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儿童身体书写的变迁及其诗学的可能
——兼论《身体的变迁:中国儿童文学与儿童形象(1917—2020)》

2022-11-25王海峰

文艺评论 2022年5期
关键词:诗学变迁儿童文学

○王海峰

陈中梅在亚里士多德《诗学》译注中引用一个古埃及习俗:在盛宴阑珊时,有人会突然搬出一具木制“尸体”,用来提醒生者不要忘记人终有一死。[1]这是一个具有警醒意味的习俗。那具精雕细琢的“尸体”是真实尸体的代表或象征。在这种从生到“死”的精神反思中,宴会上的人也许能够更好地理解处在欢愉之中的自己的身体的意义与价值。那么,这种借助身体的从“生”到“死”的变迁而达成精神反思的行为,是否真的具有某种诗学的意味呢?如果有,那么,此后人们在文学中对身体的书写,又是否具有某种更深广的社会学诗学价值呢?如果有,那么,中国儿童文学中关于儿童身体的百年书写,则同样具有深刻而复杂的意义与价值。本文在回溯“身体的变迁”及儿童身体书写的历史基础上,结合韩雄飞新著《身体的变迁:中国儿童文学与儿童形象(1917—2020)》(2021)一书中言及的中国儿童“身体的变迁”及身体书写的百年历程相关问题展开论述,意在为以上诸问题寻求回答。

一、身体的历史及其意味

身体是言人的身体;人的身体的历史也意味着人的历史;身体的历史的意味即表达了人的历史的意味。论述就在这个意义上展开。

古埃及关于“尸体”的习俗体现人对身体的死亡性的觉察。这种自觉的意识,能够惊人地转变为习俗,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显然是由于身体的死亡性给人带来了极大震撼。而身体的健康与否,正与生存或死亡直接相关。在古希腊神话中,阿喀琉斯刀枪不入的身体,即是对战争死神的恐惧和抵抗,阿喀琉斯之踵又成为其身体的弱点。这种抵抗,显然是面对身体非自然死亡的情形,而非面对衰老的自然规律。中国古代有不死仙丹或不死仙岛的传说,更有能使身体飞升的灵药神话。这些传说及一些皇帝的长生不老之梦,构成了人类对衰老这一身体之自然规律的抵抗史。身体的存亡,是身体存在的根本性问题。这个问题随着科学、医学的发展,得到了越来越确定的回答。

而身体和灵魂的关系问题,则是身体存在以来的又一重大命题。在古希腊的伊壁鸠鲁看来,“身体的健康和灵魂的无烦恼”是人类所做一切事情的目的。[2]身体和灵魂被古希腊无神论哲学家置于同等重要的位置。甚或在伊壁鸠鲁看来,身体的健康更为重要一些。伊壁鸠鲁对身体的原始欲望的抑制,成为其幸福哲学的一种途径。人的身体从原始的兽性氛围中走出,达到和灵魂和谐相处的境地,这显然是伊壁鸠鲁的理想。

在基督教神学著作《圣经》中,亚当和夏娃对身体的觉察是从灵魂获得智慧开始的。在灵魂意识到身体的不自由及其道德感时,身体便开始面临灵魂的规约了。如果说苏格拉底、伊壁鸠鲁等人有意抑制身体的原始欲望,是为了锤炼灵魂,那么亚里士多德等人将人理解为政治动物或道德动物,则意味着人的身体已经成为人类意识和社会形态的特定关节了。在整个中世纪的文化观念中,身体和灵魂被彻底二元化。日常身体的真实性被遮蔽,身体死亡之后的灵魂去处(天堂或炼狱),成为规训或衡量现世身体行为与价值的标准。“所有身体的欲望都在基督教范围内被视作精神缺陷的可能显现而重新归类。”[3]“罪”成为宗教的环形监狱,让身体在神圣与罪孽中饱受折磨。

在福柯的《规训与惩罚》[4]里,身体的被囚禁和被惩罚,成为人类规训自身的最好方式。监狱和药物,分别从外部和内部对身体施以规训之力。以此可见,即便在中世纪之后,进入所谓的“知识时代”,人的身体在一定程度上(尤其是文艺复兴之后)得到了解放,但是,人对身体的规训与惩罚,尤其是对身体惩罚时的曝光,依然受到法律或道德的支持。在资本主义工业生产关系中,人的身体又被作为马克思所言的“物”而固化在资本和剩余价值的底层。技术的发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这种作为“物”的人的身体,但是,随之而来的身体却面临着被“替代”的命运。马尔库塞认为:“抑制性的社会管理愈是合理、愈是有效、愈是技术性强、愈是全面,受管理的个人用以打破奴隶状态并获得自由的手段与方法就愈是不可想象。”[5]技术,在马尔库塞看来,是发达工业社会类似于暴力的统治人的身心的力量与方式。

