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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程多宝的“心学书写”

2022-11-25姚若凡张丽军

文艺评论 2022年5期
关键词:心学文学创作书写

○姚若凡 张丽军

“阳明心学从它产生以来,对明中后期的思想文化领域的影响是巨大的,同时心学对文学、文论的内涵和走向亦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作用。”[1]作为一种对当时以及后世的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的思想资源,阳明心学不仅为文学批评提供了新的内容和方法。“心外无理”“知行合一”和“致良知”这三大阳明心学的基本命题也促使文学向更尊重个性、张扬精神的方向发展。可以说,阳明心学和明中后期至今的众多文学作品,尤其是有关“心灵书写”的文学作品有着密切的关联。许多学者从心学的角度去研究《西游记》、研究鲁迅的文学创作就取得了很多有价值的成果。因此,从阳明心学的角度去研究作家有关“心灵书写”的当代文学创作是必要的,是一种有意义的新探索。

自2014年回归小说创作以来,程多宝以战争、营盘、职场和乡村为主要题材创作了多部中短篇小说。他在这些小说中书写了坚强的英雄之心、温柔的女人心、平凡的心、浮躁的心,显示了个人在不同时代境遇中的种种价值选择,也对这些价值选择做了较为明确的价值判断。程多宝的文学创作十分注重挖掘人的内心世界,肯定人的主体性和主观能动性,强调为善去恶的重要性。这样的文学创作与阳明心学有着内在的关联,正是一种心学书写。程多宝的心学书写能够吸取以往优秀的文学作品关于心灵书写的宝贵经验,并在写作技巧和创作理念方面对新时代心学书写做出了新探索。程多宝的心学书写具有审美教育的作用,有利于当代的文化建设。

一、程多宝心学创作理念的自觉追求

程多宝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复兴的大背景下进行文学创作,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之一的阳明心学是其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思想文化背景。同时,程多宝的纯文学道路选择也使得心学很容易渗透在他的文学创作过程之中。程多宝的文学创作对心学创作理念有着自觉的追求,他的作品在书写人的心灵,肯定人的主体性、呼唤人的良知这个层面上领会和实践了阳明心学。

21世纪以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产生着越来越广泛的影响,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逐渐成为当下中国社会的共识。程多宝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创作小说,中途因培养孩子搁笔小说十年,又于2014年回归小说创作。程多宝的创作时期同时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思想文化领域发挥越来越重要的影响的时期。在中华传统文化复兴的大背景下,作为明代中后期显学的阳明心学再度成为颇具热度的思想潮流。这意味着,程多宝在进行文学创作的时候有更多机会吸取阳明心学所承载的思想资源。肯定人的主体精神的阳明心学是程多宝进行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思想文化背景,能为程多宝的文学创作提供内容上和方法上的启示。

程多宝在从事文学创作之前在部队当了十八年的兵,以具体的行动为祖国和人民做贡献。他在转业之后选择从事文学创作,曾在《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等六十余家纯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部,以文学创作的方式传达自己对世道人心的关怀。程多宝的文学创作区别于以满足大众的审美趣味为主要追求的通俗文学,也不是能够及时反映社会生活的报告文学。程多宝的文学创作是非功利的、审美性质的,代表着作家对真善美的追求,对“立人”的追问。而阳明心学的当代意义之一就在于它对如何“立人”的深刻回答,“按阳明的信念,人须本心良知自做主宰,立定道德人生的脚跟,而不能为世俗媚心所左右”[2]。从这个角度来看,高扬人的精神力量、呼唤“良知主宰”的阳明心学很容易渗透进程多宝的文学创作,成为其文学创作自觉追求的一种意识观念和思维模式。

以阳明心学的三大基本命题:“心外无理”“知行合一”和“致良知”来比照程多宝的文学作品,可以发现程多宝的文学创作主动呼应了阳明心学的哲学思想体系。从程多宝的小说创作内容来看,他以乡村、职场、营盘、战争为题材创作的中短篇小说内容丰富、涉及面很广,但是作者写作的重点始终落在“人心”两个字上。作者在小说中着意刻画了坚强的心、温柔的心、平凡的心、浮躁的心,以方寸之地映照大千世界。而对于阳明心学来说,“心体在其整个哲学概念的系统中具有核心的地位,其论心的根本义就在于:心即天、心即性、心即理,心即良知”[3]。程多宝以“人心”为核心建构的文学世界正体现了王阳明所说的:“心即理也。天下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4]

