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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的传承与现代思想观念的建构
——吴周文散文论

2022-12-11孙德喜

新文学评论 2022年2期
关键词:儒家文化散文传统

孙德喜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一些往事。特别有些事情,虽然很细小,甚至没有多大的意义,但至今仍然深藏在我心里,自己觉得很难忘,想抹掉也难。”这是吴周文在《小鸟情》中的一段自白,表明了他散文创作的初衷。数十年驰骋于散文研究领域的吴周文自从退休以后,散文创作很快步入佳境。他的作品在《上海文学》《钟山》《传记文学》《作品》《雨花》《光明日报》《青春》《太湖》《大众文化》等全国各地的十多种报纸和刊物上频频亮相,从而横跨散文研究和散文创作两个领域。更令人欣喜的是,他的散文集《妈妈的孤独》最近由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于2020年9月推出。拜读了吴周文的散文,我最深切的感受就是,他的散文浸润着浓郁的传统文化,很大程度上体现着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同时还表现出对现代思想观念的建构。

吴周文的散文基本上通过对往事的追忆和叙述,给他的师长、朋友、亲人与乡亲画像。细细观察散文中的这些人物,我觉得这是传统文化视域中的人物群像。散文对于人物、事件、风景和现象的叙述和描写都会体现出作家的主体性,而这主体性又是在一定的文化语境中形成的,因而每一个主体都会表现出一定的文化色彩。虽然这些文化色彩可能是多重的、复杂的,但是其底色还是比较明显的。吴周文散文的底色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家文化,同时兼及道家文化,因而,文章中的人物的儒家文化精神被凸显出来。真诚、实在、谦逊、朴实、厚道、礼让、节俭……都是君子做派,这些是吴周文散文中诸多人物的共同特征。而这些方面基本上落实在道德层面,属于道德写作,文中的人物被推到了道德高台之上,供人仰望。《山高人为峰》和《不带走一片云——送别曾华鹏先生》二文中所描写的曾华鹏先生关爱学生,提携后学;既在学术上精进,又具有亲和力;既有长者的威严,又有孺子牛的精神。在作者的心目中,曾华鹏先生“清廉才能养仁,两袖清风方可厚德载物”,具有“君子人师之风范”,令人敬佩。钱谷融先生“在反反复复的批判之中,一直坚守自己的‘真理’,威武而不能屈,矢志而不改悔,这就是先生的风骨”(《清芬久远——记钱谷融先生》)。林非“随和、务实与质朴”(《林非师》),也具有儒家君子的风范,作者十分感佩于他的“使命意识”(《王兆胜友》)。潘旭澜先生“待人的平视与宽厚”“谦逊”“不摆一点架子”(《潘旭澜师》),既体现出儒雅风度,又显示出道家文化的味道。在《徐开垒师》中,徐开垒“一辈子诚挚处世,认真做事,低调做人,从来不炫耀自己”,而且吴周文以“忠厚长者”与“真挚厚道”两个关键词概括出徐开垒的人格风范,而这恰恰出自儒家文化中的道德范畴。吴周文笔下的许多人物也都具有这样的性格特征和精神特性:谭佛雏先生“诲人不倦,平等待人,绝不拿老师的架子”(《谭佛雏师》);孙龙父先生为人“宽厚”“淡泊名利”“为人谦和”(《孙龙父师》);钱谷融则是“谦和”“谦谦君子”,而且对作者“尊重有加,礼数有加,关爱有加”(《清芬久远——记钱谷融先生》);张泽民“永远保持严谨、谦逊与低调”(《张泽民师》);叶至诚“表现出仁义第一,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情怀”(《未能圆梦的作家——叶至诚速写》);杨羽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不苟言笑,是个很低调的文人”(《羽仪之舞》);丁帆“他不愿意别人多评论与反复宣传他,低调了又低调,这是君子的谦谦与谦谦的君子”(《丁帆老弟》);林道立“谦逊”“实诚”(《林道立老弟》);陈剑晖“永远写着厚道与真诚”“温柔敦厚”“《尚书·大禹谟》云:‘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恐怕正是剑晖的谦逊才成就了现在的陈剑晖”(《陈剑晖友》);吴伯箫“虽未见其人,却总感到他不拿‘官’架子、不摆‘散文家’的资格”(《心口被燃烧的感觉——我与前辈散文家的友谊》);在《艺术审美与文学表现的整合——评论王川的〈艺术地图〉》中,吴周文认为王川是个“很随和的谦谦君子”; 在《老扬师走出去的散文家——为张天弓〈布衣文钞〉作序》中,吴周文对张天弓作了这样的评价:“天弓天性豪爽、率直,有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气;他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的情感,借键盘敲出来。”接着作者对他的散文作了这样的论述:“作者以家国情怀与民本思想,‘干预’政治社会,触及国内外时弊的内容。除了触及时弊,天弓对社会生活中的假恶丑现象,也是疾恶如仇,严加抨击”。这里的张天弓很具有传统社会中士人的基本特征……这些人物大多数是教师,长期从事教书育人工作,堪称“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而且都德高望重,既感染着作者,也感染着读者。从这一点出发,对于这些人物的叙述,基本上采取的是仰视角度,叙述他们的优秀的道德品质和崇高的人格,是道德层面上的叙述,具有人格风范,成为后人学习的楷模。这样的叙述按照当前的导向来说,应该属于正能量叙述。正能量叙述可以充分发挥文学的教化功能,其本身也是儒家文化的具体体现。不过,这样的叙述对于叙述对象的局限可能看不到,或者忽略,或者不便叙述。在《林非师》中,吴周文非常赞赏林非给他所研究的每位作家写成2000余字的文章,并且这样评论这些文章“既是微型的作家论,又是具有个人见解、精致玲珑的小品文”。我没有读过林非先生的这些文章,不好武断地评论这些文章,但是可以根据学术研究的基本规律来看,在2000余字的篇幅要将一个作家讲透彻是非常困难的,既不能上升到理论层面展开论述,又不能对文本细读,通常情况下都只能泛泛而谈,无法深入研究。在《张泽民师》中,张泽民“就是一位激情洋溢的诗人,堪称‘扬师版’的闻一多”。张泽民先生确实是令人尊敬的老师,在扬州师范学院有很高的声誉,他的创作颇丰,并且具有一定的影响;但是将他与在国民党统治下敢于痛骂当局,具有强烈斗争精神的闻一多相提并论,评价显然太高了。在论及《学习马英九》时,吴周文大加赞赏张天弓的这篇文章,但是没有论述到该文缺乏对造成两岸如此巨大差异问题及其根源的深入思考。

