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现代化殡葬的殡葬仪式
2022-11-27任俊圣
任俊圣
(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重庆 401331)
“现代化殡葬”是基于殡葬社会现象而构建的发展形态, 是指符合时代精神且能够对民众生活产生积极影响的殡葬活动, 这种殡葬活动常常是由高度组织化的、专业化的殡葬工作者发起和践行。仪式承载了物质与精神、工作与服务、现实与希望、生与死、哀与悼、离与别等对立统一的多项范畴,殡葬仪式是现代化殡葬不可缺少且应该给予专门处理的议题。
1 殡葬现代化
“现代殡葬”是对殡葬现象的时代判定,“殡葬现代化” 是在传统殡葬的基础上发展而来且具有时代精神的殡葬活动变革(被时代带动而变)和殡葬服务改革(因主体自觉而改)。 传统殡葬执意于“死后世界”的绘制,其消极作用有:易于滑向迷信、遗落现实观照、扰乱家庭经济结构,有必要进行现代化变革。殡葬现代化既是殡葬服务变革的必由之路, 又是殡葬管理历程和目标的集中表述。 传统殡葬在传承历史文化的同时夹带了消极成分, 只有推陈出新才能够担当起现代殡葬文化传播者和殡葬现代化推动者的角色。
“现代化必然包括经济上的工业化和市场化、政治上的民主化与法治化、 思想文化上的世俗化与多样化等”[1],“现代殡葬” 的表述基于对传统殡葬的扬弃,在市场化、法治化、行业合作等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现代殡葬应该对民众生死观的引导有所贡献,而非怂恿并遵嘱落后的生死观,这是现代殡葬的现代地核心内容。 现代殡葬区别于传统殡葬的特点包括如下内容:首先,现代殡葬是以国家意识形态为思想背景的一类社会事业,旨在加强殡葬管理,推进殡葬改革,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发展;其次,现代殡葬是现代先进文化的具体表现, 能够以文明、节俭、绿色的殡葬活动建设性地在文化内涵和设施、设备外延上获得跨越式地发展;再次,现代殡葬的自我实现不再囿于传统、 固化的仪式活动, 而以开放包容、 兼容并蓄的胸怀使得殡葬活动的人文关怀在工作(服务)中得到自觉表述,促使现代殡葬获得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最后,现代殡葬服务的发展指向于生者,殡葬工作者不再攀附于塑造死后世界的假象,而是对生命本身加以关注, 通过殡葬仪式等核心工作推动变革。
2 殡葬现代化进程中的殡葬仪式
2.1 仪式的一般模式及其社会功能
仪式作为一种行为程式, 可能包含特定的语言表达,这些行为和语言在现代社会中很难是自发的,也不可是随意的,具有特定的象征内容。 仪式“向自然世界表达一些意图、希冀、愿望或命令,所使用的表达手段是以言行事式词语或行为, 而这些词语或行为产生一些超越任何表达意向的意义”[2],于是,仪式过程一般都需要一个主持人的存在, 该角色使用特定语词和行为而产生引导、示范、关系中介、传承的作用,该引导人既可能参与其中也可能旁观于外。在仪式行为中, 仪式的行为人通过语言和行为与特定对象产生互动,这个特定对象可能是理想自我、关键他人、超自然力、社会组织——均是较之个体强大的存在, 仪式过程使得仪式行为人与这个对象发生联系并获得虚拟的或期望的互动。仪式行为完成后,仪式行为人在心理内容上或社会关系上获得了特定的变化,完成了特定的任务。 所以,仪式的基本社会功能是使得现实生活中的事件庄重而有序地完成,继而保障日常生活的稳定性、促进生活的稳步发展。
2.2 殡葬仪式的社会效用
殡葬仪式也是一种固定的行为程式, 不论表现为哪种殡葬仪式亚类。 殡葬仪式既具有将遗体(死者)送往“死后世界”的象征,也具有生者身份转变的象征,现代殡葬仪式延存了前者、失落了后者。 殡葬仪式过程一般都有一个主持人, 该主持人的身份可能是专业殡葬工作者、风水先生、宗教教职人员、乡绅名流、家族长者,负责对殡葬仪式的主持、引导。殡葬仪式主持人常常通过语言引导殡葬仪式行为人,现代殡葬服务中“襄仪”的角色则具有行为示范人功能。
