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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剥夺感研究工具的效度探讨

2022-12-01

关键词:劣势范式研究者

杨 东 倪 萍

(西南大学 心理学部,重庆 400715)

相对剥夺感是个体或所在群体认为相对于一个相关的参照系统而言自身处于劣势地位的判断,这种感知到的劣势被认为是不应得的,进而引发不公平感、怨恨和愤怒[1]。这一概念是目前学界研究相对剥夺感时被广泛认同和使用的概念,该概念涵盖了相对剥夺感的四个要素:参照群体、社会比较、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首先,参照群体(reference group)是指个体或所在群体在社会比较时所选择的参考框架,用于确定个体或所在群体在社会意义上某一方面的相对位置,帮助个体或所在群体完善自我评价[2],参照群体的选择将影响个体的自我评价进而影响个体或所在群体的相对剥夺感水平。其次,社会比较是将自己的处境和地位与他人进行比较的过程,这一过程包括认知、情感和行为等不同的成分,社会比较的维度具有多样性,包括能力、观点、身体健康状况等任何可以比较的维度[3]。一些研究者认为主观经济地位能很好地反映个体对个人相对劣势的认知[4],且经济地位的比较是成年人社会生活中最常用的比较维度,因而主观经济地位成为研究者们探究相对剥夺感时最常选择的社会比较维度。第三,认知评价也称为相对剥夺感的认知成分,包括两阶重要成分:一阶成分为感知劣势,即与他人进行社会比较后评价自身或所在群体处于劣势地位;二阶成分为评价劣势不应得,即评价自身或所在群体的劣势地位不应得、不公平[1]。最后,情感反应也称为相对剥夺感的情感成分,主要是指由于评价劣势地位不应得而产生的不公平感、怨恨、愤怒等[1]。

关于相对剥夺感的认知成分和情感成分,有一个重要的概念需要进行区分,即相对剥夺。相对剥夺(也称为相对劣势)是个体或所在群体与参照群体进行社会比较后感知到自己处于劣势的状态;而相对剥夺感则是个体或个体所在群体感知劣势且评价劣势不应得进而引发的不公平感、怨恨和愤怒[1]。简单来说,相对剥夺是一种感知劣势的状态,而相对剥夺感则是评价劣势后引发消极情感的主观心理感受。现有部分研究在测量相对剥夺感时仅停留在社会比较和感知劣势(认知评价一阶成分)这两个过程,而缺乏对劣势应得性得评价(认知评价二阶成分)及由此产生的情感反应的测量[5],此类测量只是测量了相对剥夺而非相对剥夺感。

据此,本文总结出相对剥夺感的概念要素模型(见图1),这些要素是相对剥夺感研究的重要基础,在相对剥夺感的产生过程中,感知劣势且评价劣势不应得是相对剥夺感产生的核心过程。

图1 相对剥夺感概念要素模型

明确相对剥夺感概念中的要素是开发相对剥夺感研究工具的基础,也是评估相对剥夺感研究工具信效度的依据,进一步而言,在相对剥夺感的研究中明确上述问题对于把握相对剥夺感的深层次心理机制、与其他变量之间的关系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综上所述,本文将基于相对剥夺感研究的四个要素,从相对剥夺感的实证研究工具入手,探讨相对剥夺感现有研究工具中存在的问题以及未来可能的解决途径。

一、相对剥夺感的实证研究工具一∶社会调查数据库

(一) 使用不同社会调查数据库研究相对剥夺感

社会调查数据库是研究者探讨相对剥夺感相关问题的重要研究工具,研究者通常选用数据库中某一两个相关问题的结果来评估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而这些用来评估相对剥夺感的问题大多与自我感知的经济状况相关。

