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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评剧俱乐部”的成立及其意义

2022-11-26简贵灯钟婉茹

吉林艺术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会友评剧俱乐部

简贵灯,钟婉茹

(1.福建师范大学,福建 福州 350007;2.江西工程学院,江西 新余 338000)

北京与上海均为民国时期中国演剧的中心,但就剧评而言,“中国之戏评……论其程度则上海进步胜于北京”①。日籍京剧批评家辻听花的推动下,首个剧评家社团——北京“评剧俱乐部”于1915年4月18日率先出现在剧评程度不如上海的北京[1]。对于这一首创之功,辻听花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夫‘评剧俱乐部’之组织实为中国破天荒之新举,百事竞进之沪上尚未见有此种俱乐部之成立!北京近日创之,实在中国戏剧史上宜为特笔大书之一庆典!”[2]诚如斯言,北京“评剧俱乐部”的成立是值得在中国戏剧史,特别是戏剧批评史上大书特书的事件。但是,如果北京“评剧俱乐部”的出现只是个案的话,则其意义将会削弱不少。约三年之后的1918年3月9日,“评剧俱乐部”这一组织又在上海成立。作为民国上海乃至南方地区的首个剧评家社团,上海“评剧俱乐部”之于戏剧批评的意义当然也不容忽视。因此,考证它的成立始末、厘清它的组织构成,评估它的价值意义就十分有必要。

一、“组织评剧俱乐部”的提议

当北京“评剧俱乐部”尚在筹备之际,位于上海四马路的《戏剧丛报》第一时间转载北京“评剧俱乐部”刊登在《戏剧新闻(北京)》的《评戏俱乐部宣言书》。该“宣言书”所罗列的北京剧评界之种种乱象,上海一地亦不能免俗,甚至结社党争的声势更盛,对此,上海剧评家应该深有体会。夏秋风发行《戏剧丛报》目的之一就是“以融合新旧剧界双方之意见……排难解纷,总之不愧为今日新旧剧界之鲁仲连而已”[3]。可惜的是,“孜孜以‘戏剧’二字为先”[3]的《戏剧丛报》只发行一期便告解散,未见其有进一步的举动。以“时评”著称于世,1907年3月即开辟“剧评”专栏的上海《时报》也对北京“评剧俱乐部”的成立产生浓厚的兴趣。在北京“评剧俱乐部”成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时报》即刊发特别通讯《北京之评剧界俱乐部》一文对北京“评剧俱乐部”成立一事进行报道。从该报道上的诸多细节描述来看,署名“谷琴”的记者很可能出现在北京“评剧俱乐部”成立大会的现场。然而,这位《时报》记者对北京“评剧俱乐部”的前景不是很乐观,他认为“此等微弱之机关似颇难有持久之命运也”[4]。事态的发展也如其所料,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北京“评剧俱乐部”的发起人辻听花便在《顺天时报》上发表《评剧俱乐部感言》,哀叹其“所抱希望化作云烟,遗憾无限,何堪痛叹!”[5]

上海不少剧评家喜爱看报,十分关注外界的消息。《戏剧丛报》的作者“辟夷”在《雨剪桃花馆剧评》中说道:“尝见《戏剧新闻》登有‘金台消夏录’,系佩弦君所作。”[6]也正因为《戏剧丛报》同人有阅读《戏剧新闻》的习惯,该报才能及时转载《评戏俱乐部宣言书》。其他剧评家如杨尘因、周剑云、郑正秋等人亦有阅读报纸的习惯。杨尘因在日记中提到他阅读过的报纸就有《小日报》 《新世界报》 《药风日刊》《春柳》《北京大学月刊》《长江日报》等[7]。周剑云更是自称“予性嗜戏,兼有报癖,每日阅报五种”[8]。醉心于剧评的周剑云对于《戏剧丛报》及《时报》报道北京“评剧俱乐部”的资讯应该不可能充耳不闻。彼时,周剑云正对启明社因内斗瓦解一事而对剧界灰心失望,“鉴于彼辈忠言逆耳,不足有为,乃急于求退,冷眼旁观”[9],退出新剧界,进入犹太富商哈同夫妇的爱俪园任藏书楼主任一职。在爱俪园任职期间,周氏职务清闲、勤于学问、笔耕不辍,为《民国日报》《新世界》等上海各报刊撰写剧评文章,成为上海首屈一指的评剧名家[10]。最为难得的是,爱俪园这个平台为周剑云结交上海名士提供极大的便利,在爱俪园工作期间,周剑云参加了上海最大的票房——久记社,并先后认识郑正秋、管义华、俞无言、顾薰、陈祚昌等人。而“好为剧界鸣不平”的周剑云更是赢得上海剧评界的尊重,其一生挚友郑正秋说道:“凡海上有声于评剧界者莫不乐与之游。”[11]11周剑云借此在上海文化界积累了极为丰富的人脉和文化资本。

