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基础、困境和策略

王会莉

（河南省职业技术教育教学研究室，河南 郑州 450002）

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稳步发展职业本科教育，高标准建设职业本科学校和专业”。[1]在此之前的2019年，国务院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首次提出要“开展本科职业教育试点”，引起理论界和职业院校的极大关注。从试点到稳步发展，意味着要依托院校实体开展具体的职业本科人才培养实践，这也是对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中提出的“完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实质性的、有针对性的一个有力回应。从2019年教育部公布全国首批15所本科职业教育试点院校名单，正式启动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工作，到如今全国职业教育本科院校达到32所，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已经完成试点进入稳步发展阶段。

一、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发展的意义

随着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步伐的加快、信息化技术深入推进，“互联网+”的新经济形态重塑了职业的内涵与形式。生产方式与工作组织模式的变化导致单一的高精尖人才和纯粹的技能型人才已无法满足新型经济发展模式的需要，而介于两者之间的复合型技术技能人才成为人力资源市场的新需求。在这样的背景下，原有的中等职业教育和专科层次职业教育培养的人才已无法胜任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变化和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成为新时代背景下推动产业转型升级、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选择。

（一）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是产业转型升级的客观需要

当前，我国经济处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期，面对国际严峻复杂的形势和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冲击，国家审时度势提出“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2]新发展格局构建的着力点就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和加快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紧紧扭住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条主线，切实提高劳动者素质，推动人力资本创新。同时，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方兴未艾，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制造业深度融合，正在引发影响深远的产业变革，形成新的生产方式、产业形态、商业模式和经济增长点。[3]高等教育层次结构通过提高人力资本来适应、满足经济结构的升级与发展，并且为高等教育各层次结构规模扩张拉动内需，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倒逼了经济增长。[4]当前我国技术技能人才紧缺造成的人才供给结构失衡已成为制约我国产业发展和企业竞争力提升的重要瓶颈。目前，我国普通本科承担的是学术人才培养，高等职业教育承担的是高技能人才培养，技术人才的培养在我国相对不足，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缺位造成我国技术人才储备不足。

（二）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是推进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完善的必然要求

“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5]2019年，在国家层面以国务院正式文件的形式确立了职业教育的类型教育地位。职业教育曾经在我国最高层次是专科层次，技术技能人才若想接受高一层级的教育，则必须转到普通教育去，而上升的通道和渠道又非常有限，只有“专升本”，而且招生计划比例很小，只有极少部分人才能实现升学。同时，由于普通本科层次教育属于普通教育，课程内容和授课方式都偏学术和理论，与职业教育完全属于不同类型的教育模式，造成专升本的学生“水土不服”，培养效益低下。既然职业教育是国家政策认可的一种类型教育，就有义务为接受初等和中等职业教育的学生提供进一步上升的、完整的职业生涯成长通道。因此，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既有利于强化职业教育的类型教育地位，又有利于完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

（三）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是推动高等教育结构优化的重要途径

据统计，2020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54.4%，[6]我国已完全进入高等教育大众化阶段。当前，随着高等教育需求的不断扩大，高等教育的招生规模大与高校毕业生就业难并存，造成了我国高等教育的结构性矛盾。长期以来，我国高等教育尽管有学术教育、工程教育、技术教育和技能教育之分，但工程教育、技术教育长期以来都以招收普通高中毕业生为主，招生考试制度采用普通教育的模式。因此，我国高等教育总体上是一种单一化的结构。当前，要解决高校毕业生结构性矛盾，推动高等院校毕业生高质量就业，必须调整高等教育结构，转变学术教育的单一结构，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

二、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现实基础

（一）法律有空间

《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专章对职业教育体系进行了部署，明确提出：“高等职业学校教育是高等教育的重要部分，由专科、本科层次的职业高等学校和其他普通高等学校实施”。[7]早在1996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就对职业教育的初、中、高层次以及实施机构做出了明确规定，“高等职业学校教育根据需要和条件由高等职业学校实施，或者由普通高等学校实施。”[8]由于时代发展的需要，当时的职业教育还不是类型教育，该法律没有明确提出本科层次及以上职业教育，但已经提出高等职业学校教育的概念。国务院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以国家法规的形式赋予职业教育类型教育地位，使职业教育成为与普通教育并行的另一个独立的教育类型，为发展本科层次高等职业教育奠定了法理和逻辑基础。[9]

