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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民粹主义的大众文化意识形态批判*

2022-11-25升,田

关键词:民粹主义大众文化文化

韩 升,田 迪

(山东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山东 济南 250100)

人民话语的崛起及其蕴涵的价值正当性,代表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进步趋势,成为近现代以来一切社会实践、政治行动、观念塑造和理论建构确立自身合法性的根本依据。文化民粹主义是社会民粹倾向的深层次表达,依靠人民话语来彰显自身的正当性和合法性。然而,这是一种虚构的、抽象的人民观念,是对历史唯物主义人民主体性的遮蔽和对真正人民主旨的遗忘,破坏了文化所担负的尊重本真、哺育人格、追求崇高、凝聚共识的重要社会功能。深入揭示文化民粹主义的历史唯心主义实质,厘清新时代文化发展的脉络理路,是当前加强意识形态建设、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大繁荣大发展的重要内容。

一、文化民粹主义概念的意识形态内蕴

何谓文化民粹主义,是一个众说纷纭的问题。英国学者麦克盖根在《文化民粹主义》一书中对文化民粹主义作了较为全面的概括:“文化民粹主义是由一些通俗文化专业学人所作的知识分子式的界定,认为普通百姓的符号式经验与活动比大写的‘文化’更富有政治内涵,更费思量。”[1]这一界定较为全面地呈现了文化民粹主义的核心内涵,即反精英、亲“百姓”。然而,正如马克思所言:“每一个企图取代旧统治阶级的新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就是说,这在观念上的表达就是: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性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2]文化民粹主义言说的自我建构也正是如此,即将广大社会民众视为文化先进、合理与否的唯一确证,激烈地反对专家学人所代表的知识文化。这是大众文化崛起所造成的思想观念虚假繁荣的重要表现。从表面上看,文化民粹主义是一种“去意识形态化”的存在,给予人们盲目而简单的快乐,但究其本质,它是严重脱离社会现实的虚假意识形态,错误地引导着人们在对文化无限度编排的热情追逐中,遗忘对现实生活世界的反思批判和对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积极探寻,沉浸在文化民粹主义所建构的意识形态幻化之网中将失去鉴别真伪的辩证思考、严肃认真的生活判断和审慎明哲的实践行动。

在大众文化崛起的背景下,文化民粹主义颠覆了以往的审美惯性、思想观念乃至心理意识。其中既包含着对社会精英、体制文化的亵渎,也隐含着对抗社会主流文化建构与认同的危险。认清当前文化民粹主义的实质及其表征,需要将之与现代社会发展尤其是互联网发展带来的大众文化勃兴联系起来,需要将之与文化所担负的人文教化本真使命联系起来,需要将之与新时代实现人民美好生活的真正文化需求联系起来。概而言之,也就是要站稳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立场,明确唯物辩证的观点方法,深入文化民粹主义产生发展的社会现实语境,理解人民话语背后的逻辑机理,呈现遮蔽人民主体旨向的基本表征:

其一,大众狂欢。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广大普通社会民众实现了最广泛意义上的自我文化赋权,社会话语权由以往的精英阶层逐渐下放到每一个普通社会民众中,使他们有机会、有渠道进行自由发声,可以尽情而放肆地“跳民粹主义的舞蹈”。“网络恶搞”“博客写作”“山寨文化”“人肉搜索”等将充满颠覆性、反叛性的文化民粹主义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这种大众文化狂欢折射的只不过是一种泛娱乐化的消费文化生态,内蕴芜杂,并无思想内涵。这种网络大众文化制造了普遍在场、共同发声的噱头与假象,丧失了批判性对话的审慎与智识,正如苏珊·雅各比所指出的:“伴随着娱乐文化的胜利,和印刷文字一同兴起,与知识世界一同终结的对话正在变成一种只属于往昔的愉快。”[3]“热爱人民”不是一句空谈的口号,要有深刻的理性认识和具体的实践行动:要时刻关注广大人民群众的现实文化需求,不断创作能够反映人民呼声的优秀文化作品,注重文化供给与文化需求的双向互动,确保文化事业在高质量供给与良性需求的基础上不断推进,不断满足和提升不同社会阶层复杂多样的文化品位和生活境界。