被称为“空前之巨制”[11]10的《鞠部丛刊》便是“彼应交通图书馆主人之请纂成菊部丛刊一书”[11]7。此处所言“交通图书馆主人”可能是交通图书馆经理赵贯之。赵贯之选择与周剑云合作,为刚刚创办的交通图书馆打开市场,这一策略十分成功。1918年11月出版的《鞠部丛刊》一经发行,便洛阳纸贵。为《鞠部丛刊》写序、题词者几乎囊括整个上海文化界。如写序的恽铁樵、陈蝶仙、蒋兆燮、叶小凤、王钝根、严独鹤、郑正秋、许指严、杨雪筠、李定夷、顾遁叟、俞无言、周瘦鹃、范烟桥、陈琦、陈祚昌、孙玉声、朱鸿富、施济群、张丹斧、宋痴萍等;题词者廉南湖、朱大可、闻野鹤、奚燕子、吴绮缘、范君博、刘豁公、费隽园、欧阳予倩、天台山农;撰文者冯叔鸾、冯小隐、舒舍予、杨尘因、管义华、詹脉脉、恽秋星、尤半狂、刘豁公、姚民哀、韩天受、张秋侠、武瘘樗、凤昔醉、穆诗樵、汪切肤、沈景麟、沈睦公、沈芳尘、陈啸卢等皆上海文化圈有一定影响力的人[11]1-23。在《鞠部丛刊》“自叙”中,周剑云明确地提出创办“评剧俱乐部”的构想:

戏虽小道,寓意甚深!藉陶情怡性之余,收潜易(移)默化之效。剧而良,风俗亦良;剧而窳,风俗亦窳。唯是优人不学无术者居多,恶习相沿,牢不可破,非得有力之剧评,不足以谋革新。欲求有力之剧评,当问评剧家能否平正公允、言论趋于一致。否则,各阿所好、互相标榜、议论庞杂、治丝益棼,其言不能见重当世,伶人又将何所适从……吾愿吾国梨国子弟评剧诸君咸知此义。自兹以往,联合有志戏剧者组织评剧俱乐部(着重号为笔者所加,下同),质疑问难,商而后行,不可有成见,不可无定见,细节虽不必尽同,大端要不能违背,能如是,庶不致空谈无补,斯则不佞编辑《鞠部丛刊》之微意也[11]。

对戏剧的教育功能极为推崇的周剑云认为,要发挥戏剧功效必须要有先建立健康的剧评生态。在这里,周剑云说得十分明白,他编辑《鞠部丛刊》用意所在便是谋求建立“平正公允、言论趋于一致”的“有力之剧评”。而“联合有志戏剧者组织评剧俱乐部”是为了“质疑问难,商而后行”,是其建立“有力之剧评”的重要保障。当然,依据周氏在上海文化界积累的人脉,“有志于剧评者”并不难召集。

二、上海“评剧俱乐部”的成立

1919年2月25日、26日两天,周剑云有余暇即为其副刊“民国闲话”义务写稿的《民国日报》率先在该报上刊登《评剧俱乐部消息》。该文在简单谈及上海剧评发展脉络后说道:

迩来海上评剧家,如本报之小隐、剑云、秋星诸子,同属优秀分子,所评悉从艺事良心上所发,立论平允,不特士林传诵,伶人见之,亦内疚于心,良者悔而改过,大不乏人。然海上尚有一般自命评剧家,随便说几句好话,歌功颂德之意义既尽,看白戏之权利乃享,盖始(使)剧评类广告,既而广告又似剧评,甚者吠影狂言,挑人恶感,偶为纠正,即欣欣告人曰:余与某某笔战矣。如此批评家,当局恬不知耻,而旁人代为汗颜焉。因是剧评俱乐部之组织实不可缓!

