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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构、转化和分享:个体记忆社会化的叙事建构研究

2022-11-24

大理大学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个体记忆

余 宏

(铜陵学院文学与艺术传媒学院,安徽铜陵 244000)

近年来,记忆研究成为国内外学术界关注的焦点之一。记忆一词作为文化热词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开来。一些学者用简短的警句来概括当下的记忆研究热,如苏珊·苏莱曼在《记忆危机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所提出的“我们生活的时代是记忆的时代”〔1〕。这些生动的描述很容易让人们产生共鸣,其背后是整个学术界对记忆研究的兴趣和市场对记忆产业的回应。不管是记忆研究的繁荣还是记忆产业的崛起,都不能与记忆的本质相割裂,它从根本上是与每一个个体息息相关的。进入21 世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范式突出实践导向。同时,人本主义也成为学者们普遍秉承的理念。在此背景下,记忆研究不断朝着实践导向和人本方向发展,个体记忆以及个体记忆如何社会化等实践问题遂成为记忆研究的重点。

一、个体记忆社会化的双重要素

(一)个体记忆社会化离不开“外在社会语境”

记忆研究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兴盛于20世纪末,经过近30 年的发展,学者们从社会记忆、文化记忆、历史记忆以及神经记忆等角度为记忆研究的客体划出了研究范围,从个体记忆、集体记忆、私人记忆以及社会记忆等角度为记忆研究的主体确立了研究视角,从世界记忆、国家记忆以及地方记忆等角度为记忆研究的层级区分了研究层次。在数十年的研究中,相对于记忆的生理机制,学者们更多地侧重于社会记忆研究,尤其是关注记忆在个体、社会和媒介之间的互动。因为社会记忆本质上是由每一个个体的记忆通过公共空间的交流而形成。每一个个体都有自己的生活故事,但又不仅仅是生活故事,正如让·波德里亚所说:“人从来就不是仅仅由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所生,他是历史时期意外交配的产物。”〔2〕个体的记忆也是如此,它一方面是个体身份认同的核心要素,同时也混杂着它所处历史时期的各种思想意识、社会潮流和国家政治。因此,研究记忆的个体向度是不能与社会记忆以及文化记忆等完全割裂开,它是以个体为出发点,以民族、社会和国家为落脚点的研究。正如哈布瓦赫率先提出记忆的社会框架这个概念,个体记忆是无法离开记忆个体所处的社会文化语境而存在。

(二)个体记忆社会化离不开“内在记忆权利”

在众多的个体记忆研究中,学者们一致认为个体记忆社会化是一种人类固有的权利,每个人都应该是社会记忆潜在的生产者,他或她的记忆都应该被当作遗产得到保护、保存和分享。具体来说,个体记忆权利包括两个部分:第一,个体具有使用社会媒介记录自己记忆的权利。个体自主选择一些社会媒介如文本、语音和视频等记录每天发生的故事。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应用,社会媒介使用越来越便利,个体记忆的生成越来越便捷。手机自拍即最好的说明,“手机摄影图像是自传式记忆的重要形式,是每个独立的个体参与生活与社会的记忆脉络”〔3〕。个人生活故事的保存和分享已然成为生活日常,并受到商业公司的青睐。如当下流行的微信、抖音等互联网公司,皆以个体生活故事的保存和分享作为核心理念,在此基础上实现引流变现和广告变现。当然,这里也存在一些问题,当这些公司足够强大之后,它可以利用平台的力量来提升或抑制个体记忆分享的类型和广度。它会使用用户的大数据来分析哪一类的个体记忆比较受欢迎,从而加大推广力度满足其商业利益,反之亦然。因此,社会上还存在其他一些机构,在不考虑商业利益的前提下开展个体记忆的保存和分享工作,比如一些政府机构和NGO 组织,其目的就是给予更多人有保存和分享自身记忆的可能。第二,个体具有访问并获取社会记忆从而构建自身记忆的权利。这一权利既要求社会记忆保持对个体的开放性,又要求个体能够通过学习掌握一定的媒介工具以获取社会记忆。当个体进入某个档案中心时,一方面档案中心对个人保持开放态度,允许个体能够查询和获取部分记忆资源;另一方面档案中心也会提供一些媒介工具以便个体能够检阅和理解一些年代久远的记忆资源。例如国内众多的历史类博物馆,在文物展品的下方都会设置文字注解区或二维码信息讲解系统,以此来缩减参观者与文物之间的历史鸿沟,帮助个体更好地学习或是掌握文物传递的历史文化信息。进入多媒体时代以来,大量的社会记忆资源尤其是电视节目和影视音像制品是由文化企业所拍摄和管理。有时这些文化企业作为记忆遗产保管者会直接将社会记忆资源向大众开放。有时候,它们作为商业公司会将它们认为没有商业价值的社会记忆资源束之高阁甚至丢弃。后者阻碍了个体对社会记忆的探寻,严重地来说窒碍了社会整体记忆的形成,因为记忆在一些时候是每一个社会成员的“记忆责任”〔4〕,尤其是对民族记忆或国家记忆来说。

