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性命相托，我必全力以赴

温忠辉 普洱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

8 岁的小召召许下了他的最后一个生日愿望，他说：“叔叔阿姨，希望我的病可以治好。”闻言，正在陪他过生日的母亲和神经外科的护士们无不偷偷地抹起了眼泪，铁骨铮铮的外科男医生们也都湿了眼眶。

初见小召召是在今年的4月，他在母亲的陪伴下来到我们神经外科就诊，他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头疼已经折磨小召召一个多月了，在当地医院检查时，医生发现他的脑袋里长了一个东西，随即让家人带他到上级医院求诊。虽然长时间被剧烈头痛和呕吐折磨，但小召召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不哭不闹，依然是一个听话、有礼貌的孩子。

经检查，小召召的脑部左侧岛叶功能区上长了一个巨大肿瘤，周围水肿明显，肿瘤的血供非常丰富，肿瘤本身和脑组织没有边界。更糟糕的是，肿瘤里面包裹了3 支大血管，这些血管供应了肢体活动的功能区。恶性肿瘤的进展往往非常迅速，能够在短时间内造成患者的功能区损伤，形成脑疝，引起生命危险。“必须抓紧时间安排手术，并严格控制手术时间和出血，保护神经和血管！”手术之前，神经外科李强峰副主任和科室其他医生经过研究，为小召召制订了详细的手术计划，确保手术能够顺利进行。

手术当天，小召召很配合地剃光了头发，安安静静地走进了手术室。手术开始前，他小声地问李主任：“手术会成功的，对吗？”“一定会的！”李主任坚定地回答他。

不出所料，小召召脑内的肿瘤血供非常丰富，肿瘤和血管也粘连比较严重。但在医护人员熟练、有序的配合下，李主任顺利将小召召脑部的这个“炸弹”全部切除。手术之后，小召召很快就清醒过来，手脚活动也完全正常，没有出现手术并发症。小召召拥有这个年纪孩子不该有的坚强。虽然他很害怕术后的换药、拆线，但依旧努力配合着医生和护士，忍住疼痛，不哭也不闹。

肿瘤已经切除干净，大脑的功能也全部保留住了，这本应该是个完美的结局，但生活在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露出狰狞的面目。

“原发性中枢神经系统肉瘤”是个拗口的病名，是一种颅内极少见的肿瘤，但却是颅内恶性程度最高的肿瘤。这就意味着，小召召的肿瘤随时可能复发，年仅8 岁的他必须要接受放化疗，他未来的时间也将按月来计算。在小召召出院的时候，我正在做手术，没想到小召召竟手写了一封表示感谢的信给我，让我大为感动，并将这封信好好地珍藏了起来。

再次见到小召召，是他出院后的两个月。和之前预料的一样，虽然进行了大剂量的化疗，但肿瘤还是很快复发了，而且这次的情况比上次更糟糕，肿瘤已经长满了小半个脑袋，已经突破硬膜和颅骨长到了头皮上，颅内高压让小召召已经接近昏迷，也无法进食任何东西。

“肿瘤恶性程度太高，复发太快，放化疗不敏感，再次手术也许只能延长1—2 个月的生存时间，没有太大的意义……”虽然很不忍开口，但我只能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小召召的妈妈。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早就知道了是这样的结局，但是结局真正来临的时候，总还是那样猝不及防。还记得那天小召召母亲眼睛里的不舍和坚韧，她说：“跑了那么多地方，查了那么多资料，对要发生的事情我们心里早就有数了，很多医生都告诉我们手术风险太大，叫我们不要再做手术了，但是小孩儿再过一个多月就到8 岁生日了，我们真的不舍得，想陪他再走一段路，想让他快快乐乐地过完生日，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如果把第一次手术难度比作攀登泰山，那二次手术难度不异于爬上珠穆朗玛峰。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手术的风险，那个词肯定是“凌厉”。麻醉医师、器械护士、手术医师、助手医师像严密磨合的齿轮，巨大的紧迫感充斥在每一个医护人员的心头。所幸，在各位医护人员的精心配合下，手术后的小召召安全返回普通病房，并且肢体活动、语言功能、定向力、记忆力全部正常，没有出现任何手术并发症。虽然历经艰辛，但在肿瘤再次复发之前，小召召又可以继续陪在他的家人和母亲身边了。

