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适所撰墓志中的三类基层儒者
2022-11-30崔海东
崔海东
叶适所撰墓志中的三类基层儒者
崔海东
(江苏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江苏镇江 212003)
叶适所撰墓志当中有三类基层儒者。第一类是基层政府之官员,其兢兢业业,积极处理狱讼、赋税,严加管束胥吏、豪强,努力促进改善经济、民生,改革弊政,移风易俗,确保地方治安。第二类是基层社会之精英,其燮和家族,造福乡党,并揭开了“四民”互动的新篇章。第三类是散落民间之士子:或渴望时运,建功立业;或勠力为善,造福乡党;或锲而不舍,深研学术;或自做工夫,修身不辍;或甘于贫困,守其节义。此三类人员组成了庞大的基层儒士群体,代表着南宋儒学下行的真实发展面貌。
叶适;墓志铭;基层儒者;儒学下行
有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儒学全面复兴,除了“居庙堂之高”的上行路线之外,硕儒名士在“处江湖之远”的下行路线上也极有建树:第一,儒学传播与介绍的原创形式多,如范仲淹之义庄、蓝田吕氏之乡约、朱子之社仓、象山之平籴等均是历史上首次出现;第二,儒学传播与介绍的主体性强,活动多由当时著名儒者自己独立设计、组织与领导;第三,儒学传播与介绍活动由民间运作,如朱子社仓用十四年时间还清政府本息;第四,儒学传播与介绍活动的参与对象兼及乡、族,如范仲淹义庄初为保障家族生计,《吕氏乡约》参加者则均为“邻里乡党”;第五,儒学传播与介绍活动的范围广,如张载兴井田于陕西,朱子创社仓于福建,之后朱子社仓更是在南宋全境推广;第六,儒学传播与介绍活动的时间长,如范仲淹义庄,自皇祐二年(1050)创建始,绵延两宋;第七,儒学传播与介绍活动有完整的组织机构与规章,如范仲淹义庄有“管人”与《规矩》等;第八,儒学传播与介绍活动的功能全,如《吕氏乡约》实包含德行教化、礼仪训练、民生互助等功能[1]。相比而言,叶适所撰墓志之中,却记载了众多基层儒者之生平,将他们分类剖析,有助于更完整地窥见南宋基层社会中儒家下行路线的发展状况。叶适所撰墓志之中的基层儒者大体可分为三类:基层政府之官员、基层社会之精英和散落民间之士子。
一、基层政府之官员
宋代地方政府分三级,最高是路,中级是州、府、军、监,最低则是县,县级官员有知县(县令)、县丞、主簿、县尉[2]。
其一,南宋基层政事较为难治。此处之基层指县级。叶适言:“余见今之论者,真以县为难治。”[3]203究其原因,就主观而言,有二。第一,基层官员自命清高甚至懒政。如陆九渊云:“世儒耻及簿书。”[4]又如,真德秀云:“今之世,有勤于吏事者,反以鄙俗目之。而诗酒游宴,则谓之风流娴雅,此政之所以多疵,民之所以受害也。”[5]第二,基层官员大都由科举出仕,严重缺乏钱粮刑谷等专业能力训练,“其平居道先古,语仁义、性与天道者,特雅好耳,特美观耳,特科举之余习耳。一日为吏,簿书、期会迫之于前,而操切无义之术用矣。曰:‘彼学也,此政也。’学与政判然为二”[3]776。相反,基层“税赋弊源皆在乡胥之胸中”[6],所以“士方其入仕,执笔茫然,莫知所谓,老胥猾吏,从旁而嗤之”[3]774,由此太阿倒持,治权沦于吏胥,造成了基层政治的恶化。就客观而言,原因有五。第一,人员少。区区几人,治理一县事务,委实吃力。第二,资源寡。有宋不抑兼并,承认田地私有,公权力系统相当程度上退出了基层社会百姓的生产、生活资料等供给领域,但政府又要对百姓福祉负责,这造成“位卑责重,不可以自为,又以不自为者为罪也,亦未尽力而已”[3]203。第三,任务重,如诉讼、赋税等,此详下文。第四,宿敌强,如吏胥、豪右,亦详下文。第五,考核严。“诸县令、佐凡历三年,收赋税并得依限齐足者,超资任以大县;历二年,违限不足者,降资授以小县。”[7]但是在此背景下,叶适所撰墓志中还是记载了诸多循吏型基层官员的事迹,限于篇幅,我们仅从治理效能来考察。
其二,基层政府之官员积极处理狱讼、赋税。宋人极好讼,这导致地方狱讼事务繁多,时人谓:“今所谓县令者,旦朝受牒讼,暮夜省按牍,牒诉之多或至数百,少者不下数十,案牍之繁,堆几益格,其间名为强敏者,随事剖决,不至滞淹,已不可多得。傥复责其余力,足办狱事,讯鞫得情,吏不敢欺,民不被害,诚恐百人之中未必有一也。”[8]但基层还是有许多业务能力极强的官员长于处理此道。如温州平阳人郑噩(字仲酉)历任台州天台县尉、婺州武义县丞、临江军录事参军、新淦知县,其专业能力极为突出,可谓多谋善断,“治狱察辨而坚明”,下面两则案例可见一斑:案例一,寡妇茅氏带孩子嫁给孟友谅,后来孩子病夭,茅氏却诬告孟氏杀之,后者屈打成招,郑噩为其雪冤[3]271;案例二,范模乘僧人惠果外出时,伪其笔迹,潜入寺中,骗走钱物,郑噩随便问疑犯问题,让其笔答,然后将所答字迹与伪书比对,两者果然一致,由此范模等服罪[3]271。
