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文学视域下古诗词艺术歌曲《越人歌》音乐创作探究

朱 艳

一、《越人歌》文学内涵分析

《越人歌》一作被认为是《楚辞》的源头之一，创作于春秋时期，具体词作者不详。自中国有诗词歌赋开始，男女情爱便是其重要的创作内容，或是对爱情美好的向往，或是对爱而不得的悲痛哀伤，或是对已故爱人的深痛思念。而《越人歌》却与众不同，其特殊性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在中国无数有关爱情的诗词歌赋中，绝大部分都是以男性向女性表现情绪的作品，即便是如李清照这样的女作家也是建立在和其夫两情相悦基础上的束缚情绪，而《越人歌》却是以女性为第一视角阐述对男性的爱慕。其二，该作品最终并未给出一个明确的结局，这边如同电影中的“开放式结尾”，给予了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

该作品共计四十四个字，篇幅短小，但逻辑合理，内涵丰富。这首诗词是女性的单向情感表达，首句“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诗词将事件描述和地点人物分开搭配，形成上下句，既服从诗词格律，又创作了语言美感。按照日常白话翻译为：“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这又是怎样的一个日子，我竟可以和王子同乘一舟。”首句完全符合中国古代诗词写作逻辑，交代景物或者具体事情，奠定一个感情基调，但这个基调往往比较模糊，只能给出一个总体方向。该作品首句从语境便可以看出，其女子对于和王子同舟表现出惊讶，显然此事并非意料之中，而这种惊讶代表着更深层次的荣幸和欣喜。或是王子本人邀请，或是巧合之下的奇妙安排，究竟为何并不重要，总之首句创设的“惊喜”情绪有效的抓住了读者的好奇心，这种“惊喜”是否暗含着女子对王子的爱慕？由此为下文的创作做了顺利的铺垫。

随后“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一句，文字十分夸张，表现出作者十分谦虚甚至是谦卑的态度，这种态度表现出两层含义。首先作者认为自己和王子身份相差悬殊，甚至认为自己与王子同舟玷污了他的高贵身份。其次也是更深层次的表现出，在当时春秋时期，虽然诸侯国林立并且中央对其管控逐渐失去力度，但在各个诸侯国内仍然尊卑严格，礼乐森严。所以作者与王子同舟是几率极小的事件，故而该句文字情绪程度极大。该句其中“被”通“披”，译为“覆盖”作动词，宾语是“好”。蒙羞是动宾结构，与今译无大异。“訾”译为“说”，“诟耻”译为“耻辱”。其翻译为：“王子自己蒙羞与我此等之人同舟，他对我如此之好，竟都不以此为耻。”短短九个字，分别从作者角度表达了谦卑、惊喜和感激的情绪，也反映出王子对作者的极大好感，更重要的是也充分反映出当时的历史背景下的尊卑礼制。随后“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一句，是继续对前句的情绪递进，从前句的惴惴不安到此刻的胡思乱想。其中“几”通“机”，“烦”译为“内心烦乱，胡思乱想”，整句经过语言调整后译为“能够结识王子使我心中诚惶诚恐，情绪烦乱不止。”很显然，在经过前句中不安情绪的调整后，作者并不敢于和王子交谈，而王子也并未主动与其搭话。在这种似乎空气都是凝固的状态下，处于被动的作者既不知所措也心情复杂，大脑中混乱且快速的胡思乱想，而这种表现也和首句中所埋下的伏笔对应，进一步强化落实了作者对王子的爱慕之情。最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借物抒情，直白的表达出作者对王子的真实情感。山与木如同中国古代诗词中常常指代男女的“落花与流水”和“我心与明月”。区别在于两点，其一这里的男女更换了主客体，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是，最后两句词并未给出明确的结果，王子究竟对作者是怎样的情绪？王子究竟出于何种原因让其同乘一舟，皆为未知。这种朦胧的状态恰是该首诗歌的魅力之处，使其在无数古代诗词中仍可传承至今天，并为音乐家们所编配为歌曲。值得我们无论是从文字还是音乐中细细品味。

