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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艺术品市场的南诏大理佛精品

2022-11-24张永康

大理大学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南诏佛像大理

张永康

(云南省文物鉴定专家委员会,昆明 650000)

一、流散与发现

1925 年初春时节,大理地区突遭地震,民屋倒塌甚多,唯始建于唐代晚期的崇圣寺三塔巍然屹立。据《新纂云南通志》卷八十八记载,主塔千寻塔塔刹由东南方向震落坠地,一同震落的还有一个围五尺许,高二尺,厚五分铜盂,其中置有重器,但很快被附近的驻兵抢夺一空。云南著名历史学家方国瑜先生在其《大理崇圣寺塔考说》回忆过那场地震引起的文物流失事件:

1926 年冬过大理,闻先一年地大震,民屋倒塌甚多,三塔仍巍然屹立,惟中塔顶安置之铜器因波动过甚而坠落于地……又闻塔顶铜器坠落后,铜盂已破裂,所盛诸物亦散乱满地,有折断变形者,群众闻讯而至者数百十,争取而去,铜盂体大,被分片而散尽,后有人以铜片制戒指,说是避邪,一时成为风尚,滇西各县多有得者。盛于铜盂内诸器,被分散藏匿,一时传说纷纷。在大理有权势者出而搜索,得其精品,有说:一铜匣内藏经卷,梵、藏、汉文金粉写;又有说铜佛像数躯,大小不一,尚有他物。〔1〕

方国瑜先生还记录了当年地震落物中,最精致的铜塔模落入了大理镇守使李选廷手中,他把收藏的塔模带回昆明,后来因争权失败离昆到南京,私运此物至苏州,送给了云南籍近代名士、国民党元老李根源。李先生一直把塔模视为至宝而密藏之,后来抗战事起,苏州局势危急,李将塔模埋藏于苏州郊区的小王山松海墓地。抗战胜利后,李先生回到小王山寻物时,只见一空空如也的土坑,塔模至今下落不明。

地震事件让大理塔藏文物名噪一时,利欲熏心者接踵而至。1942 年,有一个名叫鲍格蓝(Beauclair)的德国传教士,曾出重金唆使亡命之徒前往大理三塔偷盗,在千寻塔顶取下佛像二尊。1946 年,鲍格蓝将佛像随身带至贵阳。1949 年冬,贵阳解放,此案被侦破,鲍格蓝被逐出境,缴获所盗二尊佛像,先由中央民族学院文物室收藏,后又送归云南省博物馆保存,其中之一就是珍贵的杨氏铭文铜像菩萨像。该尊菩萨立像为虚空藏菩萨,现陈列于云南省博物馆三楼的“妙香佛国”展厅。像高24 cm,右手屈臂持宝慧剑,左手握持如意宝珠置于腰侧,环形头光残缺,背部刻有“追为坦绰杨和丰,追称宣德大王”的铭文。杨氏乃南诏大理国望族,“坦绰”是南诏大理国类似宰相的官职。方国瑜先生认为此像应是南诏之后的大义宁国(公元929-937 年)创建者杨干贞,为追封其父所铸造并藏于崇圣寺千寻塔。

除此之外,美国学者海伦·查平(H.B.Chapin)在1944 年发表了《云南的观音像》〔2〕一文,提到当时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旧金山艺术馆、丹佛艺术馆、芝加哥艺术中心、华盛顿弗里尔美术馆等机构收藏有六尊来自中国南诏大理国时期的佛像,其中最著名的是 1941 年 4 月入藏圣地亚哥艺术馆(San Diego Museum of Art)的段正兴造阿嵯耶观音像。该像高49 cm,通体铜质鎏金,高发髻,用一根长而粗的丝织线束头发,织线两端编成连续小花瓣,分别垂于两肩,发髻中有化佛。双眉间点有“白毫”。脖颈上戴镶宝项圈,双臂戴钏,右手腕戴联珠形手钏。左手置于下腹前,微微抬起,右手弯曲至胸前,食指和拇指相拈,结妙音天印。肩宽腰细,上身袒露、下着薄裙,裙裾上阴刻“U”字形纹,双腿略显僵直。赤双足。最重要的是其裙裾后面铸有一段铭文曰:“皇帝瞟信段正兴,资为太子段易长生、段易长兴等造记,原禄筭尘沙为喻,保庆千春,孙嗣天地标机相承万世。”可见此尊圣像是大理国王段正兴(公元1147-1172 年在位)出资为其皇子种德植福所造。这件阿嵯耶观音像也成了我们研究大理国后期宫廷官造佛像的重要标准器,根据其工艺特征和艺术风格,我们陆续确认一批大理国后期的阿嵯耶观音的官造样式,其特点是:普遍高度在46~50 cm,通体铜鎏金,有的采用漆金工艺,做工精细。站姿男生相,上身袒露,戴项环臂钏等饰品;下身修长,贴身薄裙,刻有U 形纹。高发髻,中有化佛,双鬓结花形辫,垂于两肩,分别是左11 瓣、右10 瓣。赤足,足下有方形榫头,等等。