郑噩之外,其他人亦各具特色。永嘉人周鼎臣(字镇伯)判案极快,效率极高,“授漳浦主簿,文牍间,判疑雪枉,笔势若飞不可遏。有以民为劫冒赏,狱上矣,君覆而冤之,一食顷放散数十人,传声欢呼,彻于比郡”[3]473。莆田人刘起晦(字建翁)“治县极宽,不为节限,讼者从容各尽其辞;已而敷析折衷,隐情遁节,如镜见象,奸民未尝不避影敛迹也”[3]350。
但基层官员更以孔子“无讼”作为最高目标。温州平阳人彭仲刚(字子复)任台州临海县令,“听民讼甚察,然不自以为明。每谕之曰:‘虽讼而直,所屈多矣。’民爱信之,忿斗衰止。至今言治临海者,推子复云”[3]274。台州黄岩人林鼐(字伯和)任侯官知县,“侯官之俗淳,伯和静抚之,民服教令,木阴满庭,终日寂寂,无复讼者”[3]289。
南宋内外交迫,财政艰难,故赋税极重,北宋赋税最多的熙丰年间(1068―1085),“所入乃至六千余万”贯,南渡后奄有半域,然“逮淳熙末,遂增六千五百三十余万焉”[9],故朱子愤道:“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10]上级强征,县官只得往下盘剥。如黄震云:“户部督州郡,不问额之虚实,州郡督县道,不问力之有无。县道无所分责,凡可凿空掠剩,贼民而害农,无所不闻。”[11]对此,叶适记载的某些基层官员则如实上报,力减不合理的赋税。如林鼐所辖“石门乡田顷五十七亩,受米二斗六升。太平兴国中,民田在外乡者,输其乡。绍兴经界曰:‘此本乡税也。’由是比他乡倍六七,民不堪重。伯和曰帅,特兑和籴、折变及余科配,乡赖以苏”[3]288-289。又如,温州永嘉人王柟(字木叔)教授黄州,“州索畸零税,帛一分一尺,米一勺一升,公叹曰:‘就整不失零,法已苛矣,况百倍诛之乎!’三言于州,乃已”[3]457。
其三,基层政府之官员严加管束胥吏、豪强。有宋地方政治有所谓胥吏阶层,即除了主管官、佐官、属官之外的那些官府雇佣的低级办事人员。其形成或出招募,或应差役[12]130-131。他们或主行文书,或供役驱使,曾在两宋政治中起到过积极作用[13],但又是造成地方政治黑暗腐败、百姓赋税负担更加沉重、阶层矛盾日益尖锐的一个重要推手[12]11-12。胥吏之所以会产生危害是因为:一则官是流官,如叶适云官“皆总于上,率二三岁一代,其间大吏有不能一岁半岁而代去者”[3]656,而吏胥则是本地人,代代世袭,形成一个独立的自我循环体系,这导致了“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3]808;二则胥吏掌握了钱粮刑谷等治理业务能力,成为基层治权真正的主角。
但是在叶适的记载中,并非所有基层官员都对胥吏无力招架,相反,其中有相当人员可以有效控制胥吏。其措施大率有以下几点。第一,整理文书,熟悉辖区情况,夺回主动权。如彭仲刚“任婺州金华县主簿,曰:‘古人先正名。主簿者,主其簿籍云尔。今簿籍多废绝,何以名官?’乃求得四塍帐,校其差谬,类为数百册藏焉”;“移台州临海县令,均其民之力役,图县乡之地,几都几保,合为大图,地之所有,皆物数之。有献乡图者,子复曰:‘善,犹有遗。’其人曰:‘无。’子复指曰:‘某处岭也,岭边某乙居之,某地有松林水步,今忘之矣。’其人大惊,不知子复何以能知之也。由是扶羸整坏以就坚新,尽为他令所不能为者”[3]274。第二,限制吏胥,以我为主。如林鼐任定海县丞“郡令受租输。伯和纵民自槩量,吏争曰:‘数不足,当俱坐。’伯和故行之,卒无欠”;其任福州侯官知县,“方视印,吏言无以解板帐,请逮逋户,伯和曰:‘吾未晓也。’牓:‘尽三日约民量自欠输十之二,过是当考实均限。’民争输不失期。因尽阅邑目,得其要,戒吏旁立待命而已,无得预理欠,迄伯和去,无以逋税受笞者”[3]288。第三,精通业务,甚至超过吏胥。如赵善悉(字寿卿)“知无锡县丞,初有印板帐钱,吏茫昧不能理,欠负十七八,公补旧增新,常多三四以上”[3]418。第四,严厉打击违法者。如赵彦倓(字安卿)知于潜县,该县有胥吏凭借朝中势力弄权,赵彦倓依法处置之,其后台果然谋求从轻发落,赵氏坚决顶住压力办完此案[3]447。
有宋乡间则有豪民阶层,主要包括官宦、地主、地主兼商人或吏胥或讼师以及一些经黥配之后的恶吏等,其是南宋乡村秩序的主要破坏者[14]。叶适笔下一些基层官员也与之展开斗争。如赵彦倓“调溧阳尉,县民潘,兄弟横猾,积为公私患,号三虎,邑官莫敢睨”,赵彦倓向上禀报,“具以白留守陈丞相。陈公默不答者累月,一日,忽委公曰:‘信矣。’潘悍仆数百挺刃自卫,公开示祸福,皆缩却听命,遂缚三虎,正其罪”[3]447。再如,徐玑(字文渊)“丞龙溪,县城旁陂,旧称溉万顷,豪党私以为田,陂浸坏。君既按视,即疏凿如旧规”[3]410。又如,林鼐任定海县丞时“富人用本路常平使籍,傲不受役,伯和役之如令。常平檄使改役,伯和曰:‘私产可公檄乎?’不许。常平捕其曹吏几尽,将为名以劾,会其罢而止”[3]288。