吴周文散文中所写的这些师长和朋友,基本上出生于20世纪30~50年代。他们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文化启蒙和思想激荡,但是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哺育。特别是在1949年之后,五四新文化运动得到重新阐释,原有的启蒙精神受到了抑制,被注入的新的内涵是以现代话语包装的传统文化内质,因而生活在1949年之后的知识分子很大程度上在向传统文化回归——他们的文化底色基本上是儒家的,当然也夹杂着某些道家和佛家的因子。吴周文文章中所写的这些师长和朋友也都是笔者的师长,其中不少学者大师也是笔者所熟识并且受到教益的。笔者曾经聆听过曾华鹏先生的授课和教诲,丁帆先生曾经和许志英先生一道主持过笔者的硕士论文答辩,林道立先生和张王飞先生也与笔者有过多次交往,曹惠民先生笔者也曾见面交谈过,林非先生来扬师作讲座,笔者有幸目睹其尊容。还有秦牧、徐开垒、吴伯箫、潘旭澜、王兆胜和陈剑晖等先生,笔者虽然缘悭一面,但是拜读过他们的文章和著作。所以,在笔者的印象中,他们既是学问精深而且诲人不倦的老师,又是谦谦君子,体现着儒家文化的基本精神。吴周文写作时突出他们的儒家本色,既符合历史的真实,又是对他们人格精神的大力弘扬。