滋闻有小隐、小凤、正秋、尘因、叔鸾、义华、剑云、鹧鸪、诗樵、豁公、秋星、民哀、半狂、啸庐等十四人,组织一评剧俱乐部,会址暂假久记票房,阳历三月一号成立,对于督查伶人,纠正剧本,均不苟不且,并闻联合北方诸剧评家,交换意见,取一致态度。本、外埠有志评剧之子,亦可随时加入。庶造成评剧统一文艺,不致歧流纷说、邪调狂肆。善褒恶贬,本春秋之义,且与本报特约,俟开成立会后,专开一栏,详载该俱乐部之进行诸务,暨关于戏剧上之商榷等等,务达社会通俗教育之人才不再如前次之混沌,致不理于人口之目的而后止。简章亦不日发表矣[12,13]。

这则“消息”透露了很多信息。首先,上海“评剧俱乐部”的阵容十分强大,发起者为冯小隐、叶小凤、郑正秋、杨尘因、冯叔鸾、管义华、周剑云、郑鹧鸪、穆诗樵、刘豁公、恽秋星、姚民哀、尤半狂、陈啸庐等十四位上海名噪一时的剧评家。他们此前已经在周剑云主编的《鞠部丛刊》上“相聚”,和周氏的关系十分密切。这些上海剧评界的一流人物出现组织上海“评剧俱乐部”,应该跟周氏的倡议不无关系。该“评剧俱乐部”与久记票社及《民国日报》关系密切。上海“评剧俱乐部”的发起者郑正秋、周剑云、郑鹧鸪等人均是久记社的票友,同样也是《民国日报》剧评专栏的重要作家,因此该“俱乐部”才能“暂假久记票房”,并在《民国日报》上开辟“专栏”。再次,如果该“消息”所言“联合北方诸剧评家,交换意见,取一致态度”不虚的话,上海“评剧俱乐部”成立前应该跟前北京“评剧俱乐部”的发起者有过接触,而开设“专栏”应该是吸取的经验教训之一。

如《评剧俱乐部消息》所言,仅隔两天,2月28日《评剧俱乐部宣言》就在《民国日报》上发布了,该“宣言”云:

人情莫不喜歌!莫不嗜乐!戏剧合歌乐而成,红氍毹上,绘影绘声,举世间一切之事,人人心目中所欲得而见者,一一表演之,远溯前古,以迄今日,数千年来,代传弗替。关乎一国政教文化之盛衰、人心风俗之变迁,至深且巨。世界人士,亦既认为通俗教育,谓其有左右社会之能力矣,惟是戏剧精神。根据于优伶之学行,优伶而不学无术,则其所编演之剧,微特不足以讽世,反致陷溺人心,造成不良之风俗,是非群众之福也。吾国优伶,未受教育,其在清季,率多以玩物自居,罔知以导师自任,以故傀儡登场,陈腐不化,甚或秽行恶德,昭彰人目,以言改良,云胡可期!自民国肇兴,一二明白事理者,鉴于潮流之所趋,渐知人格之当重,联合团体,编排新剧,限于学识,陈陈相因,鲜有可取。评剧分子,或盲加揄扬,或肆力攻击,议论纷纭,莫衷一是。评者既不望其实行,演者亦不视为当然,各趋一的,殊非佳象。凡事以研究而有进步,贵实行不尚空谈。本俱乐部集合海上剧评同人多数意见,互相讨论,发为文章,对于梨园尽忠告之道,对于优伶尽监督之义,对于戏剧尽改良之责。庶几戏剧光昌,乃克有望,评剧效力,于焉诞生,其亦热心社会教育者,所乐为赞助也欤,有世同志,曷兴乎来[14]。

这篇《评剧俱乐部宣言书》没有署名,不过,根据郑正秋在其担任主编的《新世界报》发表的文章《评剧俱乐部成立》可知执笔者为周剑云。郑正秋说:“宣言、章程已由周剑云君起草矣。”[15]作为周剑云的知己,“俱乐部”发起人之一的郑正秋,他的说法自然可信。由此可知,不仅《评剧俱乐部宣言书》的执笔者为周剑云,3月1日至3日期间在《民国日报》连载的《评剧俱乐部简章》也是周氏一手操刀。