国内研究方面,CGSS(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是研究者们考察相对剥夺感时一个重要的数据来源,研究者们选用其中的某一两个问题及其数据进行加工分析[6][7]。在题项的选取上,主要通过主观经济地位感知的结果来表示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水平,其中,有研究选取“与同龄人相比、与三年前的自己相比,您本人的社会经济地位如何”两个问题来评估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进一步明确了社会比较的对象,在横向比较的基础上加入纵向比较的评估[8]。此外,还有研究者挖掘了一些其他数据库中的资源来探究相对剥夺感,使用了2011年和2014年中国健康长寿纵向调查(CLHLS)中主观经济地位评分相关的数据来探究相对剥夺感[4]。与上述研究者们大多采用主观经济状况评估相关的问题来评估相对剥夺感不同,Jin在其2016年的研究中使用2012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LDS)中13204人的数据研究中国农民工的相对剥夺感和主观幸福感,在“主观经济地位”问题的基础上,还添加了“公平感”相关的问题来评估农民工的相对剥夺感[9],在此类研究中对相对剥夺感的操作性定义进行了一定创新,在感知劣势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了相对剥夺感的情感反应,但仍然缺乏认知评价二阶成分(评价劣势不应得)的测量。

国外研究者们使用的数据库则大多依托于本国国情而各有不同,如2009 年Swiss Household Panel wave[10]、ADD Health[11]、德国社会经济小组的调查数据[12]、欧洲晴雨表Eurbarometer[13]、埃塞俄比亚农业增长计划[14],这些研究者在使用数据库中的数据研究相对剥夺感问题时大多也选用与主观经济状况评估相关的问题。此外,有研究者根据情境需求,使用其他指标,如有研究选用美国意见研究中心35000名青年的数据,在教育背景下研究相对剥夺感时采用学业成绩的排名作为比较维度[15],但该研究也只涉及社会比较维度,缺乏学生的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的测量结果。

(二) 使用社会调查数据库研究相对剥夺感的问题探讨

使用现有社会调查数据库作为相对剥夺感的研究工具测量相对剥夺感时选取的题目数量相对较少,大多选取1—2个问题作为相对剥夺感的指标,这可能反映了一个内在的问题,即现有研究中选取的测量题目可能没有完全涵盖相对剥夺感概念中的要素。

首先,关于参照群体。现有社会调查数据库中用于评估研究对象相对剥夺感的问题普遍弱化了参照群体这一要素,大多使用“与同龄人相比”“与别人相比”等比较笼统的表述。值得注意的是,参照系统的选择是个体进行社会比较的重要因素,直接影响个体的相对剥夺感水平。不同人群在进行社会比较时所选择的参照群体不同,直接影响到其社会比较的结果。有研究者在实验中要求被试评估自身的社会阶层时操纵其所选择的参照群体,结果发现参照群体的选择显著影响了其主观社会经济地位[16];还有研究发现,亲戚、同学和小范围的同事是城市居民的显著参照群体,而邻居是农村居民的重要参照群体[17],个体在产生相对剥夺感的过程中选取的参照群体具有地缘接近性特征。因此,在考察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时,进一步明确不同人群的具体参照群体具有理论和实践的必要性。

其次,关于社会比较的维度。使用现有社会调查数据库研究相对剥夺感问题时,大多使用主观经济地位的感知作为社会比较的维度,维度相对单一。尽管评估主观经济地位相对容易和简便,且有研究指出,较低的社会经济地位对相对剥夺有显著的预测作用[18],但社会比较的维度因个体的比较需求而具有多样性,可以是智力、收入、吸引力、健康等任何维度[19],因此,将社会比较的维度局限在主观经济地位的评估可能不利于结果之间的比较,也不利于反映研究对象相对剥夺感的真实情况。

第三,关于相对剥夺感中的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使用现有社会调查数据库研究相对剥夺感时最突出的问题是,此类研究中[6-8][10-14]大多只测量了相对剥夺感的认知评价一阶成分(感知劣势),使用研究对象对自身情况和相对标准之间主观上感知到的差异大小来表示相对剥夺感,缺少认知评价的二阶成分(评价劣势不应得)和情感反应的测量。追溯相对剥夺感的定义发现,社会比较后仅仅感知到自身的劣势地位并不足以表明其受到了相对剥夺感,个体还需要评价这样的劣势地位是不应得的,预期的应得性被打破是相对剥夺感产生的核心[20-23]。此外,关于相对剥夺的情感成分,众多研究相对剥夺感的学者都曾指出,愤怒和怨恨是相对剥夺感的基本情感相关因素[24]。因此,选取的测评题目仅涉及认知评价的一阶成分(感知劣势)可能无法准确反映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从相对剥夺和相对剥夺感的概念来看,现有调查法中的测量工具或题目大多仅考察了社会比较后的认知评价一阶成分即感知劣势,缺乏认知评价的二阶成分和情感反应测量,这类测量只是反映了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水平,而非个体或群体的相对剥夺感。