殡葬仪式的关键内容是仪式行为人与实际上的抽象“死者”或期望中的“亡魂”发生互动,仪式虽表现为不同的阶段和方式,但其内在的红线为“送行”。仪式行为人的身份转变在这种“送行”中被淡化,现代殡葬仪式仅仅保留了以“节哀顺变”为表象的情感关怀,没有集中的、明显的对生者的关怀和祈望。 殡葬仪式的基本社会效用是使得处理遗体庄重而有序地完成、 维护日常情感生活的稳定性、 调试人际关系、转移或者释放情绪。对于殡葬仪式的行为人——丧属和其他生者而言, 现代殡葬仪式具有缓冲消极变化——死亡的作用, 缺失了促进生者发生积极变化的作用。
3 现代殡葬仪式的症状和病因
现代殡葬仪式将自身撕裂以迁就有死性, 又企图取信于彼岸世界。殡葬仪式将精神赠给死,将身体卖给生。现代殡葬仪式被两股相反的力量撕碎前,需要自强、自新。 现代殡葬仪式在传统与现代、希望与现实中寻求妥协和折中的努力被现代化的思潮和工具所颠覆,造成了自我分裂,表现出多种症状。
3.1 症状
没有事实证明、没有信仰支持的“死后世界”是现代殡葬仪式的“中气”所在。 现代殡葬仪式用不能被证实的彼岸劝慰丧属形成了一定的心理影响,但这种影响是暂时的、孱弱的,虽然可能用“彼岸亦不能证伪”来反驳,但这种反驳反而凸显仪式的精神缺失。 精神的缺失,使得仪式的主持人和参与者,在仪式过程中没有上升到自发的境界, 而仅仅是僵化的表演。具体表现为仪式功能的偏离,进而出现仪式创设和实施中的中气不足。
不可否认的是,现代殡葬仪式能够绵延而存,必然具有特定的心理效果和社会作用, 只是这种效果和作用常常停留在表层——情绪的局部宣泄和暂时转移。 民众因为死亡所承载的情感压力和存在焦虑未能得到有效的释放, 生存的根本问题——死将何往及其相关的生命意义问题,仍旧滞留于心里底层,“人在面对生活情况下建构的生活逻辑的价值旨归,就是实现人的生存、发展和自我实现的满足”[3]。仪式作为死亡创伤的疗愈没有发挥理想的作用, 反而使得我们疲劳不堪, 民众在殡葬活动之后的生活仍旧以压抑和遗忘为“医嘱”。
现代殡葬仪式在事实上没有处理死之将来的问题, 也没有在主观努力中去寻求生死问题的主动作为。 现代殡葬仪式与殡葬现代化进程中的其他现象格格不入, 现代殡葬仪式暂时没有遭到民众的广泛质疑,反而,民众在其中越陷越深——不论是个案化的一宗丧事还是普遍的殡葬活动而言, 都有这种沉溺表现。 除了时间、精力和心理的投入外,最为直观的沉溺就是物质和金钱的投入——厚葬(不仅仅在“葬”的环节)。民众通过厚葬来表示对追逐死后世界的孱弱心境。厚葬不仅表现为物质的消费,还表现为心理的自欺,殡葬仪式让这种消费获得了“剧情”。现代殡葬仪式让心理的自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行为高度,在这个行为高度上的结果:逆转而下或者粉身碎骨,分别预示着殡葬仪式改革的两种方向——变革、重建。
3.2 病因
3.2.1 生死彷徨的不舍:旧俗难祛
传统殡葬仪式通过塑造死——“生”的过渡和转换,对生存进行处理,应答死亡对生命的叩问。 这种努力和解答方式有虚构的性质,但对于抛弃了迷信、信仰的大多数个体而言, 现代殡葬沿袭了传统生死观并在仪式中形成类似于鸦片药用效果的社会心理效应。 殡葬仪式是通过人对自身存在的关注和思考而应答死亡对生存的冲击的实践方式, 是人类在探寻生死哲学本质性问题的途中进行“善意的欺骗”的部分人的自我牺牲, 卸载死亡的重负是殡葬仪式的意义所在。 殡葬仪式以人性层面的隐忍踽踽独行于死亡的阴影中,为多数生者“引渡”并探寻理性之光。在殡葬仪式的支持下我们送别了死者, 进而怀着对“彼岸” 的希望较为顺利地完成向着死亡的生命进程。 如果殡葬仪式仍旧保留关于对“死后世界(彼岸)”的期望,现实生活在精神世界和社会心理内容上与此又格格不入,必然产生仪式理念的分裂。
3.2.2 无法突破的苦难:仪式之外
我们之所以念念不忘于“死后世界(彼岸)”,是因为终究有一个无法克服的苦难——人的有死性及其与不朽期望的矛盾, 这是殡葬仪式价值观的心理根源。民众倾向于将“活着”作为幸福的充分条件,将死亡视为幸福的终结,实际上,幸福的基本条件还应该包括身心健康和社会关系和谐。 身心和社会关系必然随着衰老及其结果——个体的死亡而变化,殡葬仪式的病因可以追溯至此——民众对幸福的奢望,漠视了幸福的前提及其变化。 由一个错误的、不可能的前提导出的措施——殡葬仪式, 必然具有先天不足。 当我们身心衰落、亲朋远去之时,我们很难会希望长存不亡,那时,除了病痛和孤寂难有幸福,如果你不信这种判断, 可以去养老院问问那些老人们,或者寻机与家中的老辈深谈一番。“彼岸”将此世完全搬移,对于现代殡葬仪式而言,显然无法胜任于此。即便是比较靠谱的“多元宇宙理论”所描绘的“彼岸”那也是另一个“我”所有的,不属于当前之我所有。 对于,无法突破的死亡苦难只有两条路可行:态度和信仰,这是现代殡葬仪式的未来之路。