“评剧俱乐部”很快就成立了。不过,有关它成立的时间,在说法上稍微有些出入。郑正秋在《评剧俱乐部成立》的新闻中说道:“海上评剧同人为联络感情,谋对外言论一致起见,特组评剧俱乐部,已于本月二日在久记社成立。因事前未及通知,到会者仅过半数。兹定九日下午选举职员。”[15]按郑氏的说法,上海“评剧俱乐部”3月2日成立,3月9日举行职员选举。“评剧俱乐部”的发起人之一,著名剧评家杨尘因属于“事前未及通知”的那部分人之一,因此他未能参加3月2日“评剧俱乐部”的会议,杨氏日记也并没有关于那次会议的记载。不过,在3月9日的日记中,杨尘因留下了这样的文字:“晨,访冯小隐,复往久记践评剧俱乐部约,是日开第一次谈话会。”[7]21《0民国日报》记者“清泉”在1918年3月3日的《评剧俱乐部谈话会》报道中记载:“评剧俱乐部,本拟昨日在久记票房开成立会,因事前未及通知,到会者仅周剑云、穆诗樵、郑鹧鸪、冯小隐、姚民哀、刘豁公、林老拙、恽秋星、尤半狂等九人,因改为谈话会,并公决下星期日(阴历初八日),下午三句(点)钟开成立大会。”[16]按“清泉”的说法,“评剧俱乐部”计划成立的时间为3月2日,因到会人数不齐的缘故,将成立大会改为谈话会,成立大会推迟至“下星期日(阴历初八日)”成立。然而,翻检当时的日历,发现“清泉”所谓的“下星期日”(3月10日,星期日)与其备注“阴历初八日”(3月20日,星期三)并不吻合②,疑“初八日”为“廿八日”之误。3月10日,《民国日报》刊登文章宣称3月9日为“评剧俱乐部成立会”[16]。结合《评剧俱乐部成立会》报道的会议内容来看,笔者倾向3月9日为上海“评剧俱乐部”的成立时间。

《评剧俱乐部成立会》详细记载了“评剧俱乐部”成立大会的全部流程:

评剧俱乐部于昨日开成立会一节,已纪前报③。是日下午三时开会,到会者,为小隐、叔鸾、老拙、睦公、剑云、雨门、鹧鸪、豁公、诗樵、天受、秋星、尘因、正秋、际安、民哀等十五人。推周剑云为临时主席,宣布简章,征求同意(简章已登前报)。会有中如叔鸾、小隐、正秋、际安、尘因、诗樵等多有发表意见者。(中略)简章议决后,遂选举职员。选举结果,冯小隐当选为主任干事、周剑云、冯叔鸾、郑鹧鸪、郑正秋为干事,管际安、姚民哀为书记,选举毕茶话而散[16]。

《杨尘因日记》对于这次会议也有记载,不过记载出席会议者与《民国日报》有所出入:

到会者冯小隐、冯叔鸾、姚民哀、钱东荪、郑介尘(即郑鹧鸪)、范叔寒(即范松风)、詹雨门、林老拙、周剑云、沈木公(即沈睦公)、管义华(即管际安)、郑正秋、恽秋星、刘豁公、穆诗樵、韩天受、周梓章诸子(着重号为《评剧俱乐部成立会》未提及者)。三时开会,六时散会[7]210。

杨尘因在开完会后,并没有返家,而是先到泰东书局见赵南公、苏君两人,又往商务印书馆群益书局购买书刊,复往汪裕泰购买茶叶[7]210。“评剧俱乐部”的成立大会就这样结束了。