其二,拒斥高雅。在文化民粹主义的泛滥中,无论是针对经典文化进行戏谑恶搞、嬉笑怒骂的网络话语,还是广大网民自我博取出位的自发草根文化,似乎都理直气壮地表现出了一种言说自由的主体意识,但这只不过是一种毫无底线的自我放纵而已。面对各种世俗主义的诱惑,只有在一种行为自持和生活严谨中才能真正展现生命的意义和人性的高贵:每个人都应该追求一种更加积极向上的美好生活,每个人都应该为建立一种积极和谐的社会关系而努力奋斗。“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忘记人之为人意味着什么,人为什么而活、人存在的意义为何。”[4]文化,不是使大众自我迷醉的心灵鸡汤,而是矫正人性残缺、明确自我认知、涵育高雅心灵、建构美好社会的强大精神力量。文化民粹主义的小情小调拼凑不出人民美好生活的大文章,脱离广大人民群众现实生活的虚假包装和商业宣传不可能创造出真正引领社会发展的文化主题。文化民粹主义以大众文化之名,漠视高雅文化及其蕴涵的温情与光辉,将低俗文化书写进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之中并加以鼓吹与宣扬。这并不是对人民真正文化需求的尊重而是对人民美好生活旨向的背离。人民的美好生活旨向,不是一种空洞无味的宏大叙事和宣传口号,而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重要实践命题,需要落地、落实、落细于广大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之中。

其三,虚无人民。文化民粹主义打着人民的旗号将作为历史活动真正主体的人民抽象化为一个空洞无物的符号,一种彰显自身合法性与正当性的标签,任何与自身意图不同的观念行为都将是对人民的背离并背负上反人民的重责。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人民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扎根现实生活世界、融入普遍社会交往、从事生产生活实践的“现实的个人”,每一个对社会发展起到推动作用的人都是参与历史建构的人民主体。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人民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爱恨,有梦想,也有内心的冲突和挣扎。”[5]人民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所忧所惑、所感所信都将展现在各式各样的文化样态中,无论是平民大众抑或是社会精英概莫能外。文化民粹主义无视人民真实生活的微观叙事,片面地通过一种非此即彼的机械思维在普通民众和社会精英之间制造一种分裂和对立,将真诚与虚伪、高尚与卑劣、美好与丑恶、温情与冷漠简单而片面地标签化为社会群体的固化指称。真正展现人类历史发展趋势的文化样态,必然镌刻和彰显着明确的人民主体性,这与文化民粹主义对人民主体的抽象虚无是截然不同的。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期,文化是真正服务于人民美好生活实现的社会主义事业,要自觉批判和抵制包括文化民粹主义在内的各种错误社会思潮的侵蚀,尤其要防范和消除打着“人民”的旗号,以“人民”的名义实质上却侵害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各种倾向和做法。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繁荣发展既要根植于人民的现实生活、紧跟时代潮流,又要顺应人民意愿、反应人民关切,让“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成为文化事业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

二、文化民粹主义发生的大众文化考察

文化民粹主义的发生与大众文化在近现代的崛起息息相关。在启蒙精神广泛传播和主体意识普遍觉醒的近现代情境中,文化必然会突破少数社会精英的独占和垄断而向广大普通社会民众蔓延。这是人民作为历史主体彰显自我首创精神的重要表现,也是历史唯物主义所建构的社会文明进步发展的重要表现。然而,这个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直线推进的,而是需要不断批判矫正包括文化民粹主义在内的各种错误倾向的螺旋式上升过程。因此,要充分认识文化民粹主义发生的社会文化情境,将其与社会文化发展的大众化倾向关联起来进行思考,认清文化民粹主义发生的意识形态根源。