使用现有社会调查数据库研究相对剥夺感相关内容涉及的范围主要涵盖了相对剥夺感的现状分析,与研究对象主观幸福感、满意度、健康状况等。然而,使用现有社会调查数据库探究相对剥夺感相关问题的研究,普遍存在的问题是测量相对剥夺感时概念要素缺失,所测量的相对剥夺感指标可能并不能准确反映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水平,因此,此类研究对相对剥夺感与其他变量的关系解释和研究结果之间的比较都需要更为谨慎。未来的研究中,如果选择使用现有社会调查数据库作为开展相对剥夺感相关研究的工具时,首先需要明确所选择的测评题目是否完全反映了相对剥夺感的四个概念要素,包括参照群体、社会比较、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如果现有数据库中没有足够的题目用于完整评估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在选择此类工具探究相对剥夺感时则可以考虑探索一些新的途径,如开发相对剥夺感研究的社会调查数据库,更换其他数据库或研究相对剥夺问题而非相对剥夺感。

二、相对剥夺感的实证研究工具二∶相对剥夺感相关量表

在相对剥夺感的研究进程中,研究者们开发出了一些标准化的量表来测量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这些量表成为研究者探究相对剥夺感问题的主要工具。

(一)自我锚定量表

Cantril在1965年曾开发出自我锚定量表(Self-Anchoring Striving Scale,SASS),要求研究对象就经济地位、社会地位、工作环境以及政治地位等方面对自己的情况进行评分,评分等级从1到10,等级越高代表个体的生活状况越好。该量表包含两个分量表,分别为个体相对剥夺感量表(参照对象为内群体成员)和群体相对剥感夺量表(参照对象为外群体成员)[25]。相比其他相对剥夺感测量量表,该量表的优势在于区分了个体相对剥夺感和群体相对剥夺感,在分量表中明确了参照对象且社会比较的维度相对广泛,因此成为部分研究者测量相对剥夺感的首选工具[26][27]。然而,该量表也存在一个重大的问题,仅测量了社会比较后认知评价的一阶成分(即感知劣势),没有测量认知评价的二阶成分(评价劣势不应得)以及情感反应的内容。

(二)成人相对剥夺感量表

Callan等2008年在研究中开发了成人相对剥夺感量表(Personal Relative Deprivation Scale,PRDS),共4个题目,在社会比较的基础上,该量表评估了认知和情感两个维度的内容,随后在2011年的研究中对该量表进行了修订,添加了一道题目(下文第5题),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78,共包含五个问题:1.将自己所拥有的与他人相比,我感觉到自己被剥夺了;2.与他人相比,我认为我处于优势地位;3.当我看到别人很富有时,我感到很愤怒;4.当我将自己拥有的与他人相比,我意识到自己很富有;5.与其他相似个体相比,我对自己所拥有的不满意[28]。Callan 等人开发的2008年版本和2011年版本的个人相对剥夺感量表在后来的研究中均被广泛使用,Mishra 和Carleton于2015年在其研究中使用了2008版本的PRDS[29],而后来的一众研究者在研究中则选用了2011版本的PRDS进行测量[30-33]。由于该量表的开发背景是在个体水平预测其赌博行为相关的变量,因此该量表仅测量了个体水平的相对剥夺感,没有涉及群体水平的相对剥夺感。此外,PRDS的一大优势在于,测量内容涵盖了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两个重要成分,题目“5”中的“满意度”测评通常是“应得性或公平性评价”的重要表现内容,但测量题目中社会比较的维度(如“富有”“拥有的”)和参照群体(“他人”)相对抽象,可能不利于测量结果的解释和比较。