其四,基层政府之官员努力促进改善经济民生。第一,抓货币流通。当时南宋大量铜钱流入北地,遂以铁钱代之,然“绍熙初,铁钱法弊,商贾顿亏折,所至皆皇惑罢市”[3]435,叶适本极重货币,提出类似于“格雷欣法则”之理论[15],此时奉命处理,“岁余方少定”,但是“自是铜铁钱有倍再之价,淮人贵衣高食,不复易活如往年矣”[3]435,当时州县官员中能帮助叶适一起处理的只有信州永丰人、时任蕲春主簿的舒杲(字彦升)。舒杲“主蕲春簿,辟知同安监。又辟汉阳监,以铁钱相首尾十年。教其人使择利害避就,有不及不以为罪,教之如初。所铸轮郭肉好,皆为式于后不可改,故私钱遂绝,而官铸流通至今”[3]435。第二,抓农业生产。如王柟“知绩溪县,江以东,绩溪敛最厚,民最薄,凿山垒亩,干瘠大半,公积钱买田,为新塘六十八,堨六,浚旧陂百顷,岁得美熟,无以旱报者”[3]457。舒杲“在蕲春,增陂池九百余,种稻十万斛”[3]436。第三,抓赈灾扶弱。如彭仲刚任金华县主簿,“衢州大水,上司令子复覆视而后赈,子复请曰:‘衢水高者出屋危,杀稼溺人,行道共知,既再检实矣,犹往覆视者,防吏之欺,将使民实得食也。然恐待覆视而民不食死矣。’上司感其言,即出米,恣子复所为,民赖以活”[3]274。再如,胡撙(字崇礼)“甲寅乙卯岁,浙西先旱后水,湖、常州死无虚室,县梁河堤积尸千数,崇礼泣愬于朝。适会所知为丞相,急转米,多卖僧,去长兴、安吉山谷中,缘门糜饮之,民赖以少苏”[3]338。又如,刘起晦任贵溪知县,“市里寒人,必知名数,雨雪冻仆,计口与钱米。疾疠天行,自煮药;不幸死,给棺敛。县东起孤独庐,西安乐坊,岁减斛面米六千石籴本钱六十万。贵溪人谓建翁,不曰‘知县’,曰‘吾翁’也。故闻其卒,罢市聚哭,为佛老事五昼夜”[3]350。第四,抓公共建设。如林颐叔(字正仲)“移玉山丞,玉虹桥在市心,坏久,计费数百巨万,徒舆缩手,正仲自与钱劝成之,至今为利”[3]311。再如,周鼎臣所辖“龙岩瘴毒深厚,号乌脚溪者,左足未投,右胫已骍黑,君特馆其处。村落所急,便宜不请”[3]473。再如,王柟“知江阴军。蔡泾者,江海之交也。皇祐中尝一疏治,填淤久,水不能胜舟,公私患之。公开渠港五百余里,漕挽通流,灌注一郡”[3]457。还如,高子润(字毕老)任乌程县主簿,“疏三十二溇,达于太湖,复晋宋旧迹”[3]434。又如,赵彦倓在于潜县时,“浮桥迫市区,水数败,人溺死,公迭石跨巨梁坚成,至今民爱之”[3]447。
其五,基层政府之官员改革弊政,移风易俗。第一,改革弊政。如处州青田人陈葵(字叔向)任莆田主簿,“簿缘故例掌僧租,僧遗簿米有定数,囊山一寺至六十石,簿得之安,君一扫绝”[3]325。再如,赵彦倓“摄令宜兴县。以牧马券料为负,自南狩则然,常预用二年后税,民以此德其令,傲不轨法。公请诸司合奏,释旧逋,禁预借,百年弊事绝矣”[3]447。又如,莆田人方崧卿(字季申)知上饶县,“治县法,分保正副,旬诣邑受令,保长五日一轮役,当募者第其色力缄之按上,民大喜,上下无敢不信”[3]379。第二,移风易俗。如林颐叔“为罗源主簿,丧死者焚尸,糜其骨,众薰合和,凌风飘扬,命曰升天,以尤细为孝。正仲雕文禁止,治塚甓藏之,始变其俗”[3]311-312。又如,王柟任义乌县丞时,“东阳俗素悍,公摄一月,威信大立,决事千章,滞案皆尽。民不敢带刀,矩步而出,顽乡远逋,争自输委,又请其守别置尉统焉”;知江阴军时,“民事瘟神谨,巫故为阴庑复屋,塑刻诡异,使祭者凛慄,疾愈众。公鞭巫,撤祠,坏其像,病良已”[3]457。
其六,基层政府之官员维护地方治安。基层官员虽然大都书生出身,但在保地方平安上,却英勇善战,建功颇著。如周鼎臣率民抵抗菲律宾人①南宋侵扰泉州沿海的毗舍耶人,学界多以为是菲律宾中部米沙鄢人;南宋侵扰漳州沿海的谈马颜人,学界有的以为是菲律宾北部的巴布延人,有的认为可能只是中国台湾的土著。参见:周运中.南宋台湾毗舍耶人与谈马颜人新考[J].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1):5-9,17。的侵袭:“蒲延大掠流鹅湾,周巡检轻战而溃,君代尉驰往,三日中生缚其酋二,剚贼无遗。”[3]473再如,王柟平息村民武装贩盐:“赣、广间常以岁杪贩盐,空聚落往返,号盐子,所过辄杀伤官军,故有盐子狱。公奏申严保伍,须行者,给凭乃听。是岁,盐子狱十省八九。”[3]456-458还如,温州永嘉人徐玑(字文渊)“任主建安簿。麻溪峒民业铸兵、鬻盐者,官穷治群捕,因相聚为逆,多杀伤官军。州恐,以君将而往。君不用众,但命土人持榜告谕,皆散去,罪止三人”[3]410。又如,福州长溪人林湜(安正甫)“为富阳尉,虏亮之乱,部弓手截隘处,邑豪乘时贩盐行劫,公捕擒之”[3]373。