小召召恢复得非常快，没有了肿瘤的压迫，他的神志清醒了，头也不痛了。经过两次手术的相处，小召召已然和每一个医生和护士处成了朋友。手术后的第4 天开始，他在每天查房开始前，都要先跑到办公室和医生们打个招呼，说句“早上好”，并把他喜欢的小玩具都一一送给了神经外科的医生。每个医生都收到了他的小玩具，几乎每一个医生都喜欢上了这个坚强、勇敢的小家伙。

小召召问得最多的问题都和吃有关，“我可以吃螃蟹吗？”“我可以吃月饼吗？”“我可以吃辣条吗？”……不需要输液的时候，他的母亲就领着他出去逛逛，吃一些爱吃的零食，买一些喜欢的玩具。那几周，幸福又回到了这对可怜的母子脸上。

我们神经外科多次组织院内多学科会诊讨论，也与昆明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昆明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云南省肿瘤医院、福建医科大学附属协和医院、上海华山医院等医院多次进行线上讨论，但这类疾病实属罕见病，目前的现代医学却是无能为力，只能静待奇迹的发生。

可奇迹终究没有发生，在手术之后的第4 周，小召召头皮上的肿瘤变大了，又过了2周，他脑子里的肿瘤再次复发。

也许在医院的漫漫长夜里，这位坚强的妈妈已经无数次地说服了自己，所以她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她说，要把孩子带回家，带到疼爱他的姥爷身边，带到生他养他的家乡，带到他的小伙伴身边，带到他熟悉的空气和土地上去；她说，跑了那么多医院，只有你们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做第二次手术。这段时间，看到了所有医生和护士都是发自真心地想帮助她们，她真的非常感动和感激。

在出院回家前一天，孩子的妈妈找到我，说要签订器官捐献意向书，希望她的孩子能以另外一种形式生存下去，希望这些善意可以帮助到其他的父母。人类面对疾病的痛苦她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希望能在最后捐献孩子的遗体，希望可以推进医学的进步，让人类对这个疾病的研究更进一步。相信终有一天，人类可以战胜疾病，让患病孩子的父母不用在承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

在出院回家的前一天，正好是小召召的8 岁生日，神经外科的医生和护士自发地为小召召庆祝生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早就把小召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纵然在治疗上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提供帮助，但至少还能给他这个大家庭的温暖。他们给他送上了蛋糕和一个大号的“奥特曼”玩具，这个奥特曼玩具是我特意给他买的。那天，小召召知道自己要回去了，开心不已，他对我说：“如果你是我家人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陪我回去，我就不会害怕了。”小召召在我们的期盼中许下了自己的生日愿望，他说：“希望我的病可以治好，希望我可以快快长大。”李主任摸了摸他的头说：“肯定会的。”

在治疗效果不佳时，在面对不可战胜的疾病时，医生除了要面对变幻莫测的病情，有时还要面对来自家属的质疑，承受家属对疾病折磨的迁怒。我们神经外科团队一直刻苦打磨自己的医术，纵使是罕见病，也找到了当前最规范的治疗方式；纵使面对极高难度的手术，我们也没有退缩，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孩子渡过难关。我们用善意和努力温暖了小召召和他的家人，他的妈妈也在最后用善意回报了我们。在体会到现代医学的局限之后，这位伟大的母亲愿意献出最大的善意来帮助其他患病孩子，来推进现代医学的发展。

以刻苦换真心，以奋斗换真心，以真心换真心，你以生死相托，我必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