的需求。读者对作品的接受程度是起决定作用的,如果没有对作品感兴趣的读者,翻译就失去了其价值与意义。此外,由于《牡丹亭》语言的特殊性,目标受众显得尤为重要。首先,中文对英文来说属于“边缘语言”,也就是说中文在欧美国家仍处于初步推广与发展时期,尚未达到让大多数人愿意自主学习和研究的阶段,所以如何让更多的人被中国著作吸引并产生兴趣,是目前首要考虑的问题。换而言之,倘若为了展示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一味地只保留原有韵味而忽略文化差异,目标受众难以理解最后放弃阅读,是得不偿失的。其次,《牡丹亭》作为晦涩难懂的中国古典名著,运用了大量双关、隐喻等手法,涵盖丰富的中国文化背景。如果仅仅针对原文本身的意思进行翻译,势必会为了解释清楚一些内容大量使用注解、插入语等容易打断读者思路的手法,极不利于阅读。翻译的文本不管有多么精准、多么优美,如果读者的接受度不高,没有人愿意去阅读,就永远不能成为一部成功的译作。白之的翻译就很好地考虑了这些问题,在确保目标读者能够接受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还原了汤显祖原文的神韵与风采。因此,他的译本在国际上的地位无可撼动。

文章拟从图里翻译规范理论出发,对白之版《牡丹亭》的英译进行探究。

三、图里翻译规范理论概述

经过对大量翻译作品的研究归纳,图里对规范定义如下:将某一社群所共享的普遍价值或观念—如对或错、适当或不当—转换为适当而且适用于特定情况的行为指示。[1]根据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受到的影响,他把整个过程分为三个不同阶段:预备规范、初始规范和操作规范。

对翻译对象的选定与确认,预备规范最先发挥作用。主要涉及两个层面:选择翻译政策并确定其功效,以及对翻译直接性的考虑。其中,前者指的是能够确定选择该文本进行翻译的理由。而后者则涉及能否接受使用一些非本土语言进行翻译的情况。例如,间接翻译是否被接受?是否认可某种中介语言?涉及哪些语言?等等。

译者对翻译内容的语义偏向性便是初始规范。如果其偏向源语文化的语言习惯,就是“充分译文”;若其偏向目标语言的用语习惯,便是“可接受译文”。图里认为大部分译作都是介于两者之间,平衡了“充分性”和“可接受性”。

操作规范则涉及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语言文本的表达方式、内容材料在文中的分布等方面的选择,直接或间接地决定了文本的整体框架,因此操作规范也在一定程度上支配着源文本与目标文本之间的联系。操作规范包含两个方面,分别是母体规范和文本-语言规范。前者关注译文的完整度,涉及译文的删改、脚注的增补、文本的分布等方面。而后者则影响译文中对词汇、短语以及文体风格等方面的选择。

综上所述,预备规范是指对文本翻译行为的总体规划;初始规范则是翻译过程中,译者对语义选择的偏向性;操作规范涉及译者对译文的微观层面所做的具体选择。

四、翻译规范视角下白之《牡丹亭》的英译分析

(一)预备规范下的《牡丹亭》

白之翻译的《牡丹亭》没有使用中介语言,是由汉语直接译成英语,并未涉及翻译的直接性。因此,对白之版的《牡丹亭》的预备规范,文章选用翻译政策角度对其进行探究。

首先是白之对中国古典文学的个人喜好。在一次前往日本的飞行途中,白之首次接触《牡丹亭》并被杜丽娘和柳梦梅超越生死的爱情深深吸引,决定对其进行翻译。他在《牡丹亭》全译本的序中说:“《牡丹亭》是汤显祖最长的一部戏剧,凝聚着他对爱情天性的深邃、持久思考。”[2]

其次是中国古典戏剧的独特性和《牡丹亭》本身所具有超凡的文学意义。既不是单纯的戏曲,也与话剧有所不同,中国戏剧典籍在世界文学中独树一帜。它被称为戏剧性的诗,是剧和诗的完美结合,也是戏和曲的相互交融,具有兼容并包的特点,成为塑造人物特征与描述戏剧高潮冲突的重要手段。这些特点都和传统西方文化与其戏剧典籍大相径庭,因此,开展对中国古典戏剧的研究对西方文学界而言是相当必要的。而《牡丹亭》作为中国古典戏剧的代表作,也是中国传统浪漫文学的巅峰之作,具有极高的艺术性与思想性,是我国戏剧文学史上的里程碑。因此,《牡丹亭》是传播中国古典文化的不二之选。

最后是中国文化传播的需求。随着中国国力逐步增强,中国开始登上世界舞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中国政府为了加强中国文化的对外交流,制定了本土文化“走出去”的战略方针,大力支持文化交流与传播。作为中国文化和历史对外交流的重要途径以及译界的聚焦话题,英译的中国经典作品逐渐走入大众的视野。

(二)初始规范下的《牡丹亭》

对《牡丹亭》的英译,白之主要采用了直译、直译加注和直译加解释三种方式,在展现原作中美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忠实于原文的含义,给外国读者展现了中国古典戏曲文学的韵味。

例1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

The green hillside bleeds with the cuckoo's tears of red azalea,shreds of mist lazy as wine fumes thread the sweet briar.

