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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性·红楼遗梦与改革书写
——读刘晓刚《那条割裂生命的河》

2022-12-11咸立强

新文学评论 2022年2期
关键词:贾宝玉王国红楼梦

咸立强

现在距“觉醒年代”已有百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已过七十年,改革开放已有四十余年。孔安国说:“三十年曰世。”以世代观过去百年国人经历的三个最为重要的时间节点,由近及远,可分成一世、二世、三世。世不必恰好三十年,稍有不足或有余,也不妨视为一世。2012年元旦,刘晓刚动笔写《那条割裂生命的河》,时值改革开放三十四年,我以为作家在那个时间点开始创作四卷本一百万字长篇小说《那条割裂生命的河》,是有意于反思那刚刚过去的一世,也就是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社会,起码,这也应该是小说创作的主要意图之一。小说第四卷,贾建军回忆自己的人生,慨叹真正的变化就在三十年前。作家谈到这部小说的创作时说:“三十年来的中国,是我所见的,依靠欲望驱动发展的国家。”①他所思考所写的,便是这三十年的中国,就是这一世。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的编者们在前言中特别指出,三十年是个时间概念,也包含着一个现代性的概念。从世代的角度看刘晓刚的长篇小说《那条割裂生命的河》,我觉得这里也需要从两个方面给予理解:既存在一个时间的概念,也存在一个世代的观念。所谓世代的观念,与现代性观念不同,乃是深深地植根于中国的文化传统的一种观念。《论语·子路》篇中,孔子说:“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②宋代的周密在《癸辛杂识别集·必世后仁》中解读这句话说:“盖言天下大乱,人失其性,凶恶不可告诏。三十年后,此辈老死殆尽,后生可教而渐成美俗也。”代际更替、世而后仁,我觉得这些才是世代观念的核心。

小说着力刻画的王国全、王民、陈荣德、温向前、贾红等一批改革开放风云中顺势而起的年轻一代,在三十年的时间里人失其性,皆不得善终,小说的开头和结尾,以详尽的笔触叙此辈之横死。三十年,此辈横死(从人的精神的角度,他们的横死其实也可视为另一种老死),这与宋朝周密对“世而后仁”的解读颇相符。小说第一卷,史东风交代王国全要完成国资委交代的增收15亿的任务,单看小说这个章节,会觉得国资委真是不体谅企业的难处,只是一味地向企业索取。如果对照小说第四卷王国全转移到美国的惊天资产,就会觉得国资委设置的增收任务简直就是毛毛雨;再看看跑去欧洲为史东风打理更让人吃惊的巨额资产的温向前,就能明白小说中这些大人物真正的苦恼从来都不是为国为民。《那条割裂生命的河》中,我觉得王国全着实是第一能干的人,这能干指的不是收受贿赂、捞钱自肥,而是真的有才干,是帅才,可也正是这样的人成了亡国权(王国全)之人。小说没有将王国全写成十恶不赦之徒,神仙人物李混田欣赏王国全,仅此一点,就保证了王国全在浊世中超绝一般人。王国全是改革开放以来个人飞黄腾达故事的典型代表,以及物欲横流中的人性迷失,还有死亡面前人性微光的闪现,我将其视为“世而后仁”的别样叙述。

周密对“世而后仁”的解释最后的一句:“后生可教而渐成美俗也。”“后生”如何理解?周密的原意如何暂且不论,单以小说《那条割裂生命的河》所叙故事而言,给人的感觉却是只见前辙,不见后生。王国全接到增收15亿的任务之后,小说这样描写他的心理活动:“‘文化大革命’一去不复返了,但经济大革命却应运而生。对!经济大革命!一样的波澜壮阔,一样的地覆天翻,一样的阶级斗争,一样的易筋伐髓。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一样,一样的价值观的粉碎和道德底线的破裂。”③改革之后是一世,改革之前是一世,前后相继的两世,有可教者,这些可教者却都在与“渐成美俗”相反的道路上狂奔不已。王国全的儿子横死、陈荣德的儿子横死,温向前、贾红等无子,作家的这种安排就是在宣告无可教者。连后生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可教不可教?小说的叙述中实含有“世而后未必仁”的苍凉底色。