(三)其他量表

除上述量表外,研究者们也开发了一些其他类型的相对剥夺感量表加以使用。Schmitt和Maes在测量“东德人”和“西德人”的相对剥夺感时仅测量了认知成分的一阶成分(感知劣势),要求被试从住房、环境、工作、人际关系和未来前景五个方面对自己的相对剥夺感水平进行评分[34]。Wickham等在研究中指出,童年逆境会影响晚年的心理机能和身体健康,但发现当时缺乏一种适当的、可追溯性的童年相对剥夺的衡量方法,因此对来自利物浦大学、利物浦希望大学和东伦敦大学的683名学生进行了抽样调查,开发了儿童感知不平等量表(Perceived Inequality in Childhood Scale,PICS),该量表分为两个部分:与儿童同龄人相比的客观和感知剥夺体验,在主观感知差异的基础上,还考察了儿童的客观剥夺状态,但该量表并未就认知评价的二阶成分(评价劣势不应得)和情感成分进行测量[35]。Chae 和Kim于2004年开发的相对剥夺感量表则聚焦于教育领域,该量表包含9个项目(如:“看到同龄人似乎有更好的教育背景是令人不愉快的”),采用李克特5点评分,得分越高表明相对剥夺感程度越高[36]。

国内研究者马皑编制的相对剥夺感量表测量个体在与相应的参照群体的比较过程中产生了一种对两者之差异的主观感受,该问卷一共包括4个项目(如:“我总是觉得别人拥有应该属于我的东西”),分数越高代表相对剥夺感越强烈[37];田云龙等人在该量表的基础上以中学生为对象编制了适用于普通青少年的相对剥夺感量表,考察了青少年同伴关系、家庭经济条件、学习成绩、兴趣发展机会、零花钱水平五个方面的不利地位所导致的认知评价一阶成分和情感反应水平[38]。熊猛则将研究对象聚焦于流动儿童,编制了流动儿童相对剥夺感量表,包括个体—群体、认知—情感4个维度[39], 该量表在流动儿童的相对剥夺感研究领域被广泛应用。

(四)相对剥夺感量表的问题探讨

相对剥夺感相关量表是探究相对剥夺感的重要工具,除了量表施测的操作便利性和研究中样本量的优势外,从相对剥夺感的概念模型来看,相对剥夺感相关的量表本身也具备一定的优势。

首先,关于社会比较的维度,大多数相对剥夺感量表都明确了社会比较的维度,如自我锚定量表中的经济地位、社会地位、工作环境等维度[25],青少年相对剥夺感量表中的同伴关系、家庭经济条件、学习成绩等维度[38]。社会比较的维度因个体的比较需求而具有多样性,可以是智力、收入、吸引力、健康等任何维度[19],因此,在相对剥夺感相关的量表中明确并扩展社会比较的维度,有利于准确把握研究对象的比较需求,进而明确其相对剥夺感的社会比较维度来源。

其次,相对剥夺感有个体相对剥夺感和群体相对剥夺感之分,区别在于二者分别来源于人际比较和群际比较所产生的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19]。现有相对剥夺感的研究在群体水平上的探讨相对较少,更多地关注个人水平的相对剥夺感,但在群际态度、行为等方面的预测与联系方面,群体相对剥夺感具有较强的解释力,如群体相对剥夺感对外群体偏见与贬损、群体间的歧视、反移民政策等的影响等[40][41]。因此,在研究工具中对相对剥夺感进行个体相对剥夺感和群体相对剥夺感的区分有其必要性,一些研究者在相对剥夺感测量工具的开发上关注了这个问题,在相对剥夺感的量表中明确了群体相对剥夺感和个体相对剥夺感的测量[39]。

第三,关于相对剥夺感中的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尽管早期的一些量表只测量了相对剥夺感认知评价的一阶成分(感知劣势)[34],但近年来的一些研究者在开发相对剥夺感相关量表时关注了相对剥夺感的认知成分和情感成分的测量。其中,Callan等2008年开发的成人相对剥夺感量表(PRDS)中的题目较为完整地反映了相对剥夺感概念模型的四大要素,包含参照群体、社会比较、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且认知评价同时包含了一阶成分(感知劣势)和二阶成分(评价劣势不应得),因此PRDS成为研究者们探索相对剥夺感问题时最广为使用的工具[28]。

然而,作为相对剥夺感研究中最重要的工具,现有相对剥夺感的相关量表也存在一些问题。首先,参照群体的选择直接影响到其社会比较的结果,进而影响其体验到的相对剥夺感水平,但现有相对剥夺感量表中的题目对参照群体的区分还不够明确,量表中使用的参照群体大多表述为“他人”“别人”等比较笼统的词语,不利于把握研究对象社会比较的具体对象。其次,关于认知评价和情感反应,大部分量表的测评题目虽然考虑了认知成分和情感成分的测量,但在认知成分这一要素上大多只涉及了认知评价的一阶成分(感知劣势),较少涉及认知评价的二阶成分(评价劣势不应得)[36]。仅仅感知到劣势并不一定能产生相对剥夺感,个体还需要评价这样的劣势是不应得的,才会产生相应的情感反应,如不公平感、怨恨、愤怒等,进而体验到相对剥夺感,因此,在量表中将认知评价的二阶成分(评价劣势不应得)进行具体化的测量有助于准确把握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