上列六类基层官员,于私并无命世之才,于公并无奇功伟业,只是各司其职,各尽其力,兢兢业业,于点滴处努力匡清基层政治,以保地方长治久安,然而,南宋政府之运转,基层民生之发展,又皆端赖之,故其可谓国家之深根固柢。
二、基层社会之精英
有宋基层社会中,县级以下的公权力系统基本处于空白②在乡村中也有庞大的基层吏职人员,其中,“衙前,以主官物”,“里正、户长、耆书手,以课督赋税”,“耆长、弓手、壮丁,以逐捕盗贼”,“承符、人力、手力、散从官,以奔走驱使”,南宋之保甲制则有保正副之设置。参见:马端临.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1986:127,137。,正如叶适所言:“以两汉之官考之……郡守虽少于今世,然令长倍多,而三老、啬夫、游儌、乡亭有吏,皆食于上,此则今之所无也。”[3]668而这个空间就由基层社会中的儒家精英来填补,大量落第、候缺、丁忧、赋闲、致仕等人员构成了庞大的士绅集团,在家族与乡党两个环节展开儒家的下行政治路线。
其一,齐家。家族是儒家极为重视的环节。在北宋,司马光撰《家范》,范仲淹创“义庄”,都是齐家著名案例;在南宋,吕祖谦亦撰《家范》,朱子则著《家礼》。可见儒家对此贯以始终。叶适所撰墓志中即有着丰富的齐家案例,略撮二者。
第一类,合族而居。如池州贵池叶家,“三世二百人四十余室,不别盘案而飰百年矣”[3]241,叶梓、叶权兄弟两人勤劳致富,支持其他兄弟各择其业。尤其是叶梓,治业、持家均井井有条,居功甚伟。其“以为食将不足,始治吴唐田地,未久,赀过其旧矣。君令家人不得妄费衣食,受一钱以上必均,有余颁亲友,乏岁赈贫饿。衣食之外不得无业,儒者,力田,各择所任授之。奴客趋事,尺寸程约,率劳以身,不为过严,上下相劝,行不敢惰废。其后家法成熟,宾顺雍睦。弟楠、森同时为乡贡进士,而楠及进士第。他子弟课垅亩,省廪窖,性行质实,无异好恶,门内如一人。君既以力佐其父称善人长者,叶氏由此为大家,里中无不敬向,而君之贤誉满于池及傍宣、歙、太平三州,皆能记其事”[3]231。又如台州黄岩人蔡待时“魁磊喜大节,虽不得仕,而家世豪族,高曾在堂,阖门骨肉百余”,少时不忍与叔叔分家,“尚未壮,所以事上接下,已能无一不意满。叔以居屋狭,房户多,议欲分异,君泣请曰:‘某幼孤,所赖惟叔尔。愿终以事父者事叔。’叔曰:‘隘不可容也。’君感涕,累月不忍,田货更推逊,迄不立券要”[3]254。成年后其“治家刚明,先赋输,平买卖,多与少夺。旬为族人具酒食,毕会,君手洁樽易酎,摘举其行事以劝曰某善于某也”,并推及乡里,“由是人有所为,畏君闻之。环白山数里,暴力销耎,负贩有实直,惜乎君之所施者少也!”[3]254
第二类,分门别户。如婺州东阳的郭氏家族“著于东阳久矣,自浙以东,数大家者,先郭氏。郭氏未有爵位,财不逾人,而得为大家,何也?东阳旧俗,以气力为雄,带刀束棍,裹行道上,失意辄相仇杀,庭讼视胜者歌舞贺之尔。郭氏美其家,用儒学,又知世所尊贵学之上者,其有原本善士,千里外礼致,托以子弟,不专请乡州先生也。嫁女取一时名人,饰遣具,从夫子所向,不以族姓当对分毫拣择为近昵恩爱也。人急难求假,必随其力以应,未尝控避。游士过其家,意无不自满去,而得路绝不复通;虽其婿与客多贵,亦弗轻以事委也。其敬贤知义有耻,拔为高明,不见卑陋。自君三世至君兄弟十余人,各有门户,略皆如此,宜其虽不富未仕,而望最著于浙东,有以也”[3]247。当地尚武,郭家并不甚富,且各立门户,但以儒学治家,成效显著,声名远扬。
其二,化乡。乡党即是家族与州县政府之间广大的乡野民间社会,儒家在此领域行教化,作贡献。正如叶适所云:“然则一乡之所谓君子者,固无往而不为君子矣。”[3]377叶适所撰墓志亦有相当记载。
如叶适少年求学时的老师、楠溪隐士刘愈(字子怡),其化乡事迹极多。刘愈在三次饥荒中表现杰出。“绍兴庚午,大饥,民将流亡,君顾令平治险道,不足,又以其家山林从使樵卖,不足,遂以砧基簿贷米于官,足之,比及秋获自偿也”,此是刘愈饥年以自家力量帮助平民。“甲戌复饥,民相诱为劫,稠树村尤甚,县尉不敢前,议益以乡兵。君曰:‘人心方揺,激则愈乱矣。’单马至下渡潭,坐酒坊,呼其首,郑重开说,众悟且惭,相谓曰:‘昔刘居士救我死,以有今日,不可违也。’遂散去,余亦随止”,此是刘愈以一人之力降服叛乱村民。“隆兴壬午、癸未大风,甲申大旱,草根木实俱尽。君亟入匦函,乞发常平,卖度僧牒,转籴他州,词甚哀痛,上大惊曰:‘温州荒耶,此何人者,能为朕言。’时太守袁孚代归,中道诏令复还,以君书付之,悉如其请”,此是刘愈灾年直接上书中央救灾。此外他还常常投入乡村公共事务之建设。如“溪有石出中流,大如两楹屋,其下为洞穴,号石㰱,舟失势,瞬息已投㰱中。君……累石障之,水别行,乃免。或架木为㩠以下鱼者,雨暴集,则舟泊不敢动,自菰田至潮际相望也,君为白县,皆撤去,自是始安流矣”。又如,“州卖盐七十四万八千余斤,吏抑配四五等户,常以一征二,日较月比,民不赖存”,其向上级“争六年不已,竟减二十五万余斤,至今民不复买盐,然后生或不知为君赐也”。[3]332-333