瓦特在《小说的兴起》中说:“自文艺复兴以来,一种用个人经验取代集体的传统作为现实的最权威的仲裁者的趋势也在日益增长,这种转变似乎构成了小说兴起的总体文化背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④用个人的经验作为现实的最权威的仲裁者,我认为这是现代小说最可宝贵的精神传统。个人经验的可贵之处,不是成为集体的传统的传声筒,而是以自身作为“现实的最权威的仲裁者”。将《那条割裂生命的河》视为改革开放的反思之作,强调个人经验作为“现实的最权威的仲裁”,并不是说这四卷本的长篇小说就如实地全面地反映了改革开放。毕竟,谈到现实,就不得不追问何为现实?谁之现实?任何声称全面如实地反映了现实生活的说法都会让人产生怀疑。在我的阅读感觉中,刘晓刚也没有全面地反映改革开放的意思。小说中出现的大人物是史东风,给人的感觉似乎权势滔天,却只是一个国企老总而已,要听命于国资委,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权势更像黑社会,与《沉重的翅膀》《抉择》《省委书记》等小说中权力高层间的斗争大不同。此外,也缺少对普通工人的叙述。缺少并不是说没有,小说中也有普通矿工,但是给人的感觉与小说《抉择》中的纺织厂职工差不多,他们的出现都是为了更好地叙述权力层的斗争。小说作者提出了“核心现实”的概念,就《那条割裂生命的河》而言,我认为作者表现出了一种真正的现实,也很有力量,但若要将小说中的真实冠之以“核心现实”,未免与曾经的现实主义本质论相似,实质上是将现实狭隘化了。当一个作家认为现实 /存在有某一种核心 /本质时,他就会去追求对这种核心或本质的表现,且常常以为只有自己叙述的才是真正的核心现实或本质,结果反而削弱了自己表现社会现实的力量。整体而言,我认为这部小说所叙述的社会现实就是个人经验的现实,或者说这也正是生命之河被割裂的一种表现或象征。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也是现实,而且是影响至为深远的社会现实。

强调小说所叙述的是个人化的社会现实,并不就贬损了小说本身的价值和意义,《红楼梦》开篇就将故事发生的背景放在了大荒山无稽崖,并没有让人觉得削弱了小说的现实性。提到《红楼梦》,就不能不说《那条割裂生命的河》里弥漫着的《红楼梦》因素。我认为《那条割裂生命的河》应是当代小说创作中最直白地致敬《红楼梦》的作品:小说中最有权势的四个人物,与《红楼梦》中的四大家族的姓氏相同,亦有姓名完全相同者;至于小说中人物姓名的谐音双关、豪富之家的低调奢华,更是比比皆是。《那条割裂生命的河》表层写的是《金瓶梅》里欲望无度的粗鄙世界,底子里又有《红楼梦》的荒原意识。

陈晓明、杨剑龙都认为小说的结尾能让读者联想到《红楼梦》。陈晓明说:“小说最后,主角纷纷退场,也有一场大雪降落,不过这并不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是寓含新的可能性的。”⑤天降大雪,主角退场,这是《那条割裂生命的河》和《红楼梦》的相似点。仅有这一点还不能够证明两者间存在影响关系。《那条割裂生命的河》里弥漫着的《红楼梦》因素,除了结尾之外,尚有许多,如第四卷《自序》谈林黛玉和贾宝玉的聚散观,然后说自己的写作就包含在“聚散”两个字里。就小说结尾而言,我觉得刘晓刚也很可能有意于表现“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且在这方面的表现比《红楼梦》还要悲观一些。毕竟,《红楼梦》让林黛玉等理想化了的人物干干净净地死去,这也是小说人物理想化的一种手段。《那条割裂生命的河》中稍近于理想的人物吴玉真,却是一个杀人犯。“吴玉真杀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冰清玉洁的吴玉真是一个杀人犯,双手鲜血,满脸欢笑。”也就是说,刘晓刚看到了一个社会让人心寒的地方不仅仅是理想人物的难以生存,还在于它不让你干干净净地死去,而是让你也在无奈或无意中变成凶手,从而和那些真正害人的人一样变成了罪人。小说可能蕴含着对于人和社会的某种理想与希望,但不会是小说中的人物,哪怕是吴玉真。“谁都不干净。没有人干净。这个世上本没有干净。”⑥这是王国全的想法,而王国全是世上最爱吴玉真的人,他做出的这个判断,也就意味着人的自我审判。凡是活着的人,迟早都会被扭曲,本来干净的,终会变得不干净。欲洁何曾洁,在某种程度上,吴玉真便是《红楼梦》中的妙玉。吴玉真,无欲方能真,让人觉得无欲无求的吴玉真,毕竟还是有所欲,于是心头总含着一丝凄凉,总能感受到生命的萧瑟和肃杀,终究也还是避不开悲剧的宿命。

