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以载道与修养之方
——中国共产党人的“心学”与党性修养
2022-11-27张城
张 城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 100193)
肩负着“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为世界谋大同”之历史使命,致力于中华民族的千秋伟业,中国共产党人必须把党自身建设得更加坚强有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毛泽东曾有豪迈之言:“世界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宝贵的。在共产党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1]1512只要作为整体的9600多万党员信念坚定,同心同德,并且一以贯之,组成有理想、有觉悟之先锋队,仁者必将无敌于天下。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全党理想信念坚定,党就拥有无比强大力量;全党理想信念淡薄,党就会成为乌合之众。”[2]308因此,“欲动天下者,当动天下之心”[3],作为领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核心力量,中国共产党及其每一位党员都必须加强党性修养,这是大本大源。“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12月11日《在全国党校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指出:“党性教育是共产党人修身养性的必修课,也是共产党人的‘心学’。”只有培元固本,修好共产党人的“心学”,全党才能坚如磐石,朝气蓬勃,勇往直前。
一、“觉悟”终其一生——共产党人的党性修养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共产党员的党性不是随着党龄增长和职务提升而自然提高的。初心不会自然保质保鲜,稍不注意就可能蒙尘褪色,久不滋养就会干涸枯萎。”[4]伴随一些党员干部因腐败变质而被处理,这既让人拍手称快,因为这清除了党组织中的害群之马,让先锋队集体祛除灰尘回归纯洁,又让人觉得痛心,因为一个腐败变质的党员领导干部,当其举起拳头宣誓之时,也是充满激情,怀着理想,对党无限仰慕而志愿入党,有过初心,其灵魂亦曾一时崇高过。但他们为何不能慎终如始,坚守那纯粹的初心,兑现那曾经的诺言?
就以佛教与儒家如何坚守初心为例,来作一个系统类比之思考。佛教禅宗有一核心词汇引起笔者关注,即“顿修成佛”。禅宗内部分为南北二宗,南宗六祖惠能提出的“顿悟成佛”,这与北宗神秀侧重的“渐修成佛”针锋相对。顿者,即顿除妄念;悟者,即悟无所得,是把一切杂念妄想、分别执著彻底根除;只有妄念遣尽,法性觉悟圆满,才能“成佛”。与此类似,明代大儒王阳明的“龙场悟道”亦使笔者有所思考。王阳明因开罪于宦官,谪贬于贵州龙场。此地苗僚杂居,万象森然,身处此情此景的王阳明沉潜反复,日夜内省,忽然悟得“圣人之道,吾性自足”,“虽凡人而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5]32。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曾这样解释王阳明悟道之心路历程:王阳明“始泛滥于词章;继而遍读考亭之书,循序格物,顾物理吾心终判为二,无所得入;于是出于入佛、老者久之。及至居夷处困,动心忍性,因念圣人处此,更有何道,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其学凡三变而始得其门”[6]。经历了前后“三变”,阳明才得其门,可见悟道之途何其艰辛。要想超凡入圣,定会筚路蓝缕。
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思想体系要想能长盛不衰,经久相传,就必须具备一以贯之的核心理念,即“道”,并且信奉之成员,对此“道”既能有所悟,又能恒久保持。无论禅宗惠能的“顿悟成佛”,还是大儒王阳明的“龙场悟道”,亦不论其中所“悟”之道,是“佛道”还是“儒道”,二者关涉的核心都是“悟”。而此“悟”,作为悟者的个体而言,很大意义上是“顿悟”,即只能保证“一时”之悟,而非能保证“一世”之悟。在“成佛成圣”之路上,很多人只能坚持一时,坚持一世者寥寥无几,最终偃旗息鼓,半途而废。其实,即使主张“顿悟成佛”的禅宗,亦深知顿悟之后,人并没有因成佛而升天,此身仍生活于尘世之中,虽不必如北禅那样,在暮鼓晨钟中苦修,在打坐参禅里悟道,但此生亦必须时刻保持佛性之修行,正所谓“劈柴担水,无非妙道;行住坐卧,皆在道场”。儒家虽主张人生而有“四端”,即“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告子上》)。但仍注重随时收拾人心,“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诗经·小雅·小旻》),力图终生能保此四端,进而充实之,将其发扬光大。王阳明虽能“龙场悟道”,亦深知“龙场悟道”只是起点,要想终身悟道弘道必将有一个艰难而漫长之过程。他曾反复告诫门人:“诸君功夫最不可助长。上智绝少,学者无超入圣人之理。一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功夫节次。”[5]114“学者稍见本体,即好为径超顿悟之说,无复有省身克己之功。谓‘一见本体,超圣可以跂足’,视师门诚意格物、为善去恶之旨,皆相鄙以为第二义。简略事为,言行无顾,甚者荡灭礼教,犹自以为得圣门之最上乘。噫!亦已过矣。”