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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2022-11-23王克宁易显飞

关键词:人文主义传统生命

王克宁,易显飞

(长沙理工大学 哲学系,湖南 长沙 410114)

以儒家、佛家、道家文化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内涵丰富,具有浓厚的人文主义色彩,但科技进步、社会变革产生的一系列“现代性问题”,对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产生冲击,主要表现为:新兴技术的发展导致人类主体性迷失,漠视生命价值,冲击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对“人”的价值关注;社会关系的变革导致人际关系变化,动摇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宗族关系”基础,打破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提供的道德界限;人类认识世界的深化、讨论问题的复杂化导致传统人文主义方法论难以适应现代社会的实践需要。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积极回应现代问题,在实际应用过程中,主要面临以下两个情况:一是由于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发展历史久远,受限于时代背景,难以直接用于现代语境,解决现代问题;二是传统人文主义在应对传统伦理问题时拥有丰富的理论资源,而应对现代问题时往往需要“引”或“借”,这一过程不免出现理论分歧,需要对其进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并非相同或相近的两个概念,“创造性转化,就是要按照时代特点和要求,对那些至今仍有借鉴价值的内涵和陈旧的表现形式加以改造,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激活其生命力。创新性发展,就是要按照时代的新进步新进展,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加以补充、拓展、完善,增强其影响力和感召力[1]”。创造性转化偏向创造,在于“从旧到新”的转化,弥补传统文化的不足之处;而创新性发展偏向创新,在于“从弱到强”的发展,发扬传统文化的优秀之处。[2]由于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内涵丰富,各流派思想也各有不同,本文着眼于传统人文主义的共性,淡化由流派不同导致传统人文主义内部的理论纷争,以实现对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精神内核的整体把握,拓展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现代模式,推进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与现实问题结合,彰显“以人为本”的人文价值。

一、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精神内核

早期中国文化受自然崇拜与祖先崇拜两种传统观念影响,关注人与自然的和谐、人在世的贡献及对后世的影响,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发展奠定了方向,其中以儒家人文主义最为鲜明,回避宗教、鬼神等问题,直接面向人展开思考,道家、墨家、法家等诸子思想虽侧重点不同,但也可从“道法自然”“兼爱”等思想中体会到其深厚的人文关怀。从整体的角度把握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可以在浩如烟海的传统经典中总结出共同的、特点鲜明的、有中国特色的人文主义精神内核与人文价值关切。

首先,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将人看作“天地之心”,认为“天地之间人为贵”。与西方人文主义不同,西方人文主义思想将人看作独立的个体,追求人的独立自由平等,因而诞生了功利主义、利己主义等思想理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并没有将人与自然万物对立起来,而是将人看作天地万物中的一部分,重视人的群体性,不否认人自身与其他生物差异的同时,将人尊为“天地之心”,这种整体性在传统社会理论中表现为“群体本位”的倾向[3]。“群体本位”在儒家思想中体现为“礼教纲常”思想为主的社会道德理论,在道家思想中体现为“道生万物”为代表的自然观理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并非否认自由的价值,而是追求合乎自然社会发展规律的自由,确立群体和谐的价值导向。强调“天人合一”意味着人在天地之间的独特地位,中国传统文化因此发展出“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传统,“赞天地之化育”指明人与天地万物的不同之处,突出人的能动性与创造性[4],荀子将人的特质称为“善假于物”并指出“人能群”的重要性;庄子甚至希望人类突破对物质世界的依赖,追求一种“绝对逍遥”的境界。尽管种种传统思想关于人的认识有其历史局限性,但并不影响中国早期思想中人文精神的发展与延续。同时,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强调人作为“天地之心”的责任,要求人不仅要维护人类社会的繁荣稳定发展,也要顺应并遵循自然本身的发展规律,追求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从自然规律中寻求天道对人类活动的指引,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其次,中国传统人文主义重视人的生命价值,将生命视作人类实践活动的物质基础,是人保持自身独特性的根本。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从自然和谐的观点中发展出传统医学体系,《黄帝内经》系统地概括了“生”与“命”之间的关系:“生”代表的“精气”是“命”的基础,“命”的“阴阳交感”是“生”的运动形式,构建了中国传统医学生命观[5],不仅关注人“活着”的状态,也对生命的起源与消亡展开深入思考。儒家认为人是“天之生物”,道家认为人依托“道”而生,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对生命起源的整体探索,奠定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将“人”视为“天地之灵”的基础;关于生命的消亡,中国传统人文主义表现出“超脱”“豁达”的态度,顺应自然的生灭变化,尊重消亡的生命,追求现实的“功夫”,关注在世的修行。另外,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不是单纯追求生命的长久,也有“舍生取义”的观点,认为人的生命与动物的不同之处在于人会思考如何赋予生命意义,这种反思既是生命的“瞬间展开”,也是指向未来的前瞻性思考,最终指向基础的“生存”或高阶的“道”[6]。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关注生命,关注支配生命的人的精神,对生命的认识偏重直觉体验,以类比、隐喻的方式从本体论过渡到认识论与价值观,形成了中国人文主义整体生命观[7]。