对于家人的叙述,在吴周文这里显然与描写先师和友人不同,突出的是亲情。在古代文学史上,亲情散文虽然也有,但不多,只是到了现代文学阶段才渐渐地多了起来。鲁迅和朱自清等人都写过不少亲情散文。在吴周文这里,人们可以读到《妈妈的孤独》《父亲的礼物》《坐骑与荷珠》《大哥》《大妹》《小妹》《牛子》《女儿与文学》《哑妹》等等,基本上是给每位亲人写一篇,从写父母亲到写爱人,从写哥哥、妹妹到写一对儿女。这些散文写得都非常感人。《妈妈的孤独》深入母亲的内心世界,写出母亲陷入了巨大的情感矛盾当中:一方面为儿子到扬州师范学院上大学而自豪,这也是她一直所盼望的;另一方面儿子离开家乡以后一直在遥远的扬州工作,回到老家看望她老人家很不容易,从而给她晚年带来了巨大的孤独。这也是现代社会许多父母亲遇到的两难问题。后来,儿子在扬州生育自己的子女,母亲从老家过来帮助带孙子孙女,但由于来到了陌生的环境进而陷入了“一个荒漠的孤岛”,因为她“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她的内心“本土情”将她拉向家乡。这篇散文与《父亲的礼物》一样,分明受到朱自清的《背影》的影响,写出了浓浓的母爱和父爱,而《父亲的礼物》可以说是当代版的《背影》,十分感人。然而就这些亲情文化的文化底色而言同样是传统文化中的儒家文化,同时也还包蕴着一定的现代文化。在《坐骑与荷珠》中,作为坐骑的永久牌自行车被人格化,同样被赋予了儒家化的人格。这辆坐骑“是那么的兢兢业业,是那么的任劳任怨,是那么的忠一不二,一直驮到它下岗的时候”,就像一个勤劳、忠诚而富有奉献精神,让人看到的是传统社会中士人形象。文章中的荷珠是作者的爱人,他们的坐骑虽然是由作者骑着,然而是由荷珠买的,而且还是她“用娇弱的肩膀扛”到长途汽车的车顶带到扬州来的。其中蕴含的爱情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毋庸讳言,文章很快由爱情转到了对坐骑儒家文化人格的颂扬上,作者一家子从这辆坐骑中得到了亲情的温馨与欢愉,同样也体现了儒家文化的血缘下的家庭和谐之美。

在自然山水游历与名胜古迹的造访中,吴周文以其敏锐的感知品读出了其中传统文化的丰富内涵。在镇江茅山的喜客泉,作者通过击掌与喜客泉展开了关于水的对话,体现出道家文化(《茅山行》)。对于镇江圌山的“箭洞”的英雄化的想象则具有儒家文化色彩(《圌山游》)。在《丹阳记》中,作者叙述了季子“三让王位”的故事,同样蕴涵着儒家文化。而这些自然山水与名胜古迹本来就浸润着中国传统文化,经吴周文这一感悟式的叙述和描写,更加突出。