其实早在美国人关注阿嵯耶观音之前,国内就有学者开始了相关领域的造像研究。1939 年,李霖灿来到了大理剑川县石宝山南诏大理国石窟群进行了艰苦的科学考察。次年1 月,李先生于丽江教育局完成了石宝山石窟考察的初稿,文中详细记录了石窟的分布状况、艺术风格、年代以及遗址保护等内容,收录各类题记并附有大量亲手绘制的线图。1960 年,李霖灿偶识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梵像卷》之“利贞皇帝礼佛图”,恍然醒悟,遂成文《〈大理国梵像卷〉和云南剑川石刻》,考证了剑川石窟是南诏大理国重要文物遗存,并对主要石刻单元进行了识读。文章结尾处他这样写道:“大陆上20 年前的一段旧梦,却于宝岛台湾因此宝卷而得证明。”些许无奈,字里行间却闪烁着一代学者的治学情怀。1963 年李霖灿发表了《南诏大理国新资料的综合研究》,开创了从艺术史角度研究南诏大理国佛教文物之先河。

除著名的阿嵯耶观音像以外,还有一些珍贵的明王护法像也流散到了民间或海外。互联网时代,越来越多的考古资料与馆藏信息被公诸于众,这不仅拓宽了收藏者的眼界,还刺激了学界研究的不断深化。一些传统的认识得以修正,一些“隐藏”在博物馆的南诏大理国佛像被重新定义。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大理国大黑天像。云南省博物馆收藏有一尊罕见的九头十八臂三足护法神像。该文物是1952 年云南省文化馆移交的传世品,像高49 cm。入藏时,疑为藏传佛教的“嘛哈嘎啦”,年代不详。1995 年国家文物局鉴定专家组来云南省博物馆鉴定时,认为此种形制造像极为罕见,为稳妥考虑,将名称改为“九面明王立像”,年代为明代。2015 年,云南省博物馆鉴定站青年学者赵云在进行可移动文物普查时,又重新研究了此尊文物,认为是大理国时期珍贵的铜鎏金大黑天立像〔3〕。无独有偶,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艺术馆和英国大英博物馆也各收藏有一尊类似的大黑天。他们的高度和外形,基本与云南省博物馆藏品一致,理应也是大理国的大黑天。但是,海外收藏的两尊大黑天的做工和品相都不及云南省博物馆收藏的这件大黑天像。2017—2018 年此尊大黑天像作为云南省博物馆大型原创展“妙香秘境——云南佛教艺术展”的重点推介文物分别在昆明、台湾和重庆等地展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近年来,海外文物艺术品呈现出集中回流之势。南诏大理国的传世佛像不断出现在海内外艺术品拍卖市场,其中不乏精品,有些是以往罕见的孤品。由于工作和研究方向等原因,笔者曾亲自近距离观察过几件流通于艺术品市场的南诏大理国佛像,印象深刻,故成文与读者共赏之。

二、罕见的铜鎏金药师佛立像

2016 年北京保利拍卖公司“大圆觉”秋拍专场,一件由德国回流的大理国铜鎏金药师佛立像(见封三图1)以2 185 万元高价成交。这件文物是半个世纪以前的德国私人收藏品,2010 年11 月在德国纳高拍卖公司就拍出过天价。笔者曾亲赴保利公司鉴赏此件文物。后撰文《大理国鎏金托宝钵铜立佛像浅议》刊登于2018 年第1 期的《云南文物》,文中确定了此尊确系大理国所遗留罕见而珍贵的铜鎏金佛立像,但是对于佛像的身份没有讨论。借此机会进一步明确一番。