[7]由此,王阳明指出悟道修行的日常功夫便是:“吾辈用功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减得一分人欲,便是复得一分天理。何等轻快脱洒,何等简易!”[5]32在日常修行功夫之下,才能确保此道一以贯之,慎终如始。儒、佛二家各有其“顿悟”与“悟道”之说,各自亦想尽办法力保其所悟之“道”,但就从其各自上千年之历史实践来看,已是困难重重。正如宋代理学大家朱熹在批评陆九渊心学所谓顿悟时所言:“江西学者自以为得陆删定之学,便高谈大论,略无忌惮。忽一日自以为悟道,明日与人饮酒,如法骂人。某谓贾谊云,秦二世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今江西学者乃今日悟道而明日骂人,不知所修者果何道哉?”(1)参见朱熹著、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第7册),崇文书局2018年版,第2211页。顾炎武对明末王学末流罔顾民生清谈心性的顿悟之学亦颇多批评:“世之君子苦博学明善之难,而乐夫一超顿悟之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参见顾炎武撰、华忱之点校:《顾亭林诗文集》,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36页。“今日悟道而明日骂人”,只是说明所悟之道甚浅,而要悟得真道可见其难。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坚定理想信念,既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也不是自己认为坚定就坚定的,而是要在斗争实践中不断砥砺、经受考验,而且这种考验是长期的,很多时候也是严酷的,是要终其一生的。”[8]理想信仰问题一时解决了,不等于永远解决。就像房间需要经常打扫一样,理想信仰的灰尘也要经常打扫。对于如何让所悟之初心慎终如始,中国共产党人亦须严阵以待。当面对党旗举起拳头宣誓之时,亦有初心,悟得“真道”,不过这种“悟”非“顿悟”,而是共产党人之“觉悟”。《中国共产党章程》中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党员是中国工人阶级的有共产主义觉悟的先锋战士。”这鲜明揭示了共产党人所具有的理论与道德觉悟。“首先要使先锋队觉悟,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9]1101先锋队就意味着一种觉悟,就是一种共产党人的自觉自愿,自觉关乎理性之客观认识,自愿则是意志之自由选择。正如毛泽东所言:“共产党员,是整个人民群众中间比较更觉悟的一部分人,是无产阶级里面比较更觉悟的一部分人。”[10]刘少奇亦曾指出:“作为工人阶级先锋队的党员必须具有比普通群众更高的觉悟程度。”[11]习近平总书记十分注重共产党人因觉悟而产生之力量:“觉悟看似无形,关键时就会明心见性。在革命、建设、改革各个历史时期,一代又一代共产党人为了党和人民事业英勇奋斗,甚至献出生命,靠的就是觉悟。战场上共产党人冒着枪林弹雨勇往直前、冲锋陷阵,刑场上共产党人视死如归、从容就义,危难时共产党人豁得出来、冲得上去,都不是靠强迫命令,而是靠觉悟。”[12]9觉悟看似无形,关键时刻方显伟力。我们党就是靠着千千万万具有高度政治觉悟的先进分子无私奉献,才赢得了一场场艰苦卓绝的伟大斗争。共产党人的这种觉悟,在昨天,就是觉悟了“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9]1005在今天,就是觉悟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所悟之初心,具体表述虽因时代变化而有异,但其精神宗旨始终是一以贯之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这种共产党人的觉悟并非与生俱来,亦非“一时”觉悟,必须一以贯之做到“终身”觉悟。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面对公和私、义和利、是和非、正和邪、苦和乐的矛盾,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靠的就是觉悟,最终检验的是对党和人民的忠诚。党的领导干部必须讲觉悟、有觉悟。觉悟了,觉悟高了,就能找到自己行为的准星。”[13]共产党人坚守的这种觉悟,依靠的是对党的光辉历程和优良传统的情感认同(往心里走),依靠的是自身时刻要求进步的理想信念(往深里走),依靠的是不断在工作实践斗争中的磨砺锻造(往实里走)。只有理想信念坚定,站位才会高,心胸才会开阔,才能坚持正确政治方向,做到“风雨不动安如山”。信仰一经选择认定,就必须慎终如始信上一辈子,否则会出大问题。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要始终把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作为必修课、常修课,时常叩问和守护初心”[12]11。如何才能保证这“一时”之觉悟变成“终身”之觉悟,怎样才能坚守共产党人慎终如始的初心?这答案,可以从历史文化中得到启示,更必须于现世实践中奋力探寻。
二、“伟大出自平凡”——共产党人可学而至