没有无共同性的个人经验史。表现改革三十年、四十年的作品多有,着意描写近几十年中国社会的变革时,必然叙述改革,改革是当下作家们的共同经验。对于许多当代作家来说,《红楼梦》也是共同经验,这一点直接以各种形式表现在他们的小说创作中。当代作家们的《红楼梦》阅读经验与改革体验及其小说创作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讨论话题。与《家》《金锁记》《京华烟云》《废都》《秦腔》《北鸢》《天香》等小说相比,《那条割裂生命的河》在系统地学习《红楼梦》方面毫不逊色。《红楼梦》中的人物名字多用谐音双关,如贾政贾敬合起来谐音“假正经”,贾府四姐妹元春、迎春、惜春、探春合起来谐音“原应叹息”。文学创作中的这种谐音双关,并非《红楼梦》独创,但我觉得《那条割裂生命的河》中人物的命名,应是受到了《红楼梦》的影响,小说中的人名如贾云、贾廉,直接让人联想到贾芸、贾琏。同名同姓在中国社会里经常见,但是小说与小说之间却不常见,后人创作时都会避开经典作品中的人名,如有重叠,往往不是偶然,而是刻意为之——简单地说,便是以相同或相似的名字,使之产生互文关系。就《那条割裂生命的河》中人名的谐音双关来说,我暂揣摩如下:王国全(亡国权)、王民(亡 /妄民)、贾红(假红)、吴艳霞(无眼瞎)、吴玉真(无欲真)、贾恭理(公理)、贾爱道、李混田(离魂天 /离恨天)。一个煤矿企业的负责人,姓名为何谐音“亡国权”?盖因贾家湾大大小小的汉奸,名义上的主子虽然是日本人、美国人,但是背靠的都是王国全,没有王国全的扶持,就没有小说里描写的所谓大汉奸、二汉奸。此外,小说中一度叱咤风云有势力的人物,就姓氏而言,史、王、贾、薛,与《红楼梦》四大家族直接对应,姓氏都没有变化,不像《废都》里的庄、汪、龚、阮四大家,起码姓氏有了不同。《红楼梦》中有贾宝玉(假宝玉)真石头,《那条割裂生命的河》就有贾石头(假石头),真石头尚可补青天,至不济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假石头既不是真宝玉,也不能用来盖房子,垫桌脚都不配,只能是社会的弃物。