深入分析程多宝作品中对人心的书写,我们可以发现程多宝的文学创作可以同阳明心学中的另外两个基本命题“知行合一”和“致良知”相互印证。王阳明认为:“人心本体是没有善恶之分的,是昭觉灵明的,而意念有善恶之分,发自本体的意念是善念,背离本体(不及或过之)的意念是恶念,人心即良知,昭明灵觉处,自有判断善恶的能力,所以必须依据本心,为善去恶。”[5]他发展了自己早年提出的“知行合一”的观点,并将“知行合一”与“致良知”两个观点相结合,这被黄宗羲总结为:“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不得不言知行合一。”[6]“知行合一”和“致良知”相统一的心学观点在今天来看也是具有合理性的,可以为程多宝的文学创作提供借鉴和启悟。比如说,阳明心学主张良知是人心所固有的,所以人可以听从自己内心的良知而不是完全根据外在的道德束缚来行动。因此,文学创作可以充分肯定和强调人的主体作用,程多宝在作品中塑造的主要人物形象就表现出了思想信念和实际行动高度统一的特点。程多宝笔下的英雄会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做出奉献牺牲,温柔的女性的日常行为也处处符合她们善良美好的心性,怀抱希望、热爱生活的小人物会选择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而抛弃道德底线的人则会急于种下一个又一个恶果。还比如说,阳明心学主张人应当主动追求更完善的人格,这启发作者在文学创作中贯彻“去恶存善”的价值观念。程多宝的中短篇小说创作就宣扬了“为善去恶”的思想观念,具有强烈的感性色彩。他在小说中赞扬了高尚的价值观、关怀了普通人的精神世界、批判了庸俗的价值观,肯定了对理想人格的追寻。综上所述,程多宝的文学创作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为一种心学书写追求,同阳明心学对人的规劝和导向是一致的,体现了一种极为难得的审美自觉。

二、程多宝心学书写的具体表现

程多宝的心学书写在小说文本有着较为清晰的多样的表现,即在作品中体现为赞扬坚强的英雄之心、赞美温柔的女人心、尊重平凡的心、批判浮躁的心,追寻理想的心等心学向度。程多宝小说中的种种心,是作品人物形象所做出的种种价值选择,有着较为明确的价值判断。这主要呈现为在高度肯定人的主体性的同时,也要求人由他律转向自律,为善去恶,主动完善、优化个体自我的人格。

(一)坚强英雄心

程多宝的小说《英雄辈出》《红房子》《左边三点水,右边一只眼》中的主角都能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扛起重任,不负使命,作者在这些作品中肯定和赞扬了他们坚强的英雄之心。

《英雄辈出》讲述了抗日战争时期的英雄故事,不同于西方常见的突出表现“个人英雄”的叙述模式,作者选择以“英雄团体”作为故事主角,指出因为英雄之心永存,所以“英雄不死,英雄万岁”[7]。作者在小说中着重塑造了八路军战士们的群像,赞扬了他们在凶险和残酷的战争中所展现出的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和无私奉献的牺牲精神。《红房子》开头写到退伍之后的陈德宝经常在睡梦里看见军营的红房子。根据弗洛伊德所说:“梦无论有多复杂,大部分均可以解释为愿望的达成,甚至内容往往是毫不隐饰即可看出的。”[8]可以知道回到军营是陈德宝潜意识里非常想完成的一个心愿。在作者的叙述中,我们能隐隐感觉到军营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让“陈德宝”们魂牵梦萦的故乡,军营和士兵之间特殊的情感联系被作者不经意间写成了“人和故乡”的深刻联系。这就让平时不太有机会了解军营生活,但都有“乡愁、乡思、乡情”的读者们离“陈德宝”们的内心世界近了一些,离作者想要传达的对笔下人物的尊重、理解和关怀也近了一些。《左边三点水,右边一只眼》的题目指向一个“泪”字,小说反复强调主人公李夏最不喜欢看见眼泪。但李夏的因公殉职却让熟悉他的人,甚至是他养的一只猫也难以忍住眼泪。我国古代思想家朱熹指出:“盖人与物接之时,其神在目,故胸中正则神精而明,不正则神散而昏。心之所发,故并此以观,则人之邪正不可匿矣。然言犹可以伪为,眸子则有不容伪者。”[9]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左边三点水,右边一只眼》的主角李夏有一双拒绝眼泪的眼睛,而这样的眼睛正表现了他甘愿在平凡的岗位上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英雄之心。