近代以降的中华民族虽饱受屈辱,历尽沧桑,但坚强勇敢的中国人民奋起直追,不断探索救国为民的道路。从“师夷长技以制夷”“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戊戌百日维新”,直至“辛亥共和革命”,选择的理论与主义不可谓不精,探索的方案与计划不可谓不多,设立的制度与措施不可谓不实,但都未能在中国土壤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正如毛泽东所言:“一九一七年的俄国革命唤醒了中国人,中国人学得了一样新的东西,这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国产生了共产党,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1]1514至此,中国革命才真正找到了科学理论武装,中国向何处去有了鲜明答案。由此,深刻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方向和进程,深刻改变了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从此,中国共产党就肩负起民族独立、国家统一和人民自由幸福的神圣使命。纵观风云际会的近代中国,能够完成这样一个伟大历史使命的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民主主义革命和中国社会主义革命这样两个伟大的革命到达彻底的完成,除了中国共产党之外,是没有任何一个别的政党(不论是资产阶级的政党或小资产阶级的政党)能够担负的。而中国共产党则从自己建党的一天起,就把这样的两重任务放在自己的双肩之上。”[14]这样的历史使命既非常之光荣,同时又异常之艰巨。作为先锋队集体的中国共产党是担当者,它是一个精神意义上的整体;与此同时,作为组成先锋队集体的每个党员,则是有血有肉的个体。邓小平曾指出:“党是由许多个人集合组织起来的,个人把思想作风整好了,就可以使他担负的工作得到改进,因而党的力量也就增强了;如果我们所有的同志都把歪风去掉,那我们党不知要增加多大的力量!”[15]86-87作为精神整体的中国共产党,必须经过作为有血有肉个体的每个党员的努力,才能实现这既伟大光荣而又艰巨繁重的历史使命。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理想信念动摇是最危险的动摇,理想信念滑坡是最危险的滑坡。一个政党的衰落,往往从理想信念的丧失或缺失开始。我们党是否坚强有力,既要看全党在理想信念上是否坚定不移,更要看每一位党员在理想信念上是否坚定不移。”[16]共产党人身以载道,这个“道”并不神秘,就是党的理想信念,就是党的初心使命,承载它的“肉身”就是作为个体的每一位共产党人,共产党人就是担道者。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言:“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定的具体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受肉体组织制约的他们与自然界的关系。”[17]“有血有肉”,就意味着作为个体的每位党员自身都是肉体凡胎,不是神或先知,亦非生而知之的圣人。党员是人而非神,有肉身,就有属于人的一切属性,就会有自然所赋予的七情六欲。同时,作为个体的党员,并非如鲁滨逊那样生活在与世隔绝的野外荒岛,亦没有陶渊明所设想的“世外桃源”,而是生活于“人间世”。这就必须要面对各种可能的诱惑(金钱、权力、美色、欲望,或亲情、友情、爱情,等)。党员虽然入党时曾怀有理想、信仰,充满生命激情,作为先锋队集体亦要求党员过组织生活,必须对党交心,但另一方面又有生活之压力。如果党员理想信念塌方了,就会全线溃败,脱离先锋队集体,蜕化变质,沦落为腐败堕落分子,不但远离了党的先进性与纯洁性,就连与普通群众的道德水平也相距甚远,成为共产党这个先进集体的败类,成为破坏“美味佳肴”中的一颗“耗子屎”。“有血有肉”的共产党人,在七情六欲面前,在权力金钱面前,在亲情友情面前,如不能加强党性修养,不能“克己”,不能修好共产党人的“心学”,驻扎在肉身中的灵魂就会堕落,从人性堕落为兽性,甚至禽兽不如。共产党人如过度追求物欲之享受,便只会剩下感官享受之“肉身”,而失却精神灵魂之“真身”,岂不悲哀。
与此同时,“有血有肉”,这既是共产党人的巨大风险,更是共产党人成就自身伟大之所在。其因在于,有血有肉的共产党人就是普通人民大众的一员,没有任何特殊性,都是肉身凡胎,都有肉身带来的七情六欲,都有从人性堕落为兽性的可能。正如刘少奇所言:“我们应该把自己看作是需要而且可能改造的。不要把自己看作是不变的、完美的、神圣的,不需要改造的、不可能改造的。我们提出在社会斗争中改造自己的任务,这不是侮辱自己,而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的要求。”[18]3正因如此,只要能努力克服自己的七情六欲,努力“克己”,在市场经济的各种诱惑中保持定力,在日益世俗化的嘈杂环境中守住底线,保持初心,加强自身道德修养,增加拒腐防蚀的免疫力,就能从普通人民大众中走出来,成为觉悟了的先锋队的一员,超越那个只有肉体的“小我”,融入作为精神整体的先锋队的这个“大我”。正如瞿秋白就义前夕所言:如果人有灵魂的话,何必要这个躯壳!但是,如果没有的话,这个躯壳又有什么用?躯壳承载灵魂,肉身中即见道。正因从一个肉身凡胎的普通大众之一员,经过社会实践不断克服个体之局限性,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主观世界,在革命性锻造中加强党性修养,成为让普通人民大众尊敬向往的有觉悟的先锋队之一员,成为人民群众学习的榜样,这恰恰是成就共产党人自身伟大之所在。