(一)自我主体赋权的泛化对公共理性的消解

理性主体在近现代社会文化领域中居于绝对立法者的地位,成为一切社会关系建构的起点和根基,也是一切文明进步话语彰显合法性与正当性的依据和凭借。然而,“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进行了学理分野,强调广大的社会生活领域不能为国家所完全淹没,从而描画出一个新的市民社会形象。”[6]新的市民社会的出现为一个完全独立意义上的公共空间的产生提供了可能和契机。在这个所谓独立的公共空间中,人们不再受固化身份的束缚,可以自由地就所感兴趣的话题展开讨论,这也正是近现代以来社会公共领域兴起的原因。传统精英身份的失落与普通草根话语的勃兴,实现了最广泛意义上的自我赋权和社会平等,这在网络大众文化时代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不断被拉平的社会身份、不断被泛化的自我主体意识与刻意制造、恣意传播的网红文化、低俗文化、媚俗文化形成了一种同谋共构关系,模糊甚至消解了有理有据抗辩和不负责任大放厥词之间的界限。在抨击精英文化的独断比智识经典文化的内容容易得多的情况下,充满低级趣味的审丑、猎奇、色情、暴力等不断消解着文化本有的人文教化旨向,文化精粹与传统经典及其追求的品格和境界正在遭受各种非主流文化因素的冲击。于是,刻意制造大众文化与精英文化的对立,否定精英文化在社会发展变迁中的意义和作用,成为文化民粹主义自我确证的重要手段。这样一种狭隘、平庸、极端、盲目的文化症候代表的正是一种现代性自我泛主体化造成的非理性状态,在其中,封闭的独白取代了开放的对话,普遍的缺席取代了共同的在场,言说的霸权取代了话语的共识。可以说,代表社会文明进步的现代公共理性精神正在遭受文化民粹主义及其非理性表征的严重侵蚀。

(二)去利维斯主义的极端化对主流文化的冲击

利维斯主义认为,文化总是少数人的专利、精英们的专利,正是有赖于这少数人,过去最优秀的人类经验得以传承,一个时代更好的生活也由此得到了更为完善的组构。利维斯主义极力推崇精英文化和高雅文化,认为大众文化是商业化的产物,是低劣和庸俗的代名词,是缺乏教养的普通大众简单消费的对象。这是一种典型的传统等级社会的精英文化哲学观。随着现代性启蒙精神的普及和社会民主化进程的推进,文化由“少数人”独占专享的特权表征不断发展为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构成,大众文化的兴起成为社会进步与发展的必然趋势,其中夹杂着对传统社会文化精英阶层的普遍怀疑甚至敌视、仇恨,对抗利维斯主义及其精英主义立场成为大众文化崛起的重要表现。去利维斯主义的极端化带有强烈的反本质主义的解构倾向,传统社会的精英文化及其蕴涵的道德意蕴和伦理价值遭到无情地诋毁和抹杀,仿佛只有对社会普通民众的文化应和才具有绝对的道义至上性。事实上,这种刻意制造的文化民粹主义不仅是现代社会人们片面追求娱乐、消遣、发泄和精神慰藉的重要表现,而且对社会主流文化所具有的观念导向、文明教化、崇德明智等方面的价值造成了强大冲击,不利于社会多样化发展进程中的共识凝聚和协同行动。对利维斯主义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的阿诺德指出:“文化心目中的完美,不可能是独善其身。个人必须携带他人共同走向完美,必须坚持不懈、竭其所能,使奔向完美的队伍不断发展壮大,如若不这样做,他自身必将发育不良,疲软无力。”[7]由此来看,一个真正的社会生活共同体,必然是在一种主流文化及其蕴涵的核心价值取向引导下形成的,蕴涵着对均质化、离散化、碎片化的大众文化的批判性超越,也是对具有简单对立倾向的去利维斯主义极端化发展的积极扬弃。