李混田面对王国全总是要做狮子吼,欲让王国全醒悟,这也很像《红楼梦》中的僧道渡化甄士隐与贾宝玉。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刘晓刚就让陈荣妙觉得女人都是苦水泡大的,不泡苦水就永远长不大。史东风、王国全、李混田、王民这些重要人物对《红楼梦》都很熟悉。一起喝酒时,《红楼梦》里的典故信手拈来,一首《寄生草》反复被提起。对于《红楼梦》里的这首《寄生草》,向来为专家学者们所注意,见仁见智。在我看来,最知《寄生草》的,当属薛宝钗,贾宝玉所知不过皮毛,当贾宝玉从《寄生草》悟道的时候,知贾宝玉的是薛宝钗,不过薛宝钗不会在这方面和贾宝玉成为知音,因为贾宝玉过的是兴冲冲的生活,他的悟道也是兴头式的,倒是薛宝钗似乎看透了假作真时真亦假。于是,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林黛玉是如何看《寄生草》的,她在这方面是不是贾宝玉的知音?其实,三人之中,悟道最差的便是贾宝玉,但最后出家了的偏偏是贾宝玉。《红楼梦》里出现的《寄生草》,并非想要以偈语的方式警醒世人,而是自身成为叙事的一环。小说是叙事的艺术,变成了观念说教就让人讨厌了。《那条割裂生命的河》中谈论《寄生草》的几个人,不知作者自己将其当成了薛宝钗、贾宝玉、林黛玉中的哪一种类型,抑或哪一种都不是,只是为了表现欲望无度的末世里多少也有人在悟道?

薛家薛秋爽、薛东寒看了《红楼梦》后交流过喜欢不喜欢贾宝玉的问题,两个人的妹妹嫁人后和自己的公公乱伦,焦大痛骂的“爬灰”事件也出现了。贾爱道称王国全是“水晶心肝玻璃人”,王国全马上冷笑道:“你知道水晶心肝玻璃人是说谁呢?是《红楼梦》里讽刺王熙凤的话,你也敢拿来揶揄我?”⑦李混田开导王国全时,问对方知不知道薛宝钗说给贾宝玉的戏文,那首最妙的《寄生草》。《那条割裂生命的河》四卷,最后一卷与《红楼梦》直接相关的信息最多,除了作家在不同创作时间里受《红楼梦》的影响有所变化之外,应该与作家准备结束小说叙述的想法有关,即给小说一个《红楼梦》式的结尾,也就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在陈荣妙的想象里,她一个人从一个荒原走向另一个荒原,拉着吴玉真的手,也还是从一个荒原走向另一个荒原。我从这里看不到有什么希望的因子存在,除非我们将另外一个荒原看成希望所在。

《那条割裂生命的河》是《红楼梦》影响当代小说创作的又一例证,这种影响究竟有多大,这个问题暂且不予讨论,在这里我想指出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即刘晓刚在小说中通过对《红楼梦》因素的互文本的编织,寄寓了他对改革以来中国社会的思考,而不是简单地致敬《红楼梦》。四卷本百万字的《那条割裂生命的河》,许多地方的叙述都显得直白,叙述者总是迫不及待地要将他的思考表达出来,使得文本少了含蓄蕴藉之美。但是这种直白的叙述方式,其实是吻合小说所叙述的那个层面的社会现实的。这就像贾爱道拍马屁,想要说一点高雅的话,结果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含蓄蕴藉那种高雅的审美,在小说中似乎只有到了王国全、史东风、李混田那个层面才会真正懂得,而他们也都熟知《红楼梦》。渗透在小说里的《红楼梦》因素,构成了小说的另一个层面的底色,隐隐约约,难以琢磨,却又的确存在,且含蓄蕴藉,韵味无穷。

