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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地方势力政治变迁

2022-11-25

西部学刊 2022年22期
关键词:大族皇族西夏

张 祯

引言

西夏是以党项拓跋部为首建立起来的少数民族政权,继承了游牧民族部落制的特点,在党项族内部虽然共尊拓跋氏为首领,但仍然存在诸多实力强劲的其他部落。“西夏政权是以拓跋氏为首的党项强宗大姓的联合专政,这个统治集团的成员和众多宗族的家长及军事首领们构成西夏国家的统治阶级”[1]。可以说西夏政权是以拓跋氏为核心,联合其他党项部落共同建立的,也难怪李继迁准备反抗宋朝时“出其祖彝兴像以示戎人”[2]586“复连娶豪族”[3]13986,以争取党项各个部落的支持。这些以血缘为纽带的氏族部落演变成为地方势力的代表——番姓大族,成为西夏政治势力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学界对于西夏的地方政治研究由来已久,依托于西夏文法典《天盛律令·司序行文门》的解读,西夏地方政区划分“并非严格地遵循中原政区中的层级关系”[4],地方军政体系“除了经略司体系之外,西夏还有转运司体系和刺史体系”[5]。然而,目前学界对于西夏地方政治势力的变迁却鲜有提及。

一、西夏的地方番姓大族势力

关于党项的番姓大族,隋唐时期记载有八大姓氏:“其种每姓别自为部落,一姓之中复分为小部落,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骑,不相统一。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而拓跋最为强族。”[6]

此外,地方番姓大族通过与皇族联姻的形式得以干预朝政,甚至还能左右西夏国主的拥立。元昊去世后,遗命“立从弟委哥宁令”[2]3902,却遭到以没藏讹庞为首的番姓大族势力的反对。“其大酋悮移赏都、埋移香、热嵬浪布、野也浪啰与没藏讹厖(庞)议所立”[2]3902,在没藏讹庞的支持下,众人拥立年幼的谅祚为西夏国主,以悮移赏都为首的“三大将分治其国”[3]9676。秉常时期后族梁氏长期把持朝政,“秉常之世,执国政者有嵬名浪遇……以不附诸梁,迁下治而死。存者三人,移(乙)逋以世袭居长契,次曰都罗马尾,又次曰关萌讹,略知书,私侍梁氏。”[10]番姓大族长期把持朝政后果是引起西夏政权动荡,人心思变:“夏国变故……诸梁擅兵,大酋数辈各怀去就,上下汹乱,兴州左右新旧行邪造逆之臣与秉常故时亲党,各拥兵自固,斩绝河津,南北阻隔”[2]7566。

除去没藏氏、梁氏外,对西夏影响较大的后族势力还有破丑氏、卫慕氏、罔氏等。历代西夏统治者一直都有与地方番姓大族通婚的风俗,这一做法无疑增强了党项各部族之间的凝聚力,但也维持了地方豪酋大族的势力,不利于西夏王朝的政治稳定。

二、迅速发展的汉姓大族以及镇守边疆的西夏皇族

西夏王朝在建立发展过程之中注重吸收任用汉族优秀的人才。诸如李继迁时期的张浦、何宪,元昊时期的张元、李文贵,谅祚时期的学士苏立、景询等人。他们都是从中原地区叛逃到西夏的汉人谋士,最终被西夏统治者授予官职,得以重用。这些汉族士子凭借才识得以参与西夏王朝的治理,迅速成为西夏社会之中的地主阶级,从而成为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汉姓大族作为西夏的新兴的地主阶级政治势力,在西夏中后期政治斗争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其中一个较为典型的例子就是仁孝时期的权臣任得敬。他从地方军官开始一步步发展,进爵成为西夏的异姓王,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公然分裂国家、请求金朝册封的闹剧,极大破坏了西夏王朝的统治。任得敬本是宋朝的西安州判,在夏兵来犯后,率领全城军民投降于西夏,乾顺令其“权知州事”[9]402。任得敬女儿任氏被乾顺纳为妃子后,“擢任得敬为静州防御使”[9]402,后升任为静州都统军。任得敬凭借静州的军队多次讨伐西夏境内的叛乱,素有威望,在仁孝时逐步建立起自己的政治势力,“兵威震河南”[9]408。地方政治势力的代表任得敬入朝当政后,先是被任命为尚书令,后担任相国一职,由西平公进爵楚王,又进爵为秦晋国王,“出入仪从,几与国主等”[9]424。任得敬位极人臣后仍不满足,“以弟任德聪为殿前太尉、仁得恭为兴庆尹”[9]423,安插亲信来控制朝政,意图篡位。虽然在金世宗的支持下,仁孝最终剿灭了任得敬及其党羽,但西夏的地方政治势力仍然有威胁到中央统治的力量。任得敬伏诛后,仁孝曾数次西巡,意图安抚各大地方政治势力,维护王朝稳定,防止分裂国家的政变再次发生。西夏乾祐七年(1176年),仁孝西巡至甘州,为安抚人心,下令刊刻《黑河建桥敕碑》。碑文提及,“令此诸方有情,俱蒙利益,祐我邦家”,希望西夏得到神灵庇护,风调雨顺,国家兴旺。