除了上述三部作品,作者还在小说《宣城往事》《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山野吹来的风》《啊,延安》《等着我》《再见,乡雪》等作品中书写了一些持有高尚价值观,以坚强的心生活的人。程多宝借文字表达了对他们的敬意和赞美,也借这些人物表达了自己对理想之心的不懈追寻。

(二)温柔女人心

程多宝的小说《潮汐·雾霭》《花事》中的主要女性角色是英雄背后的女人,她们支持丈夫的工作,长久地为支撑起一个温暖的家庭默默付出,减少了丈夫的后顾之忧。作者书写了她们如水般温柔的女人心,表达了对她们的感谢和敬意。

《潮汐·雾霭》的主角李萍是一位海军军嫂,她大部分时间需要独自面对和处理生活中出现的种种难题。但这没有让她的心变得艰涩冷硬,她面对生活时是积极主动的,面对爱人时又是温柔体贴的。作者在文中这么评价她:“女人就是心软,做军嫂的更要心软了。尽管她们支撑家庭时练就了一副山的臂膀,到了小岛她们只能又换成水的柔肠。”[10]作者以细腻的笔触书写出了她那如水般温柔的女人心,表达了自己对海军军嫂发自内心的关切、赞美和敬重。《花事》采用了设置悬念的写作手法,在前半部分写主角林美凤经常利用干农活以外的时间养花、护花,却并不解释她这样做的原因。在小说后半部分才开始解谜,指出她种花不单是为自己种的,花对她来说是自己与在西北部队当兵的男友的情感纽带,是寂寞岁月里能给她提供温暖和慰藉的朋友。这种写法极大地调动了读者去了解林美凤内心世界的兴趣,突出强调了林美凤如水般温柔、如花般美好的心性。作者在小说最后给善良温柔的林美凤安排了一个好的结局,以此充分显示了自己高扬理想、呼唤良知的写作态度。

作家程多宝通过如实地叙述萍儿、林美凤这两位女性的生活境遇,自然地写出了她们如水般温柔、包容的女人心所具有的强大能量,真诚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些以柔软的方式努力生活的女儿家的关切和敬意。

(三)小人物平凡心

程多宝的小说《旋转木马》《不是朱鹗,也不是朱鹮》中的主要人物都是日常生活中不得志的小人物。作者书写了他们被消磨着也仍然希望着的心,表达了对这些平凡的心的理解和尊重。

《旋转木马》的主角是漂亮善良的梅青和老实本分的马竹,他们是一对在物质上虽不宽裕,但也其乐融融地生活着的平凡夫妻。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马竹不小心得罪了上司,面临事业上的危机,梅青又因车祸受伤被送进医院。而小说的情感基调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凄凉绝望,小说以旋转木马欢快美妙的歌声结尾。正如《礼记·乐记》所言:“凡音之起,由人心声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11]旋转木马的歌声表达的是一种祝愿,作者祝愿像梅青、马竹这样的小人物们在辛苦而又漫长的人生里能够再次遇见温暖和光亮。程多宝在小说《不是朱鹗,也不是朱鹮》中尝试探寻一位看似顺风顺水了二十几年的现代城市女性朱莺的内心世界,犀利地指出看似幸福的朱莺其实有着许多“意难平”。小说全篇都在写朱莺为了不再过“被安排好的人生”所做的尝试和改变,将朱莺作为一个“成长中”的人物来塑造,直到结尾也没有将朱莺的形象定型。而“不作规定才是最本质的规定,因为‘心’是不能被规定的。”[12]正如小说题目“不是朱鹗,也不是朱鹮”只使用了否定的句式,没有给出肯定的结论。没有结论本身就代表着广阔的发展空间,这个开放式的题目隐隐传达了作者对“朱莺”们的鼓励与祝愿。