习近平总书记曾言:“革命领袖是人不是神。”(2)参见习近平:《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2页。在建党之前的社会主义讨论时期,李季在《新青年》撰文指出:“马昂两氏固然是近世科学的社会主义之始祖;他们两人固然有许多独具双眼的见解;然他们也同是圆颅方趾的人类,并不是什么‘神’。”参见李季:《社会主义与中国》(1921年1月4日),载《社会主义讨论集》(民国沪上初版书·复制版),新青年社编辑部编,上海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327页。共产党员及其领袖虽是觉悟了的先锋队之一员,是先知先觉的革命先行者,但同时也是有肉身的个体生命,这就决定了其并非不变的、完美的、神圣的,而是需要改造而且是可能改造的。正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周恩来在《学习毛泽东》一文中所言:“我们的领袖是从人民当中生长出来的,是跟中国人民血肉相联的,是跟中国的大地、中国的社会密切相关的,是从中国近百年来和‘五四’以来的革命运动、多少年革命历史的经验教训中产生的人民领袖。因此,学习毛泽东必须全面地学习,从他的历史发展来学习,不要只看今天的成就伟大而不看历史的发展。”[19]332在周恩来看来,即使毛泽东这样伟大的领袖,也是“在中国的土壤中生长出来的巨大人物”[19]331。他是普通人民大众的一员,他也曾迷信过佛教,也曾读过古书,也曾看问题不够全面犯过错误,我们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孤立的神”。而毛泽东之所以伟大,“在于他能够从迷信中觉悟出来,否定旧的东西”[19]334。作为共产党人的领袖,同样是人而不是神,即使像毛泽东这样威望甚高的党的领袖,对自身有限性的认识亦曾有明确自觉:“《决议》把许多好事都挂在我的账上,我的错误缺点没有挂上,不是我没有而是没有挂,为了党的利益而没有写上。这是大家要认识清楚的,首先是我。孔夫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我即使到七十岁,相信一定也会逾矩的。”[20]592“有一篇故事,说我八岁就不相信神,成为一个无神论者。但当时我还是相信神的,后来又曾经是唯心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那篇文章说的话不符合实际。那也是一种迷信,那样是不好的。”[21]领袖出自于群众之中,只是通过自身努力成为了让人崇敬的领袖、学习的榜样。正如邓小平所言:“一个共产党员,第一,他是普通人,第二,他是普通人中的先进分子。”[15]258习近平总书记在谈及自身党性修养时亦言:“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作为一名共产党的负责干部,本身也要不断受教育、不断受洗礼、不断受启示,履行好我的职责。”[22]由此可见,共产党人包括其领袖在内,并非高不可攀的神,同样是有肉身的普通人,只是通过自身的努力学习和党性修养成为了普通人中的先进分子即共产党人。英雄模范们用行动一次又一次证明,伟大出自平凡,平凡造就伟大。只要理想信念坚定,永葆艰苦奋斗的精神,脚踏实地把每件平凡的事做好,一切平凡的人都可以获得不平凡的人生,一切平凡的工作都可以创造不平凡的成就。在2021年6月29日“七一勋章”颁授仪式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七一勋章’获得者都来自人民、植根人民,是立足本职、默默奉献的平凡英雄。他们的事迹可学可做,他们的精神可追可及。”[23]这样的共产党人是普通大众可学的,而且一定是能学的,可学而至的(3)王阳明在解答学生希渊关于“圣人可学而至”之问时言:“虽凡人而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犹一两之金比之万镒,分两虽玄绝,而其到足色处可以无愧。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者以此。”参见王阳明:《传习录》,载《王阳明全集》(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32页。。由此可见,作为先锋队精神整体的中国共产党,它不是一个封闭的抽象的精神团体,只要愿意努力加强自身修养,不断克服肉身带来的七情六欲的诱惑,努力“克己”,保持初心,就能从“小我”中见到“大我”,从普通人民大众的一员成为中国共产党这个伟大光荣的先锋队集体的一员,由此可见,可学能至,可学必至。
三、身以载道——共产党人的修养之方
刘少奇在《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中指出:“我们共产党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中国社会中产生的。每个党员都是从中国社会中来的,并且今天还是生活在这个社会中,还经常和这个社会中一切不好的东西接触。”[18]9正因如此,每个有血有肉的党员都生活于社会中,这个社会并非纯洁一块,还有许多不完美的甚至是污浊的东西,这就需要每个已经觉悟了的共产党员,在实践中努力克服坏的东西,加强自身修养,时刻坚守初心。
(一)延伸时间之长度,树立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历史观。中华民族是一个历史感很强的民族,有过去、有当下、有未来。正如《春秋公羊传》的“三世说”,认为人类历史乃依据“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而逐渐发展,这其实就是一种关于时间的社会历史发展理论。亦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走向何方?中国到了今天,我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要有这样一种历史感。”[24]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赢得民心,夺取政权,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继承了中华民族这种历史感,成功建构了一套关于中国历史叙事的表述,为其政治合法性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这就是以《新民主主义论》为标志建构起来的一整套完整的历史叙事,即中国从何处来,现处何地,中国又将向何处去。