3.2.3 过度投资的失调:置身事外
现代殡葬仪式用隆重和虔敬获得对“死后世界”的求证,其本质是用希望和可能掩饰幻想和虚无,利用了民众赌徒心的“死不认错”——我付出的一定是对的,这也是“渣男”被捧和受虐快感的共同病因。现代殡葬仪式怂恿民众为幻想和虚无买单, 如果只是停留在有限的范围和一定水平的耗费并产生了收支相当的情感作用,殡葬仪式也不用为此担责、也不会因此诟病;关键问题是,殡葬仪式本是处理生死问题而演变为置身事外的推波助澜——怂恿了民众对死后世界的投资,殡葬活动在处理遗体的消费中,超额投资了仪式。现代殡葬仪式被买单,消费者的投资与产出比例严重失调。处理的方向可能是,降低投资或者改变殡葬仪式的产出量或者产出性质。
4 现代殡葬仪式的变革
现代殡葬仪式变革, 是在现有殡葬活动的社会生态基础上,对现有仪式进行选育、改良或培育新种的自觉化社会实践。 我们需要对现代殡葬仪式的社会生态进行考察, 结合仪式基本理论和时代精神确立殡葬仪式变革的理念和模式, 以期在殡葬实践中循证。
4.1 关于彼岸的态度:虚构地回避到坚贞地面对
殡葬仪式是关于死者和死亡的行为表达, 传统殡葬仪式将“彼岸” 作为处理死者和死亡的便捷之门。 “彼岸”从来没有被证实过,当然,也从来没有被证伪。 暂时的、局部的、特例的将“彼岸”作为历史选择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们曾经不够强大,需要虚构作为追求或榜样。 虚构的彼岸成为抵御现实生活的替代和麻醉剂。在现代社会,获得当下的回报是可行的,不再寄望于彼岸的心理替代和精神慰藉。 所以,我们不能持续地、普遍地将“彼岸”渡入日常,作为殡葬仪式的基本理念, 传统殡葬仪式停留在虚构中使仪式表面化、虚假化。现代殡葬仪式获得了现实生活的支持,有力量对虚构发出质疑,并用当下的生活代偿死亡的黑暗——坚贞地面对: 缩减幻想并用现实来替代。“丧祭还以一整套复杂而严格的仪式促使人心怀敬畏、注重仪态,并使之惯常化”[4],仪式的这种精神影响将转化为现实生活的行为变化, 这是心物关系在仪式理念重建中的前景。
4.2 关于生死的关系:孝之教到生之育
传统殡葬仪式的理念构成, 除了关于彼岸的内容,更重要的就是“孝”的回报。传统殡葬活动及其殡葬仪式以“孝”作为行为的原动力,具有直接的情感催化作用,现代殡葬活动传承了该理念无可厚非。不论是物质的献祭还是情感的溢出, 对于死者而言是没有影响力的, 其影响力通过生者传向广阔的人际未来,“丧葬仪式主要不是人对物或者符号的运作和操弄,而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实践、表达和确认”[5]。考虑到“孝”在人际内涵和代际外延表现上的变化,现代殡葬活动所坚持的“孝”在殡葬仪式中已经显得力不从心而表演化。更重要的是,殡葬仪式具有巨大的承载力和作用力,我们不应该浪费其效力:仅仅是把殡葬仪式作为处理生死关系的局部——代际关系——孝。为了让殡葬仪式产生立体化、全面化的高效力影响, 我们需要深入到仪式的精神深处——对人自身的理解和把握,不负仪式的“初心”——化育生者。 殡葬仪式须在传承和变革中发挥其道德教化功用——不仅是关于孝的教育,更重要的是,关于生的教育——这也是可行的。
4.3 关于行为的作用:虚假的隆重到真情的表达
殡葬仪式通过行为来表达生死之情感和追求生死之过渡,“死亡的仪式与信仰有着重要的心理及情感抚慰功能”[6]。 传统殡葬仪式行为的作用凝结于表达悲痛,这是正常的,因为现实生活的普遍苦难无法排除,需要仪式以抚平未能永生的痛苦,以缓解没有长久报恩的遗憾。于是,传统殡葬仪式理念以悲痛为尚,进而演化为虚构,又用隆重来掩饰虚构,隆丧厚葬层层叠进而难抑。殡葬仪式行为均围绕隆重展开,稀释了“哀”的本质。 现代殡葬仪式的理念不反对悲痛、也不可能无视悲痛,应该表达悲痛——哀悼、应该转化悲痛——思念、应该预备悲痛——慎终,这些内容都是真情。传统殡葬活动以“哀”为本,传统殡葬仪式放大了该倾向而造成其他真情的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