元昊建立西夏王朝之后,为了掩盖党项民族曾经臣服于中原王朝的历史,毅然决定更改姓氏,“属族悉改‘嵬名’,蕃部尊荣之,疏族不与焉”[9]131。拓跋皇族凭借血缘宗亲关系,成为西夏的贵族阶层,他们往往被委以重任,皇子、宗亲还有封王的传统,是维护王朝统治的重要力量。然而随着西夏社会的发展,西夏皇族也逐渐从政治中心兴庆府向地方流动,打破了番姓大族势力垄断地方军政的政治格局。“在西夏立国初期,皇族大都世居京城,但随着西夏享国日久,皇族逐渐由京城流向地方,如沙洲、西凉府及黑水镇燕军司,地域元素逐渐影响到了皇族的宗族结构”[11]。

西夏皇族有的是在政治斗争中被贬黜在外,如齐国忠武王嵬名彦忠,“任得敬害其能,中以蜚语,贬守凉州”[9]461。嵬名仁友为仁孝族弟,因功被封为越王,其子安全“上表诵先世功,冀嗣爵;纯佑不许,封镇夷郡王,安全由是生怨”[9]457。镇夷郡王安全受封地治所为甘州,“所居甘州东据黄河,西阻弱水,南跨青海,北控居延……生存环境和经济条件十分优越……成为镇抚西陲的军事重镇和河西走廊一带的政治中心”[12]321。也有一部分嵬名宗室是因才能出众被委派到地方以镇守此地。舒王仁礼“通蕃、汉文字,有才思”[9]381,先是担任秘书监一职,后擢拔为河南转运使。西夏所指“河南”即河套地区的兴灵平原。据《天盛律令·司序行文门》记载,位于灵州的“大都督府”设有转运司,四正、六承旨。仁礼后奉命“监军韦州”[9]418,负责管理西夏地方军政事务。遵顼袭承齐王爵、廷试进士后,“未几擢大都督府主”[9]461。曲也怯律镇守于甘州,“岁戊戌,太祖之征回鹘也,夏人不能以兵从,既克回鹘,益日疑惧,紫金(屈野怯律)守甘州以备焉”[13]。夏献宗嵬名德旺之弟被封为清平郡王,越王仁友也曾“初封郡王”[9]457。

三、西夏后期地方政治势力的演进

西夏从仁宗仁孝开始,地方政治势力愈发膨胀,渐渐有与中央政权分庭抗礼之势。随着西夏社会的发展,地方政治势力逐渐发展成为三股政治力量,即地方番姓大族势力、迅速膨胀的汉族地主阶级和镇守地方的皇族。这些地方政治势力迫切想要在西夏政权之中攫取更大的政治利益,势必会与中央政权之间产生冲突矛盾。