因此,当1941年范文澜按照毛泽东的历史观指导编撰的《中国通史简编》(上册)出版时,毛泽东十分高兴地说:“我们党在延安又做了一件大事。……我们共产党人对于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不仅有我们的看法,而且写出了一部系统的完整的中国通史。这表明我们中国共产党对于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有了发言权,也拿出了科学的著作了。”[25]毛泽东为中国共产党人成功建构了一套中国革命的历史合法性叙事(这套叙事与传统循环史观、退化史观的明显区别即它是一套基于独立、解放、富强和复兴的面向未来的历史叙事),占领了意识形态制高点,并很快被处于迷茫之际的知识分子所接受和认同,由此历史发展规律被中国共产党人所掌握,进而带领人民成功实现了百余年来的革命建国夙愿。
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市场经济的日臻成熟,的确激发了社会生产力,但也形成了利益多元格局,导致思想多元主义。同时,中国与世界交往亦日趋紧密,各种社会思潮竞相涌入,在世俗化浪潮影响下,物质主义盛行、个人主义至上,这对以集体主义、道义为先、人民至上为核心的价值观构成严峻挑战。的确,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个体包括党员自身都变得更加独立,个人主义更为凸显,个体的一切需求都变得更迫切,需要求得当下的满足。但由此,个体的人生容易脱离过去和未来的历史观,时间就变成了当下,人生就这几十年不能浪费,及时行乐就成为当下的时髦哲学。正如有学者所言:“当时间变成了当下,‘我’就变成了感觉,在感觉中感到的是无限的欲望,这个欲望要立即实现。”[26]276因此,如果时间由当下延伸到过去与未来,人就在时间的绵延过程中被赋予无限的意义与责任。就此而言,人必须要树立一种生命延续意识,这种生命延续意识不是宗教的来世观念,而是赋予生命意义的问题。有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生命延续意识后,人就会有一种敬畏之心,对历史传统、对天地万物、对生命意义都会肃然起敬,就会注重现世修行,更不会胡作非为。特别是如果想超越“小我”成为“大我”,想成就人生不朽之事业,就会一心向上向善,就会成为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赋予此生以伟大意义。
正在开展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其核心要义就是要重建中国共产党人的历史观。把当下的时间延伸,即共产党人的历史观中有过去,就是建党时为人民谋幸福的初心;共产党人的历史观中也有未来,那就是为民族谋复兴的历史使命,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更有远景,那就是为世界谋大同,把实现共产主义作为党的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正如毛泽东所言:“强调共产主义前途、远景,要用共产主义理想教育人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果只看到足下,不想到前途,不想到远景,那还有什么千里旅行的兴趣和热情呢?”[27]136一代又一代共产党人对这套成功建构起来,并被实践不断证明是行之有效的从过去到未来的历史观十分看重,共产主义并非一蹴而就,必须付出艰辛努力,经过几代人、十几代人甚至是几十代人坚持不懈地接续奋斗才能实现。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这样看问题,充分说明了我们中国共产党人政治上的清醒。”[2]73他还严肃地指出:“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初级阶段,共产主义是我们的最高理想。我们现在做的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事情,但不能忘记初衷,不能忘了我们的最高奋斗目标。在这个问题上,不要含糊其辞、语焉不详。”[28]338如果共产党人丢失了远大目标与未来理想,就会在斗争中迷失方向,变成只顾当下的功利主义者、实用主义者。由此可见,从毛泽东到习近平,一代代共产党人始终都在坚持这套包含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历史哲学叙事,这是共产党人的立身之本。
(二)扩展空间之关系,重构“小我”与“大我”有机融合的整体观。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精神整体意义上的先锋队,是由一个个具体有血有肉觉悟了的党员组成。而作为个体党员,亦只有把个体的生命与党组织整体连接起来,才会成就自身生命的意义,进而促使党组织成为有强大的生命力、凝聚力和战斗力的整体。1936年斯诺采访毛泽东个人经历时,曾有这样的体悟:“当我开始收集传记材料的时候,我屡次发现,一个共产党人是能够说出他的青少年时代所发生的一切的,但是一旦他成为红军的一员之后,他就把自己抛在一边了;如果你不重复地问他,就不会再听到关于他自己的事情,而只听到关于红军、苏维埃或党的故事。他们能够滔滔不绝地谈每次战斗的日期和情况,以及千百个他们来往经过但别人从未听说过的地名;但是这些事件对他们之所以有意义,似乎只是因为他们作为集体而不是作为个人在那里创造了历史,只是因为红军到过那里,而在红军后面,存在着一种意识形态的整个有机力量,他们就是在为这种意识形态而战斗。这是一个有趣的发现,但却使我的报道工作发生困难。”[29]毛泽东接受采访谈话时早已不知不觉越出其个人历史,把自己融入于伟大的革命进程之中,“我”变成了“我们”,不再是个体之“小我”,而是集体之“大我”。