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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理论基础、历史进程及实践转向*

2022-11-25杜玉华王晓真

关键词:中国式道路现代化

杜玉华,王晓真

(上海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240)

从农业社会进入工业社会,再向信息社会、智能社会以及更高形态的社会转型,现代化作为一种人类历史发展中社会存在样态的重大转换和社会文明结构的重新塑造,是世界各国、各民族发展的共同目标。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以来,一直将现代化作为孜孜以求的奋斗方向。历经百年探索,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成功走出了一条既反映人类共同意愿又反映中国独特洞察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实现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社会变革,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形成是理论、历史和实践相统一的必然产物。深入研究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形成的理论基础、历史进程和实践转向特征,对科学认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丰富内涵和加快推进中国现代化进程具有重要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现代化思想为开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奠定理论基础

在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现代化”这一术语很少直接被使用,但现代社会、现代生产力、现代生产关系、现代法、现代资产阶级、现代工人阶级等词汇频频出现。这表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推动社会现代化发展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高度重视。马克思主义关于现代化的基本立场和观点,为开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一)现代化是社会结构的整体性重构

现代化是由蒸汽技术、电力技术、信息技术、生物技术等现代生产力导致并引起的大变革。但是,现代化并不局限于单纯的产业革命或技术革命,而是一场涉及领域广泛且影响程度极深的社会革命。社会革命意味着社会结构的整体性重构。恩格斯在1844年考察英国状况时就明确指出,英国自18世纪中叶以来经历的工业革命,是一场“比任何其他一种革命都更广泛,更有深远影响”的“社会革命”[1],社会生活的所有领域都对社会革命发生作用,同时也都在社会革命的影响下发生变化。这种整体性社会变革主要反映了社会结构中两种最基本构成要素之间关系的重要变革:一是人与自然关系的变革。随着现代生产力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机械化生产体系的完善、非生物资源的广泛利用等越来越成为支配生产力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人得以摆脱自然界的束缚,日益成为自然的征服者。而在工业革命之前,自然则在社会生产中更大程度居于支配地位,是人类的主宰。二是人与人关系的变革。现代资产阶级撕裂了人与人之间过去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温情脉脉、田园诗般的关系,而代之以一种纯粹的金钱交易关系。这种金钱关系一方面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人被严重异化,人的发展变得越来越片面和畸形;另一方面又扩大了人的交往范围和空间,使人各方面的能力得到激发,进而使人的本质得以更加丰富。因此,世界现代化进程不仅改变了反映人与自然关系的社会生产力的面貌,而且也改变了反映人与人关系的社会生产关系的状况。毋庸置疑,这些改变必然引起人们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行为方式等各方面均随之发生深刻变化。可以说,现代化是对社会生活各方面、各领域、各环节的改变,它是整个社会结构的不断重构。

(二)现代化创造人类社会新文明

18世纪60年代发轫于英国的工业革命改变了世界历史的方向,引导人类社会从传统农业文明进入到崭新的现代工业文明。这种新的工业文明是人类社会最富创造性和活力的文明,它不仅通过资本强大的扩张力从西欧向外推行,把世界最边远、孤立的国家和民族都卷入到了现代化的浪潮之中,而且通过社会分工的精细化、生产效率的最大化、社会生活的便利化等富有极强的渗透力和穿越性,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交往方式、思维方式,越来越多的国家和人们不断步入自我革新和文明创新的社会变迁之中。马克思主义认为,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区别,在本质上是传统农业文明与现代工业文明之间的差异;而世界现代化发展进程,就是用先进文明改造并超越落后文明,不断创造人类社会新文明的过程。我们只有站在人类社会文明更新发展的高度,才能准确认识和理解社会现代化的真实内涵。正如马克思1853年在分析印度殖民地问题时所说的那样,在历史上,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鞑靼人和莫卧儿人曾经相继征服过印度,但不久都被文明程度较高的印度文明同化了。而文明程度高于印度文明的不列颠人却最终毁灭了印度的文明,并用电报、报刊、铁路等先进技术在客观上促进了印度的进步发展。印度文明的毁灭,正是落后的农业文明被先进的工业文明所征服的真实印证。但是,马克思在肯定英国殖民者对于推进印度文明发展的进步意义时,并不意味着为英国殖民者的殖民统治行为唱赞歌。相反,马克思站在正义的立场尖锐地批判了资产阶级文明残酷掠夺的野蛮本性。他指出,印度文明的进步是以流血、屈辱为代价的,英国资产阶级既不会给印度人民带来解放,也不会根本改善印度的社会状况。