三、上海“评剧俱乐部”的简章及其修订

前文谈到《民国日报》于1918年3月1日至3日分三天连载,由周剑云执笔《评剧俱乐部简章》(以下简称“简章”)。在此将其简章完整转载如下,以供学者参考。

《评剧俱乐部简章》

(一)定名。本会为海上评剧同人所组织,定名评剧俱乐部。

(二)宗旨。督查优伶过失,提倡改善戏剧,期以实施社会教育会为宗旨。

(三)资格。曾为评剧之成绩者;素有观剧之经验者;对于戏剧有精密之研究者;对于戏剧有改革之主张者。

(四)人会。凡有上列资格之一,经会友之介绍,准予入会。随缴最新照片一张,会费三个月,外埠会友,免缴会费。

(五)名誉会友。票界伶人之笃实份子,品学兼优,热心赞助本会者。经会友之介绍,得多数会友之认可,推为名誉会友。

(六)职员。会长一人,干事四人,书记二人,会计一人,全体公举,完全义务,无斯些权利。

(七)信约。会议服从多数;对外言论一致(指已经公决之件);不受戏馆优待;发言务求公允;团体永不解散。

(八)进行程序。调查现存戏剧共有若干种;神怪剧、艳情剧、武剧中有淆祸人心、诲淫诲盗,足为风华之障碍者,提出若干种,认为无存在之必要,根本推翻;历史剧之人名、事迹与原史不符者,加以改正;优伶有功社会,或艺术足取者加以褒扬,其罪恶昭著者,施以抨击;各舞台新排各剧,本会会友,或全体出席,或指定数人往观,退而为评,促一改善。本会会友,编著脚本,交各舞台排演。

(九)经费。分常费、特捐两种。常费每月一元,特捐听便。

(十)会期。每星期日下午二十至五时,会议一次,会有建议,会长付众讨论公决,送各报宣布。

(十一)时间。每晚七时后为研究戏剧音乐丝竹时间。

(十二)会所。暂假芝罘路惠顺兴里久记社。

发起人:冯小隐、冯叔鸾、叶小凤、郑正秋、杨尘因、管义华、周剑云、郑鹧鸪、林老拙、穆诗樵、詹脉脉、恽秋星、刘豁公、姚民哀、陈啸庐、尤半狂、韩天受同启[17-19]。

周剑云执笔的《评剧俱乐部简章》分别从定名、宗旨、资格、入会、名誉会友、职员、信约、进行程序、经费、会期、时间、会所等十一个方面对俱乐部的活动进行规范。根据这一“简章”,我们可以详细地了解周剑云构想的“评剧俱乐部”的组织形态及运行样式。从其“定名”可知,上海“评剧俱乐部”为行业组织,它的会员并不像北京“评剧俱乐部”一样局限于戏剧界,只要经俱乐部会友之介绍,即可入会;它并不限于上海一地,外埠人士也可以加入,且可享受免交会费的优待。从“职员”条“职员由会员选举产生”及“信约”条“会中事务实行‘服从多数’”的议事原则的规定中,可以判断上海“评剧俱乐部”实施的是“民主制”的现代化的剧评家组织。

周剑云构想的上海“评剧俱乐部”与北京“评剧俱乐部”最大的区别在于,它通过“信约”对会员进行规约及有具体的“进行程序”。就“信约”而言,“对外言论一致”要求会员保持与俱乐部高度一致,其目的是使俱乐部决议的影响力达到最大化,进而达成俱乐部的宗旨;“不受戏馆优待”针对的是剧评家“吃戏饭”“看白戏”的乱象,强调剧评家的独立性;“发言务求公允”则是对剧评家的职业精神及评剧原则的具体规定。虽然这些“信约”很可能在剧评实践中阳奉阴违,但至少说明上海剧评界的同人试图建立大家能够接受的行业规约。就“进行程序”而言,周剑云构想中的上海“评剧俱乐部”并不满足止于剧评,而是规划从调查戏剧、改良内容、监督优伶、批评演戏、编著脚本这五个方面来促成戏剧改良。“进行程序”其实是上海“评剧俱乐部”的行动纲领。

不过“简章”中的一些章程,如职员“完全义务,无斯些权利”“团体永不解散”等多少带有乌托邦式的理想色彩,一些条款也不为会员所接受。经过逐条议定,“简章”进行了如下修改:

1“.资格”一条,删除“素有观剧之经验者”;

2“.入会”一条,“经会友之介绍,准予入会”,改为“经会友二人以上之介绍,并会众认可者”;

3.删去“名誉会友”一条;

4“.职员”一条,会长改为主任干事,会计取消,加入“职员任期以三个月为期,期满另选”的条款;

5“.信约”一条,“不受戏馆优待”改为“不得假俱乐部名义受戏园优待”;删去“团体永不解散”。

6“.进行程序”删除,改为“另为大会公决”;

7“.会期”一条,增加“如有特别事故须开会讨论者,由书记通知各会友,临时召集会议”;