此尊托宝钵的大理国立佛造像,其身份应为药师佛。目前虽然罕见这样的铜佛像,但在《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卷》之“药师如来十二愿”中有几乎一模一样的佛陀形象(见封三图2)。可惜佛像手中所持锡杖因年久原因而遗失,但仍保留着持握的手型。此尊立佛从头顶至脚底高36.5 cm,加上底座,通高43 cm,应为现存大理国铜立佛中体形较大者之一。金水较厚,色调偏暖,黄中闪红,与大理国其他鎏金铜造像相同。透过局部自然剥落的金水下面,现出黑灰色铜本质。此为铜锡合金中锡的氧化层,与所见大理国时期普遍应用青铜铸造佛像的特点相符。头饰螺发,以青金着色。肉髻平缓,肉髻与底发之间饰有一联珠圆形环,环中嵌蓝色琉璃珠,是为髻珠。面型方中带圆。鼻梁略高,与双眉联成一体,双眉间饰以白毫。长条形双耳,几欲及肩,耳垂中饰以穿孔。杏仁形眼,眼仁为一横条形。唇厚,吻部三角区略凹。整个面相呈现一种恬静感,其笑容朴实纯真,这是大理国佛陀面相之典型特征。身着袒右肩式大衣,衣纹以减地法饰出曲线,流畅自然。大衣内着腰裙,裙裾饰直线条纹。大衣和腰裙紧贴身体,衣摆不明显,这也是大理国佛陀造像的风格之一(包括阿嵯耶观音造像之裙裾亦如此)。佛陀右手自然垂立于右腿之旁,手臂戴莲形臂钏(除印度造像外,在我国其他地区的金铜佛陀造像中殊见);左手托一十分显眼的佛钵(按《法苑珠林》卷三十之说,应为石钵),钵中置一山丘状物(意为宝山或须弥山),丘中盛放宝物十二件(能识别形状者有砗磲、银锭、珊瑚等)。跣足,双脚并立,足底各有一长条形榫头,插入底座的榫槽中(目前存世的二十余尊阿嵯耶观音立像,双足底均有此种榫头)。底座为一鼓形,腰部有几何形仰、覆莲瓣装饰,虽为旧物,但与大理国佛造像之莲座形制相距甚远,应为清代人后配。大理国佛陀造像带铜质莲座的极少,应多为木座,年久则腐朽,不易保存,故此尊立佛双足底的榫头,疑为插入原木座之用。造像背后有一方形补丁,此非后期修补所致,亦非封藏用途,乃当时铸造时所留之孔,便于掏膛(掏去内中泥模)之用,而后将补丁焊接封严,这是大理国金铜佛造像铸造工艺流程中屡见不鲜的现象。

大理国丧葬习俗崇尚火葬,在近年的众多考古发掘中几乎没有发现以佛像作为陪葬器之情况,所以,现存的大部分大理国造像皆为传世或佛塔塔顶出土,种类繁多而数量却极为有限,且多为民间造像,铜质与工艺大多粗糙。此尊的体量较大,铜质好,鎏金水平高,做工精细,应为大理王室铸造。按宋版《无量寿经》说佛家有七宝:金、银、琉璃、颇梨(琉璃或水玉)、砗磲、珍珠、琥珀;唐代版本为金、银、琉璃、颇梨、美玉、赤珠、琥珀;唐以前又另载有水晶、紫晶、玛瑙等;藏传佛教中的七宝为红玉髓、蜜蜡、砗磲、珍珠、珊瑚、金、银。这就说明,“佛教七宝”实则不仅限于七种,而是泛指一切珍贵宝物。佛家长期以来有“得三宝而国泰,得七宝而民安”之说,既要国泰,又要民安,加起来就有十宝。因之,佛教珍宝并非装饰意义上的作用,它是代表一种佛法,给人以光明和智慧、功德和圆满。据《灌顶经》卷十二中说,东方有佛称药师琉璃光如来,以白银琉璃为地,宫殿楼阁悉用七宝。琉璃光如来手中之钵,被引申为盛药之钵。故而,此尊大理国铜佛立像之宝钵,是蕴育着佛教发展变化之深刻内涵的。