再如,台州黄岩人丁世雄(字少云)落第在乡,将视野拓开到家族之外,在乡党此一公共领域中取得“意见领袖”的地位:“君少挟周礼应举,主司材之,欲送高处,坐不如式罢,俄而挍尉死,无兼子弟,君且诵书,且譍家,慨然曰:‘岂天之与我有限哉?我非以家自没者也。’……四方之士,闻而往焉,君亲敬其贤有名,厚资业其穷乏。乡人有官私急难,常借助之,税役或为代输,疾病请药埙户。有以伪死乞敛具,亦不较。凋年,先下谷直,刻铭秤旁曰:‘买物之权,惟利铢两者乱之耳。’凡义举,众力推其首必曰丁君。”[3]261
又如,草庐先生、黄岩人林鼒(字叔和),其“事父母兄无违志,朋友不倍其言,妻子裕如也,邻里欢如也,其行既修矣。少而广问博请,长而探幽索微,老而愈勤,穷而益信,其学既明矣。面于方山,木或春雕,草或冬蕃,井不先汲,炊不蚤熟,蹒行株坐自若也。邑后生聚而谋曰:‘得无从草庐游乎?先生得无思见我乎?’邑大夫作而顾曰:‘某狱疑,先生决之乎?某政谬,草庐知之乎?’”[3]336一县公私,俱以草庐为准,可谓至矣。
此三人皆为一乡之表率,故叶适云:“呜呼,世谓文华之俗薄,虽躬行朴厚不能化,曷不视此乎!”[3]376
其三,新的阶层互动模式兴起。与前世相比,宋朝出现诸多全新的阶层流动模式:“宋太宗乃尽收天下之利权归于官,于是士大夫始必兼农桑之业,方得赡家,一切与古异矣。仕者既与小民争利,未仕者又必先有农桑之业方得给朝夕,以专事进取,于是货殖之事益急,商贾之势益重。非父兄先营事业于前,子弟即无由读书以致身通显。是故古者四民分,后世四民不分。古者士之子恒为士,后世商之子方能为士。此宋、元、明以来变迁之大较也。”[16]在叶适所撰墓志中,也记载了基层社会中“四民”致富以养儒、儒而为医等现象。
第一类,儒而为医。如饶州乐平人王克明(字彦昭)乃“绍兴、乾道间名医”,其“生乏乳,以粥饵活,遂得脾胃疾,长益甚,医以为不可治,君怒,因自读《难经》《素问》,用意处药,宿病尽瘳。始以其术行游江淮,入苏、湖,最后家乌镇”。医术上,其“以试中礼部”累官至额内翰林医痊,在民间和官方均极有医名,“常数百千里赴人之急,贤卿大夫皆自屈与游,针灸尤精,诊脉有难知者,必沉思得其要,然后与药,则无不验矣。未尝多用药,病虽数证,亦才下一药,曰:‘此病之本也,本除而余病去矣。’亦有不与药者,要以某日当自愈。有以为非药之过者,过在某事,当随其事以治之。凡此类医自好者之所操,惟君能必雠其言”。其有诸多医疗案例,如以针灸治愈了魏安行身患十年风痿的妻子,以药气熏蒸治愈了身患中风的王安道,其中治愈因伤寒而垂死的金国使臣黑鹿谷的案例尤为著名。王克明品行亦佳,“本豪伟,通古今,喜气节”,如“丹阳苏著行金告君疾,君始纳之,疾愈,卒归其金”。[3]243-244
第二类,商而为儒。此指父辈经商供子辈从事儒业。如婺州东阳人郭良臣(字德邻)“自曾祖感、祖招、父知常,富其里中,至君兄弟皆士人,犹故不得宦达,然赀分而能不衰,故郭氏日大由君起”,“君二子澄、江,幼有异质,君怜其弱,不得远去,为作好屋甘飰,招里中或他郡年与澄相长少者同处,聘请知其说者为之师,又尝使澄出从大师,归而与其师学。……于是君昼夜劳苦治生,尽以其余付澄,为四方师友费”[3]246。又如,温州瑞安人林元章为当地巨富,“时邑俗质俭,屋宇财足,而元章新造广宅,东望海,西挹三港诸山,曲楼重坐,门牖洞彻,表以梧柳,槛以芍药,行者咸流睇延颈。元章能敛喜散,乡党乐附,诸子自刻琢,聘请陈君举为师,一州文士毕至”,其子“正仲、懿仲皆登进士第”[3]311。再如,婺州永康人吕师愈(字少韩)“姿善治生,不为奇术,速赢转化,徒以俭节勤力,能使田桑不失利而已。又方急时,便已力教子,凡可以益其子之学,无所吝也。故骤起家,富于一县。而其子孙既皆深于儒,寒苦自课,如未尝富者,可谓知本务矣”[3]266-267。
这些基层社会之精英名不见经传,不能进入国家公权体系以安邦定国,但其在基层社会中齐家化乡,润物无声,锻造民间的公序良俗,正是荀子所谓“在下美俗”[17]者也。
三、散落民间之士子
与前述两类人相比,更多的儒者则散落民间最低层,默默无闻,贫贱不移,然各守节义,素位而行。略分几类如下。