再次,中国传统人文主义重视生活实践,对实践过程中产生并使用的“技艺”保持警惕,认为“有机事者必有机心”,但同时承认“技艺”对于个人与社会发展的作用。对“技艺”的态度意味着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将实践的重点置于社会生活而非自然探索,除墨家外,大多数流派的实践活动均聚焦于良好社会关系的构建与美好生活的追求。在古代“士农工商”的社会分层中,知识分子基本属于“士”这一阶层,“谋道而不谋食”“忧道而不忧贫”很好地展示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对实践活动的价值导向,“矢志于道”的理想、“入世”的职业取向与作为“士”的志向在儒家文化中和谐共处[8]。实践是认知过程,更是践行道德的过程,在道家文化看来,实践是追寻“道”的过程,而在儒家文化中,实践是践行“道”的过程,前者意指天地自然之“道”,期望以自然规律指导人类社会发展;后者则是“一以贯之”的“忠恕之道”,在后世的理论纷争中,儒家思想逐步占据主导地位,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实践观更偏向指导成“人”的伦理学思想,“道”的位置从道家的本原地位下降到人的主观能动性之下,直至宋明理学的建立,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本体论才重新得到发展[9]。由于历史发展的路径不同,中国传统文化在关于理性、逻辑等方面的研究相对不足,以至于对近代科技发展有所限制,但在解决西方逻辑分析、工具理性带来的负面问题时提供了具有东方特色的人文主义思想,从“应然”的角度回应现代科技发展带来的人文问题。

最后,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将人的全面发展作为终极目标,具体表现为“内圣外王”的人格理想,不仅展现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在个人修养层面的要求,也体现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群体性”基础。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出发点在于人的社会属性,群体本位的立场意味着个人价值的实现依赖社会群体的评价与反馈。“内圣”作为内心修养功夫,为“外王”的实现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而“外王”的实现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受到社会评价的反馈。内圣外化为事功,事功又有王霸义利之辩,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在外追求王道之治,在内追求尽心知性,形成了“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的传统美德思想[10]。“圣王”的概念在道家文化中与神明“同义而殊称”,以心之知来洞达天地之理,“内圣”与“外王”不仅是体用本末关系,从语法角度看也是一种互文关系,无内外差别,实为“内外之圣王”[11]。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总体上提供了“外学知识”“内修心性”的方法论指导,在宋明理学时期明确为“道问学”与“尊德性”两种治学方法,最终汇聚为“知行合一”的修行之道[12],从“修己”到治国,实现了人文主义思想在人生观、实践观、价值观等层面的通达。

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内涵丰富,仅从以上四个方面论述其人文精神内核难以面面俱到,但可以从中一窥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风采。中华文化中“家国一体”“身国同构”的思想特点,使其在文化传承方面有其自身的稳定性与保守性,但在文化危机与时代需要面前,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总能表现出宏伟的包容性与强大的创新力。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需要以人文精神内核为基础,创新理论,创新方法,激发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时代活力。