三、官造样式的精品——大黑天像

2017 年10 月,香港邦瀚斯拍卖行在“诚虔韵映”拍卖专场以881.46 万元高价成交了一尊大理国铜质大黑天立像(见封三图3)。该像通高42 cm,上身赤裸,络腮胡,张口怒目,獠牙上出,头戴人头骷髅箍,头发似火焰状上冲,发髻中端坐一大日如来(暗合其为大日如来的教令轮身),结智拳印。项环璎珞挂于胸前,左肩部至腰部前后环饰有双蛇穿人头链,主臂饰臂钏,蛇形手链,腰部系虎皮裙。四臂,左一手持一人头手鼓,左二手持人头碗于胸前,右一手持索,右二手作持三叉戟状(持物遗失)。腿部肌肉饱满,富有力量感,双足脚踝部有盘蛇,穿草鞋,鞋带从脚拇指中穿过。脚底有隼,这是大理国造像的典型特征,便于安插。整尊铜像的姿态和动感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特别是其“威而不怒”的温和色彩,是大理国愤怒像的一大特色,一望即知①参见张永康《大理佛》,台湾典藏杂志社,2004 年版。。2007 年12 月在巴黎苏富比拍卖公司曾经拍卖了一尊与之极为类似的大理国大黑天铜像。不论是风格、质地,还是尺寸,两尊铜像都基本一致。

大黑天,音译为摩诃迦罗、莫诃葛剌、玛哈嘎拉等。有战神、福神、冥府神、财神的地位。一般认为大黑天是婆罗门教湿婆的化身,后为佛教吸收成为护法,我国藏传佛教保留浓厚的大黑天信仰,称其为“玛哈嘎拉”,认为是毗卢遮那佛降魔时呈现出的忿怒相,藏地各寺庙常见有二臂、四臂和六臂吗哈嘎拉。大黑天信仰在内蒙古、西藏和云南较为流行,其中内蒙古、西藏等地大黑天信仰来自藏传佛教,而云南的大黑天信仰与唐宋时期的南诏大理国佛教密宗有关。

香港邦瀚斯拍卖行的大黑天像,和《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梵像卷》所绘制“大圣大黑天”(见封三图4)形象几乎一致。史料记载,大黑天是南诏大理国重要的战神,甚至是国王的化身。《滇游续笔》就称南诏国王世隆认为自己是大黑天神的化身。大理国时期,国王必须在每年正月十五日早朝受灌顶,并由灌顶师导引“祭观音”,立坛修法观想诵咒。大理国《大灌顶仪》记载“圣上胡跪坛前面向师,次灌顶与想彼人上赤色哈字,成火焚……成清净法身毗庐那佛”又“结请咒印,想自身即是彼佛。次结五佛宝冠印,想头顶上白色□字成金刚界大毗庐遮那佛”。在南诏大理国的政教合一统治秩序下,国王——大日如来(毗庐遮那佛)——大黑天有着密切关联。唐代一行译《大毗庐遮那成佛经疏》记载:“所谓大黑神也,毗庐遮那以降三世法门,欲除彼故,化作大黑神。”

在大理国王城,国王与毗庐遮那佛“二元呼应”。国王就是法王,安住法界中心;而在大理国的边境地区,国王化现为大黑天战神的形象守护疆土。譬如在云南剑川石窟、禄劝县密达拉摩崖石刻等地,均有大黑天石雕形象。大理国时期,大黑天成为最为重要的护法神,此时期流传下来的经卷、画卷、塔藏文物、石窟造像、摩崖壁画都表达着对大黑天的崇敬和依赖。甚至晚至明清时期的云南,大黑天信仰仍然在大理和昆明地区民间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土主神角色。在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中,仅滇池地区132 座土主庙中,便有130 座供奉大黑天神。

四、聚集诸法而成身——珍贵的大理国三身佛

2018 年中贸圣佳春季拍卖会,一组大理国三身佛以552 万元的价格成交。此组三身佛具有大理国后期官造佛像样式风格,也是目前所见唯一的一组大理国三身佛铜造像(见封三图5)。

