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派翻译理论视角下的《论语》选段英译版本评析
2022-11-26苗瑞雪
苗瑞雪
(济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济南 250022)
文化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它不仅影响这个民族的思维模式,同时也影响其中每位成员的思想行为。在跨文化交往过程中,充分了解不同文化产生的根源、传承以及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作为儒家思想文化的经典著作,《论语》是由中国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孔子的弟子及再传弟子编写而成,主要记载了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语行为,展现了孔子的教育观点、道德理念、政治主张、伦理思想等。《论语》虽然内容篇幅不长,但是用词言简意赅,文化内涵丰富,具有深刻的启迪和教育意义,不仅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极具重要历史地位的经典巨作,同时也是中国五千年以来传统文化的浓缩与瑰宝,对中国近代思想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论语》所蕴含的观点及理念,几千年来已经深入到中国人的思想和文化中,并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中国人的认知及行为模式。因此,《论语》的翻译不仅是西方世界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途径,也是中国向世界推广汉语和中国文化、增强国际社会对中国的理解与认同、提高国际形象和国际舞台地位的有效方式。对《论语》翻译的有效评析,将有助于完善译文翻译质量,提升译文读者的理解,促进文化传播与交流。
1 功能派翻译理论
1971年,在《翻译批评的可能性与限制》中,凯瑟琳娜·莱斯首先引入了翻译批评的功能范畴,将翻译的策略和语言的功能、语篇的类型进行关联,从而发展了基于原文和译文功能关系的翻译批评观点,这也是功能派翻译理论思想的基础。根据莱斯的观点,目标文本在语言结构、内容形式、交际功能等方面应做到与原文对等,但更应服从目标语境的功能和目的,并随着目标语接受者的不同而有所改变。理想的翻译应首先考虑译文的功能性而非对等性,将关注点从以往的语言学词句分析的微观层面,转为翻译交流目的的功能性层面[1]。后来,莱斯的学生汉斯·弗米尔在1978年发表的《普通翻译理论的框架》中将功能目的论首次提出。弗米尔认为,不同于对等翻译理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遵循的不应是原文文本及功能,而应该是译文在目标语环境中所需达到的目的及功能。随后,弗米尔与莱斯在1984年合著了《普通翻译理论基础》,更加详细阐述了目的论的准则及应用。根据目的论的观点,决定整个翻译过程的是翻译行为所要达到的目的,也就是所谓的翻译目的决定翻译手段。翻译过程必须遵循一系列法则,其中目的法则居于首位,除此之外,目的论还具有连贯性和忠实性两个法则。作为功能派翻译理论中最为重要的理论,目的论的提出深刻影响了后期的翻译活动及翻译批评,因此功能学派有时也会被称为目的学派。此后,功能派翻译理论的另一领军人物克里斯汀娜·诺德1997年在《目的性行为——析功能翻译理论》中,进一步对功能目的论进行了完善,提出了更为全面的指导原则,即“功能+忠诚”。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忠诚和对等翻译理论中的信实有所不同,不再仅指原文和译文的关系,而是引入人际与道德范畴,更关注翻译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尊重翻译过程中的发起者、作者、译者以及读者。翻译不仅要忠诚表达原文的内容以及文化,还包括对于原文的增删以及改写[2]。
对于文学翻译文本的优劣评价标准,历来都是翻译界争论不休的话题,其焦点在于如何选择翻译策略以及如何实现翻译目的。作为一种跨文化交流活动,翻译是译者通过理解、转换、构建从而发出自己声音的过程,不仅是对于语言符号及文本文字的简单转换,更包含译者对于语言背后的生活环境与文化环境的理解与重构,这是一项复杂的活动[3]。但是随着翻译的语言学研究范式不断深入,导致翻译学科逐渐成为语言学的分支与附属,无法兼顾理论与实践。功能派翻译理论出现后,对文学翻译进行了全新的诠释,让译者摆脱了对等翻译理论的桎梏,使得翻译活动不再受限于原文的权威地位。翻译策略也不再局限于使用归化或者异化策略,而是为了实现翻译目的采取灵活多样的翻译手段。翻译的标准由翻译的功能和目的来决定,这在翻译理论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2 《论语》选段翻译评析
《论语》作为中国历史上最为经典也最具权威性的典籍之一,自明末清初开始逐渐引起了西方传教士和汉学家的重视。从1687年《论语》拉丁语版本出现在巴黎,到1861年英国汉学家理雅各完成首本个人独立翻译的《论语》英译版本,再到国内一百多年前辜鸿铭的英译版本,目前《论语》的各类英文译本已达三十余种,且各具特色,各有千秋[4]。《论语》作为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经典之作,语言表述及内容表达具有鲜明的文化特色,对于此类文本的翻译,首先要充分了解原文的结构及内容。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不仅需要深入把握古代汉语的内涵,同时应兼顾文本的教育及启迪功能,保持原文言简意赅的写作风格,从而获得高质量的译文。本章将节选理雅各、辜鸿铭对于《论语》选段的翻译,从功能派翻译理论的角度进行赏析。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理译:
The Master said:Is it not pleasant to learn with a constant perseverance and application? Is it not delightful to have friends coming from distant quarters?Is it not a man of complete virtue,who feels no discomposure though men may take no note of him?