其一,渴望时运,建功立业。此类名儒颇众,如辛弃疾、陈亮等人,但民间亦多,叶适所记录的毛子中即为典型。“毛子中,字积夫,髫鬌有杰气,十七八,游江淮,乱后邸店未复,卧起草中。时时与小冦遇。行数千里,知形便阸塞,涕泣曰:‘管、乐不再生耶!’夜捕鹿,迷失道。旦,见楼堞矗然,合肥城也。值帅方打围,戈甲耀日。君荐虎皮道旁,燔肉煮葵菜,浩歌纵饮,弗为视。帅揖语,大惊,延上座。稍长,亲师友,学习今古,诸生不能言者,尽为言之。复出沔、鄂,得贤豪名,世士识别,相与欢甚,因留门下终身。所至专席高论,衮衮无对,怒马独出,不施鞍勒,或入酒垆,凭高悲啸,众共怪不敢近。荒旅穷肆,饭客常满,或闲门袖手,借书危读,经旬月无不通,人畏其博而专也。然不得骋于科举,礼部尝欲第其文,又议不合而止。……君怏怏不自喜,尚行游无怠。至踰六十,度决不偶矣,始弃去,蔽长松,吟《小山》《招隐》诸词,哀愤激烈。作振衣亭,请余记,未毕而病。”[3]408-409毛氏之气节、魅力较稼轩、同甫当真不遑多让。
其二,勠力为善,造福乡党。诸多乡间普通儒士,虽能力有限,但也能毕其毫末,造福乡里。如平阳人陈瑾(字国器)“轩岸沈雄,言动未尝妄。既苦志不酬,右书左琴以善娱乐。其行常损己益物,种植甚远,积累而可称纪者众矣,然最著者在东塘。初,县驿道东北皆行水中,漱淖垫没数十里,晨瞑风雨,咫尺断还往。北塘合一县之力,间乞丐大官,历年多,犹未备。君独用一家力,栽石取底,东达之海,阅闰而成,坚悍可屐,甚潦不能淫。人以为君德,更号曰东塘陈氏”。故叶适赞云:“余尝患世之富贵苟自肥,于民无毫发利益。君虽贫贱,不为身计,特作此塘,利垂无穷,可尚已!”[3]416-417又如,叶良臣“自上世居乐清东乡,传序甚远,最为旧姓”,其“有尘外趣,虽在田野,而散朗简远,言不及利,对之泊如也”,“能贱粜薄责,休病哀死,昏夜救村落之急,一皆遵行,又稍推广之,人以为恩已”[3]355。
其三,锲而不舍,深研学术。道学南传后,名儒辈出,正如叶适所云:“绍兴末,淳熙终,若汪圣锡、芮国瑞、王龟龄、张钦夫、朱元晦、郑景望、薛士隆、吕伯恭及刘宾之、复之兄弟十余公,位虽屈,其道伸矣;身虽没,其言立矣。好恶同,出处偕,进退用舍,必能一其志者也。表直木于四达之逵,后生之所望而从也。”[3]306但在他们之外,民间还有诸多儒者深研学术,锲而不舍,以至“乾道、淳熙中,问学日盛,士梯山栈谷,自力于善”[3]326。有学于二程后学者,如温州瑞安人沈体仁(字仲一)。先是,“有彬老者,北游程氏师生间,得性命微旨,经世大意。方禁《春秋》学,《石经》甫刻即废,彬老窃赂守者,自摹藏之”[3]335。沈氏“生后百余年,珍其遗书,严奉若秘文焉。志意闳雅,鄙远声利。常言:‘沈氏本以儒术廉耻高门户,奈何求官达,问生产,与俗人较高下哉!’敬士好文,十室之誉,一咏之工,无不降屈,坐者满堂,酬义侃侃。夜后市音闃寂,乃闻独诵声琅然”[3]335。有怀疑吕祖谦和朱子而体证自得者,如陈葵。其“疑吕伯㳟诵书徒多,朱元晦修方不疗”,“忽大悟,洪纎大小,高下曲直,皆髣髴若有见焉”[3]326。有舍吕氏、朱子转学象山者,如胡撙。“初,朱元晦、吕伯㳟以道学教闽、浙士;有陆子静后出,号称径要简捷,诸生或立语已感动悟入矣。以故越人为其学尤众。雨并笠,夜续灯,聚崇礼之家,皆澄坐内观。”[3]338也有一些普通儒士自立门户,如温州永嘉人陈鹏飞(字少南)。其“自为布衣,以经术文辞名当世,教学诸生数百人。其于经不为章句新说,至君父人伦、世变风俗之际,必反复详至,而趋于深厚,今世所刊曰《诗书传》者是也。其晩而始得仕,用之未及而斥逐以死,既死不泯灭,而南方学者尤思之,至今称焉,犹曰少南”[3]229。
其四,自做工夫,修身不辍。如温州平阳人宋希孟(字邹卿)“一生姓名不悬符牒,足趾不履官府,僵卧四十年,常坐惟一曲绳床,怠则假寐,终不易坐。床题戞檐柱,黑白成坎,今其处存焉。其于己,耻而不纵,其于人,厚而不议。敬妻如宾,役僮如倩,以争为残,以吝为贼,静而生明,虑而先验,其疾不痛,其死不乱。盖性有乐地,身有常德,质合道,器合仁,不教而自至也。凡书籍所载,问学所讲,其道心人欲,出入不常,操揉磨治,乃克底善。故其为文,义反复而可传。又所谓逸民隐德者,亦必苦身劳力,昼研暮赜,求志达道,不舍晷刻,使夫人以为是可以振暴于当世,而尚阙然隐没不能足也。然则矫恶而进善,援显以明隐,古今之故,既皆若此矣。今翁全乎天得之成资,而安乎畎亩之至顺,无持乎生存之学,而无蕲乎死灭之名,是以亲戚故人之外,鲜有知者。其知者犹曰:‘是固田里之善而天民之常尔’”[3]281-282。依叶适所记,则宋氏已至“从心所欲不逾矩”[18]之天命流行境。