（二）实践有基础

我国最早的高等职业教育本科层次办学可以追溯到2003年，青岛科技大学职业技术学院招收对口高职生源，[10]同济大学高等技术学院招收普通本科生，培养本科层次的技术应用性人才，[11]山东省教育厅启动了普通本科院校举办高职本科教育的试点，首批有7所试点单位。2006年国家示范性高职院校建设项目启动以后，开办高职本科教育的呼声日益高涨。2014年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首次以官方文件的形式提出“探索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之后全国多个省市先后开展了构建现代职教体系的探索，对高职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办学进行了不同类型的试点，形成了不同的办学模式：如高职院校和本科院校的“联办”“合办”、本科院校的“独办”“中本贯通”等，以上办学经验为稳步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奠定了实践基础。

三、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面临的困境

（一）缺乏系统的顶层设计

尽管国家已经启动了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试点，但相关的顶层设计和宏观制度政策仍然不足，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究竟应该如何发展还没有一个整体系统的设计和规划。2011年初，教育部对内部司局职能进行调整，高职高专处和继续教育处从高等教育司划入了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高职高专尤其是高等职业教育由高教序列调整归口至职业教育序列。自此，中高职在教育行政最高部门实现了统一管理。但自2010年开始的职业教育本科探索和2014年开始的地方本科转型应用技术类型大学以来，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至今都仍归口高教口管理。管理思维的差异和惯性难免造成职业教育“普教化”倾向，使职业大学办学难脱普通本科学术教育模式的窠臼。

（二）缺乏明确的角色定位

当前，一些高等学校定位不清，热衷于层次提升或更名，盲目增设学科专业，办学特色弱化，同质化倾向明显。[12]《教育部关于“十三五”时期高等学校设置工作的意见》中提出：“以人才培养定位为基础，我国高等教育总体上可分为研究型、应用型和职业技能型三大类型”，并对每种类型教育的培养目标进行了明确，研究型高校以培养学术型人才为旨归，学位分为学士、硕士和博士；应用型高校以培养技术应用型人才为目标，授予学位涵盖学士和硕士；职业技能型高校以专科层次职业教育为主，主要培养在生产、管理、服务一线的技能型人才。从世界范围来看，虽然各个国家或地区对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培养的人才类型并没有完全一致的定位，但较为一致的观点都认为其培养的人才是介于学术型人才和技能型人才之间的一种人才类型。[13]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目标还不明确，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在整个教育体系中、在职业教育体系中的角色定位还不明晰。由于定位不清，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就会被作为接收普通本科院校招生淘汰的学生的途径，而未被视为与中等职业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衔接的教育类型。

（三）缺乏清晰的发展路径

对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发展目标当前还没有统一认识，由此容易导致课程体系和教学模式普教化。教育类型的质的规定性主要体现在不同的培养目标及其相应的培养过程（即课程体系）。[14]如果要使本科职业教育作为完全意义上的职业教育，则要能够与中等职业教育和专科层次的职业教育实现衔接。首先是课程如何衔接的问题。课程衔接体系是现代职教体系建设的实质内容，课程衔接是学段衔接的基础和关键。实现不同学段之间课程的衔接意味着要使高层级教育与低级层次教育所学的课程既不重复又能彼此承接。在普通教育领域，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之间的衔接不成问题，因为普通教育开设课程相对固定，基本都属于文化课。但对于中等职业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来说，既有文化基础课，还有专业基础课、专业理论课和专业技能课等，再加上职业教育专业门类众多，共设置有19个专业大类、97个专业类、1349个专业。[15]有些专业只需开设中等层次即可，有些专业需要延伸至专科、本科，甚至硕士层次。面临这样复杂的情况，囿于体制性的障碍以及当前职业教育教科研整体水平的制约，中等职业教育与专科职业教育的衔接始终是一个难以破解的难题，对于新开设的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而言，这个难题仍然存在。另外，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发展首先要有合适的实施机构，实施机构有三类：一是传统的本科院校，可以通过转型发展为职业本科；二是优质专科层次职业院校升格；三是新建本科层次职业院校。目前第三种途径代价较高，主要以前两种途径为主，但转型成功的院校并不多，已有的专科升本并没选择优质高职院校，第一批和第二批24所试点职业本科院校主要都是民办专科层次职业院校，其质量和口碑受到了学生、家长和用人单位的质疑。