二、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精神内核的创造性转化

“创造性转化”旨在根据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精神改造传统概念,赋予传统概念新的内涵或更新其表达形式。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受时代背景及语言限制,部分概念无法直接用于解决现代问题,以“道”的概念为例,关于“道”的论述在经典文献中极为丰富,“循道而行”“以道驭技”等观点在回应现代问题时应用广泛,但均未对“道”本身进行阐释,对传统概念随意扩展或强行与西方哲学概念进行对应,均不利于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健康发展,需要对传统人文主义中的基础概念进行厘清与补充。

首先,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精神植根于“天人关系”,“天人关系”先后经历了“天命论”“天道论”“天人感应论”“天理论”四个阶段[13],体现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依靠“天”来阐释“人”的整体论方法,也反映出脱离了“天”就难以把握“人”的困境。“天人合一”的理念在现代被普遍应用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而“人”的概念被西方人文主义思想填补,赋予了“人”这一概念更多的斗争性、批判性,出现了“战天斗地”“改天换地”等表述。“天不变,道亦不变”“天人合一”体现了古人对“道”的追求,可以将“天人合一”理解为人的主观能动性与客观规律的符合,但由于封建时代统治者对民众主观能动性的压制,导致“天人合一”思想沦为统治者维护统治的工具,需要对“天人合一”的理念进行扬弃。原始的“天”主要涵盖人对自然规律认识与人对命运的理解[14],“天人关系”的演变就是人类对自然、社会规律认识不断深化的过程。在现代,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高度发展,古代的“天”被解构为现代科学中各学科研究的问题,科学技术的研究对象逐步由外在于人的自然转向人自身,由修复、治疗转向对身体的增强,引发了新的人文问题。传统的“天人观”不足以回应现代高新技术带来的人文问题,“天人观”需要转向“人人观”,转向人类个体与人类群体关系的探讨,从不可违抗的“天命”转向人类共同的“命运”。

其次,中国传统人文主义重视生命的伦理基础是“孝”与“慈”,植根于传统宗族关系与代际关系。但面对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传统的宗族体系难以发挥作用,对生命的重视也不依赖于“受之父母”的约束力,需要在传统人文主义生命观的基础上重新构建人的个体性。一方面,现代生活中,身体被众多技术手段环绕,其中不乏对身体的改造与增强,而任何关乎身体的技术均不免存在安全性问题。身体改造的抉择权在个人,其安全问题的责任也在个人,传统的宗族关系与代际关系不应成为限制个人提高、技术发展的掣肘。另一方面,代际关系的弱化并不意味着将生命安全问题完全移交给个人抉择,在传统人文主义生命观的基础上构建人的个体性,强调个人自由发展不能脱离“全生”的追求,“孝”与“慈”的深层逻辑是“生生”关系,体现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顺应自然之道的特点。中国传统人文主义重视生命的精神不仅没有因宗族关系的解体被解构,反而凸显出“有限生命”与“更替传承”有机结合的“生命之道”[15]。

再次,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技艺”观在与西方近代技术批判理论的碰撞中,突显出传统人文批判思想的一些不足。中国传统人文主义长期将技术视为“奇技淫巧”,仅基于直觉认为技术会损害人的本性,缺乏逻辑论证,也未描述滥用技术可能带来的具体后果。中国传统人文主义需要构建系统化理论体系,回应现代技术发展带来的问题。一方面,西方技术哲学思想需要借鉴,但不可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中的概念照搬到西方技术哲学理论体系中,比如将“道”看作“way”,“术”与“技”看作“technology”,不仅没有实现理论上的创新,而且损失了传统概念的丰富含义,需要在汉语语境下展开对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创新,保留“原汁原味”的前提下赋予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新的生机;另一方面,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对技术的批判观点有可取之处,不应全面否定,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正是因其与众不同的风格而独具魅力。在中国传统观念中,“术”的概念要比现代“技术”概念更广泛,包括生活中一切实践经验、社会交往的规则等,可以分为权术、战术、武术、医术、技术、艺术等方面[16],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技术观既要保留“术”的丰富性,也要突破古人思想的片面性,对技术进行规范,既要依靠传统的“自然之道”,也要结合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状况,将其与相关法规的制定、负责任创新的推广联系起来,根据中国传统文化中“术”含义的丰富性,扩展中国现代技术思想研究的领域,建立包含更广泛内容的“技术”批判体系,不仅有助于提高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影响力,也有助于构建系统化的中国人文主义理论体系。