二、个体记忆社会化的技术中介

(一)个体记忆的建构性决定了其社会化需要社会记忆技术的中介

在个体的日常生活中,关于过去的记忆以一种“事实”状态被呈现,并为个体的当下活动提供意义。这一“事实”状态并不代表过去是固定不变的,恰恰相反,关于过去的记忆是高度动态的,是个体依据当下给定的条件对过去的一种叙事性建构,并将建构后的故事分享给他人或社群。这是一个创造性的选择过程,正如彼得·伯克所说:“重新记忆的过程就是一个受到不断变化的环境影响的过程。”〔5〕一个人所有的过去不可能都被记忆,总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我们偏重其中的一部分记忆,并且这种偏重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这是一个持续且动态地建构关于个体记忆叙事的过程,并将这一叙事在个体之间、所属社会内外进行分享。这里的叙事和分享实质上就是将个体的生活故事从潜在的记忆状态转化为显在的记忆成果,通过外在的社会记忆技术来促成个体记忆的外化,让视频、照片、文本、语音以及社交网络成为个体记忆生产和分享的载体,以便个体记忆能够成为社会记忆。

(二)个体记忆的叙事性决定了其社会化需要以叙事为核心的社会记忆技术

记忆本身没有任何具体的存在,它总是与被叙述的行为相连。简而言之,我们只能在叙事中创造记忆故事。目前,在世界范围内来看,讲述生活故事成为大多数组织和群体构建社会记忆时所采取的常用社会记忆技术,例如创建分享个人故事的空间、社交圈,不同个体在固定场所分享个人故事,并用故事接龙的方式让大家畅所欲言。这种记忆方法,既能保障个体在社会记忆构建过程中的参与,同时作为技术手段它具备低成本、易应用、高社会影响力的特点。凯伦·沃克曼认为:“可以将生活故事定义为有选择地从每个体记忆中构建出来的故事。我们每一天都在脑海里向自己讲述这些生活故事,通过叙事来构建和重建我们自己的身份。正是这种自我诉说的连续性,它赋予我们生活的连续和我们在生活中的身份。”〔6〕158记录讲述个人故事的社会记忆技术能够很好地调动个体对自己过去的回忆,并能缩短与他人的社交距离,消除人与人之间的社会隔膜。最重要的是,该方法成本低、易应用以及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更多的私人机构和公共机构在互联网上组织开展了大量的“讲故事”记忆项目,鼓励个人在互联网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故事。早在2009 年,约翰·哈特利主编的《故事圈:世界各地的数字故事》中就有研究。在互联网时代,个体的数字叙事越来越成为个人叙事的主要方式,但其内核——讲故事没有发生本质变化。