但是,技术也在医学、传媒等领域让人能够修补、完善、拓展或加速自己的身体。在技术与信息时代,身体与技术的博弈,让人类产生了一种感觉:其取代了以往的形而上意味的身体与灵魂的博弈。身体与技术、社会、信息的融合,与其说是身体被动接受的结果,不如说是人类身体和心灵共同需求的结果。这种结果的极致,让人类不得不面对“后人类”。弗朗西斯·福山从生物技术的角度思考后人类时代人类身体的变化,涉及寿命的延长(身体的持续)、器官的替换、性欲的控制、基因的编辑、抑郁的药疗、大脑潜能的激发等方面。[6]身体在生物技术面前似乎可以被完全控制和“改善”,但是,面对身体的这种变迁,人的本性、情感、尊严、权利则受到了严峻的考验。这就意味着:身体的“疗救”无法彻底解决心理的“旧疾”,反而会带来新的精神困境。

纵观身体的变迁史,身体的历史即为人类自我塑造与控制的命运的变迁史。从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身体的奴役(如人类社会早期的奴隶制),到人类精神对身体的规训与惩罚(如中世纪的宗教观念),到人类借助身体和生命的放纵而实现人的某种变态的欢愉(如吸食毒品),再到身体与自由、技术、权力的融合或反叛(如身体政治、生物技术等观念)等,身体成为人类各种可能的试验场。“身体世界捕获了广阔语境化信念同日常实践之间的这些关系。由实践、信仰、物质体、建筑、景观、语言、思想、信念和制度制造的身体世界构造出各类人得以成为人的各种可能性……身体世界既非系统性的也非混乱的,它们通常包含多种有偏好的逻辑系统。这就是多元形态。”[7]这意味着人的身体是建立在共性之上的个性的,具有多种信念和多种能力的可塑造的矛盾的有机体。

换而言之,从人类(物种)起源的历史看,身体原本是物(微生物演变为动物)性的,而非天然具有人性,并不天然与灵魂“对话”或博弈,更不具有神性或政治性。[8]身体仍然且永远是物性的,当身体具备了意识和心智之后,身体才被置于、附加或赋予了种种境地、意义或信念,而具有了种种可能。

相对地球数亿年存活的生物而言,人的物种可以追溯至大约七百万年前——人的身体的演变如此久远又短暂[9];相对起源于大约二百五十万年前的现代人而言,人对自身的童年的身体的关注(儿童观念的发生)则只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在17世纪末,西方社会中“学校代替学徒制成为教育的方式”之后,才“意味着儿童不再与成年人混在一起,不是直接通过与成年人的接触来学会生活”[10],此后,儿童及儿童的身体才逐渐“被发现”。“被发现”是指儿童的身体作为特殊的身体,受到特殊的对待和眷顾。而那些依存于身体的灵魂、自由、权利等其他诸意味,也都随儿童身体特殊性的凸显而获得了“被发现”的可能。

二、中国儿童身体书写的变迁

所谓“儿童身体”,即人处于儿童阶段的身体。所谓“儿童身体书写”,即各类文本尤其是具有诗意的文学文本对儿童身体的再现、表现或反思。这种中国儿童身体书写的变迁现象,始自“儿童”及“儿童身体”的“被发现”、儿童观念的“现代性”转变,这通常被追溯至五四时期;而对儿童身体的制度化规约,则可以追溯至清末政府制定的各类学堂章程。

在五四之前,梁启超发表《少年中国说》(1900)、分翮生(蔡锷笔名)署名发表的《军国民篇》(1902)、孙毓修主编《童话》丛书(1909)、周作人发表《童话略论》和《儿童研究》(1912)等;在五四前后的“国民改造运动”(1902—1919)、“公民教育运动”(1923—1929)、倪翰芳的专著《儿童身体的发展与养护》(1948,上海中华出版社)等,这些话语或活动都在不同程度上涉及儿童观念或儿童身体。

黄金麟在《历史、身体、国家:近代中国的身体形成(1895—1937)》一书中将中国近代转向对身体的关注的原因总结为:鸦片战争之后,“中国是在经历一系列的努力与失败后,才将目光转向原先不认为是问题的身体上,企望从中模造出一个富强的基础来”[11]。在这段大约四十年的历史中,黄金麟虽然提及了儿童的身体的变迁,但是其更多地是将儿童的身体放置在成人的身体的历史中描述与衡量的。所以,黄金麟并没有突出某种儿童的身体的特殊性或随这种特殊性而来的“主体性”,而更多地顺从历史的发展,将儿童的身体作为某种成人的身体或国家的“身体”强大的某个阶段或某种准备来书写。