四、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策略

（一）加强顶层设计，提供有力的政策保障

要推动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发展，一是要加强统筹规划，根据区域经济产业的需求，合理设定职业本科的设置规模和发展途径；根据区域教育发展的基础，采取新办、优质高职升格等途径，逐步设立、稳步发展高职本科层次院校。二是要扫除体制性障碍，将既有的出于维护传统高考制度格局而设置的、为了保障普通教育生源而限制中等职业教育生源的政策予以取消，并逐步建立高等本科职业教育优先发展的制度保障。在此基础上，在职业教育系统内部建立学校体系框架和课程体系框架的衔接机制，使中等职业教育与高等职业教育专科层次、高等职业教育本科层次相互之间逐步建立课程衔接机制，实质性地建立中高本贯通发展机制。课程衔接的实现必须打破传统学科课程设置的模式和结构，全面推行具有职业教育特色的模块化课程，将中高等职业教育中各类课程尤其是专业课分解为各级各类模块，使不同学段之间的模块相互承接，学习成果也可以量化，赋予一定的学分，作为升入高一层次职业院校和进一步学习高一学段职业教育课程的参考和依据。

（二）巩固类型特征，搭建完善的职教体系

根据《国际教育标准分类法》关于高等教育的分类，其所依据的主要标准是专门人才的类型而不是层次的高低，将高等教育结构分为A和B两类。A类为理论型的，相当于我国的普通本科高校；B类为实用型的，主要包括专业教育。2014年至今开展的地方本科院校转型发展为应用型本科院校，即为B类教育。转型发展遭遇很多困难和障碍，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好不容易走上普通教育轨道的学校再重新回到职业教育的路子上，很多学校从思想观念上就不接受。这种困境源于我国对职业教育的偏见，职业教育一直被视为低于普通教育的一个教育层次，无论从招生制度、财政投入还是外在影响上，都处于弱势地位，这使得当年从专科层次好不容易转为地方综合型大学、跨入普通高等教育门槛的高等学校骨子里不愿回到老路上。因此，对这部分学校要引导其转变观念，同时国家要出台激励政策。另外，我国部分专科层次职业院校无论是在教学设施上，还是师资条件上，或办学经验上都有较强的实力。事实上，许多专科层次高职院校都办过或正在办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这其中已经积淀了丰厚办学经验，这类学校应成为实施本科层次高等职业教育的首选。现有的普通专科学校中半数以上是由原来的中等职业学校升格的，需要注意的问题是升格后要保持职业教育的根本定位，着眼于培养技术技能人才，避免办成“本科压缩型”。

（三）立足现有基础，彰显鲜明的职教特色

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要办出特色，需要注意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办好专业。职业学校的特色主要体现在专业设置和建设上，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专业要面向区域，突出实用性，专业设置紧紧围绕区域产业发展实际，职业本科教育应该加强劳动力市场的调研分析，以坚实的经济产业需求和劳动力市场数据做支撑，准确定位职业本科教育的办学目标和人才培养方案，[16]着力培养当地留得住、离不开的实用型人才；专业要服务产业，紧跟产业转型升级的要求，在吸纳产业界人士参与专业建设、课程建设过程中，及时调整专业的内涵和边界；专业要及时调整，紧跟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及时增设新兴产业急需的专业，淘汰落后于产业发展、过时的专业，巩固传统优势产业所需专业的优势，加强专业群的建设，以适应产业集群发展的需要。教育部颁布的《职业教育专业目录》（2021年），对中职、高职专科和高职本科专业进行了一体化的设计，设置高职本科专业247个。[17]本科职业院校专业建设要根据产业、职业、岗位的需要，按照专业目录科学设置，注意与中职、高职专科层次专业的衔接，凸显职业教育的类型特征。二是产教融合。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职业教育的重要特征。技术技能人才的成长规律决定了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最佳也是最适宜的人才培养模式，单一的学校教育主要是学科知识体系的传授和学科核心素养的培育，而企业的生产实践活动则可以利用真实的生产环境，培养学生动手操作能力、问题解决能力等复合型实践能力。因此，技术技能人才的培养，只有将教学过程与生产过程深度融合才能产生最佳效果。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容易沿袭普通高等教育的学科培养模式，往往重视理论学习轻实践锻炼，以这种方式培养出来的学生仍是学科体系下的学术型人才而非技术技能人才。因此，尤其要注意产教融合、产学研结合。三是“双师型”教师队伍建设。师资是一所学校最为宝贵的资源，也是一所学校彰显特色的关键所在，在一定意义上人才培养质量是由这所学校的教师水平决定的。职业教育师资的特色就在于教师不仅要具备教育教学能力，还要具备专业能力。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师资队伍要符合职业教育的特色，要通过完善“双师型”教师标准、评聘制度、激励制度、管理制度等来实现，要重视教师的专业发展。要建立一支具备良好师德师风、具有扎实的专业理论知识和教育理论、掌握较高的专业实践技能和教学能力的“双师型”教师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