基于样本量和操作的优势,使用相对剥夺感相关量表开展研究时主要采用调查法,而使用调查法探究相对剥夺感相关的内容涉及的范围较为广泛,涵盖了相对剥夺感的成因分析、对个体认知、情绪、行为及心理健康方面的影响等。然而,如前所述,作为相对剥夺感研究的重要工具,相对剥夺感相关量表大多存在的一个共性问题即量表中反映的相对剥夺感概念要素有一定缺失或不甚明确,因此,在对相对剥夺感与其他变量的关系解释和研究结果之间的比较方面需要更为谨慎。

三、相对剥夺感的实证研究工具三∶相对剥夺感的诱发范式

部分研究者使用实验法探究相对剥夺感问题,以期进一步探究相对剥夺感与相关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实验法研究相对剥夺感时大多将其作为诱发条件,关注诱发相对剥夺感后被试的认知、情绪、行为等变化,虚假反馈范式、分配不均范式及其他情境的诱发范式是现有研究中较常用的相对剥夺感诱发范式。

(一)虚假反馈范式

虚假反馈范式是相对剥夺感实验研究中使用较为广泛的诱发范式,Callan等在研究中通过反馈给被试虚假的相对可支配收入指数(Comparative Discretionary Income Index,CDI)高低来诱发个体相对剥夺感[42]。该范式开发之初,被试收到虚假的相对可支配收入指数后,研究者采用问卷评估了被试对自身当前可自由支配收入水平的满意度,以及与同专业的其他同学相比自身当前的可自由支配收入水平是否应得和公平,结果发现实验组和控制组在满意度、应得性、公平性上的评估结果差异显著,即该范式成功操纵了被试的相对剥夺感。在此基础上,有研究者使用相对剥夺感量表(PRDS)验证了该诱发范式的有效性[43];其后,张利杰在其研究中进一步发现,使用CDI虚假反馈法这一范式,相对剥夺感的诱发至少可以持续60分钟[44]。对个人经济收入地位的反馈是研究者在实验中诱发被试相对剥夺感时较常使用的条件,除个人可收入支配指数外,Kosec等在其研究中通过操纵家庭经济收入在所在村庄的等级反馈进行诱发[45]。

(二)分配不均范式

Halevy等的实验中,将被试随机分到黄色组或者绿色组,在正式实验之前,绿色组会收到5美元,黄色组只收到1美元,每个被试都清楚这种支付方案,且这部分费用属于参加实验应得费用的额外费用,以此来诱发黄色组被试的相对剥夺感[46]。Moscatelli等在其研究中通过操纵被试获得的任务奖励来诱发相对剥夺感。控制组和实验组均需要完成一组实验任务,任务完成后告知被试其成绩与另一组相似,其中相对剥夺组被告知尽管成绩与另一组相似,但由于经费不足,另一组得到6欧元的奖励,他们只能得到1 欧元的奖励;控制组则被告知成绩相同,奖励也相同[40]。

(三)其他情境诱发相对剥夺感

Kim等在研究中为被试创设了一个职场相关的情境,实验要求被试想象自己是一家大型管理咨询公司的高级销售主管,拥有经济学硕士学位,在这家公司工作3年,与客户建立了良好的工作关系,偶然间看到公司许多员工的薪水清单[47]。实验通过操纵清单中同事的薪资和资历3(资历:较低,相似,较高)× 3(工资:较差,相似,较好)来操纵被试的不同的感受。对实验组和控制组进行不同的操控后,研究者评估了被试对自己工资的满意度、公平感、怨恨感等问题,这些都是相对剥夺感产生的核心要素,结果发现两组被试在上述变量上的评分差异显著,即该范式成功诱发了被试的相对剥夺感。这一实验范式不再局限于被试的经济收入来操纵相对剥夺感,而是创设了职场相关的情境,实验中给出的信息更多,范式的生态效度也更高。