在国家体育教育的层面,清末《大清光绪新法令》“第七类”“教育二”则,“学堂章程”“初等小学堂章程”“立学总义第一”“第一节”中即提及注重儿童身体的规定:“凡国民七岁以上者入焉,以启其人生应有之知识;立其明伦理、爱国家之根基;并调护儿童身体令其发育为宗旨。以识字之民日多为成效。每星期不得过三十点钟。五年毕业。”在“体操”一节,则规定“其要义在使儿童身体活动发育均齐”[12]。纵览这部编辑于1901至1908年间的《大清光绪新法令》,其中涉及调护、培育儿童身体者有七处。这可以看作是第一部注重儿童身体的全国性法规。而“学堂章程”的前身即可追溯之张之洞主持制定的“癸卯学制”,即《奏定学堂章程》(1903—1904)。此后,还有“壬子癸丑学制”(1912—1913)。这些法规具有较高的制度化和标准化意味,“对国民时期的身体教育与身体归属有着重大的型塑作用”[13]。

纵观晚清及民国时期的儿童身体规约及其书写,虽然对儿童身体的关注受到了来自儿童观念的现代性的某种冲击,但是,对儿童身体的培育而言,“这种为了国家以及经由国家而形成的身体认知方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世事的变动而衰减”[14]。

在20世纪50年代之后,关于儿童身体的医学、健康等科普读物日渐丰富。例如:苏联译著《儿童身体锻炼》(1952)[15]、少年儿童出版社编辑出版的《我们身体的司令部》(1955)、张茝芬著的《儿童身体的锻炼》(1956)[16]、上海教育出版社编辑出版的《让孩子吃好睡好身体健康》(1961)、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辑出版的《从小锻炼身体棒》(1977)、萨斯著的《儿童的身体语言》(1986)[17]、徐青立著的《认识自己的身体》(1989)[18]、姚明焰著的《当代儿童身体美育》(1997)[19]、冯化平著的《身体素质培养方案》(2002)[20]、薛濛远等著的《身体也健康:长大了》(2004)[21]、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编辑出版的《我的身体》(2010)、潘英丽著的《幼儿版十万个为什么——我们的身体》(2018)[22]、于秉正著的《破译身体的密码》(2019)[23]、小红帆著的《神秘的身体》(2021)[24]等逾2370种图书(据国家图书馆文津数据库和标准书目网数据库统计)。这些科普图书,直指儿童身体,却很少将身体与身体之外的语境关联起来。而关于儿童身体的外部研究,大多涉及社会、教育等领域。例如:《儿童的世纪:旧制度下的儿童和家庭生活》[(1960)2013][25]、《教育与身体:学校日常生活中的身体》(2010)[26]、《学生身体与教育真相》(2014)[27]、《女性身体与主体性:民元后的缠足与放足(1911—1949)》(2016)[28]、《成长的身体维度:当代少儿文学的身体叙事》(2017)[29]、《被遮蔽的世界:教育身体史研究引论》(2019)[30]等少数几种。这些研究从儿童身体的外部环境出发,审视儿童身体的变迁,却又缺少对儿童身体的精神反思,更少涉及对作为特殊人群的儿童本体的身体关怀,以及来自儿童文学中儿童形象的身体观照。

韩雄飞的《身体的变迁:中国儿童文学与儿童形象(1917—2020)》[31](以下简称《身体的变迁》)一书,勾勒出一幅中国儿童身体书写百年变迁的历史地图。此书从中国儿童文学、儿童形象中的儿童身体书写视角,探索五四以来百年儿童身体书写的变化与想象,为中国儿童身体书写研究展开了新的时空,同时,也对回答“儿童身体书写的意义与价值”这一问题有诸多启发。

《身体的变迁》“探讨五四以来中国儿童文学的身体书写”[32],进而“折射出儿童在具体历史时期的生存原貌”,找寻“儿童身体书写的未来方向”[33],“关注儿童生理身体的生长发育、被损害、受疾病的侵扰、被死亡所威胁等现实问题,也关注由生理身体衍生出的儿童交往身体在国家、社会、经济、文化等语境中的多重表达”[34]。《身体的变迁》既强调对百年来的儿童的“身体”的书写,也强调身体的“书写”。从这个儿童身体书写的“平衡木”上审视百年儿童身体的变迁,便具有了一种关于身体的“诗意”。从“变迁”的视角看,这个“诗意”是时间性的。亦即:这种对身体书写的沧桑变化,像流水一样长久地冲击人的心灵之岸,才导致心灵之岸浮现那些诗意之鹅卵石。“回望”者心理上的“诗意”与当时“书写”者心里的“诗意”是否同一?这需要打开诗意空间。