生于1941年的吴周文,虽然出生于旧社会,但是生长在红旗下。他所出身的家庭是贫苦农民,而母亲则较早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母亲虽然接受了党的革命思想教育,然而和绝大多数农民出身的中共党员一样,传统文化依然流淌于其血液之中。作为普通农民的父亲同样一生浸润于传统文化之中。父母亲在生活的各个细节中都无声地影响着吴周文。当吴周文来到扬州师范学院读书并留校任教时,他又受到了曾华鹏、谭佛雏、孙龙父、张泽民等师长的言传身教以及在瘦西湖畔的校园里许多老师的教诲,耳濡目染,使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传统文化深入骨髓之中。即使在十年“文革”的浩劫中,所谓的“孔孟之道”受到了政治批判,传统文化遭到了巨大的冲击,然而扎根于吴周文心目中的传统文化可能一度受到抑制,但是一直潜沉于他的思想意识之中,也没有消失。祸国殃民的“四人帮”垮台以后,吴周文恢复了他的学术研究,他从研究杨朔的散文入手,对中国现当代的散文大家的作品展开了深入的研究,撰写了关于朱自清、巴金、秦牧、吴伯箫、刘白羽、林非、丁帆等人散文的论文论著,学术上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其中,对朱自清的研究最为深入,他与林道立和张王飞合作撰写并出版了专著《朱自清散文艺术论》。通过精深的研究,吴周文与林道立、张王飞深入到朱自清的精神世界,触摸到研究对象的灵魂。通过研究,吴周文认为:“我重读《荷塘月色》,是在儒家人格修炼的意义上重新发现朱自清散文风格铸成。而且也几乎是同时,我在朱自清对儒家诗教的研究中发现了他对‘温柔敦厚’诗教传统的继承,一种执拗的继承。”(《未完成的“格式塔”审美——几位散文大家的发现与感悟》,《东吴学术》2016年第3期)在《先生“风骨”的敬仰与褒扬——评论丁帆的〈先生素描〉》(《文艺报》2019年2月27日)中,吴周文论述了丁帆散文中对于先生们的“风骨”描写,认为这些先生的“风骨”“在精神上传承着‘士人’的道德操行”。同时,他还指出:“中国传统文化将历史上的先哲大儒,定位为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担当者与传承者,将文人的‘风骨’,定位为民族之魂的文化符号,这是当下重建文化自信根本中的根本。”在《请饮一杯温馨的酒——评论王慧骐的散文近作》)(《扬州文学》2008年第1期)中,吴周文对王慧骐的散文作了这样的评论:“写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的生活,写芸芸众生的人性与人情,写自己仁爱信义的温柔敦厚,这是近几年王慧骐散文题材的价值取向,也是他温情主义的文学表达。”在学术研究中,吴周文既为研究对象中氤氲着的传统所感染,又在自觉地接纳传统文化的过程中将其化为自己的血肉和精神航标。这不仅引导着吴周文的散文创作,而且规范着他现实生活中的行为。2013年年初,曾华鹏先生不幸病逝,吴周文在其追悼会上“第一个以‘老’学生的身份跪地磕头”(《不带走一片云彩——送别曾华鹏先生》)。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朱自清随同夫人陈竹隐来到其在成都的姐姐家跪拜其先祖牌位的举动,两者都表现出传统儒家文化的人伦关系和文化情怀。在做人方面,吴周文非常赞赏苏州大学教授王尧的一句话:“一个人不能放大自己,缩小世界。”(《王尧老弟》)这种做人的准则很具有道家文化的意味。

吴周文在传承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在建构现代思想观念。十年“文革”结束以后,吴周文的学术研究渐入佳境。此时,学术界对于文学的研究不仅逐步摆脱政治的纠缠和控制,回归文学本体,而且迎来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精神的回归。吴周文在对现代散文家及其作品的研究中,找到了以蒙田、培根和卢梭等为代表的西方散文给五四作家提供的精神源头,梳理并论述了五四作家散文中蕴涵的现代思想观念,比如个人的发现、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等思想意识。正是在学术研究中,吴周文得到了现代思想和文化精神的滋润和哺育,从而为他在散文写作中建构现代思想观念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朱自清在他的散文集《背影·序》中提出了“意在表现自己”的散文创作美学原则。这是对五四之前中国散文“文以载道”创作原则的反拨。吴周文不仅高度认同朱自清的这一散文创作的美学原则,而且以其指导自己的散文创作,在散文中既写出自己的个人情感,对师长的敬重,对朋友的珍爱,还有对家人的亲情,又写出自己的个性,还对自己的某些欠妥行为表示歉疚,也就是说他在散文中写出了真实而诚挚的自我,表现出自我的真实情感。《娅妹》与《孙桥村遗梦》以悲悯的情怀写出了农村女子对于爱情的渴望与追求,深入批判了扼杀爱情的社会现实。“我的舒侯大姐,从此淡出了底层干部的圈子,不再担任队长之类的什么干部,再也用不着做军嫂的什么典型。她与那个才侯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孙桥村遗梦》)这或许就是郁达夫所说的“现在的人才晓得为自我而存在了”(《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体现了现代社会的人格,也是作者对“活出自己”思想意识的礼赞。