辜译:
Confucius remarked:It is indeed a pleasure to acquire knowledge and,as you go on acquiring,to put into practice what you have acquired.A greater pleasure still it is when friends of congenial minds come from afar to seek you because of your attainments.But he is truly a wise and good man who feels no discomposure even when he is not noticed of men.[5]
此句出自《论语·学而篇》,字面意思理解为:学习并且经常复习所学知识,不是很开心吗?有志同道合的人远道而来,不是很高兴吗?虽然别人不理解我,但我却从不生气,不是一个有德行有品行的君子吗?从原文文本来看,句子采取并列结构,以反问的语气表示叙述者愿与读者共同探讨,而非强行说教,容易引起读者共鸣。比较两版翻译,理雅各的译文将原文文本中的并列结构及反问语气原汁原味地传递给译文文本读者,保留了原文探讨交流的方式。为了顺应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理雅各将原文的表述顺序进行调整,采取“It is+形容词+不定式”的结构,符合功能派翻译理论的忠实性及目的性原则。辜鸿铭则将原文的反问句改译为陈述句,本意虽是为了强调与突出,却减少了原文反问语气中所特有的沟通交流功能,增加了少许说教色彩,从功能派翻译理论来看,并不利于文化的传播,因此此处理雅各的译文更胜一筹。从内容方面来看,“子曰”作为贯穿整部《论语》的一个表达,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都进行了精心的思考。原文中的“子”是孔子的弟子为了表示对其尊重,避免直呼其名。理雅各的译文充分考虑到了原文文本的语境及人际关系,将其翻译为Master,可谓忠实于原文,但是从功能派翻译理论的视角来看,他忽略了译文目标读者的生活环境及接受程度,会让他们产生Master 指的是谁的疑问,从而减弱了译本的功能性与目的性。从文化角度来说,Master 一词也会让读者产生敬而远之、难以亲近的印象,不利于文化的传播与交流。而辜鸿铭则是充分置身于译文文本读者的环境中,以他们的角度来理解译文,采取直截了当的翻译方式,明确“子”指的就是孔子,译为Confucius,减去了原文文本中的人际关系,更多地关注译文文本读者的人际关系。同时语言简单通俗,也规避了西方读者难以接受的复杂的古代汉语对等转换后的问题,达到了文化交流的功能,从而实现其翻译目的。因此从功能派翻译理论来看,此处辜鸿铭的译文更具优势。“君子”一词在全篇中多次出现,指品德高尚,有德行的人,是非常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一个表述,理雅各将其译为a man of complete virtue,精准传神地表达出了原文文本的字面意思及文化内涵,很好地达到其功能性。辜鸿铭则将其译为a wise and good man,虽然good 一词作为泛指可以涵盖品德高尚,但是从译文文本读者的角度来看,如果没有前后文语境及详细解释,很难联想到品德德行这一层面。同时wise 一词表示明智的、聪明的,也无法传递原文中的文化内涵,难以让读者产生理解与共鸣,无法满足目的性原则。因此从功能派翻译理论来看,此处理雅各的译文更为可取。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理译:
The Master said of Tsze-Ch’an that he had four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a superior man:in his conduct of himself,he was humble;in serving his superiors,he was respectful;in nourishing the people,he was kind;in ordering the people,he was just.