三、儿童身体书写的诗意空间

儿童身体书写需要一个承载或酝酿诗意的空间,以给予诗意的生发以某种可能。诗意是一种浪漫而高尚的心理感觉。这种感觉在中国古代藏于“心学”和“审美”之中。“诗意”原本与“身体”并无直接关系,但孔子以降,所谓“君子无不敬,敬也者,敬身为大”(《孔子家语·大婚》),即具备了某种关于身体的诗意。诗意在“身体”和“心性”之间摇摆。然后才发展为王晓华在《身体诗学》中所言的诗学在“‘身体学’和‘心学’之间摇摆”[35]。

在五四启蒙主义思潮中的“儿童身体”的“发现”之后,《身体的变迁》一书从四个“语境”来探讨百年中国儿童文学对儿童身体书写的状况。这四种“语境”在时间上被划分为:救亡图存语境、集体主义规约语境、儿童本位语境和“分化期”[36]语境。但是,这四种“语境”并非是后者替代前者的关系,而是时代主要矛盾的转换表征和描述。四种“语境”带来了四种关于儿童身体书写的状况或特征,即:对儿童身体进行文学想象的“类型化建构”、儿童身体的“工具性书写”、儿童身体的“具身性书写”和儿童身体的多元化表达。这四种儿童身体书写的特征是逐渐走向开放与包容的,是逐渐走向主体性和诗性的。

“儿童身体的阶级归类”[37]是一个五四后至新中国成立后对儿童身体书写的基本话语类型。阶级因具有权力和利益的身份而转向身份的所指:身体。受虐、施暴与抗争,成为20世纪三四十年代儿童形象的写照。儿童身体在这种现实的“写照”中也被阶级化了。将对儿童身体的书写放置在政治、阶级、革命、战争的语境中重新审视与分析后,一种被“救亡图存语境”所“规定”的儿童身体就被呈现出来。但是,这种特殊语境下的“规定”也有例外。老舍、张天翼、丰子恺所写的儿童故事、童话中的儿童身体书写是一道风趣、纯真的风景。但《身体的变迁》对“救亡图存语境”下儿童身体的关注,较少深入分析此类书写。如果将这类书写放置在“救亡图存语境”中观看,那么,这类书写中的儿童的身体是具有诗的意味的。

例如,徐志摩的《吹胰子泡》便是颇具代表性的作品。在这篇作品中,“小粲”这个儿童形象的身体得到了充分的描写:“粉嫩的脸上,流着两道沟”“迸着气,板着脸,鼓着腮帮子”“把嘴唇移开了麦管口,手发抖,脚也不敢动”“尽伸着一双小手想去抓那球”“笑得摇头弯腰的”。“吹”的乐趣被延展到儿童身体的游戏中去。身体的游戏是最原始的游戏。身体本身成为游戏的对象和载体。这意味着,儿童要认识自己的身体,儿童要与自己的身体游戏,或在身体的游戏中认识自己。身体在这种被“悬置”的无关现实语境的游戏中得到自由、自主和纯粹的释放,进而达到自由游戏的诗意境界。这种自由游戏又恰好成为残酷现实的某种间歇、逃离或对比,就具有反思意义上的诗意了。

“集体主义规约”勾勒的是20世纪50—70年代的儿童文学身体书写的话语环境。“儿童身体与成人身体一样,在自觉与非自觉中实现了国家调控,呈现出一种精神化、理性化、群体化、工具化的儿童想象。”[38]意识形态对“旧儿童”的改造,促成了儿童文学对“新儿童”的形象描写和塑造。这种对“新儿童”书写的文学,成为现实中儿童的榜样和成长方向。而对儿童身体的重塑首当其冲。对儿童身体的感知对象、内容和方式的书写,对儿童身体的规范、训练的书写,对儿童身体的劳动和实践的书写,大致构成了这一时期儿童身体书写的主要范围。《身体的变迁》将“爱劳动”看作这一时期儿童身体书写的一个重要主题。劳动,需要身体的直接参与,而劳动的过程则是一个由身体到精神的锤炼和塑造过程。儿童身体在劳动中成为集体主义规约语境下的“理想儿童”的入口。而由劳动而来的“劳动美”“劳动光荣”则是身体在劳动的意义上所能够达到的某种诗意化的主体感受。