(三)文化符号的异化对社会文明进步的阻滞

在现代社会生活中,文化以符号的形式遍布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简单的传情达意到更为复杂的社会交往都离不开符号这种重要的话语形式。卡西尔对人是“符号的动物”的界定揭示出人是通过符号来认识、理解、解释和把握世界的,也正是在这样一层意义上,人是生活在一个文化世界而非纯粹自然的世界上。卡西尔指出:“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animal symbolicum)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指明人的独特之处,也才能理解对人开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8]符号作为人与世界的中介具有重要的主体自我确证和象征构成性意义,对于实现人作为文化存在物的生存自由向度而言具有重要价值。然而,在失去核心价值旨向的大众文化泛滥中,文化符号的误用滥用问题异常严重,这在文化民粹主义现象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以最为重要的语言文化符号为例,文化民粹主义创造了与传统语言习惯和造词规律严重不符的新词语、新用法,这在表面上看起来反映了社会普通民众感知生活、表达生活的能力,实质上是以主观、随意、拼接、跳跃的言说方式取代了严谨、规范、明确、审慎的事理论证,形成了对社会主流文化和核心价值的强烈解构。文化民粹主义宣泄性和颠覆性的话语言说方式,是对语言文化符号价值的严重异化,对正常的、积极的人际关系建构构成了障碍和阻滞。这种看起来自由的言说背后,实则是对社会历史传统的无视、对社会现实状况的偏见和对社会发展趋势的无知,是缺少实质文明教化意义和引领社会完善进步功能的纯粹虚假意识形态。“公共语言的变质和败坏是因为大多数人对此缺乏察觉或漠不关心,要引起公众对这个问题的警觉并让他们学习辨别和分析的一些基本技能,是一项非常艰巨的社会和文化启蒙工作。”[9]由此来看,文化民粹主义对文化传统和文化权威的无视和贬低,不但损害文化原本的价值,破坏文化发展环境,而且不利于广大社会民众的文化素养提升和精神面貌改善,对社会文明进步发展构成了不可忽视的阻滞力量。

三、文化民粹主义影响的主要社会症候

在新时代中国,脱离经济匮乏与物质不足之后的美好生活的建构已经成为一种全社会的共识,任何阻碍人民美好生活实现的消极因素和阻滞力量都应该得到全面而深刻的批判性检视和反思。文化民粹主义思潮与大众文化的耦合在商业逐利化蔓延的情境中对一种健康积极的社会共同体美好生活的建构造成了严重的冲击和挑战。古希腊哲人苏格拉底告诫我们,未经过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理解文化民粹主义影响的主要社会症候要与“我们当下如何生活”这个重要的时代命题关联起来,立足社会发展的现实进程,这样才能认清现实、理解关键、把握根本、思虑未来。

(一)个体价值追求的庸俗化破坏社会发展的持续性

当今时代,大众文化的快速变异,审美时尚的急速转换,是非美丑善恶标准的模糊化,使得人们仿佛生活在一个变幻莫测的“万花筒”中。文化民粹主义在解构文化传统、拒斥文化权威中传播了一种彻底“祛魅”的世俗主义思想倾向。这种推崇当下、蔑视道德、耻言理想的纯粹世俗主义倾向,并非生活浪漫主义的自然显现,而是自私任性的个体主义价值追求的庸俗化,对于相互证成的社会承认关系确立和稳定和谐的社会氛围塑造极为不利。在文化民粹主义场域中充斥着离经叛道的叛逆色彩,它崇尚恶搞、肆意审丑、泛滥欲望,它停于流俗、渴望猎奇、只求刺激,它躲避崇高、否定经典、拒绝超越,价值追求呈现物欲化、享乐化倾向,博眼球、赚流量、求出位催生出种种病态性享乐人格甚至反社会人格,在庸俗的大众文化狂欢中各种精神颓废、行为不端现象频现,个体需求被无限放大,个人私欲不断膨胀,绝对个人主义的价值偏好与行为选择正在侵蚀着社会实现有机团结与整合的根基。“个人主义的黑暗面是以自我为中心,这使我们的生活既平庸又狭窄,使我们的生活更贫于意义和更少地关心他人及社会。”[10]建立在追求自私而渺小的快乐基础上的“放任社会”助长了一种变态而可悲的自我关注,传统习俗、精神信仰、伦理道德、理想追求等构筑人类精神家园的重要载体正在遭受到文化民粹主义思潮的解构,功利化、庸俗化、碎片化、虚无化正在严重干扰生命存在意义彰显、文化本真意蕴追索和生活超越价值创生,人类社会发展的可持续性和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正面临着严峻考验。