除了上述两部作品,程多宝以小人物为书写对象的作品还有《北京,你好》《醉芙蓉》《城市中流行一种痛》等。这些作品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平凡的心所容纳的美好与卑微、计较与凑合、失望与希望。程多宝笔下的这些普通人尽管距离“诗和远方”还非常的遥远,但也在人间烟火里过着丰富的生活,这反映出了程多宝对笔下的小人物们所怀抱的真诚的关切与善意。

(四)浮躁世人心

程多宝在小说《合欢花》《惊蛰》《不见波澜》中秉持不懈追寻理想之心的写作态度,讽刺和批判了社会中一些背弃良知、自私自利、玩弄规则的人,劝诫世人浮躁的心只会在功利的道路上走向穷途。

《合欢花》以合欢花作为贯穿全篇的线索,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合欢花直观地反映了女主人公张一帆的心态变化,见证了她在欲望的驱逐下从踏实工作到逐渐迷失自我、陷入危机的全过程。这篇小说有着强烈的反讽意味和现实的教育作用,程多宝讽刺和批判意味较浓的作品还有《谁之错》《瞄准》等。作者在借这样的故事讽刺和批判在权力诱惑下迷失本心的人的同时,也呼唤着人们坚守自己的良知,坚定地走人间正道。《惊蛰》在故事情节展开的过程中逐步揭露了主人公杨学军想要通过谋害老丈人来尽快获取遗产的不良居心,并呈现了杨学军所必然面临的两个层面的、意味深长的惩罚。一个是现实层面的惩罚,作者在结尾安排胡医生这个人物面对面地拆穿了杨学军的恶行,暗示杨学军无法逃脱实际的惩罚;另一个则是精神层面的惩罚,正如康德所主张的那样,“只有德性才是使我们配享幸福的唯一条件”[13],背弃了道德的人也会为道德所弃。作者指出杨学军在作恶之后,种种见不得光的坏心思就会“烂在他的肚子里”,他将永远失去内心的健康和幸福。《不见波澜》首先展示了寒城日报社平静表面下暗流涌动的乱象,然后逐步揭示了这些乱象所隐藏的危机,在故事的结尾写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统统报销”[14]!小说采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写作模式,很好地满足了读者的阅读期待,读起来令人精神振奋。

程多宝在《合欢花》《惊蛰》《不见波澜》这三部作品尝试深入剖析、动态呈现作恶的人的心理变化,这种写法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其作品批评的深度和反思的力度。王阳明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15]名利心、嫉妒心、狠毒心、杀害心这些恶的念头比实际的恶行更捉摸不定,也就更需要人们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去主动格除。作品对浮躁人心的批评和反思背后是作者对理想的追寻,作者在上述三部作品中都安排了“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情节,使得理想的价值和意义得到了很好的强调。

三、程多宝的心学书写的多重价值

小说这个文体在明清时期逐渐发展成熟,一批在立意、人物塑造和篇章结构方面都比较完善的小说涌现。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重点关注和论述的小说有:明代的神魔小说《西游记》、世情小说《金瓶梅》,清代的人情小说《红楼梦》。这几部具有代表性的古代小说都十分关注当时的世道人心,以出色的艺术手法展现了人心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而我国的现当代小说更是注重对人物心灵的探寻,现代文学家的代表鲁迅以高度凝练的笔触书写了当时国民的魂灵,当代作家们采用出色的艺术手法塑造了众多具有丰富思想情感的人物。程多宝的心学书写传承和延续了我国传统小说和现代小说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关注,对新时代心学书写做了新探索,具有审美教育作用和文化建设价值。