《红楼梦》的主题,向来众说纷纭,但谁都不能否认里面有色即是空的思想。看破红尘,荣华富贵到头来究竟还是一场空,《那条割裂生命的河》四卷展开的改革画卷,又何尝不是如此?史东风、王国全等,改革开放前过的都是吃糠咽菜的生活,改革开放后的生活越来越奢华,比《红楼梦》里任何人物的生活都奢侈。毕竟,《红楼梦》里的贾府早已日渐没落,而《那条割裂生命的河》里的这些人,却像朝阳,即便是在上升的过程中自己死了,也照样能留下难以想象的财富。如何难以想象,刘晓刚在小说中用了一个很奇怪的表述:“她从未想到王国全留给吴玉真的信托基金会有那么多钱,多得能买下《独立宣言》。”《独立宣言》卖吗?卖的话又能值多少钱?我想,刘晓刚写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卖不卖的问题,也没有估算过《独立宣言》值多少钱,但他就那么写了,我们读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别扭。多得令人难以想象的钱,让这些人在世间享尽荣华富贵。结果如何呢?有些人像李混田说的那样,无论你如何做狮子吼,都无法唤醒在繁华世界里享受的人,只有极少的人能像贾宝玉那样醒悟。若将《那条割裂生命的河》里展现的改革视为一世,这一世恍然便是黄粱一梦,也是红楼一梦。这一世里没有“仁”,若说“世而后仁”,这仁注定不会在人物此世所生活的空间里出现。安田修三和吉米都要来到中国,方才有心内的一丝安宁;吴玉真在美国的凯悦酒店里,才安心地做她水晶似的美梦。世界化的结果,并没有将世界拉平,此心安处永在彼岸。不仅如此,更糟糕的可能是出现了功能化的分层现象,即某些地方成为浓烟滚滚的工厂区,某些地方却成为乐园。乐园也有两种,就像小说第二卷中王国全安排吴玉真去美国,心中想到的便是奥兰多有一个迪士尼乐园,孩子们都喜欢;至于他自己,却将贾家湾看成自己的乐园,“一个小土堆里的小村子变身为黑色巨兽,双目放电,口喷烈火。他抓紧巨兽的尾巴,于颠簸之中直上云霄”。他觉得要去美国的孩子和决定待在贾家湾的自己“命中注定是两个世界的生灵”⑧。这里的两个世界,合世与界为一,既是不同的世,也是不同的界。这里面或许含有新的希望,但这希望自然也含着绝望。“世而后仁”或许会有,但小说的叙述却引进了空间问题,我觉得作家的用意不是在叙述世界化全球化的问题,而是意在彰显世与界的错位,错位也就意味着“世而后仁”在此在世界的不可能。

世与界的错位,也就意味着世代在事实上的断裂,这断裂我以为也就是生命的河的断裂。《那条割裂生命的河》每一卷的封面都画着一群小蝌蚪从下向上游,只是颜色不同。封面画里的小蝌蚪并不多,只有十二条,但封面画的处理很有技巧,给人画面之外绵延不断的感觉。小说第二卷采用的是黑色封面,白色的小蝌蚪远看像是缀在夜空中的星星。这些星星似的小蝌蚪,就是精子。精子向上游的画面,形象化了小说标题的后半部分:生命的河。生命的河便是向上的河。亿万精子,在生命的河中努力向前、向上,没有例外,也不允许例外。这里有生命的壮观,也有生存与阉割的焦虑。毕竟,能够游过这条河,攀上天梯,抵达子宫的,只有一个。残酷是生命的河的底色,生命的诞生则是这条河孕育的奇迹。小说扉页上引用了孔子的话,“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百川入海,有些还能以水蒸气等形式回来,精子却不可能。王国全在儿子死后看到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于是,我们奋力向前划,逆流而上的小舟,不停倒退,进入过去。”这个结语触动了他,小舟可以倒退,精子却不允许倒退,倒退就意味着死亡。在残酷中自有一种生命的奢侈。这样的残酷性无损于生命的河,反而可能会提高生命之河的质量,割裂的焦虑来自精子数量的减少,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小说封面上寥寥可数的几条精子,若是河中没了精子,甚或没有了那条河,生命的世代也就结束了。

注释:

①刘晓刚:《自序》,《那条割裂生命的河》第3卷,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1页。

②程树德撰:《论语集释》(下),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048页。

③刘晓刚:《那条割裂生命的河》第1卷,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292页。

④伊恩·P.瓦特著,高原、董红钧译:《小说的兴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年版,第7页。

⑤陈晓明:《生命若只如河流——读刘晓刚的小说》,https://xhpfmapi.zhongguowangshi.com/vh512/share/9435751?channel=weixin,访问时间2021年9月10日。

⑥刘晓刚:《那条割裂生命的河》第4卷,中国环球文化出版社2019年版,第28页。

⑦刘晓刚:《那条割裂生命的河》第4卷,中国环球文化出版社2019年版,第17页。

⑧刘晓刚:《那条割裂生命的河》第2卷,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1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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