(二)反智主义的流行削弱社会发展的包容性

反智主义从字面理解,即否认知识和充当知识载体的知识分子的重要性,渗透着“我的无知和你的博学同样优秀”的错误观念。作为一种反常的社会现象,反智主义往往具象化为以社会粗俗化、话语空洞化、信息碎片化取代系统化、整体化的知识建构。理查德·霍夫施塔特指出:“将众多我称之为反智主义的态度和观念联结在一起的普遍特征,就是对理智生活以及那些被认为代表这种生活的人抱有的怨恨和怀疑;它也是一种总会贬低这种生活之价值的倾向。”[11]在理查德·霍夫施塔特看来,这种反智主义倾向在智识和情感、品格、实践性与民主上制造了一种纯粹虚构和完全抽象的对立,致使构成人类积极健康生活的智识与涵养社会优良品格的众多美好分离开来,助长了社会风气的浅薄化、庸俗化和狭隘化,影响了社会的和谐包容发展。在反智主义看来,拒绝专家、告别智识等同于实现自主和自治,这是一种以无知为个性、视放纵为自由、以低劣为崇高的具有强烈排他性的错误观念。这是一种反常识、反经典、反历史、反传统、反体制的认知偏见;这是一种缺乏文化底蕴、精神内涵和审美旨趣的浅薄粗陋的思想倾向。任由文化民粹主义的反智倾向泛滥,将置文化发展于封闭的低质循环框架之内,极易造成价值冲突和认同缺失,无益于涵养真正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一个真正开放包容的社会内含着对多元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尊重,一个真正有机团结的共同体势必建立在广泛凝聚社会多方共识的基础之上。文化民粹主义及其反智倾向将削弱社会开放包容发展的价值前提和共识根基,助长一种封闭、割裂、对立的社会思想倾向。

(三)意志自由的片面化冲击社会发展的稳定性

意志自由是自我个体追求自主自治的重要目标。大众文化的快速普及和互联网的迅猛发展是否会促成个体自我意志自由在更高程度上实现呢?波斯特认为,新的信息方式和电子媒介交流“能够从根本上瓦解理性自律个体的形象”,某种完全崭新的“整体的”或“真实的”“后现代”自我正在建构之中。挣脱社会牵绊,告别他者在场,追求绝对意志自由的自我主体在开辟真正意义的独属空间道路上越来越滑向精神独白、心灵漂流的文化空洞之中。意志自由在他者缺席的状态中无法实现,个体自我只有在积极的社会关系建构中才能达成自我确证和主体自由。在网络大众文化迅速发展的背景下,文化民粹主义看似实现了最广泛最普遍意义上的大众文化赋权,实则将意志自由的主体选择权交给了受社会精英操控的媒体和网络,可以追求的文化“民粹”并没有带来承诺给普通社会民众的文化自主选择和主体意志自由。因为文化民粹主义助长的是一种空泛化、平庸化的大众舆论而非建立在冷静思考、批判性反思和平等对话交流基础上的公共舆论。一种被压抑的情绪的释放只能带来短暂的精神放松,唯有审慎、明智、负责任的平等言谈才能营造充满意志自由的公共生活空间。不负责任地大放厥词、不计后果地肆意宣泄情绪,只是一种自我虚构的“自由王国”而并非真正有意义的公共生活。文化是在社会交往过程中沉淀提炼升华而成的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精神财富,意味着人类将在一种更加自觉自主的层面上实现和谐共存、相互确证和共同成长。也就是说,文化是人类社会交往的有益产物,并将进一步推动人类在文明进步的发展历程中不断实现意志自由。而文化民粹主义却以一种抽象同一性遮蔽了人类社会生活的多元文化张力,以一种自我放纵的虚构主体性阻碍了人类文化发展的丰富多样性,对社会的稳定有序发展造成了冲击和挑战。