此三尊佛像除手印各异外,均为结跏趺坐,着袒右肩式袈裟,法相庄严。尤其是三尊特有的笑容可掬的面相,为典型大理佛造像特征。铜佛像的表面清晰厚重的包浆,斑驳状的氧化层,露胎处返锡的黑漆古,无一不表述出三尊佛像所经历的历史沧桑。此三尊大理佛像最早公开拍卖出现在2006 年香港佳士得秋季拍卖会,当时定名为“大理十二世纪铜胎金漆坐佛三尊”。2014 年香港保利春季拍卖会,此三佛又出现在“海会应真”佛教艺术专场,定名为“11-13 世纪大理国铜制漆金三世佛”,拍卖方认为此三尊大理佛应为三世佛,即主尊是释迦牟尼佛,左右分别为过去燃灯佛与未来弥勒佛。从两场拍卖的结果看,此三尊大理佛的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得到了收藏界普遍认可。此外,此组文物还见于台北出版的著录《中国佛画之美——善缘无量》。

此三尊佛像不论是工艺、质地还是尺寸都保持一致,应为一组关系。三佛均是铜鎏金,表面有髹红漆迹象,结跏趺坐,穿袒右肩袈裟,面容慈祥,高肉髻,饰髻珠。所不同的是三佛的手印。一者是左手结与愿印,右手接说法印;二者是左手结禅定印,右手结触地印;三者是左手结禅定印,右手结说法印。本文需要进一步明确两点内容:一是三尊佛像的名称,二是此组佛像的制造年代。经笔者考证,此组三佛为12 世纪后半叶大理国的三身佛坐像。“三身佛”,即法身、报身、应身三种佛身,又叫自性身、受用身、变化身,即“聚集诸法而成身”。《摄大乘论》根据“唯识智”,提出“佛三身”的观念。所谓“佛三身”,指法身、应身、化身,亦称“三身尊至”,分别代表佛身三德:“法身是断德,应身是智德,化身是恩德。”《大乘同性经》(亦名《一切佛行入智毗卢遮那藏说经》) 记载“(佛身)略说有三。何等为三?一者报;二者应;三者真身”。按佛教的一般说法,毗卢遮那佛是法身佛,十方三世一切佛共同一法身,法身象征世间宇宙的一切法皆由此出;卢舍那佛是报身佛,表示证得了佛法真谛获得佛果而显示佛的智慧的佛身;释迦牟尼佛是应身佛,表示随缘教化,济度世间芸芸众生而现的佛身,特指释迦牟尼的生身。“毗卢遮那(Vairocana)”与“卢舍那(Locana)”都有“光明遍照”的意思。“毗卢遮那”意即“遍一切处”,就是他的光明普照万方,故而密宗又将毗卢遮那译为“大日如来”。《一切经音义》卷二十的“卢舍那”云:“或云卢柘那,亦言卢折罗,此译云照,谓遍照也。以报佛净色遍周法界故也。又日、月灯光遍周一处,亦名卢舍那,其义是也。”我国传统佛殿中三身佛的一般位置(以观者角度看)是:中尊是法身佛毗卢遮那佛,左尊为报身佛卢舍那佛,右尊为应身佛释迦牟尼佛。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山西洪洞县广胜寺毗卢殿和山西平遥县双林寺大雄宝殿的三身佛。

大日如来(见封三图5 居中者)。1998 年上海博物馆从法国征得一尊大理国大日如来坐像,铜鎏金,表层有红漆,身着袒右肩袈裟,结跏趺坐,右手作触地印,左手结禅定印,右臂装饰臂钏。其佛身内腔铸有题记:

时盛明二年岁次癸未孟春正月十五日敬造金铜像大日遍照一身,座资为造像施主彦贲张兴明枚,领逾城娘、三男等。愿尝三身成就,四智圆明,世世无障恼之忧,劫劫免轮回之苦,千生父母、万劫怨家早出盖缠,蒙证佛果;次愿三界穷而福田无尽,四空竭而财法未消,发结十地之比日,同圆三身之妙果。