斯诺发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核心秘密之所在,即作为个体的党员与作为整体的党组织,早已水乳交融,这是共产党作为一个组织具有生命力、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关键所在。中国共产党虽然强调整体意义上的党性,但又不抹杀个体意义上的个性。“中国共产党代表全国人民要求独立!中国如果没有独立就没有个性,民族解放就是解放个性,政治上要这样做,经济上要这样做,文化上也要这样做。广大群众没有清楚的、觉醒的、民主的、独立的意识,是不会被尊敬的。”[30]“有人说我们忽视或压制个性,这是不对的。被束缚的个性如不得解放,就没有民主主义,也没有社会主义。”[31]我们党所追求的民主集中制就是作为个体的党员与作为整体的党组织关系的鲜明表述: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
的确,改革开放后,特别是党的十八大前的一段时期,在不太健康的市场经济社会环境影响下,作为个体的部分党员,更加注重自身的现实物质利益,对于集体的利益、国家的利益、社会的利益、党的利益不闻不问,逐渐解构了共产党人自建党以来就努力建构的一套行之有效的个体与整体的空间关系。正如有学者所言:“整体被粉碎了,变成了个人——我,个体凸显。当然粉碎以后又重组了,理论上所有的个体和不同的人交往可以更紧密,以至于经济全球化,世界变成了地球村。但是一个人作为某个整体的一员,要为这个整体作出努力,来体现自我存在的意义,这个观念淡化了。”[26]276我们党对此高度重视,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要把党员个体的“小我”有机融入整个党组织、国家、社会、集体的“大我”之中。“我们现在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阶段,我们要把学习的具体目标同民族复兴的宏大目标结合起来,为之而奋斗。只有把小我融入大我,才会有海一样的胸怀,山一样的崇高。”[32]个体的生命是有限的,有限的生命之所以有意义,就是把个体融入集体,个体与集体相互成就。正如中国古代哲人所言的:“民胞物与”“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仁者浑然与物同体”,这其实就是“天人合一”,个人有限的生命融入宇宙的生命长河之中。人生在世,不能只有肉身的“小我”,而必须立下精神之“大我”,让“小我”与“大我”、个人与整体有机融通。正如毛泽东所言:“要教育人民,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集体,为了后代,为了社会前途而努力奋斗。要使人民有这样的觉悟。”[27]134如果只有肉身的“小我”,就只会追求此生七情六欲之满足,被欲望所支配,及时行乐,这必将导致一个人丧失精气神。没有立下精神之“大我”,就不会有理想信仰,更不会有家国情怀,也不会有为集体、社会、国家乃至人类的奋斗精神,奉献精神,乃至崇高的牺牲精神。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时代潮流浩浩荡荡。在新时代的新长征路上,“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积小善为大善,善莫大焉”。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充满深情之所言:“我将无我,不负人民”。“无我”是一种共产党人崇高的精神境界,亦是作为共产党人个体之“我”不断追求的人生目标。就此而言,“我将无我”,将字是关键,反映的是一个动态过程,说明共产党人的党性修养永远处在进行时。同时,“无我”不是否定个体的“小我”,而是把它不断融入于“人民”这个整体的“大我”之中。“不负人民”即是不谋私利、克己奉公、鞠躬尽瘁,蕴含着以身许党许国的人生境界。有了这种崇高的人生境界,才能把作为个体党员的有限生命与作为整体党组织的无限事业有机融合,赋予觉悟了的先锋队中的一员以伟大的生命意义。
(三)把握有限与无限之关系,接续中华民族“死而不朽”的生死观。作为个体生命,不论肉体之身,抑或精神之心,都是有限且非尽善尽美的。“止于至善”,即人永远都是在追求至善之途中,德性修养永远在路上,这是历代先贤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同样,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虽然具有觉悟了的初心,但其党性修养也时刻处于不断完善过程之中,没有任何一名党员可武断地宣称其党性修养已到达完满最高之境界,无须再努力。党性修养之核心,其实质即是准确把握有限与无限之关系,就是把有限融入于无限之中,在无限之中超越有限,赋予有限之生命以无限之意义。由此而言,党性修养,永远在路上。
从古至今,有限与无限之关系,就是中国历代圣贤思索人生真谛之主轴,其核心关切即是“如何才能死而不朽”。“人谁不死,凶人不终,命也。”(《左传·昭公二年》)作为个体生命多不过百年,任何人都逃避不了死亡,但人却总想超越百年之肉身,进而达到精神万世之不朽。“如何才能死而不朽”就是古代哲人之最大关切。在《左传·襄公二十四年》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春,穆叔如晋。范宣子逆之,问焉,曰: “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叔未对。宣子说:“昔匄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其是之谓乎?”穆叔曰: “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绝祀,无国无之。