(一)新时代心学书写的新探索

程多宝在写作技巧和写作理念方面对新时代心学书写做了新的探索。在对人物进行心理描写时,程多宝通常不会让人物“直抒胸臆”,或是以旁白点出人物的心理状态。程多宝借鉴和融合了古典小说和现代小说的心理描写方式,借描述人物的动作、行为或人物所处环境的变化来侧面反映人物的心理状态。他在《红房子》里通过记梦、描述主人公身体状态的变化来反映其内心世界;在《花事》里让女主人公通过行动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在《旋转木马》里以音乐替主人公叙述他们的内心情感;在《惊蛰》里通过罗列主人公的行为细节向读者披露主人公的心理变化。这种多角度表现人物内心状态的写作方式,可以更准确地表现人物内心丰富且微妙的活动,相较于单一的、“直抒胸臆”的心理描写方式更有利于表现现代人复杂的心理体验和情感变化。

我国许多优秀的有关心灵书写的小说都是以现实世界为基础和依托的,不容易言之无物,在虚幻的概念中绕圈子。例如《西游记》的作者虽然受到心学的影响,但在写作过程中“肯定了人的实践行为所付出的劳动价值,否定了‘心学’所宣扬的‘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心外无理,心外无事’等等以知代行的‘知行合一’论”[16]。像《西游记》这样受心学的影响,但在实际创作中突破和超越了心学的文学作品还有许多,程多宝的心学书写也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心学“主观唯心主义”的圈套。程多宝的文学创作没有像阳明心学一样主张主观精神是本源的和第一性的,而是在作品中肯定了“知”源于“行”,倡导人们主动进行内省,通过实践化德性为德行。程多宝有着众多优秀作家所具有的现实者的立场,他的新时代心学书写告诉读者与其去追求缥缈的“不二法门”,沉醉于梦幻里的“诗和远方”,不如用行动去自救求真。

(二)新时代心学书写的审美教育作用

程多宝的心学书写源于现实,更高于现实,表现了对理想信念和高级趣味的追求,颇具感染力,可以起到审美教育的作用。程多宝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进行宏大叙事,在深入现实的前提下书写日常生活,在刻画坚强的英雄之心、如水温柔的女人心、平凡的心、浮躁的心的同时不忘弘扬理想的心。这就使他的写作区别于我国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出现的部分极端个人化、空洞而苍白的先锋小说,惯于书写“一地鸡毛”的日常的新写实主义小说,呈现出清新健朗的美学特点。当然,程多宝的中短篇小说没有达到《平凡的世界》《活着》《白鹿原》这些现实主义长篇巨著的高度,没有那样广大深沉的思想容量和情感内涵。但程多宝的新时代心学书写在真实地反映世道人心的同时,也很好地宣扬了抑恶扬善的价值观念,不失为优秀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程多宝的心学书写以“善恶终有报”的写作模式将“真善美”同愉悦感联系在一起,将“假恶丑”与痛感联系在一起,可以潜移默化地培养读者对美的爱好。

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一方面使得人们的物质生活和劳动条件比过去有所改善,另一方面严格的社会分工,紧张的生活节奏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人的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失衡。很多人通过追求欲望的满足来试图摆脱这种失衡的痛苦,当代文学中也充满了形形色色的欲望书写,而多数欲望书写只不过是心灵匮乏的重复表现。程多宝则追求“无关欲求利害”的美,选择用美的文字来浸润和滋养读者的心灵。程多宝书写崇高的理想、高贵的心灵、朴素的善意,其心学书写具有实际的精神抚慰功能,对个体读者而言有着审美教育的作用。中国近代最早系统宣传美育的学者王国维指出:“盖人心之动,无不束缚于一己之利害,独美之为物,使人忘一己之利害,而入高尚纯洁之域,此最纯粹之快乐也。”[17]程多宝的心学书写兼具内容美和形式美,能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渐渐达到心灵的充盈与平和,促进读者身心的和谐发展,起到对个体读者的审美教育作用。