其次,吴周文在散文中表现出现代人的批判精神。批判精神是现代知识分子的最重要品质之一,出于公平、正义和良知,知识分子必须对历史展开反思,对社会现实中存在的各种问题展开反思。20世纪50~70年代,极左思潮肆虐,曾华鹏和范伯群由于都是贾植芳的学生,受到了胡风案的间接牵连,吴周文在叙述他们的人生苦难时对这段历史进行了反思。在《未能圆梦的作家——叶至诚速写》中,吴周文愤慨地叙述了叶至诚所遇到的残酷的现实:他所写的剧本“必须接受‘领导’并接受‘领导们’的意见,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七嘴八舌,各有各的指示或者意见,弄得你一头雾水,相左的‘指令’让你莫衷一是。总之,你得去忍受这种苦不堪言的游戏,去忍受反反复复按‘指示’修改得没完没了。他当机器人也就罢了,但他却是当一个极不自由的机器人。机器人所接受的指令绝对是唯一信号,可他接受的是多面的、错乱的、反复的、无休止的‘指令’。所以,这种境遇的烦恼与痛苦,还不如去忍受陈椿年坐牢的那种不自由,也不如去忍受高晓声当农民干活时那种头脑简单的劳苦”。 这里虽然没有抨击性的语言,却道出了那个时代的荒唐,也是对现实的有力的否定。其批判的锋芒隐藏于字里行间。在《孙桥村的遗梦》中,吴周文对于造成舒侯等人悲剧的叙述中同样写出了现实的冰冷与残酷,同样也具有批判的锋芒。

对于自由的肯定与赞颂构成了吴周文现代思想观念的一个重要方面。秦牧曾经说过:“当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里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会员是文艺干部,他们不创作,专管作家,管作家的意识形态。”(《秦牧家作客》)吴周文对秦牧的这个意见非常赞赏。秦牧的这番话显然是对作协现状非常不满,其根源就在于那些“文艺干部”严厉地管制着作家们的意识形态,因而剥夺了作家们的思想自由和创作自由。所以,秦牧的不满说出了吴周文心里想说的话,根本在于对自由的追求。在秦牧家用餐时,吴周文深切地感受到,东道主对客人自由的尊重,使作客的他的“自我心性不受任何约制与压迫的自由彰显”。在阅读秦牧的散文时,吴周文认为:“在秦牧的散文里,立意是自由的,没有刻意的构思;章法是自由的,随着他与读者的‘聊天’,无拘无束,是控制下的放纵;抒情是自由的,随着记叙的展开,通过他画龙点睛的议论,而融情于理;絮语是自由的,他用明豁畅达又不乏清丽的语言表述,做到无不达之隐的自由。‘言志’,是源于一种文学创作的自由心态。”(《未完成的“格式塔”审美——几位散文大家的发现与感悟》)吴周文从秦牧的散文阅读中体会到最深的就是自由,从而形成了他可贵的自由意识。对于丁帆的散文创作,吴周文觉得:“在丁帆,信手码字,手由心来,什么范式、什么陈规、什么戒律等,都规约不了他。极度的随意与太多的自由,便成为其‘素描’文体最显著的特征。”(《先生“风骨”的敬仰与褒扬——评论丁帆的〈先生素描〉》),突出了丁帆散文写作进入了自由境界。在《羽仪之舞》中,吴周文指出:“作家与异性的交往,甚至在合乎伦理道德的前提下产生爱情,是应该提倡而不是反对。”(《羽仪之舞》)这显然是对束缚人爱情自由的封建礼教的反叛。

追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也是现代思想观念的重要方面。汪曾祺曾经撰文《多年父子成兄弟》,是说父子相处不必也不应“父父子子”,而应该像朋友一样无拘无束。吴周文在《潘旭澜师》中则由汪曾祺的名言延伸出了“多年师生成兄弟”,就是说在师生相处中,老师不要摆出“师道尊严”的架势,学生也不需要在老师面前毕恭毕敬,双方都应该放松,自由自在地交往,形成现代型的人际关系——人格平等和相互尊重。或许正是这种平等的精神,吴周文的散文采取了谈话风的写作姿态,摒弃了过去散文中盛行的教师和保姆的角色,以平等的态度对待读者,就好像是与读者展开推心置腹的聊天,因而他的散文语言朴实,娓娓道来,十分亲切。

中国传统文化凝聚着中华民族祖先智慧,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对于当下的人们建立精神家园仍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对于当前的文学创作同样也具有一定的借鉴作用。吴周文的散文创作对于传统文化的传承给我们的散文创作树立了标杆,既让我们看到了传统文化中许多仍然闪耀着光芒的质素,又让我们认清了传统文化中的某些局限和糟粕。与此同时,对于现代思想观念的建构在当代文学创作中仍然是一个非常重要而急迫的问题。我们的文学只有赋予现代思想观念才能使之区别于传统的古代文学,具有现代性和当代性,在这方面,吴周文的散文创作所显示出的经验同样可以成为作家们构建自己的现代思想观念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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