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不朽”,是对个体生命有限性之精神超越。这里集中论述了两种不朽观。高官世禄,这是达官贵人的不朽观。而作为有德性修养的担道者士君子,其所追求之不朽观,非世俗之名利爵禄,而是虽久不废的“立德、立功、立言”,这才是一种超越肉身的精神不朽。正如钱穆所言:“人生不朽,只有在现实世界里不朽,没有超越了人世间的另一种不朽。换言之,人类只有凭藉此肉体所表现的生命,而没有在肉体生命之外的另一种的灵魂生命。人类只有在此现实世界里的一切行为和道德精神,才是他真实的生命。”[33]“立德、立功、立言”三点都具备当然最好,如能做到其中之一,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古人尚且如此,更何论今人。正如毛泽东所言:“党是政治团体,不是家庭或职业团体,都是五湖四海因为政见相同而结合起来的。”[20]592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有主义、有信仰、有理想的精神共同体,作为个体意义上的党员,必须把有限之生命融入于无限的党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事业之中,这样才能成就共产党人个体生命之伟大与不朽。
以家喻户晓的《为人民服务》为例,来集中考察中国共产党人如何把握有限与无限之关系,如何接续中华民族“死而不朽”之生死观,进而以此塑造共产党人具有伟大生命意义的政党伦理。《为人民服务》,是毛泽东1944年9月8日在张思德追悼会上的演讲稿。这篇短小精悍的文章之所以影响如此深远,原因就在于通过情真意切的语言,表达了毛泽东对为革命牺牲的同志发自肺腑的无限追思之情,深刻反映了共产党人把个体有限生命融入集体无限事业中的生死观,是对生命意义的严肃思考。正如胡乔木所言:“生死观,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对张思德的评价,也是价值观的问题,这方面的内容相当丰富。”[34]《为人民服务》深刻诠释了共产党人的政治理想、伦理关怀、生死信仰,是集政治、伦理、信仰三位一体的经典之作。
首先,《为人民服务》开宗明义指出共产党人的政治理想,即我们有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那就是“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就必须虚心接受别人,特别是党外人士(如李鼎铭的“精兵简政”等)的意见,甚至是尖锐的批评,“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要为了人民的利益而坚持好的,改正错的,“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要教育引导全国大多数人民走上革命自救之路,一起奋斗,不断扩大我们的根据地,“才能取得全民族的解放”。共产党人虽有了这样的政治理想,但革命之路漫漫,革命道路上的考验异常严峻,共产党人必须要时刻保持革命理想主义与革命乐观主义,“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有了这样的政治理想,又能为了这样的理想而随时改进工作,进而团结大多数人,“我们这个队伍就一定会兴旺起来”。其次,《为人民服务》强调共产党人的伦理关怀,即共产党是让每一个党员托付身心的伦理组织。作为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是一个精神意义上的整体组织,但这个组织不是一个抽象封闭的神秘团体,而是由一个个觉悟了的有血有肉的个体党员组成。具有初步共产主义觉悟的个体生命,不分高低贵贱,不讲地位身份,不论阶级职业,士农工商都能加入这个组织,“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并在这个精神共同体中相互激励,共同进步。张思德只是一个普通农家子弟,但他追求进步,积极参加革命工作,并觉悟了,我们党就把他吸纳为这个精神组织之一员。正如篇首所言:“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同时,在这个伦理共同体中,党的干部必须要关心每一个普通革命战士,如毛泽东作为党的最高领袖,亲自出席一个普通战士张思德的追悼会,这本身就是一种伦理关怀,亦是党组织内党心上下相通的典范。在革命共同体中,“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让每个普通战士都能得到如家一般的从身到心的伦理关怀,只有如此,他们才不会有后顾之忧,才能全身心投入革命斗争实践。同时,对于为了革命而牺牲的同志,不论是党的干部,还是普通战士,党组织作为一个精神意义上的伦理共同体,都要给他举行庄重简单的追悼会。“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充分表明,人没有高低之别,更无贵贱之分,在革命事业面前人人平等,这是党组织对为革命而牺牲的同志的深度缅怀与最大尊重。最后,《为人民服务》鲜明指出共产党人的生死信仰,阐释了共产党人如何把中华民族“死而不朽”的伟大命题贯通于共产党人的生死观之中。共产党员是人而非神,就必然会面对最重要的自然规律即生死问题,“人总是要死的”。而共产党人把这个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结合起来了,“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就面临着人生抉择问题,选择何种价值观。生死意义的标准何在呢?即“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作为一个共产党人,非常清楚应选择哪种价值观作为自己人生信仰之基。并且,在作出正确选择之后,就要努力为人民利益而奋斗。但是,这种奋斗并非一般意义上之工作,而是时刻会面临生死之考验,“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虽然要革命必然就会有牺牲,但也要减少不必要的牺牲,特别是要避免类似如因炭窑崩塌而牺牲的张思德这种不必要的伤亡,共产党人的个体生命亦是宝贵的。正因选择了“为人民服务”之生命信仰,共产党人就早已把生死置之于度外,坦然面对革命事业面前之一切,敢于斗争、敢于牺牲,“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9]1004-1005。