(三)现代化道路具有多样性和可选择性

现代化进程总是通过具体的道路来实现的。西方社会进化论从理性主义出发,认为社会发展总是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由野蛮到文明,像自然界的进化一样严格遵循规律发展,最终达到理想的境界。与传统的社会单线进化论不同,马克思始终坚持社会发展道路的多样性和可选择性。马克思反对有些人将他的社会发展理论也理解为单线进化的“历史哲学”。他公开声明,如果把他关于西欧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概述当作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道路,认为世界一切国家和民族都必须走这条道路,这既会给他过多的荣誉,也会给他过多的侮辱。因为使用普遍历史哲学的万能钥匙,无法研究和理解各民族的具体发展进程。马克思不仅这样认为,而且在长期的理论研究中也是这样践行的。马克思先后探讨了亚细亚社会不同于西方发达社会的独特发展道路,分析了俄国公社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的“卡夫丁峡谷”而直接过渡到未来社会的可能性,也考察了西方社会主要国家在迈向现代化社会过程中所走的不同道路。从条件出发探索发展道路,是马克思一贯的基本立场。在现实的社会发展过程中,影响一个国家、民族发展道路形成的条件纷繁复杂,既有客观条件与主观条件,又有历史条件与现实条件,还有国内条件与国际条件,等等。正是各种条件的相互交错与合力,共同形成一个国家、民族在一定历史阶段发展的独特道路。道路依赖于条件,千差万别的条件生成多样化的发展道路,每个国家必须根据不同的具体条件选择相应的发展道路。因此,马克思所主张的现代化道路论,不是普遍的、模式化的现代化道路论,而是一种肯定特殊性、多样性和可选择性的现代化道路论。

(四)现代化旨在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

人类文明进步史,就是人不断解放的历史。“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2]从整个人类发展历史来看,只有在现代化出现并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类才有可能逐步解决“人”成其为“人”的根本性问题。在马克思主义设想的共产主义社会中,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物质财富极大丰富,每个人全面而自由发展。其中,“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3]是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原则和最终目的。现代化不仅包括物的现代化,为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提供充足的物质财富保障,而且更要实现人的现代化,以人为本是现代化建设的根本宗旨,是现代社会发展的“灵魂”。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生产把工人像机器的零部件一样长期束缚在某个生产岗位或部门,造成流水线上的工人片面、畸形发展。与此相对立,马克思主义提出了人的全面发展,认为每一个人在个性、道德、能力等方面全面地发展和完善。同时,现代化还要实现人的自由发展。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的劳动被异化。商品最初是工人辛勤劳动所生产出来的物,但这种物却被资产阶级以剩余价值的方式剥夺占有,而工人只有通过不断劳动才能获得自己生产的商品,特别是获得维系生命的基本生活资料,劳动因此变得不自由。马克思主义认为,作为主体的人不应该被物统治,而应该自觉、自愿、自主地发展,成为自然界、社会和自身的主人。

二、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开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历史进程

从19世纪60年代至今,中国的现代化从发轫到初步实现起飞历时160多年。其间,中国对现代化道路的探索经历了举世罕见的跌宕起伏的演变历程。西方列强的侵略势力和本国封建主义以及官僚资本主义的落后力量,给中国社会带来深重灾难,严重阻碍了中国现代化的正常推进。从学习西方先进技术维护封建专制统治的地主阶级洋务派,到模仿西方政治制度实行君主立宪的资产阶级维新派,再到打破“家天下”的世袭王朝体系建立现代民主共和体制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均以失败而告终,屡屡延误中国现代化时机。直到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带领人民艰辛探索,中国式现代化才迎来历史性转折,逐步走上健康的发展行进轨道。