(四)相对剥夺感的诱发范式问题探讨

采用相对剥夺感的诱发范式作为研究相对剥夺感问题的研究工具具有一个重要的优势,即在操纵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时,被试的参照群体是明确的,如CDI个人可收入支配指数虚假反馈范式中的“和你经济水平差不多的同学”“同村的其他人”等,Halevy奖励分配不均范式中一起参与实验的实验组与对照组[46],Kim等的职场情境范式包括不同条件下的同事,明确的参照对象将有利于研究结果的比较[47]。

然而,现有的相对剥夺感诱发范式在探究相对剥夺感时也存在一些局限。首先,实验范式诱发相对剥夺感时选择的社会比较维度大多为经济相关的维度,操纵的维度比较明确,也相对单一。对经济条件的操控是现有相对剥夺感诱发范式的重要途径, 这可能是由于对经济相关条件的操纵相对简便,容易量化,如个人收入可支配水平等级的反馈、薪资的比较、收获的报酬等,主观上的认知评价过程可以被客观的指标(如收入的差异、等级的高低等)加以验证。另一方面,一项元分析的结果表明,相比其他社会比较维度,基于经济的比较维度所产生的相对剥夺感和行为、认知、情感等结果之间的关系会更强[1],这可能也是研究者们大多选择操控经济相关条件来诱发相对剥夺感的重要原因。但是,个体进行社会比较的需求会依据情境的不同而选择不同的比较维度,这些比较的维度可以是包括智力、收入、吸引力、健康等在内的任何维度[19],因此,仅仅采用经济条件相关的操控来诱发个体的相对剥夺感可能不足以满足个体多维度社会比较的需求,从而导致研究的生态效度不高的问题。未来的研究中开发不同情境下的相对剥夺感诱发范式的研究意义重大。

其次,在研究内容方面,使用相对剥夺感的诱发范式探究相对剥夺感相关问题时,研究者们诱发被试的相对剥夺感后,大多聚焦于其对被试行为变化的影响,如Kim等关注相对剥夺感对被试消费偏好的影响[31],Callan和Keshavarz探讨了相对剥夺感的诱发对被试赌博冲动的影响[33],Greitemeyer 和Sagioglou关注诱发相对剥夺感后被试攻击行为的变化[18],而Sim等则探究了相对剥夺感的诱发对肥胖被试食物选择和摄入的影响[32]。然而,相对剥夺感作为一种重要的心理感受,包括社会比较后感知劣势且评价劣势不应得而产生消极情感反应的重要过程,这一复杂的心理过程所产生的相对剥夺感给被试带来的影响绝不仅是行为上的改变,同样涉及认知、情感等方面的变化。张利杰开创性地探讨了相对剥夺感对个体认知能力的影响,在研究中使用CDI虚假反馈法诱发被试的相对剥夺感,探究其对女性个体认知控制能力的影响及其心理机制,该研究为进一步了解相对剥夺感的认知和心理机制提供了实证证据[44]。除相对剥夺感对个体的行为、认知的影响外,现有研究中使用实验法直接探究相对剥夺感对个体情绪情感影响的研究还相对较少,仅有少部分研究者使用CDI个人可支配指数虚假反馈法诱发研究对象的相对剥夺感后探讨了其对被试识别他人情绪能力的影响[16]。

总的来说,未来的研究在使用实验法探究相对剥夺感问题时,首先可以考虑开发的基于不同条件操纵的相对剥夺感诱发范式,以满足研究对象依据不同情境而产生的多种社会比较维度需求,进一步提升研究的生态效度;另一方面,未来的研究采用实验法诱发相对剥夺感后还可以进一步挖掘其对研究对象认知、情绪、身心健康状况等的影响,充分发挥实验法的优势,进一步明确相对剥夺感和不同结果变量之间的关系。

四、未来展望

基于相对剥夺感概念的要素,前文对现有研究中主要使用的几类相对剥夺感实证研究工具的利弊进行了简单的探讨,未来在评估相对剥夺感研究工具的信效度及开发新的研究工具时明确概念中的要素、加入不同视角、结合多种研究工具对其进行探究将是解决现有研究方法局限性的突破方向。