“人总是要死的”,这是人生之有限问题;“但死的意义有不同”,这是人生之无限问题。“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是中华民族一直以来关于“死而不朽”亦即生命意义之命题,其核心即是把握有限与无限之关系问题。毛泽东把“人总是要死的”这个自然生命之有限问题,与“死的意义有不同”这个精神生命之无限问题,作了有机融合,进行了深入思考,接续了先哲关于“死而不朽”的生命意义问题,把共产党人的生死观寄托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生信仰之中,赋予个体生命以伟大崇高之意义。张思德只是一位普通战士,窑中烧炭相比于前线激烈之战争虽是极为普通之工作,但他的牺牲,经毛泽东的精神淬炼与情感诠释,最终凝练成共产党人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宗旨与价值追求。正是在这种精神信仰感召之下,一代又一代共产党人前赴后继,为了中国人民的幸福,为了中华民族的未来,为了人类的正义事业,忘我工作不懈奋斗,甚至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以无限事业之崇高信仰赋予有限生命以伟大意义。同张思德一样,雷锋也只是一位普通战士,而他正是深受“为人民服务”精神教育之杰出代表,他用那宝贵而短暂的一生,诠释了这种伟大之精神,正如其饱含深情之所言:“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对雷锋精神之永恒性,习近平总书记曾作出特别评价:“雷锋精神是永恒的,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生动体现。永恒体现不是物理时间存在的长短,雷锋去世时22岁,把有限的人生变成了永恒。”[35]伟大出自平凡,平凡造就伟大。一个共产党人不论其职务高低,能力大小,只要时刻不忘初心,保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信仰,那他就是一个为有限之个体生命赋予极具无限价值的共产党人。正是由这一个个共产党人组成了一个极其光辉伟大的群体,那就是“人民英雄”,他们在历史和人民心中必将“永垂不朽”!
毛泽东曾这样评价吴玉章:“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一贯地有益于广大群众,一贯地有益于青年,一贯地有益于革命,艰苦奋斗几十年如一日,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啊! ”[36]不忘初心,加强党员自身的党性修养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如果党员开头一时兴起的进行党性修养,而后却逐渐忘记初心,背弃信仰,不能做到善始善终,“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样不但自己会腐化变质、元气尽损,作为先锋队的中国共产党整体精气神亦会被严重削弱。的确,“为主义而死难,为主义而生更难”。为了自己所信仰之主义,“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入党誓词),固然甚难,而能坚守初心,“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入党誓词),数十年如一日,终身奋斗,鞠躬尽瘁,则更考验一个党员的党性修养。正如著名哲学家贺麟所言:“先烈们凭热情,凭良心,凭义愤,已经作了千古不朽轰轰烈烈的牺牲,为主义而死了,后死的同志们的责任,贵在凭理智,凭学养,凭坚贞,积年累月,持久不懈,一点一滴,平实无华地为主义而生。换言之,有了热情义愤的革命在先,还需要辅以基于理智与学养的建设于后。”[37]
无论是作为整体意义上的党组织,还是作为个体意义上的党员自身,都要夙夜在公,努力克己,加强修养。而共产党人的修养,不是朱熹格物式的静观,亦非王阳明龙场悟道式的参悟,而是积极投身于革命斗争实践和火热的社会建设之中。正如刘少奇所言:“古代许多人的所谓修养,大都是唯心的、形式的、抽象的、脱离社会实践的东西。他们片面夸大主观的作用……我们不能这样去修养。我们是革命的唯物主义者,我们的修养不能脱离人民群众的革命实践。”[18]17因此,作为生命有限、能力有限、修养有限的党员个体,必须在日常生活中踏实尽心做好每一件事,在事上磨炼心性,在革命实践中锻造历练,修好共产党人的“心学”。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守住拒腐防变防线,最紧要的是守住内心,从小事小节上守起,正心明道、怀德自重,勤掸‘思想尘’、多思‘贪欲害’、常破‘心中贼’,以内无妄思保证外无妄动。”[38]“‘身之主宰便是心’;‘不能胜寸心,安能胜苍穹’。‘本’在人心,内心净化、志向高远便力量无穷。”[28]374就此而言,修好共产党人的“心学”,提升共产党人的党性修养,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