其五,甘于贫困,守其节义。如墓林处士、永嘉人何傅(字商霖),“所居墓林巷,城中最深僻处也。……草木稀疏而不荣,败屋才三间,悉用故唐书黏之。处士润泽详整,如大人也。对客为清远之言,其言以有财为累而以贫贱为得,以即死为可足而无憾。其忧诸子曰:‘恐不能如我无过。’其釜爨常空,而意气悠然,未尝以微感人,人亦忘其为贫也。……以余所知于处士,能不以非义干其虑,而有冻饿自守之乐,斯亦士之极致也,岂可谓之非贤者欤”[3]232。又如姚献可(字君俞),叶适自叙与其初识情景:“余二十许,客乌伤,无所并游,春时独出满心寺,蔽着松㯲间,行吟绣川湖岸,望山际桃杏花,踏绿芜至郭西门,耕者方馌,从而坐焉。童子谓余:‘此径入,烟起处有姚秀才居之。’君俞曳破鞋出,逆相视,恍然如旧已熟识者。余为之题诗石磴上,往还弥年乃去。”又述其生平大要,“时君俞应科场,学习词赋锐甚,然其风指孤骞,自洁不同物,若山人处士。年饥不粒食,蒸菘菜茄子啖之,无盐醯。邑人始但忧其贫不堪,既而以其久不屈,稍听向。至且老克有加行,迄无妄求,遂皆信重,曰:‘是可为乡之丈人矣!’将死,戒其弟,棺前止须布帷一幅,置瓦炉于案,曰:‘知我者自当来哭,不知,虽哭,吾不对也。’”[3]269何傅、姚献可二人,一生可谓唯义为举。
这些散落民间之士子代表着儒家沉默的大多数,放眼南宋,此类儒者如万木之于群山,万溪之于江河,正是他们挺立主体,俯仰无怍,方使儒家文化优柔厌饫、浸泽久远。
四、结 语
宋代儒士通过不同的渠道实现其政治理想,其中的上行人物,跻身中枢,出将入相,彪炳史册。由简短墓志所勾勒、还原出来的三类基层社会中的儒者,与正史传记中的著名儒者相比,或许学不入伊洛门墙,宦未极人臣方伯,名弗预天下后世,只能深藏于历史深深的缝隙中,可谓末矣。但正是这个最庞大的基层社会中的儒士群体,完成了对历史上门阀士族的换置,成为宋代以降士绅社会的骨干。也正是这群乡贤精英,不在庙堂之高,却于江湖之远,不仅在现实中支撑起整个国家的神经末梢运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新鲜的政治、经济、教育、道德、习俗等血液,而且在文化上展现了儒学强大鲜活、绵延不绝的生命力、创造力和渗透力,支撑着国族与文化的生生不息之气运。
[1] 崔海东.回到“家”“乡”:宋明儒学的政治实践及其启示[J].中州学刊,2010(5):146-149.
[2] 脱脱.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3697.
[3] 叶适.叶适集[M].刘公纯,王孝鱼,李哲夫,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61.
[4] 陆九渊.陆九渊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0:70.
[5] 真德秀.政经[M] // 纪昀,陆锡熊,孙士毅,等.四库全书:第70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454.
[6] 胡颖,蔡杭,翁甫,等.名公书判清明集[M].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宋辽金元史研究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7:427.
[7]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北京:中华书局,1995:542.
[8] 黄淮,杨士奇.历代名臣奏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2851.
[9] 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7:289.
[10] 朱熹.朱子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3550.
[11] 黄震.黄氏日抄[M] // 纪昀,陆锡熊,孙士毅,等.四库全书:第70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17.
[12]何忠礼.宋代政治史[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13] 祖慧.论宋代胥吏的作用及影响[J].学术月刊,2002(6):3-10.
[14] 贾芳芳.宋代地方政治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298.
[15] 叶坦.海外叶适经济思想研究论析[J].中国经济史研究,2011(1):141-152.