(三)个体记忆的零散性决定了以叙事为核心的社会记忆技术具有流程化的特点

个体记忆是个体通过叙事建构起来的关于过去社会生活的记忆,往往个体会沉湎其中,其主要特点是零散的,记忆以片段画面的方式在思绪中闪回,并被赋予意义。这样的个体记忆如果要上升成为社会记忆,就需要社会记忆技术对其进行意图化、组织化、流程化的规范。缺乏规范,个体记忆只是社会记忆的原始材料,无法成为社会共识。正如日常生活中的讲故事“不需要任何预先准备,不必遵照什么意图,没有固定结局,可以任意改变或中断所议论的话题”〔7〕106。作为社会记忆技术的讲故事则不同,它是按照一定流程组织起来的个人记忆叙事,可以区分出三个主要步骤:第一,建构记忆。这个阶段致力于个体讲故事本身,也包括个体内在的回忆行为。个体通过叙事建构起关于自己的故事,这个故事可以作为一种反身性的参照物,让反思从对自身的沉溺中游离出来,启发个体对自身生活经历的意义追问和未来的人生选择。讲述生活故事的过程是一次自我反思过程,会对此前生活给予一定的意义编码。第二,转化记忆。这个阶段致力于将个人生活故事转化成社会文献。个体讲述的生活故事具有两个特点:一是个人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经历、语言习惯和文化习俗,所产生的个人叙事不可避免地烙上了个人印记。这种个人性导致叙事文本具有零散、片段和个人化的特点,因此需要对这样的文本进行一定程度的编码和分类。二是历史性。个人叙事不仅仅是个人的,同时也是历史的。每一个人的生活故事都是个体与其所处的历史语境相互作用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个人叙事可以被视为历史的组成部分。不同年代的人在讲述生活故事时,会带有不同年代的特点,这导致叙事文本没有统一的数据形式,也会使叙事文本的可读性及可理解性受到影响。因此,历史性要求我们对叙事文本采用统一的数据形式来表现,增强内容的可访问性。第三,分享记忆。在个体记忆故事已经转化为相对标准化的社会文献后,如不被分享,其价值和作用并不能实现,也不能被称之为社会记忆。因此,个体记忆需要以一些大众能够接受的方式在家庭、朋友圈、社交圈、社区以及国家内分享。特别是当前的互联网平台,为分享个体记忆提供了新的机遇,因为它可以迅速地传播多样化的个体记忆,让世界各地的互联网使用者能够通过个体记忆的分享联系在一起。除了互联网之外,一些传统的分享方式依然发挥作用,例如博物馆、图书馆和档案馆等公共机构。

三、个体记忆社会化的叙事建构

在实践中,以讲述个体生活故事为核心,以建构记忆、转化记忆和分享记忆为步骤的社会记忆技术广泛应用于针对个体或群体的记忆项目。在社会记忆技术应用之前,记忆项目的组织者和管理者需要明白从个体记忆到社会记忆除社会记忆技术这一中介之外,还有其他中介例如“意识形态把关者和国家制度化的力量”〔8〕。不是所有意图构建和传播自身记忆的个体、群体、社会组织或企业都能将自身的记忆通过使用社会记忆技术而社会化的。在遵循公序良俗的基础上使用社会记忆技术,动员人们和不同的社会群体去生产和交换自己的故事,促进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了解和协作,让他们的过去能够向未来一代人开放和解释。同时,还能为不同的个人和群体提供叙述自己故事的机会,增进社会内部的文化融合。

(一)建构记忆

1.问题化导入

建构记忆是社会记忆技术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包括创造和记录个人叙事。很多记忆项目聚焦于记忆的文化层面和社会层面,但从项目开始都必须要从个体层面开展记忆工作。社会记忆技术正是面向个体的一种记忆技术,将个人生活故事作为个人叙事创造的核心。凯伦·沃克曼认为:“有三种方法可以制作和记录这些个人故事,包括时间线、故事接龙和访谈。”〔6〕156时间线是指按照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来记录故事。为个人或是群体建立一个基本的故事时间线既有助于掌握个人或群体的生活故事梗概,也有助于从这条时间线上找出一些里程碑式的生活故事。故事接龙是指记忆项目参与者按一定顺序分享他们的故事,并且这些故事可以被整合进一个更大的故事中。访谈是访谈者和被访谈者共同合作的产物。在一个让人放松的场所内,访谈者引导被访谈者重新回忆并讲述往日故事。不管是采取哪一种方法,个人故事的记录遵循一些固定脚本。首先是简介,一个人的家庭谱系,包括父母、子女和祖父母等;其次是经历,他或她的生活轨迹,可以采用时间顺序的方法记录;最后是对未来的设想,他或她的所有可回忆起来的生活故事,为未来奠定了什么样的基础和意义。从简介到经历再到展望是由一系列问题构成的,如您的家庭、您的婚姻、您的未来,诸如此类。一般来说,开始访谈或讲述故事时会从比较简单的问题开始,一方面可以让讲述人置身于回忆的语境中,另一方面也可以使讲述人较为轻松地回答或讲述。