(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确立“工业化”的现代化目标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是中国共产党开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萌芽阶段。中国共产党在这一时期确立了“工业化”的现代化发展目标。1934年1月,毛泽东在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上阐述苏维埃政府的方针政策时提出,为了将来能发展到社会主义,苏维埃政府必须实行国家工业化政策。1944年5月,陕甘宁边区工厂职工代表会议召开,毛泽东强调,现代的新式工业是“最有发展前途、最富于生命力、足以引起一切变化的力量”[4],中国落后和被日本侵略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国没有新式工业。刘少奇在此次会议上也指出,新民主主义政府的责任就是要把中国由农业国变成工业国。1945年4月,在党的七大上,毛泽东庄严宣告,在取得新民主主义的政治条件之后,中国将逐步发展重工业和轻工业,由农业国变为工业国。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在回答英国路透社记者甘贝尔的提问时指出,实行工业化是中国共产党对联合政府经济建设方针和恢复方针的建议。1949年3月,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进一步明确提出了使农业和手工业逐步向现代化发展,把中国由落后的农业国稳步地变成先进的工业国的历史任务。由此可见,在整个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主要是从经济工业化的角度来认识和理解现代化的内涵,把现代化等同于经济建设方面的工业化。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如何实现工业化进行了有益探索。第一,实行多种经济成分合作并存的经济所有制制度。在经济所有制上,毛泽东多次指出,新民主主义国家实行国营经济领导下的合作社经济、农民和手工业者的个体经济、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和国家资本主义经济等多种经济成分合作并存的格局。第二,重视农业生产发展。早在苏区斗争时期,毛泽东就指出,发展农业生产和工业生产不仅是苏维埃政府经济建设的中心工作,而且由于农业是工业化建设的重要基础,在一定时期和一定条件下,农业生产还是经济建设的首要工作。第三,积极利用外国资本。延安时期,毛泽东在与斯诺讨论苏维埃政府和国民党政府关于外国投资的不同政策时指出,人民政府将用外国借款和外国投资来发展经济,特别是加强基础工业建设。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关于现代化的这些探索,为开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

(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将现代化目标从“工业化”拓展到“四个现代化”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进入试步阶段。随着社会主义建设的深入开展和对社会主义建设规律认识水平的不断提高,中国共产党将现代化目标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单一的“工业化”逐步拓展为“四个现代化”。1954年9月,在第一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周恩来首次表述“四个现代化”。他指出,只有建设起强大的“现代化的工业、现代化的农业、现代化的交通运输业和现代化的国防”[5],中国才能摆脱落后和贫困。1956年9月,“四个现代化”写进中国共产党章程。但是,在1957年2月的最高国务会议第十一次会议和1957年3月的全国宣传工作会议的讲话中,毛泽东只强调了“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文化”“三个现代化”的发展目标。1959年12月至1960年2月,毛泽东在学习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谈话中,强调要在他之前“三个现代化”的基础上增加“国防现代化”。根据毛泽东的这一建议,1964年12月,周恩来在第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再次重申了“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四个现代化”发展目标。相对于“四个现代化”在第一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的最初表述,这一新表述不仅将“现代化的交通运输业”调整为“现代科学技术”,而且将“现代化的农业”与“现代化的工业”的先后顺序做了对调,凸显了科学技术在现代化建设中的重要性和农业在现代化建设中的基础地位。自此,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战略目标,成为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鼓舞亿万人民群众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奋斗方向和动力源泉。

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苏联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已暴露出偏重重工业发展、忽视轻工业和农业发展等缺点和错误。毛泽东从中国国情出发,明确提出要“以苏为鉴”,正确处理重工业与农业、轻工业的发展关系问题,走中国自己的工业化的道路。走中国工业化的道路,意指中国经济建设要以重工业为中心,同时充分发展农业和轻工业,这既是中国共产党对独立探索现代化建设道路的经验总结,又是改革开放以来相继提出“中国式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发端所在。为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战略目标,周恩来在第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第一次阐述了“两步走”的发展战略。他提出,从第三个五年计划开始,中国国民经济的发展分建成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实现“四个现代化”走在世界前列两步来完成设想。1975年1月,在第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周恩来又对“两步走”的时间作了明确安排。“两步走”的发展战略,为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新时期制定“三步走”的战略步骤和在新时代制定“两个阶段”的战略部署积累了宝贵的历史经验。