(三)新时代心学书写的文化建设价值

程多宝新时代心学书写在“写什么”和“怎么写”两个方面给了当代文学如何有益于世道人心具体的启示,显示了其在当代文化建设方面的积极作用。在“写什么”方面,程多宝的心学书写不满足于写单调、清浅的问题小说;也没有选择启蒙者的姿态,以立人的高度去书写国民性;他以“人心”为主要表现对象,专注于书写具体的人物的心灵。正如郜元宝所说的:“‘心’比‘国民性’更有助于观察中国人的实际问题,还在它的灵活性与可塑性,在于它动态地显示着个体生命的历史演变。”[18]从这个角度来说,程多宝的新时代心学书写比问题小说、国民性书写更能引起广大读者的共鸣,对世道人心有更直接的作用。在“怎么写”方面,程多宝走的是传统现实主义的道路,在书写现实的时候也不忘强调理想的意义和价值。程多宝的作品中很少出现忧郁彷徨的“零余者”,或是奉行“犬儒主义”的小人,他有意在文本中塑造高大的正面人物,突出普通人身上的美好品质。从读者接受的层面来看,他这样写有助于鼓励当代的人们以实际行动创造美好生活,在努力奋斗中实现人生价值。

1902年,中国近代思想家梁启超提出小说是文学的“最上乘”,对人心有很大的影响力,“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19]。梁启超提升了小说的社会功用。遗憾的是,近年来许多当代小说囿于纯文学的“小圈子”,没能将有益于世道人心的能量传递给更多读者,社会作用又过于局限。而程多宝的心学书写则考虑到了大多数读者的接受能力和认识水平,坚持以“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的方式来感染读者,给读者注入向美、向善和向真的力量。在这个意义上,程多宝的新时代心学书写显示出了自觉的文化建设意识和担当,可以对社会的精神文明建设产生积极的影响。

结语

在急速发展变化的时代里,我们的社会和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很多新鲜事物在进入我们的视线后就不可避免地冲击了我们的心灵,而程多宝的作品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安静下来思考和整理自己的内心世界的机会。程多宝的心学书写肯定和强调了人的主体性和主观能动性,以浸润着理想和真情的文字给柔软的心以进取和向善的力量。同时需要指出的是,程多宝的部分中短篇小说以“出现问题——时机一到问题就自然得到解决”的模式来构思写作,对故事情节的处理较为简单,这就使得小说的叙事稍显平淡,以外部力量推动人物塑造还会使人物自身的形象被弱化,不在复杂矛盾冲突里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缺乏说服力,难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程多宝的部分小说对除主要人物的以外的人物形象的描写浮于表面,作者没有对他们的心灵做深入的观察和书写,这些问题限制了程多宝的心学书写呈现出更广阔的审美空间。

目前,程多宝小说创作同真正经典的文学作品还有较大的距离,而程多宝还是一位成长中的作家,其主要写作题材战争、营盘、职场和乡村都能给作者提供无比丰富的创作空间,期待作者在接下来的创作中对这些题材做更深

[1][5]马晓虹《阳明心学与明中后期文学批评》[D],东北师范大学2013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15页,第17页。

[2]潘立勇《阳明心学的当代意义——我们向阳明学什么》[J],《社会科学辑刊》,2019年第2期。

[3]吴震《〈传习录〉精读》[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8-69页。

[4][明]王守仁《王阳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2页。

[6][清]黄宗羲《明儒学案》(修订本)[M],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82页。

[7]程多宝《英雄辈出》[J],《神剑》,2021年第2期。

[8][奥地利]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丹宁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8年版,第38页。

[9][宋]朱熹《孟子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83页。

[10]程多宝《程多宝短篇小说二题—潮汐·雾霭》[J],《解放军文艺》,2014年第1期。

[11][清]孙希旦《礼记集解·乐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976页。

[12][18]郜元宝《为天地立心——鲁迅著作所见“心”字通诠》[J],《鲁迅研究月刊》,2000年第7期。

[13]杨伟涛《康德实践理性视域中的德性幸福观》[J],《学术论坛》,2013年第1期。

[14]程多宝《不见波澜》[J],《延安文学》,2020年第2期。

[15][明]王守仁《王阳明全集·与杨仕德薛尚谦》(上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88页。

[16]杨俊《试论〈西游记〉与“心学”》[J],《云南社会科学》,1993年第1期。

[17]王国维《王国维哲学美学论文辑佚》[M],佛雏校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52页。

[19]梁启超《饮冰室合集》(第二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9版,第6页。入的开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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