元昊虽然仿照中原地区的政治制度建立了西夏政权,但西夏依旧带有浓重的游牧民族部落制度残余,历代西夏国主与各番姓大族诸如卫慕氏、罔氏和野利氏等进行政治联姻便是一大例证。前期西夏王朝政治动荡持续不断的根本原因主要是各番姓大族与嵬名皇族的矛盾。发展到西夏中后期,各大后族势力集团在政治斗争中因失败而逐渐消靡,但地方番姓大族仍然牢牢把持着地方军政大权。仁孝时期的“任得敬分国”,可以看作是汉族地主阶级登上政治舞台、把持西夏朝政的一次尝试。西夏王朝吸取前期后族频繁专政、祸乱朝纲的教训,对于地方政治势力入朝主政的警惕性很高。夏大庆元年(1140年),任得敬收复夏州,扑灭萧合达叛乱,立有大功,仁孝本想擢拔内职被濮王仁忠劝阻,受封西平公、翔庆军都统军。七年后的夏人庆四年(1147年),任得敬奉表请求参与国政,再次被御史中丞热辣公济劝阻。夏天盛元年(1149年),任得敬听闻濮王仁忠去世,以金珠贿赂晋王,才得以入朝被任命为尚书令。由此可见,西夏地方政治势力想要入朝干政十分困难。这也是自乾顺剿灭后族梁氏以后,一直到仁孝时期,这段时间内再无后族势力祸乱朝纲的原因之一。《金史·西夏传》记载任得敬得以入朝干政后,“遂相夏国二十馀年,阴蓄异志,欲图夏国,诬杀宗亲大臣,其势渐逼,仁孝不能制”[14]2869。

任得敬没有联合其他地方政治势力的支持,在与皇族的政治斗争中势单力孤,加上金朝的反对,最终失败。而在西夏后期却先后发生了两次宗室篡夺皇权的政变。第一次是在桓宗纯佑时期,宗室镇夷郡王安全废纯佑自立。襄宗安全本是越王仁友之子,“天资暴狠,心术险鸷”[9]464,想要袭承越王爵位却被纯佑拒绝,改封为镇夷郡王。安全由此怀恨在心,在其封地联合地方大族,“利用甘州丰饶的资源,厉兵秣马,培养羽翼”[12]321。夏天庆十三年(1206年),安全“废纯佑自立,再阅月死于废所”[14]2871。安全篡位以后,蒙古又多次来犯,西夏在与蒙古的斗争中屡次受挫,迫于蒙古威势,被迫采取附蒙攻金的政策,金夏关系迅速恶化。夏皇建二年(1211年),西夏再次发生篡权夺位的政变。与嵬名安全降爵、贬黜在外不同,嵬名遵顼是深受器重、在地方委以重任的西夏皇族。其父齐国忠武王彦忠被任得敬贬守凉州后,“在郡有政绩,蕃、汉畏怀”[9]461;遵顼“重明粹,少力学,长博通群书,工隶篆”[9]461,袭承齐王爵位,“以宗室策试及第,为大都督府主”[3]14027。

种种迹象表明,遵顼的这场宫廷政变是得到了绝大部分政治势力的支持的。从西夏国内政治形式来说,安全即位带给西夏的并不是兴旺强盛,“其统治能力受到怀疑,再加上其本身为篡位登基,所以统治基础并不稳固”[15]。安全与遵顼的政治背景也截然不同,安全被纯佑降爵为郡王,而遵顼及其父彦忠在西夏都有着良好的口碑,状元及第后袭爵齐王镇守大都督府。结合以上两点,我们可以合理推测:襄宗安全篡夺国主之位后,对内不能安抚百姓,对外四处树敌,蒙古军队甚至兵围中兴府,安全不得已纳女请和,一时间西夏国内民怨四起。而时任大都督府主的齐王遵顼却有着良好的品行,是西夏宗室之中较为优秀的人才,于是在各方政治势力的支持下,即位西夏国主。

总之,襄宗安全即位后排除异己,打压拥护纯佑的政治力量,客观上也削弱了中央势力,此消彼长之下,地方势力愈发强大。神宗遵顼的继位表明地方势力最终登上了西夏的政治舞台,中央政权与地方势力的政治斗争以地方势力的获胜而告终。

中央与地方的博弈历来都是封建王朝所要面临的问题。同一时期的宋朝吸取了唐末以来藩镇林立的教训,在地方上采取“以文制武”的政策,着力加强中央集权。而西夏王朝作为党项族建立的民族政权,部落制度的传统对其影响深远,各番姓大族势力的阻挠也使得政治改革举步维艰。西夏既无法根除盘踞在地方的世家大族,也没有完全倒向中原王朝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政治治理模式,这就导致了政治动荡伴随了王朝的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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