“儿童本位”与“具身性”(embodied poetics)成为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之间的一种儿童身体书写的话语内涵。“儿童本位”的话语由来已久,其突出儿童的主体性。儿童主体的自在性在这个话语中得到承认。而“具身性”的话语,则是自梅洛-庞蒂之后凸显的一种言说身体及身体知觉主体性的话语。“身体”成为用以知觉和书写的“客观空间的一种方式”[39]。王晓华总结亚里士多德《诗学》中关于诗性制作在于对行动的模仿的言说,认为“诗性制作首先是对具身性行动的模仿”,继而提出一种“具身性诗学的隐性体系”,即认为:“它以具身性行动为诗性制作的出发点,以具身性要素的编排为诗性制作的基本方式,以具身性体验为诗性制作的归属(目的)。”[40]反过来看,即从对身体的书写的角度看,亚里士多德所言的“诗艺”即首先是对身体的“书写”的艺术,而“模仿”只是对“身体”的“能动性”的注释。从拉康的“镜像理论”来看,人的身体在婴儿时期即具有一种模仿意识和冲动。塔尔德(Gabriel Tarde)在拉康之前就意识到了这种基于生物学的人的身体的模仿意识或“模仿律”:“社会存在物基本上是模仿的存在物。”[41]人是社会存在物,人即是模仿的存在物。在塔尔德看来,人身体中的耳朵、眼睛,身体的舞蹈、礼节等,都是模仿的存在物。从亚里士多德、塔尔德到拉康,分别从诗艺、心理、社会三个角度言说人存在的这种具身性。在这个意义上,“儿童本位”和“具身性”在“儿童身体”的被知觉和被书写这个层面上实现统一。在一个更具包容、更少束缚、更少危机的时代,儿童的身体同儿童的个性一样被凸显。对儿童身体的装饰、发育、性欲、疾病、残疾、死亡等身体性的书写成为“儿童本位”和“具身性”主体话语下的主要内容。儿童身体的美学在装饰、发育、性欲、疾病、残疾、死亡等内容中得到不同程度和不同意味的呈现。例如,《身体的变迁》认为,“儿童文学死亡书写的悲剧性带有巨大的审美意义”[42]。这是一种从儿童身体的死亡所带来的“静穆”和“缺憾”视角进行身体美学判断。“诗意身体”[43]被捕捉到,作为这一时期儿童身体书写对抗性欲、疾病、残疾、死亡等身体遭遇的“具身性”表达方式。这种表达与古埃及关于木制尸体的习俗相似,只不过前者是以文学的方式表达某种诗意的身体,后者是以模仿死亡的方式表达某种诗意的身体。二者都是基于现实立场和视角的对身体的诗意言说。

“多元表达”是21世纪中国儿童文学身体书写的话语特征。《身体的变迁》将这种多元表达分述在日常生活、留守儿童、战争题材、浪漫童年、科学幻想五个方面。前三个方面指向现实,后两个方面指向浪漫。儿童身体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具有多元表达的可能。这源于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社会价值观念的更新、儿童观念的进步、儿童文学作家的反思、社会竞争的加剧、教育理念的发展、信息爆炸的影响等诸多原因。在这种多元表达的语境里,儿童身体就自然而言地被赋予了多种意味。身体的物性和诗性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彰显。前者表现在儿童文学书写中的身体的物化和沉浮,后者表现在儿童文学书写中的身体的回望与想象。“多元表达”即是“多种可能”的表征。在这个意义上讲,对儿童身体的多元书写即是对身体的多种可能的肯定和指认。而对于儿童这个詹姆斯·波特所言的“特殊受众”[44]而言,如何观看和审视存在于文学中的儿童身体,则是一个颇有意味的问题。这种意味,对儿童身体书写者而言,则更多地表现为如何让笔下的儿童身体具有诗意。历史的“回望”者与“书写”者在这个意义上都向往某种“诗意”。更进一步讲,这便涉及了儿童身体书写的诗学。

四、儿童身体的诗学及其可能

本文所言的“诗学”,不是以诗歌为研究对象的狭义的诗学,而是将身体作为“文本”或“意象”的诗学。这与托多罗夫的广义的“诗学”观念相似。对面向“身体”的书写而言,基于人类学的诗学概念更能对之进行准确地描述:“诗学是人的内心意象、内在感受借以向自己与他人形象地描绘自身的方式,尽管我们对共享的东西存在怀疑,但一种共有的意象是共有的自我感受。”[45]“身体”是人类所共有的东西,也是人用以感觉、描绘自己和他人的通道、媒介和方式。“身体”是可以被自我感知的。当一个人把“身体”当作自我时,这个人便对“自我”进行“自我感受”。这种对共有的身体的“内心感受”在罗伊·瓦格纳看来是共有的感受,进而它成为一种“共有的意象”,以致构成“诗学”。