辜译:
Confucius remarked of famous stateman (the Colbert of the time),saying:He showed himself in a good and wise man in four ways.In his conduct of himself he was earnest,and in serving his interest of his prince he was serious.In providing for the wants of people,he was generous,and in dealing with them,he was just[6].
此句出自《论语·公冶长篇》,字面意思理解为孔子评论子产有4 个方面符合君子的标准:他待人处世很谦恭,他侍奉君主很恭敬,他养护百姓有恩惠,他役使百姓有法度。原文文本对仗工整,两版译文在结构方面都尽可能对原文进行了还原,符合功能派翻译理论的连贯性及忠实性原则。内容方面,两版译文都对原文文本中子产所具有的君子特质进行了阐述与解释,虽然选词造句方面略有不同,但都能够精准传达原文文本的含义。但是在具体内容翻译方面,二者存在较大的差异。例如,对于“子产”这个西方读者而言完全陌生的中国历史人物,理雅各采用了音译的方式,非常忠实于原文的文本语言,但是对于读者而言只能通过后面的superior man 可以粗略得出他是一位君子,对于人物的其他信息是完全无法获知的,阅读过程中会不自主产生子产到底是什么人的疑问,不利于译文的有效传递。而辜鸿铭版本,限于译文无法充分解释人物的背景知识及经历,他充分考虑到目标语文本读者所处的生活环境及所具备的理解能力,根据功能派翻译理论,翻译目的决定翻译手段,巧妙地选用了增译策略,将子产与西方读者熟悉的法国政治家柯尔贝尔进行类比,从而顺应目标语读者的文化,让读者倍感亲切的同时,也能够迅速捕获并了解人物的背景,从而增强对于译文的接受程度,实现了译本的文化传播及启迪功能。因此从功能派翻译理论来看,此句辜鸿铭的译文更具特色。综上比较理雅各和辜鸿铭的《论语》选段英译版本,可知翻译目的的不同,决定译者不同的翻译手段与翻译策略。翻译并非简单的、机械化的逐字逐句对应,更体现了译者的成长背景、文化环境、观点倾向等主观因素。理雅各作为西方传教士和辜鸿铭作为受儒家传统文化影响的中国人这一本质不同,决定了二者翻译《论语》的目的存在差异。理雅各是为了将《论语》科学准确地介绍给西方读者,更加客观直接,而辜鸿铭除了将文本传递给西方读者,同时也希望使儒家传统文化的思想及主张得以传播与发扬。从功能派翻译理论来看,为了实现不同的翻译目的,二者的译文效果也可谓是各有千秋。
3 结语
当今世界文化多样性已成为共识,不同文化之间的相互学习和借鉴是促进文化自身和世界多元文化发展的必然要求。随着我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国际地位大幅提升,世界需要了解中国,中国也需要了解世界。在一系列的跨文化交往过程中,如何让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及古典思想,这对于中国向其他国家和民族展示友好合作的态度以及和平发展的良好愿望,增强国际社会对中国的理解与认同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意义。《论语》作为中国古代文学经典著作,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及启迪寓意,其英译正符合这一历史潮流及时代需要,其内容与理念的正确输出,将进一步夯实中国与世界各国之间的对话交流基础,塑造中国的国际形象,提升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话语权。通过文章对理雅各及辜鸿铭版《论语》语段的译文对比,可知在功能派翻译理论的指导下,评析译者的翻译策略及译文的翻译标准不再是静态的、单向的过程,而是根据原文文本的特点、译者对于原文的理解、目标语读者所处的环境等各方面综合考虑,达到目的性、连贯性与忠实性的辩证统一。在此标准下,对于任何译文的可取与不足之处,不同的读者也会有不同的评价标准,从而促进《论语》英译版本的不断完善与发展,实现其文化传播与交流的翻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