四、文化民粹主义治理的基本逻辑理路

治理文化民粹主义要从社会整体发展视域入手,结合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基本导向展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2]因此,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事业既要见人、见物、见精神,更要见家、见国、见时代。站在国家富强、民族振兴和人民幸福的高度上来理解文化建设的重要性,才能真正在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大繁荣大发展中增强文化认同、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才能真正使当前文化民粹主义治理难题的破解具有崇高境界、宏大格局和长远规划。

(一)厘清文化民粹主义的社会现实情境

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任何意识形态都不是凭空产生的孤立抽象存在,都必定形成发展于一定的社会现实情境之中。文化民粹主义作为社会意识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同样体现了当今社会发展的某些特征:现代科技革命尤其是网络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在最广泛意义上普及了社会民主观念,也实现了普遍意义上的文化赋权,广大社会民众借助各种网络媒体平台进行自由发声成为社会发展的常态,带有强烈个体化意志的文化传播正在蔓延到社会公共领域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各种以“人民”的名义打着民意旗帜而非真正旨向人民美好生活的文化形态,极易把大批社会民众裹挟其中,某些缺乏独立批判精神的社会民众在不自觉的状态下充当了文化民粹主义泛滥的助推器。由此来看,铲除文化民粹主义产生的现实根基,提高广大社会民众的主流意识自觉,是治理文化民粹主义的关键。在社会整体层面,要打造休戚与共的文化共同体。文化具有交融共生的内在特质,各阶层文化都是涵养优秀文化的精神给养,要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下,积极探索社会各阶层文化特质的公共性表达,弥合文化民粹主义刻意制造的文化裂痕,实现中华民族的整体文化认同。在文化事业层面,要增强文化发展的主流意识自觉。新时代文化发展要倡导积极向上的文化价值观,培育塑造健康的文化发展意识,破除各种腐朽没落的文化认识,不断提升文化品位和情趣,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文化产品。在个人意识方面,要坚持有教养的普遍“道德参与原则”,有力回击文化民粹主义以自我为中心、以个人利益最大化为目的的错误观念,激发广大民众切实承担起以社会价值为本位的文化发展责任感。此外,遏制文化民粹主义的蔓延,还要注重清明网络文化空间的营造以及网络综合治理能力和水平的全面提升。

(二)把握文化发展体系的和谐统一关系

文化本身是一个丰富且系统的体系,文化事业的健康发展离不开多元文化形态的支持和参与。文化民粹主义突出和强调了各种文化形态间的区别和对立,无视甚至有意遮蔽不同文化形态的联系与共生关系,也正是在这样一层意义上形成了一种披着大众文化外衣撕裂文化多样性的意识形态。科学把握文化发展体系的和谐统一关系,必须要处理好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关系,以达至二者的和谐统一、融合互补。究其本质而言,精英文化不能仅仅代表少数人的文化专属,更应该内含着一种社会主流价值的精神导向和崇高境界的文明追求。同样,大众文化的本质也不能仅仅通过多数人的持有来加以体现,而是要在整体上呈现为一种积极向上的文化姿态和精神品格。由此来看,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是内在融通而绝不是简单对立的关系:既不能让精英文化脱离为人民服务的发展方向而沦为少数人群体的专属特权,更不能让大众文化在商业化和泛娱乐化中自我放逐。因此,要高度关注不同社会群体、社会阶层的文化需求,不断推进精英文化的重心下移和大众文化的境界提升,真正把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共同熔铸于新时代文化事业发展的实践过程之中。正确处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关系,推动不同文化形态的和谐统一,破解文化民粹主义的难题,绝不能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和做法,来自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导向和国家科学规范的管理措施必须要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一点在当前商业文化涌动和泛娱乐化加剧的社会现实中更应该得到高度重视。