首先,相对剥夺感是个体或所在群体感知到劣势且评价其为不应得所产生的一种主观感受,这种主观感受是否反映了真实的客观劣势状态或还需要进一步明确。有研究指出,青少年对自身的经济贫困进行评估时倾向于进行不利的上行社会比较[1],而这种由于参照群体选择的不当所导致的相对剥夺感可能是虚高的,不一定能反映研究对象的客观劣势状态,不利于个体对自身情况的恰当评估,进而导致各类身心健康和问题行为。对于这一问题,一些研究对此提供了解决思路:纳入客观劣势的指标对主观相对剥夺感的准确性加以补充和修正。Wickham等开发了儿童感知不平等量表(PICS),该量表评估了儿童与同龄人相比的客观剥夺指数和感知剥夺感,客观评估项目包括居住地点、过度拥挤(卧室数量与家庭人数之比)、得到的福利和父母的职业等客观上存在的差异[35];而感知剥夺感项目则要求儿童评价,“与你的学校和邻居的其他人相比,你如何评价你与父母共度的时间、收到的礼物等情况”,使用客观差异和主观感知的剥夺感相结合来评估儿童的相对剥夺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儿童报告的主观相对剥夺感的客观性。此外,有研究还加入了亲近他人(如家庭中一起生活的长辈)的评价对研究对象报告的相对剥夺感加以补充[5]。因此,未来在开发相对剥夺感的研究工具时,可以考虑加入客观劣势指数及亲近他人评价的评估加以补充,以便评估个体自我感知的相对剥夺感是否虚高,这也为干预个体过高的相对剥夺感提供了思路,即通过客观相对剥夺指数对其可能过高的主观相对剥夺感加以修正,通过选择更合适的参照群体等方式帮助研究对象更客观地评估自己的“相对劣势”。

其次,一些前沿的研究工具如认知神经科学的工具,包括事件相关电位(ERP)、脑电图(EEG)等的使用对理解相对剥夺感相关的内部认知神经机制有其独特的优势,而现有相对剥夺感的研究却较少涉及上述工具的使用及其神经机制的探索。在实验法中,研究者诱发相对剥夺感后主要探讨了其对研究对象外在的行为、情绪等方面的影响,大多使用问卷评估被试的认知成分和情感成分用以评估实验范式的有效性,直接的内部认知过程探讨还相对较少涉及,而相对剥夺感产生所涉及的认知过程主要是感知劣势且评价劣势不应得,这些重要的认知过程依赖于大脑神经机制的支持,因此,使用上述研究工具探究相对剥夺感的微观认知神经机制具有重要意义。现有研究中,仅有部分研究者在使用CDI虚假反馈法诱发被试的相对剥夺感,创新地使用EEG考察被试的相对剥夺感对其视觉工作记忆中过滤能力的影响,研究中使用对侧延迟活动(CDA)的振幅来反映过滤能力,结果发现相对剥夺感可能导致个体难以过滤掉相关威胁信息[48]。总体而言,使用这类工具进行相对剥夺感的实证研究还相对较少,但此类研究对于把握相对剥夺感的认知神经机制、完善相对剥夺感的理论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也是未来进行相对剥夺感前沿研究的方向。

未来在使用认知神经科学的工具探索相对剥夺感的内部认知神经机制时,可以考虑从“公平感”入手。相对剥夺感的定义明确指出,个体或所在群体选择参照群体进行社会比较后感知到自身处于劣势地位且评价劣势不应得,这会导致不公平感、怨恨、愤怒等情绪情感,因此,公平感是相对剥夺感的核心情感。此外,众多研究也曾指出,“公平感”“公正信念”是个体产生相对剥夺感的重要心理因素[49][50]。现有的一些研究揭示了公平感相关的神经机制,一项使用最后通牒博弈游戏(the Ultimatum Game)的社会神经科学研究结果表明,来自他人的不公平提议会激活个体的双侧前脑岛和前扣带皮层(ACC)[51],这两个区域都与疼痛或痛苦以及愤怒和不信任等负面情绪状态有关[52],而相对剥夺感的产生会引发个体的愤怒、怨恨等情绪;在使用脑电图(EEG)的研究中,不公平的提议(相对于公平的提议)会唤起更大的、负极性的事件相关电位(ERP)成分[53]。此类研究结果揭示了“公平感”相关的脑区活动变化情况,为今后探索相对剥夺感对其神经机制变化的影响提供了一定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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