(三)改革开放新时期明确提出“中国式的现代化”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进入初步起飞阶段。中国共产党总结国内外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更加深入地思考中国实现现代化的道路和战略问题,逐步形成了“中国式的现代化”理论。1979年3月,邓小平在会见英国代表团时首次提出“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的全新概念,着重强调中国20世纪末要实现的四个现代化的概念与西方所说的现代化不同。几天之后,邓小平在党的理论工作务虚会上又进一步谈道,走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就是要走出一条适合中国情况的现代化建设道路。1979年12月,在会见时任日本首相的大平正芳时,邓小平第一次用“小康”这一富有中华传统文化特色和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词语,来描绘中国式的现代化的建设目标。用“小康”来界定中国式的现代化的内涵,主要是反对急躁冒进,表示现代化的程度仍处于低水平,强调应根据中国国情制定确实可行的发展目标。此后,邓小平在出席国家重要会议、接见外国元首和访华团等不同场合多次提到并阐释“中国式的现代化”。针对“全盘西化”的现代化思潮,邓小平强调,中国要实现的四个现代化,前面有“社会主义”四个字,是“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因为在中国搞现代化建设,只能依靠社会主义,不能依靠资本主义。这就从根本上规定了中国式的现代化的社会主义本质属性,为中国式的现代化建设指明了行进方向。

在改革开放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总是根据发展条件的变化,不断调整现代化建设的战略目标和战略步骤。党的十三大制定了解决人民温饱问题、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人民生活比较富裕的“三步走”发展战略。党的十五大把第三步进一步具体化,提出了人民生活更加富裕、各项制度更加完善、基本实现现代化的三个阶段性目标。党的十六大在人民生活总体达到小康水平的基础上,首次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宏伟蓝图,为中国现代化建设确立了新的更高的奋斗目标。党的十八大又进一步提出了到2020年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从“建设”到“建成”,一字之变,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提供了看得见、摸得着、能感受到的阶段性目标。“中国式的现代化”的提出和“三步走”发展战略的实施,使中国现代化建设得以长足发展,实现了初步起飞。

(四)新时代正式形成“中国式现代化道路”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这标志着中国现代化建设处于新的历史方位,特别是新的社会主要矛盾和新的历史使命对中国现代化建设提出了许多新要求。中国共产党科学研判国内外发展大势,统筹把握发展大局,在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关键时期,创造性地提出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重要论断,推动中国现代化发展跃上了新台阶。

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探索,主要表现为:第一,确立了新时代推进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目标任务,并制定相应的战略安排。党的十九大提出,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党带领人民继续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奋斗目标进军,并对从2020到本世纪中叶的30年,作出分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两个阶段来安排的战略部署。第二,制定了新型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同步发展的战略部署。党的十八大首次提出,中国现代化建设要坚持走“新四化”深度融合的中国特色道路。党的十九大进一步强调推动“新四化”同步发展,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把基本实现“新四化”列为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远景目标之一。第三,提出了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新命题。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提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大命题,并将其作为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之一。国家治理现代化,被国内外学者普遍认为是继“四个现代化”之后中国提出的“第五个现代化”,它既是中国实现现代化的关键,同时也是中国现代国家建构的未竟事业。党的十九大进一步提出了分两个阶段实现国家治理现代化目标的战略部署。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在党的历史上第一次专题研究国家治理问题,并对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作出顶层设计和全面部署。

三、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实践转向

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就是一部不懈奋斗、勇于探索、不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历史。从温饱不足到全面小康,从积贫积弱到繁荣富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实践主要在起源方式、价值追求、建设内容三个方面实现了转向。

(一)从外在拉动型现代化转向自觉内生型现代化

启动社会变迁的决定性因素有内在的和外在的两种不同起源,从而形成两种不同类型的现代化进程。一类是外源性现代化(Exogenous Modernization),指在国际环境影响下,社会受外部冲击而引起内部的思想和政治变革并进而推动经济变革的现代化道路,其内部创新居于次要地位。一类是内源性现代化(Endogenous Modernization),指由社会自身力量产生的内部创新,经历漫长过程的社会变革的道路,其外部影响居于次要地位。