2.表格化转录

随着对话或讲述的展开,记录人员记录的信息越来越多。为了让一些基本信息一目了然,方便检阅。凯伦·沃克曼设计了关于受访谈者的表格,主要内容如下:“项目名称、姓名、性别、出生日期、出生地、国家、电话号码、电子邮箱、家庭地址、宗教信仰、教育状况、民族、职业、个人简介、基本资料、使用语言情况、总结和标签(关键词)等。”〔6〕166有了这些信息,可以快速地让项目组成员掌握被访者的基本情况,然后据此设计一些更为细致的问题,如:您的祖父母来自哪里?您的童年是如何度过的?您怎样描述您的父母?您的学习经历?您结婚了吗?您怎样遇到您的另一半?您梦想的未来是什么?您认为在您的过往生活中有哪些事是属于里程碑式的?等等。通过这些问题来引导受访者回忆过去,将自己的生活故事有重点地道出。在所有信息记录之后,还需要选择时间对受访者或讲述人进行一次补充式对话,提供受访者或讲述人更改或补充之前回忆的机会,因为回忆之前的生活故事难免会出现误差和遗漏。这一方面体现了项目对项目参与者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项目参与者应有的权利。

3.载体化收集

除了单纯的语言讲述之外,还有其他一些记忆载体可以用来构建记忆,例如照片、文档和其他个人物品等。记忆项目的参与人员可以让被访者或讲述者选择能够显示他或她人生轨迹的照片、重要文件和物品提供给记忆项目,并让被访者或讲述者讲述与这些照片、文件和物品相关的故事。访问者或记录人需要记录被访者或讲述者对这些照片、文件和物品的看法,并通过文字或音视频方式留存下来。这些物证提供的信息也可以参照以上表格进行记录。从个体记忆中寻回生活故事和基本物证之后,就该进入下一个环节,将收集到的所有材料进行组织和转化。

(二)转化记忆

转化记忆对于记忆项目的公开展示是至关重要的。原始记忆资料具有零散、无序、含混的特点,因此需要进行转化,才能成为公共空间里可访问、可利用、可理解的记忆项目。凯伦·沃克曼认为:“由记忆收集到的个人叙事、照片、文件和物品必须以一种有组织的方式被保存———记忆集。”〔6〕176记忆集由一套不同媒体和格式的文件组成,用于研究、查询或简单存储。

1.分类化整理

材料分类是形成记忆集的第一步。按照一些基本程序对记忆材料进行分类以方便使用者更加便捷地查阅。例如使用文件夹对材料进行编号标识,通过登记材料基本信息制作信息卡,利用个人影像作为标签来汇总个体记忆材料等。对记忆材料进行分类一般情况下需要注意两点:一是个人故事概要的撰写。关于个体的记忆材料有很多,音频、视频、口述记录以及其他相关物品等。记忆项目管理者可以在全面掌握这些材料之后,撰写关于个体的故事概要,以此来统领所涵括的材料。二是提炼关键词作为标签。标签是分配给一段信息或材料的关键词。这种元数据有助于描述一个材料或子项目,并允许通过搜索或检索找到它。标签是由记忆项目管理者在与项目组成员充分沟通并与记忆材料的讲述者或受访者充分交流之后共同拟定。拟定之后,标签可以用来作为材料分类的基本依据。