《身体的变迁》“结语”中说,“身体”可以以一种直接的方式,呈现在绘画、戏剧、舞蹈等艺术作品中,虽然身体不能以这种直接的方式进入语言中,却“能够通过文学表达建构出一种想象中的类真实的‘身体’”[46]。一个文本对“身体”书写的真实性,在诗学的角度看,意味着这个“身体”的真实性是个体的感受,也是共有的感受。在这个意义上,文学书写中的“儿童身体”这一“意象”,可以借助文学书写中的“儿童形象”而完成自身的诗学表达。

纵观《身体的变迁》对中国儿童文学中儿童身体书写百年变迁的梳理和分析,儿童身体的“被书写”,并非是由于儿童身体作为具有“具身性”的表达“主体”的自身需要,而是由于儿童文学作者书写儿童形象的需要。这后一种需要导致了《身体的变迁》一书将“儿童身体”与“儿童形象”叠加又分离,分离又叠加。“儿童身体”在“儿童形象”书写中“沉浮”,甚或仅仅作为一种必要的描摹或点缀,而非“意象”或主题。“儿童身体”的“多元表达”,也意在增加儿童文学、儿童形象的多种可能,而非为了将“儿童身体”本身推至“书写”的目的之巅。以此观之,“身体的变迁”与儿童形象的变迁之所以密切相连,是因为儿童文学史中的很多“书写”都仅仅将儿童身体书写作为儿童形象书写的一部分内容,而非“意象”。而当且仅当“儿童身体”可以作为“儿童形象”书写的“意象”时,“儿童身体”才具有了某种诗学的意味或可能。

王晓华在《身体诗学》一书中说,“身体诗学”的研究重点,不在于研究“身体”何以在“诗”中获得表现,而在于“身体”如何通过“诗”来表现自身。[47]概括而言,《身体的变迁》一书所呈现的是前者:“儿童身体”如何在“儿童文学”中获得表现;而非后者:“儿童身体”如何通过“儿童文学”或“儿童形象”来表现自身。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将“儿童身体”置于“儿童文学”或“儿童形象”之中来言说,而后者意在“儿童身体”占有“儿童文学”或“儿童形象”来言说自身——即:儿童身体作为儿童文学的主体。

身体的主体性,或者将身体自身及其与知识的关系作为知觉的对象,是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中的一种观点。这或许应该作为儿童身体书写“观念”的一个转折点。如果从儿童身体变迁的“观念史”角度看,《身体的变迁》对儿童身体变迁的“观念”研究,处于这种“观念史”的转折之前。即:“通过‘身体’这一视角,可以看出中国儿童文学对于儿童的想象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文化思潮和不同的儿童观的影响下呈现出的丰富性与复杂性。无论是对儿童日常身体的细腻描摹,还是对儿童身体的诗化想象,抑或是将儿童视为一种工具性或符号性的存在,都表达了一种成人社会对儿童的认知,甚至是规划。”[48]这一陈述不得不引发这样一种思考:为什么文学对身体的书写总要指向某种精神境地,而绝大多数侵犯(或犯罪、侵略)则总是指向对身体的迫害或毁灭呢?

关于这个问题的后一部分,托马斯·W·拉克在《死亡的身体和人权》一文中给出了一种回答:对身体的迫害是根本性的彻底的迫害;犯罪实体是能够陈述真理的证据。[49]在这个意义上,身体的变化不单能够对人的精神产生巨大影响,而且能够作为人存在的残缺的一个永恒的实体“证据”。对这个问题的前一部分,也许可以有两种矛盾的回答:第一种是,文学本身就是精神性的,即便文学的言语具有某种“述行”性,成为某种“言语行为”,但是文学作品中的身体书写也仍是精神性的;第二种是,彻底而极端的身体书写也会导致某种精神上的困境,例如法国作家萨德笔下的充满色情和暴力的身体书写,因其著作在“思想”或“精神”上的不良社会影响而遭到当局封禁,萨德其人也多次被指控“性施暴”而被囚禁。如此一来,身体作为文学活动的“主体”是否可能,便成为一个重要问题了。如果身体具有主体性,可以在文学中表现,并通过文学表现自身,那么,身体便有了成就诗学的可能。这种“诗学可能”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切身性想象”。王晓华在《身体诗学》中认为,在文学写作中,作者的身体可以借助“切身性想象”进入到一个“可能的世界”,“可以化身为其他主体”。而“支撑这个世界的是想象中的行动。随着后者的展开,它开始扩张、增殖、复杂化。主导性的想象是切身性想象:身体到了何处,做了什么,导致哪些结果,获得怎样的感受,等等”[50]。这个“行动”,并不意味着“诗性的发生”“不过,行动本身已经孕育着诗性:劳作中的身体总是带着任务出场;任务牵连出一系列新的世界图景;人开始向着新的世界图景自我超越;如果这种超越性绘声绘色地显现于语言之中,那么,原初的文学就诞生了。”[51]在王晓华看来,这种切身性想象是诗性发生的源泉。即:“原初的诗性源于切身性想象。后者首先指向身体能够直接把握的事物……从童年时期开始,诗性制作的能力即已出现。”[52]“诗性世界的原初形貌”在于:“身体意象是其成员,身体性转换是其动力……原初想象的切身性:身体是其源头,也是其目的。”[53]诗性的生成是源自身体的自我展示,其也成为生活的一种构成力量。在这个意义上看儿童身体书写的变迁所表现出来的身体诗学,既是儿童身体自身表达的诗性诉求,也是儿童身体书写对儿童身体进行“内心感受”和“自我感知”的目的。