[16] 沈垚.落帆楼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311-312.
[17] 张觉.荀子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73.
[18] 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12.
Three Grass-roots Confucians in the Epitaphs Written by Ye Shi
CUI Haidong
(School of Humanities, Jiangs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Zhenjiang, China 212003)
Among the epitaphs written by Ye Shi, there are three types of Confucians in the grass-roots society. The first category is the officials of grass-roots governments. They work hard, actively deal with lawsuits and taxes, strictly manage petty officials and powerful landlords, strive to improve the economy and people’s livelihood, reform corrupt policies, change old customs and habits, and ensure local public security. The second category is the elite in the grass-roots society. They make the family harmonious, bring benefits to rural people, and open a new chapter in the interaction of “the four classes of people” (scholars, farmers, artisans, and merchants). The third category is the scholars scattered in the civil society. They either aspire for opportunities to accomplish great tasks, or try to do good deeds to benefit countrymen, or persevere in academic research, or strengthen moral cultivation persistently by themselves, or guard their integrity in spite of the poverty. These three types of personnel constitute a huge group of Confucian scholars in the grass-roots society, representing the real development of downward transfer of Confucianism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Ye Shi; Epitaph; Grass-roots Confucian; Downward Transfer of Confucianism
B244.92
A
1674-3555(2022)01-0019-10
10.3875/j.issn.1674-3555.2022.01.003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www.wzu.edu.cn/wzdxxb.htm获得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17FZX020)
崔海东,男,江苏南京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哲学
(编辑:张龙)
(英文审校:黄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