2.规范化处理

接下来是对记忆内容的处理。很多记忆项目收集到的大量个体记忆材料,特别是一些口述材料,时间跨度可能长达数月。记忆项目的访问者不太可能从头至尾地浏览所有材料。为了方便访问者的查阅,工作人员必须对材料进行一定的处理。首先是转录。将口述内容转录成书面文本。每个问题和答案,每一次对话都需从音视频中记录下来。如果拥有可靠且合适的转录设备和软件,也可以使用设备和软件来辅助完成这项工作。但作为工作人员,需要着力解决一些专业术语、方言俚语、文字拼写的细节问题。转录过程中要注意以下两点:一是完整性。工作人员需要完整保留受访者或讲述者的口述内容,特别是要保留口述风格,比如拟声词、言语习惯,甚至是不正确的用词方式,这样能使记忆材料在统一格式的前提下更具个人性,也能保持个人生活故事的生动和有趣。二是情绪性。当受访者或讲述者在口述时有情绪流露,比如大笑、哭泣,可以在文字稿中用括号标注出来。这不仅能忠实记录受访者或讲述者对生活故事的态度,也能引起记忆项目查阅者的情感共鸣。其次是数字化。在过去二十年里,数字技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新的数字设备为记忆项目中的个人叙事提供了极大的便利,特别是口述访谈,可以直接生成数字化的文本格式,并上传至互联网云端。使用者可以直接登录网址或云端在线查阅,也可以从网络下载至网络终端查阅。但这里不可忽略的是,有一些记忆材料依然还属于传统形式,比如老照片、纸质文件以及一些个人物品。这些还需要根据对象的特点进行数字化,可以将照片和纸质文件扫描形成数字文档,将个人物品进行3D 扫描形成数字建模。这里需要强调的是数字化记忆材料一般被认为是副本,它不能替代原始材料。因此,在记忆材料数字化的同时还需对原始材料进行保存,防止原始材料因数字化后遭到丢弃。同时,项目组必须尽可能地创造出能够保存实物的条件,防止因时间、光照和空气湿度等因素带来的破坏。

通过转化记忆,记忆项目组从个体记忆中生产出关于个人生活故事的种种叙述,并按照基本体例对这些叙述进行了材料分类和内容整理,形成了以故事梗概作为引导、以关键词作为标签的记忆集。记忆的转化是个体记忆走向社会记忆的中介环节,但如何最终使个体记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社会记忆以及发挥更大的社会作用,这就涉及另一个命题即分享记忆。

(三)分享记忆

分享记忆的目的是让包含个体记忆的生活故事能够被他人知道,其价值能够被社会认可。分享记忆是社会记忆技术的最终环节,因为没有分享,这些个体记忆就不会发挥社会影响力,社会记忆技术的应用目的就无法达成。从这个意义上说,讲述个体记忆只是社会记忆技术应用的第一步。分享个体记忆并使个体记忆在家庭、朋友圈、社区以及更广泛的社会群体中扩散才是社会记忆技术应用的最终目的。正是在这个阶段,个体记忆才会成为社会记忆,从而作为社会记忆来确保个体记忆在社会层面发挥影响力。分享记忆环节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将关于个体记忆的相关叙事通过分享形成产品。正如接受美学所认为的那样:“作家创造了文学文本,但文本只提供了某种文学性和文学价值得以实现的潜在可能性或结构:这种文学性和价值的实现则有赖于读者的创造性阅读,正是读者的审美活动把本文所包含的文学的潜在可能性转化为现实性,才使文学文本呈现为作品。”〔9〕个体记忆叙事在没有被分享的情况下,一如文学文本。只有在社会公共空间进行传播和分享,个体记忆叙事才能成为记忆产品,一如文学作品。