生机勃勃的春日图景在这句话中跃然纸上,但在杜丽娘眼中,景致却有了凄凉之感,体现了主人公心中的幽怨伤感。在翻译“杜鹃”一词时,白之选择了直译加注释,让读者自己去感受和体会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景象,以达到情感共鸣的效果。用“the cuckoo's tears of red azalea”,白之巧妙地将“啼红了杜鹃”的意境翻译出来,并用加注的方法把“azalea”的含义告诉对中国文化不甚了解的国际读者——它本意是杜鹃花,却又同时有杜鹃鸟的意义,再详细阐述了“子规啼血”的出处,给读者空间去感受这个意象所代表的忧愁哀伤。许多中国词汇的引申含义在西方文化语境中无法找到具有完全相同含义的对象,“杜鹃”正是其一。因此,与其冒着破坏原文意象的风险,在另一文化语境搜寻“替代品”,不如保留原文的意象,采取直译的策略让读者自行感受原文行文空间里的意境。[3]

例2 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Pausing to straighten the flower heads of hair ornaments,perplexed to find that my mirror stealing its half-glance at my hair has thrown these“gleaming clouds”into alarmed disarray.

与其他译本相比,白之译本的形符更多。他用“the flower heads of hair ornaments”,并 非“hairstyle”,忠实地翻译了“花钿”一词。至于“彩云”,他选择了直译加喻义的方法,再现了原文的美感,译为“hair”并在后文中补充“gleaming clouds”。白之严格按照原文传达经典,用极其丰富的词汇忠实再现原文。

例3 (杜丽娘)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Bridal Du)The spring a rippling thread of gossamer gleaming sinuous in the sun borneidly across the court.

同样,与其他译本相比,白之所使用的长词更多,7个字母以上的多达4个,以求不漏掉原文中的意象且能最大限度地还原原文的含义。不过,这些词虽然严格还原了原文,完美展现了全部意象,但却由于译文长词过多,用词过于复杂,降低了读者的阅读体验感。

(三)操作规范下的《牡丹亭》

在母体规范方面,《牡丹亭》的语言典雅精炼,包含了大量的隐喻双关等手法,也蕴藏着大量的中国古典文化知识,其文字极具表现力。因此,白之主要采用了直译、直译加注和直译加解释的方式以最大限度保持原文的内涵。前文已详细解释,在此不再赘述。文章拟从文本-语言规范对白译《牡丹亭》的操作规范进行探析。

谢天振教授指出,原文在外语和本族语转换过程中信息的失落、变形、增添、扩伸是必然的。[4]白之没有回避这一点,在处理原文中较难精准翻译的句子时,白之通常会调整语序,并对原文内容进行适当删减、增加甚至变化,以最大化地考虑目标读者的可接受性和理解能力,减少读者阅读时的阻碍。有时,白之也会采取意译的方式,以求把汤显祖语言中的神韵展示给西方读者。他的翻译虽然不一定有多么精准,却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这使他的译文被国际读者广泛接受。

例1 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Birch:High and low over the plastered walls.No place but spring time longings dance and fly.

该句描绘了一幅生机盎然的春日图景。对原文中“low and high”的原意,白之调整了表达语序,改为英文表达习惯使用的“high and low”,遵照了译语惯用的语言方式,而不是拘泥原文字词。“春心”在汉语中有双关之妙,既指看到美丽的景色产生的美好心情,又暗示主人公之间的春心萌动,情思绵绵。白之非常巧妙地用“spring time”展示了春日图景,体现了当下的季节;而“longings”则展现了杜丽娘的心理活动,对柳梦梅的浓浓思念。白之用“dance and fly”翻译“飞悬”一词,“dance”阐释“悬”,暗含了“春心涌动”的意义,形象地刻画了杜丽娘的心理活动。在本例的翻译中,译语读者的语言文化习惯受到了很大的重视,原文深层的文化内涵也得到了完美传达。[5]

例2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Bright the morn,lovely the scene,”listless and lost the heart—where is the garden“gay with joyous cries”?

这段是全文的高潮与精华所在,杜丽娘的痛苦不堪、惆怅难捱跃然纸上,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也曾引用此句,足以见其精妙。译者读到此处时,一定对主人公的忧愁与伤感感同身受。对母语是中文的读者来说,“奈何天”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之感,这也是直译难以描绘的。因此,白之采用了意译,对原文进行了删改与增补,翻译出了文字背后的情感而非仅仅文字本身。既给予读者想象空间,提高了阅读的趣味性,又使读者最大限度地体会到原文的韵味,仿佛身临其境。

五、结语

综上所述,白之极为重视译文的可接受性,在译作过程中,他对方式、技巧等方面的选择都是尽最大可能偏向译文读者,努力符合他们的思维方式,以达到激发阅读兴趣的效果。可以说,白之利用其先天的母语优势和扎实的汉语语言功底,在充分了解作品读者对象的基础上,向世界读者展现了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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