第二,引发“歧异”。在儿童文学书写的多元语境中,身体是表达精神状态的叙述实体,是能够引发诗学思考的典型例证。这种典型例证的特征即是身体的“歧异”。所谓“歧异”,就是差异、不同。但这种差异和不同,从身体的变化出发,指向精神,又回到身体。《身体的变迁》分析了曹文轩的小说《阿雏》[54]。阿雏因为父母身体的死亡,而导致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和对父母的身体死亡的想象,这种身体的变化和对身体死亡的想象改变了阿雏的精神状态,最后那种精神状态又回到了这种身体的“歧异”当中:回到了阿雏身体的死亡之中。身体作为人行动的叙述实体,在儿童文学书写和儿童形象建构中充满“歧异性”。身体书写的“歧异性”,推动身体在文学中的表达和自我表达的发展。而在这个表达和自我表达的过程中,身体总是以一种既原始的又理想的感觉与姿态,让自己在书写中走向诗学。余华的小说《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的卖血行动,就是这种由身体的“歧异”生成身体诗学的典型例证。“卖血”的身体行动,从最初的讨生计,到身体的“惯性”,再到牵涉身体(人)的“价值”,凡此种种对“身体的变迁”的“歧异性”书写,为身体营造了一个巨大的诗意空间。在这个空间之内,余华对儿童身体的书写也更为“歧异”。例如,余华对《许三观卖血记》中“三乐”的身体书写:“三乐,你走开。”“三乐”的身体,在小说所述“现实”中的摆置,具有了多余感、矛盾性和不确定性。儿童身体的摆置在这个意义上成为了一次“奇观”:走向一种“歧异”的美学境地。在这个意义上,身体书写中的“歧异性”,让“身体”和身体书写走向的诗学成为可能。

第三,感觉的“文”化。身体不是封闭的身体,亦不是没有感觉的身体。身体的感觉依赖感官。感官是身体与外界沟通、交流、“对话”的媒介。赫茨菲尔德(Michael Herzfeld)提过一个“感官人类学”的概念,认为其前提是:“感觉既是身体行为,也是文化行为: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和嗅觉不仅是理解物理现象的手段,也是传递文化价值观的渠道。”[55]身体在人类学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感官作为身体中具有灵性的可以和外部世界通讯的媒介,在赫茨菲尔德看来,身体感官所呈现的感觉具有“身体行为”和“文化行为”的双重意味。事实上,身体之所以区别植物的根茎叶,也恰恰在于身体有感觉。在这个意义上讲:人的身体因为感觉而具有“文化性”。人的身体与感觉密不可分。对身体的关注和书写也是对身体的感觉的关注和书写;对身体的关注和书写也是对文化的关注和书写。所以,对儿童身体书写而言,儿童身体也同样具有“文化性”,需要文化关怀。在这个意义上讲,儿童身体书写的变迁亦即文化关怀的变迁。身体在“文化”中,文化也在“身体”中。当儿童身体书写拥有这种普遍的共有的文化感知时,儿童身体书写具备了走向诗学的可能。

五、结语

现在可以说,关于古埃及木制“尸体”的习俗,确实具有一种诗学的意味。木制“尸体”是生活中现实的人的切身性想象,具有十足的“具身性”。欢宴中的人在见到这具木制“尸体”时,无法不会想象自己在生前死后的身体景象。不管这种“想象”的内容是否具体和确切,也不管这种“想象”的时间长短,对未来的身体的“想象”已经具有了基于身体诗学的某种诗意起源。而这种“起源”形成了习俗,成为古埃及文化的一部分,成为更深广的社会学诗学的一个表征。此外,这种由身体的“变迁”引发的人们在身体和精神上的“歧异”和带给人的复杂的感觉,亦使得身体走向诗学成为可能。人类经过数百万年的演化,人类身体的现实变迁和身体书写的文化变迁,都指向了人类学诗学和社会学诗学的内部:身体和对身体的书写具有走向诗学的可能。