8.增加“出会”一条,“有特别事故,提出理由,经会众认可者”[20]。

“简章”的修改,是各方角力的结果。客观地说,通过修改“资格”“入会”条款及删除“名誉会友”,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上海“评剧俱乐部”的加入门槛。修改“章程”中有关“职员”任期制、会员的“退会”规定,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评剧俱乐部”保持活力。但是“信约”中“不受戏馆优待”改为“不得假俱乐部名义受戏园优待”,却为会员以个人名义接受戏馆的招待留下了极大的操作空间。而接受招待的剧评家在多大程度上能保持“平正公允”就很难说了。再者,因会员接受招待,上海“评剧俱乐部”能否保持“对外言论一致”也是不容乐观。看似简单的修改,其实改变了很多。删除“进行程序”则使得上海“评剧俱乐部”失去了行动纲领,沦为空谈。这一修改最直接影响是,上海“评剧俱乐部”在3月9日成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工作上并没有任何实质的推进。《评剧俱乐部第二次常会》说道:“本俱乐部成立已近一月,一切进行手续,尚付阙如。”[21]

四、昙花一现的上海“评剧俱乐部”及其意义

3月23日下午四点半,距离上海“评剧俱乐部”成立半个月之后,“评剧俱乐部”召开第二次常会。这时到会者仅冯小隐、周剑云、郑鹧鸪、郑正秋、林老拙、沈睦公、姚民哀七人,干事冯叔鸾、书记管义华缺席会议。因周剑云、林老拙有事提前离开,常会于是不得不改为谈话会。在这次谈话会上,郑鹧鸪针对“海上伶界,有技艺至劣而享名甚盛,有技艺绝佳,而不合流俗”的不良现象,提议“评剧俱乐部”应“提倡褒贬”。姚民哀提议将“常会时间改短而准”,这样才不会“妨碍个人之职务”[21]。会后,书记部将郑、姚二人的提议分送各会员,准备下次常会讨论。杨尘因在日记中所记载的“25日,晨,接陈冷僧、姚民哀、评剧俱乐部各一缄”[7]215,应该接到“评剧俱乐部”关于这次常会讨论的通告。可惜的是,第二次常会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评剧俱乐部”的任何活动信息了。

上海“评剧俱乐部”最终还是没有摆脱北京“评剧俱乐部”昙花一现的命运,但这并不能说明剧评家社团的组织是没有意义,恰恰相反,上海“评剧俱乐部”虽然没能发挥现实作用,但它的发现有着特殊的意义。

首先,上海“评剧俱乐部”的出现,证明剧评家社团的出现并非个案。除上海、北京“评剧俱乐部”外,应该还有其他剧评家社团有待我们去发现、研究,补足戏剧批评研究中一直被忽视的剧评家社团研究,甚至有可能向文学社团研究一样,开辟剧评家社团研究这一新领域。

其次,剧评家社团在北京、上海这样剧评高度发达的地方出现,说明它是剧评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是剧评界“行业化”形成的重要标志。而上海“评剧俱乐部”之“信约”的出现,至少说明当时剧评界已经达成一些行业共识,形成了一定的行业规范,已经有意识地建构现代戏剧批评体系。

最后,上海剧评家参与剧评家社团的经历,是他们社会交往及剧评实践不可或缺的部分。而目前有关这些剧评家的研究成果,无一例外地忽视了这点。上海剧评家社团的发现,亦有助于进一步推进剧评家的研究。

综上,民国上海及南方地区首个剧评家社团——上海“评剧俱乐部”的发现,除了其本身所具有的意义外,对于剧评家、剧评家社团、戏剧批评等方面的研究均具有一定的意义,应该引起学界的重视。

注释:

① 辻听花指出,“北京与上海,为演剧上之二大中心点。北京为北部演剧之中心,代表北方剧界,上海为南部演剧之中心,代表南方剧界”。见辻听花,《演剧上之北京及上海》,《顺天时报》,1913年1月1日,第5版。

② 1919年3月3日为“星期日”,按“下星期日”来计算的话,应该是1919年3月10日,阴历廿八日;如果按“阴历初八日”来计算的话,应该是1919年3月20日,星期三。

③ 《民国日报》在《评剧俱乐部成立会》一文中声称,评剧俱乐部成立的消息“已纪前报”,但笔者翻阅3日至9日的《民国日报》,未见相关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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