最后,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对“内圣外王”的追求也受到现代性问题的冲击。一方面,“内圣”作为内心修养功夫,在《大学》中有“止、静、定、安、虑、得”的修行次序。“内圣”作为目标可以通过多种途径、方法达到内心修养的境界,但传统的修行次序过于依赖个人的灵感与直觉,并伴随长时间的“功夫”,不仅有较高的实现难度而且不符合现代社会高速发展状况下的人才培养模式。“内圣”的修养功夫旨在通达从“内止至善”到“外明明德”的境界[17],在内在逻辑上有助于“外王”的实现,在此基础上展开创造性转化,尤其需要明确“止”作为第一前提的重要性,“止”在现代突出表现为“适度”。在现代人才培养模式中,受西方“工具理性”的影响,往往忽略内在修行的适度,故在适度的基础上吸收先进培养模式的经验,突破传统思想中“静、定、安、虑”的局限性,在新的时代背景下获得新“得”。另一方面,“外王”受到的影响更为复杂,因而在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研究中有“老内圣开出新外王”的说法。新“外王”展示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构建现代理想人格的期望,突出表现在将理性引入社会生活,在传统“王霸义利”的基础上以道德理性构建新“外王”的评价体系[18]。

对传统“天人观”“生命观”的创造性转化,从基础理论角度丰富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内涵;对传统人文主义技术思想的创造性转化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回应现代问题提供了工具保障;对“内圣外王”理论展开创造性转化从目标层面更新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精神内核,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赋予时代动能。

三、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精神内核的创新性发展

“创新性发展”旨在补充传统文化的空缺,强化传统文化的弱项。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体系中,关于古代各方面问题的论述极为丰富,但解决现代问题时往往面临理论体系过于宏大的问题。

首先,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中的“天人关系”包含着“以天为则”的传统,要求人既要以自己为则,遵从个人独立的精神,又要“以天为则”,虚心向天地万物学习,顺应自然[19]。但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中“天”所涵盖的范围广泛,且各流派“天”的概念也不尽相同,总体包括“自然之天”与“人文之天”。“自然之天”指对自然规律的总结,其对待自然规律的态度有助于引导现代科学技术良性发展。“人文之天”的构成相对复杂,既包括封建统治者维护封建统治而强化其神秘性的“神格天”,也包括人类探索自然过程中用“取象比类”的方法构建的“人格天”,两者共同构成“人文之天”,形成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天人合一”思想中的绝对“法则”。“以天为则”作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主要传统之一,在历史传承发展过程中呈现出以下两方面不足:一方面,“以天为则”并不具有实际的强制性,封建时期往往将部分难以理解的自然现象或灾害解释为天降的“责罚”,伴随近代西方思想的涌入与科学认识的发展,这种源于自然力量并被赋予社会价值的“天则”被解构;另一方面,由于“天”的概念无法提供具体的“则”,在理论演进过程中逐步下降为与“人”同一层次的概念,发扬人“能动性”的同时削弱了“天”的“指导性”,导致现代社会生活中“以人为则”的影响力要远超过“以天为则”,需要重塑“以天为则”的传统以回应因“人则”多样性导致的诸多现代性问题。出于“人文之天”的“天则”虽被现代科技解构,但“自然之天”在宏观上仍具有反馈人类活动的功能,对于现代自然观、发展观的形成起到积极的引导作用,且传统“天则”为现行社会规则提供了一种可能形态,对现行各种社会规则的普遍化、合理化亦是对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以天为则”的创新性发展。