1.逆向化思考

要想成功地推出记忆产品,让个人记忆成为社会记忆,记忆项目组织者必须从记忆产品接受者的角度来思考记忆产品如何在社会公共领域进行分享和流通的问题。首先要思考记忆产品的接受者是谁,是家庭成员、社会成员、特殊记忆团体、市民甚至是国民等,他们最喜闻乐见的接受方式是什么;其次是记忆产品本身的内容适合什么样的载体或言说方式,文本、图片或音视频等;再次是记忆产品的社会流通会带来哪些显性和隐性影响,显性影响如情感共鸣,隐性影响如政治认同;然后是从个人叙事到记忆产品,其中不免需要资金、技术以及其他资源的投入,除了这些物质性投入外,还涉及社会成本、时间成本和情感成本,这些都是记忆项目组织者从创建记忆时就需要考虑的问题;最后是记忆项目的运行时间和服务方式,记忆产品推出后,既可以作为公共项目永久免费对社会公众开放,也可以作为短期项目在特定时间内对公众收费开放,这需要根据项目本身的定位和性质来决定具体的运营时间和服务方式。

2.多元化承载

在上述问题中,首要是考虑采取什么样的载体来表现记忆。因为“社会记忆需要某些可以让回忆固着于它们的结晶点,例如某些日期和节日、名字和文件、象征物和纪念碑或者日常物品等”〔7〕91。因此在分享记忆的最后环节,需要选择一种或多种记忆产品推向受众群体。一旦决定了选择哪一种记忆产品,就可以根据记忆产品类型的内在要求采取不同的程序、选择不同的叙事内容进行编辑和表达。大致有以下两种类型的记忆产品:首先是书籍类,例如故事集。故事集这一记忆产品要求给众多的个体记忆故事拟定一个总标题,突出将它们集合在一起的核心观点。如《红色记忆:中央苏区故事集》圈定了一个范围即发生在中央苏区赣南的红色故事。项目组成员“分赴瑞金、兴国、于都、安远、会昌、寻乌、崇义等赣南革命老区,整理出了80 余个生动感人的中央苏区故事”〔10〕。其次是音视频类,例如纪录片。音视频的编辑主要是从众多的音视频材料中选择一些内容来告诉大家一个生动且有意义的故事。虽然在编辑过程中不可以改变受访者的表述和意愿,但项目组成员可以选择一些能够体现主题并能打动观者的小故事和小片段。例如《百岁女红军——王定国》这部纪录片,该片“追随王定国的足迹,向西进入川西北高原,向北直达陕甘宁边区,东西纵横数万里,采访了母亲的战友、我们这些子女和不同时期的工作人员,记录了老人当下的生活状态,用大量珍贵的影像素材真实反映了母亲的百年红色历程”〔11〕。

3.空间化分享

除了具体的记忆产品之外,空间上的分享也至关重要。这种空间有两种基本类型:首先是物质空间。记忆故事的分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城市的广场、建筑和交通枢纽等公共空间进行展示。在展示的同时,还可以举行一些记忆活动,增强观者与项目组织者之间的现场互动。如果有足够的资金和资源的支持,可以专门围绕记忆项目打造个性化记忆空间。利用物质实体营造一个记忆空间,让观者可以在规定的时间前来参观。这一方法正在中国的各个城市践行,例如重庆十八梯山城记忆馆、天津时代记忆馆、南京城南记忆馆和浙江中村乡乡愁记忆馆等等。其次是虚拟空间。记忆故事的分享最流行的方式就是通过互联网来开展。国内外这样的记忆项目数不胜数,例如专门为马航MH370 遇难人员设立的纪念网站及面向全球用户创办的故事中心网站(https://www.storycenter.org)。这些网站为倾听和分享故事创造空间,为个人和组织提供技能和工具,支持自我表达、记忆实践和社区建设。

在个体记忆社会化的过程中,社会记忆技术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且已经在国际上得到广泛的应用。从建构记忆、转化记忆到分享记忆形成了一个比较实用的框架来使个体记忆最终上升为社会记忆,其目标主要是辅助各类型的个体或群体,依据特定的目标开展记忆实践。以叙事为核心的社会记忆技术的使用,对中国当前如火如荼的记忆研究和实践来说不失为良策之一。2021 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年,红色记忆成为当下记忆研究的热点,其中有大量的个体红色记忆需要一种完善的记忆技术来处理并使之成为整个国家、民族和社会的记忆。社会记忆技术的介入和实践,可以用来促成红色记忆的建构、转化和分享,进一步夯实党的主流意识形态和政治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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