(三)突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

“培育和弘扬核心价值观,有效整合社会意识,是社会系统得以正常运转、社会秩序得以有效维护的重要途径,也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重要方面。”[13]当前,包括文化民粹主义在内的各种社会思潮纷纭激荡,必须要大力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强化主流意识形态引领力,时刻保持清醒头脑,注重全方位贯彻和深层次融入,通过舆论宣传、文化熏陶等使其内化为人们的精神追求,外化为人们的自觉行动,用高质量高水平的文化作品告诉人们什么是真善美、假恶丑。要在增强认知认同上下功夫。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只有真正入脑、入心,才能转化为崇德向善的具体实际行动。要以思想道德情感教育为着力点,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人们想听的故事当中去,加强思想引导,用生动的语言宣传最美人物、弘扬最美精神,学会用身边事教育身边人,用小故事阐发大道理,做到深入浅出、情理交融,使人民群众形成抵制文化民粹倾向的自觉意识。要探索灵活多样、富有成效的工作方式,积极运用开放、自主、正当、科学的策略,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散播于多元化的文化样态之中,在知识与道德上说服广大社会民众,在形式和内容上感染广大社会民众,使其积极地认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最大限度上广泛凝聚社会共识,共筑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伟大事业的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要加大引领工作机制建设保障力度。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当前多元社会思潮发展,是一项系统性、长期性工作,亟须完善引领工作的机制建设,不断加强制度建设和规则制订,增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制度化,真正确保新时代文化建设的社会主义方向。

(四)秉持文化交流融合的开放包容理念

文化形态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展现社会发展的丰富多彩,要坚持平等包容的文化发展理念,破除文化民粹主义的狭隘倾向,积极接受多元文化的熏陶,善于发现不同文化形态的优点和长处,推动多元文化形态相互协调发展。在交流对话中相互借鉴、取长补短,是文化发展和文明延续的必然选择。文化民粹主义所固有的封闭保守倾向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文化在对话交流中实现融合发展,在其平民文化至上性和优越性的背后隐含着非此即彼的对立逻辑,充满着大众文化的意识形态偏见,这是与人类社会文明进步背道而驰的。因此,坚持和而不同的文化融合发展之道,推动文化在开放包容中实现平等的对话交流,是当前文化民粹主义治理的重要环节。一方面,我们应面向世界,以开放的胸怀积极接纳其他文化形态的有益成分,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精神给养。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对待不同文明,我们需要比天空更宽阔的胸怀。”[14]不同文化之间存在差异甚至矛盾,既是常态也并不可怕,关键是能否以正确的态度去认识和对待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和矛盾,要善于在对话交流中打破文化壁垒,切实超越二元对立、零和博弈的陈旧思维,坚持文化样态和文明形态的共生、共在、共进、共荣。另一方面,我们应根植历史,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源源不断的思想智慧。中国古代思想文化界百家争鸣、各有所尊,积极提倡“万物并遇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文化发展理念。坚持以史为鉴,秉承中华传统文化包容性的优良特质,抨击文化民粹主义“自说自话”的封闭独白方式,树立“和而不同”的理念,以“求同存异”的态度看待不同文化样态之间的差异,在开放包容中推动不同文化形态之间深度融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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