这里的“盛明二年”是公元1148-1171 年在位的大理国王段正兴的年号,即公元1163 年。题记自名此佛为“大日遍照”,也就是汉译的大日如来。施主是大理国的彦贲(文官最高职,类似宰相)张兴明及其家人。如果没有这段题记,仅根据手印,我们断然不敢认定此佛为大日如来像,甚至想当然以为是释迦佛。无独有偶,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梵像卷》,也是例证。在画卷佛会图部分,表现有一开大日如来(见封三图6),画面左方题记为“南无大日遍照佛”,画面中的佛像身着袒右肩式袈裟,葫芦形火焰背光,佛头髻珠与顶严装饰明显,结跏趺坐,右手触地印,左手禅定印,整体形象与上海博物馆的大日如来完全一致。此画卷绘于大理国盛德五年(公元1180 年),“盛德”是前文提到的带有“盛明”年号的大理国王段正兴的儿子段智兴(公元1172-1200 年在位)的年号。

卢舍那佛(见封三图5 居右者)。卢舍那信仰在南北朝时期开始流行,在敦煌莫高窟、新疆克孜尔石窟、山东青州造像等南北朝时期的佛教遗迹有卢舍那佛的形象发现,但没有定式。如没有题记或根据画面内容推演,我们很难辨识出就是卢舍那佛。《华严经》《佛说罗摩伽经》及《梵网经》均有关于“卢舍那”的记载。据《华严经》称,释迦投身的净土是莲华藏世界,而卢舍那则是莲华藏世界的教主,他与密宗所供奉的毗卢遮那佛(大日如来)所指不同。又据《梵网经·卢舍那佛说菩萨心地戒品》称“卢舍那佛已修行过百阿僧祇劫,成佛以后住在莲花台藏世界。莲华台周围有一千叶,每一叶是一个世界,千叶总共为一千世界。每一叶世界,又有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百亿四天下、百亿南阎浮提,而有十百亿无量数释迦正在说法。这无量数释迦的本原,就是卢舍那佛”。唐朝时期,卢舍那佛受到佛教界的极力推崇,其信仰也远传朝鲜和日本。目前,国内最出名的卢舍那佛像就是洛阳龙门石窟奉先寺大卢舍那佛。据唐玄宗开元十年(公元722 年)补刻的《河洛上都龙门山之阳大卢舍那像龛记碑》记载,奉先寺始造于咸亨三年(公元672 年),是唐高宗发愿为其父太宗李世民建造的,皇后武则天施以两万贯脂粉钱赞助建造工程,故相传此佛容貌来自武则天的形象。可惜的是,由于年代久远,大佛双手及腿部以下因地质原因而塌毁,故所结手印不详。我们在日本唐代时期的遗存中发现卢舍那佛的形象是比较固定的,例如奈良东大寺的卢舍那大佛以及唐招提寺所藏8 世纪后半叶夹纻胎漆金的卢舍那大佛,基本都以左手结禅定印,右手结说法印为主。此外,日本唐招提寺的卢舍那大佛背光正好反映了《梵网经·卢舍那佛说菩萨心地戒品》所记载的“千叶佛”典故。南诏大理国佛像艺术的主要源头是唐宋时期的陕西和四川一带,并带有相对的演变滞后性,同样的历史现象也可以在日本佛像中找到。例如日本京都东寺(教王护国寺)的密宗造像直接来源于唐代密宗。而以八大明王窟为代表的大理剑川石宝山石窟也能看到“唐密”踪影。故此,认识日本等周边地区古代佛教艺术的特点,对于我们研究中原和南诏大理国佛教艺术有着积极作用。

释迦佛(见封三图5 居左者)。前文提到大理国释迦佛多双手结说法印,例如《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梵像卷》之释迦牟尼佛会图(见封三图7),场面宏大,居中绘释迦牟尼佛,阿难和迦叶立于左右,两旁诸大菩萨、天王围绕,骑象普贤菩萨和骑狮文殊菩萨在左右正中,画面左上角题榜为“南无释迦牟尼佛会”,右上角题榜为“奉为皇帝骠信画”,画面居中下方的法轮右侧绘有头戴宝冠,跪坐,手持香炉的大理国王,这也暗合了“奉为皇帝画”的用意。如果我们仔细观察,画面中的释迦牟尼佛双手结说法印,有学者认为这恰好就是应身说法印。

以上,可以认定此三佛是一组罕见的大理国三身佛铜造像,是研究南诏大理国的佛教以及佛像艺术的宝贵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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