虽然本文只是用素描的方式,对人身体的变迁、中国儿童身体书写的变迁及其诗学意味做了简要梳理,但是,这些梳理大致可以窥见儿童身体和对儿童身体的书写存在走向诗学的可能。对《身体的变迁》的评价被放置在身体自我表达这一转折处,这既是对儿童身体变迁历史思考的结果,也是对儿童身体书写变迁历史客观描绘的结果。如此看来,“身体的变迁”自然是身体和身体书写走向诗学的前提与过程。然而,诗学就是身体和身体书写的归宿和结果吗?这是另外一个需要深入探讨和反思的问题。

[1]亚里士多德《诗学》[M],陈中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207页。

[2]伊壁鸠鲁《自然和快乐:伊壁鸠鲁的哲学》[M],包利民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2页。

[3][7]约翰·罗布、奥利弗·J.T.哈里斯《历史上的身体:从旧石器时代到未来的欧洲》[M],吴莉苇译,上海:格致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232页,第364页。

[4]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

[5]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7页。

[6]弗朗西斯·福山《我们的后人类未来:生物技术革命的后果》[M],黄立志译,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

[8]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物种起源》[M],王之光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

[9]理查德·利基《人类的起源》[M],吴汝康等译,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年版。

[10][25]菲力浦·阿利埃斯《儿童的世纪:旧制度下的儿童和家庭生活》[M],沈坚、朱晓罕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7页,版权页。

[11][13][14]黄金麟《历史、身体、国家:近代中国的身体形成(1895—1937)》[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年版,第16-17页,第81页,第236页。

[12]端方《大清光绪新法令》[M],上海:商务印书馆,清宣统刊本。

[15]李维果林列夫斯卡耶、贝可娃《儿童身体锻炼》[M],肃慎译,北京:中华书局,1952年版。

[16]张茝芬《儿童身体的锻炼》[M],北京:中华全国科学技术普及协会,1956年版。

[17]萨斯《儿童的身体语言》[M],林美瑜译,台北:巨庐出版社,1986年版。

[18]徐青立《认识自己的身体》[M],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9年版。

[19]姚明焰《当代儿童身体美育》[M],北京:气象出版社,1997年版。

[20]冯化平《身体素质培养方案》[M],呼和浩特:内蒙古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年版。

[21]薛濛远等《身体也健康:长大了》[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2004年版。

[22]潘英丽《幼儿版十万个为什么——我们的身体》[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

[23]于秉正《破译身体的密码》[M],北京: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2019年版。

[24]小红帆《神秘的身体》[M],北京:应急管理出版社,2021年版。

[26]谢妮《教育与身体:学校日常生活中的身体》[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27]熊和平《学生身体与教育真相》[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28]李启隽《女性身体与主体性:民元后的缠足与放足(1911—1949)》[M],香港:香港中文大学香港亚太研究所,2016年版。

[29]吴其南《成长的身体维度:当代少儿文学的身体叙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

[30]周洪宇、李艳莉《被遮蔽的世界:教育身体史研究引论》[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9年版。

[31][32][33][34][36][37][38][42][43][46][48][54]韩雄飞《身体的变迁:中国儿童文学与儿童形象(1917—2020)》[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版权页,第8页,第10页,第12-13页,第207页,第58页,第136页,第206页,第201页,第265页,第265页,第196-198页。

[35][47][50][51][52][53]王晓华《身体诗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55页,封一勒口,第125页,第126页,第132-134页,第137页。

[39]莫里斯·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104页。

[40]王晓华《论亚里士多德的具身性诗学》[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1期,第9-16页,第129页。

[41]加布里埃尔·塔尔德《模仿律》[M],埃尔希·克鲁斯·帕森斯英译,何道宽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页。

[44]詹姆斯·波特《媒介素养》(第四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6页。

[45]罗伊·瓦格纳《诗学与人类学的重心重置》[A],选自伊万·布莱迪编《人类学》[M],徐鲁亚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44页。

[49]肖恩·斯威尼、伊恩·霍德《身体》[M],贾俐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年版,第71-88页。

[55]麦克尔·赫茨菲尔德《什么事人类学常识:社会和文化领域中的人类学理论实践》[M],刘珩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年版,第268页。

猜你喜欢

诗学变迁儿童文学
背诗学写话
小渔村的变迁
第四届福建省启明儿童文学双年榜揭榜
回乡之旅:讲述世界各地唐人街的变迁
一纸婚书见变迁
第三届福建省启明儿童文学双年榜揭榜
清潩河的变迁
唯童年不可辜负
——两岸儿童文学之春天的对话
第四届扬子江诗学奖
“原生态”与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