近代中国的现代化是“外在拉动型”现代化。随着西方列强的入侵,持续了几千年的中国农业社会被打破,中国被仓促强行卷入世界现代化的进程。无数仁人志士不断求索,试图找到现代化的方案,但由于长期的闭关锁国,对发轫于西方的现代化缺乏全面而深刻的认识,其选择的方案都是外源式的,或在经济上完全仿效西方实行工业化,或在政治上全盘照搬西方的君主立宪制或共和体制,或在文化上盲目崇尚西方文明,这无疑使近代中国的现代化沾染上显著的外在拉动痕迹。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排除民族压迫是一切健康而自由的发展的基本条件”[6],中国共产党在成立之初,就清楚地认识到推翻“三座大山”,取得民族独立是中国自主进行现代化建设的必要前提,并为之进行了艰辛卓绝的斗争。随着新中国成立以及之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国才终于得以开始按照自己的选择,进行自主性的现代化建设。其间,中国曾经出现过照搬苏联模式进行现代化建设的短暂时期,但不久便得以纠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把现代化建设作为党和国家的中心任务,逐步形成了具有强烈的主体性色彩的现代化方案。这种方案既充分考虑到中国国情,又注重规划并根据条件变化而不断调整现代化建设的目标和战略部署,强调以内部创新作为现代化建设的驱动力,是一种内源式的现代化方案,促使中国现代化道路实现了从“外在拉动型”到“自觉内生型”的转向。

(二)从以物为中心的现代化转向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

现代化的价值追求和最终归宿是人的现代化。实现人的现代化是现代化建设的根本宗旨,是现代社会发展的“灵魂”,离开了人的现代化是毫无意义的。真正的现代化就是人的现代化,是人不断实现自身全面而自由发展的过程。物的现代化只是实现人的现代化的必要手段和条件,并不代表目的本身。现代化的目的是“以人为本”,消除贫困、文盲和疾病,拓宽人类的选择范围,提高人类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帮助人类获得更全面更自由的发展。

近代中国社会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由于中华民族处于半边缘化的状态,中国人民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人本应该具有的个体性、独立性、自主性。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站起来”,为自主进行现代化建设奠定了重要的制度保障,但由于受“重物轻人”观念的影响,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建设不同步,“人”的现代化仍然明显滞后于“物”的现代化。也就是说,中国现代化建设在工业化、经济增长等物的方面获得重大进步的同时,改善广大人民群众切身利益这一带有根本目的性的目标还没有完全得到相应实现。以人均年收入100元为贫困线标准来测算,1978年中国贫困人口规模为2.5亿人,占全国人口总数的25.97%,占农村人口总数的30.7%,占世界贫困人口总数的25%[7]。然而,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不断推进人的能力和社会关系全面发展。2021年,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等收入群体的规模和比重不断扩大,绝对贫困已成为历史,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得到大幅度提升,其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比过去明显增强,为实现人的现代化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保障。

(三)从单一低度现代化转向全面高度现代化

由于受特殊的历史背景和社会条件的限制,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中国对现代化内涵的理解是片面的,把现代化仅等同于经济建设领域的工业化,从而导致中国早期的现代化建设呈现为一种单一且低度发展的现代化。改革开放以前,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内容不规则,甚至带有浓厚的畸形化色彩,没有形成完整的工业体系,轻重工业比重不协调,且工业化技术程度较低,有“成千上万的企业主要采用手工而不是资本的技术”[8]。这不仅使中国的现代化进程非常缓慢,而且使中国的经济实力与其他现代化国家的差距也越来越大。在世界制造业产量的相对份额中,1860年中国占8.6%,1880年下降至2.8%,1990年仅占到1.7%[9]。值得欣喜的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对现代化及其基本规律的认识越来越全面、系统、科学,这从现代化建设的目标、战略布局和战略部署演进可见一斑。现代化建设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不是依靠某一领域、某一环节、某一要素单方面来推动的。随着现代化建设的不断深入,社会中的各领域、各环节、各要素越来越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现代化建设的持续和健康发展,有赖于社会中各领域、各环节和各构成要素之间的相互促进、相互协调。任何单方面的发展不仅不能可持续发展,反而会产生一系列负面效应,甚至还会带来阻碍现代化建设全局的重大问题。自2010年起,中国制造业已连续12年位居世界第一,并成为全球唯一一个拥有完整工业体系的国家。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是中国当前推进现代化建设新的历史方位、指导原则和路径选择,为实现全面高质量现代化发展提供了根本保证。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是集人口规模巨大、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于一体的现代化新道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指引饱受屈辱苦难的中华民族走上了既有人类文明普遍性又有中国特殊性的现代化发展道路,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社会长期稳定的世界奇迹,让新时代的中国自近代以来最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同时,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为世界上既想实现现代化又想保持民族独立的广大发展中国家开辟了新的现代化道路。探索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理论基础、历史进程和实践转向特征,不仅有助于推进中国现代化建设新征程,而且有助于促进广大发展中国家与西方发达国家展开现代化对话,进一步丰富人类文明形态和推动人类文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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