其次,中国传统人文主义通过宗族、代际等关系构建生命价值体系,以社会关系为基础论证生命的重要性。由于社会关系变革等多方面因素,尤其受西方自由思想的冲击,传统生命观中的“贵生”概念独木难支。一方面,需要将“贵生”与“重己”联系起来。在先秦时期可以发现“贵己”思想的存在,虽因其后期转向极端的利己主义而被摒弃[20],但可以将其积极因素融入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生命观中,在中国传统重视生命的基础上发展个人的独立性。“贵生”“重己”均源于对自然生命的敬重,“重己”不同于“自私”,“重己”是个人层面的“贵生”。另一方面,“贵生”并不简单地表现为重视生命,在不同理论体系中具有“德性”与“道性”,即“精神生命”与“自然生命”的区分[21]。从“自然生命”角度看,各种新兴技术基本指向对“自然生命”的强化,发挥“贵生”思想中对“自然生命”超越的追求,可以进一步保持生命的“本真”;而从“精神生命”角度看,现代性问题导致了“精神生命”同质化、单薄化等问题,通过外在规则规范人的行为无法补足“精神”层面的缺失,需要唤醒并发展“贵生”思想中“仁义”的一面,进而确立“精神不朽”的生命追求。

再次,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技术思想在现代迎来了全新的应用场景,对高新技术的态度不应仅依据西方工具理性的思想,盲目追求技术的“功利”属性,还需要参考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技术思想,但中国传统技术思想在现代需要突破两个困境:一方面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技术思想蕴藏在大量经典文献中,没有形成完整的技术哲学体系,在实际应用中需要借鉴西方技术哲学思想中的概念、范畴,而传统翻译对应的方法无法满足创新性的需求,且容易存在“削足适履”的情况。对此问题,许煜提出从“转译(translation)”转向“转导(transduction)”,以渐进式的转型方式,保留中国传统人文主义自身的特色,在传统人文主义技术思想内部引发中西文化的“共振”[22],有助于推动中国传统人文主义技术思想的良性发展。另一方面技术发展带来了大量不同以往的研究对象,导致以往技术思想无法直接应用于现代问题,除了借鉴西方思想还需要发展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经典概念,将各个领域的概念、观点以“取象比类”等方法拓展到技术思想中,有针对性地对经典概念展开创新,在解决问题中创新发展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技术思想。传统技术思想作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中的重要部分,在回应现代问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君子之器”的追求使人类在诸多技术手段中保持自然诉求,实现“道技合一”[23]。

最后,“内圣外王”作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核心思想,仍然处于古典形态,既没有给出“圣王”形态的标准,也没有与社会生活建立紧密联系[24]。其原因有二:一是“内圣”的建立不直接依赖于外界环境的“反馈”,修行的程度本质上仍基于个人价值判断;二是“外王”概念的发展基于“内圣”的推动力,导致以往的研究视角聚焦于个人发展“外王”的方法与成就,却忽视了成为“圣王”过程中与社会生活的结合。要打开“内圣外王”的新局面,需要在“老内圣开出新外王”的基础上构建新评价体系,将内圣外王拓展到社会层面,从个人的内心修养延伸至社会集体的“内圣外王”。“内圣”修行过程中往往较少受群体因素的影响,在社会群体的基础上可能发展出更丰富、多元的个性,“外王”则受到社会多重因素的约束,最终形成合乎多数人利益的、公认的“外王”标准。“内圣”充分发展产生的多元个性在向外拓展的过程中将收束为符合社会需求的“外王”,需要防范评价体系“单一化”的问题,群体的“内圣外王”不代表打造无差别的标准,“内圣”中的个人精神仍然发挥着重要的基础作用。

对传统“天人观”的创新性发展,突出“以天为则”的现代意义;发展传统“生命观”中“精神生命”的价值,着重发扬个性精神;从研究方向上对传统技术思想的创造性发展,有助于在实践中构建中国人文主义的技术思想体系;对“内圣外王”的创新将个人修养的完善推向社会整体修养的提高,为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发展拓宽了发展方向。

结语

中国传统人文主义内涵丰富,包罗万象,对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精神内核的挖掘及“两创”的继承与发展任重道远。正如胡适提出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研究范围广泛、体系庞大、目标长远,创造性、创新性在概念的创新与方法的重构中得到了极大的发挥,但实现转化与发展仍需要长期的理论研究与实践,“小心求证”以实现“创造性”与“转化”、“创新性”与“发展”的结合。对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既可以化解现代科技发展产生的冲击,又能够重申中国传统人文主义的现代价值,为解决“现代性问题”提供“中国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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