二、歌曲《越人歌》音乐创作分析

歌曲越人歌由刘青作曲，邓垚、白栋梁编配伴奏，歌曲采用4/4拍、一个升号记谱。全曲为并列单二部，速度为Andante，每分钟68。往往作曲家对于篇幅短小的诗词作为歌词的作曲，多采用重复性的二段式或三段式，这样既保证每段歌词内容充实，也扩大了歌曲的曲式结构。但在这首歌曲的音乐创作中，作曲者却并未按照此常规方式进行，而是按照诗词的文学内涵将其分成两个部分，分别以不同的音乐材料进行创作。并列单二部对于歌曲的创作容易出现首尾不能呼应的问题，作曲者采用前后调式调性一直的方式避免了这种潜在的不和谐感。首段A段共计24小节，前奏四小节，四个乐句各四小节，为方整型乐段。后段B共计17小节，共三个乐句，结束句为4+3的延长结构。

（一）调式调性特征

歌曲为G宫调式五声音阶，该歌曲的调式调性也是作曲家充分结合歌曲的历史背景、文学情绪等诸多方面因素而构建的。在中国传统音乐体系中，宫、商、角、徵、羽五大调式并非和西方的大小调式那样地位均等。根据区域性和民族性，五大调式各有应用。汉族音乐多以徵调式和羽调式为多，其中徵调式占据绝大部分，江南地区音乐更是徵调式为主，福建广东等南方地区羽调式比例有所增加。而宫调式和商调式其次，角调式因为其上下方五度音皆为偏音，在中国传统音乐中使用比例极低。宫音作为五声之首，起到定调等诸多作用，但宫调式所用并不多。

该歌曲采用宫调式并非没有原因的，宫调式由于以宫音为主音，往往应用于宫廷音乐，宫廷音乐在中国传统音乐中地位极高，比民间音乐发展更早也更全面，但毕竟宫廷音乐在整个中国传统音乐中比例较低，故而宫调式的存在也就较少。而《越人歌》这首歌曲中的人物和历史背景皆为宫廷环境，故而采用宫调式符合了中国传统音乐中的风格。且该歌曲采用五声音阶，从头至尾未出现任何偏音。中国传统音乐中，南北方音乐在音阶上呈现明显区别。北方音乐多用六、七声音阶，根据音乐类型的不同，采用清、雅、燕不同的音阶类型。南方音乐多用五声音阶，甚至三、四声音阶，比如广西地区民歌多出现do、mi、sol三音列组成的歌曲，越为春秋时期南方地区国家，其音乐本身就以五声音阶为主。所以该歌曲的调式和音阶是结合该歌曲的历史背景、人物身份和文学内涵等多方面因素而构建的，可以充分看出作曲者对该诗歌的思考与分析，与之对应的诸多音乐创作都完美的与其诸多因素所切合。

（二）腔词关系特征

中国传统音乐中无论是戏曲还是民歌等诸多音乐形式中，南北方的腔词关系同样有明显的区别。虽然北方音乐中多采用六、七声音阶，但其腔词关系表现出明显的“字多腔少”，即一字多腔。而南方音乐则与之相反，腔词关系为“字少腔多”，呈现出“一字一音”和“一字多音”的特征。在《越人歌》这首音乐作品中，作曲者同样使用了这样的腔词关系。在歌曲首句中，“今夕何夕兮”的尾字“兮”持续一个完整四拍小节，以一拍半sol、半拍mi和两拍sol的大腔音列进行，一个“兮”字在不同的节奏型和单一音列的进行下显得温柔委婉且情绪复杂。而在之后的“得与王子同舟”一句中的“得与王子”四字，采用了一字一音皆为八分音符的腔词对位方式，前三个字采用同样的音高re，“子”子级进下行至do。由于这四个字是纯粹的人事事件叙述，并没有什么情绪色彩在其中，故而音腔并不复杂，在每分钟68的速度下，四个连续的八分音符显得平稳有序，不疾不徐。之后的“不訾诟耻”一句，其中“诟”字以连续的四个八分音符sol、mi、re、do级进下行，仅仅一个字以四个不同的音下行进行，同样在每分钟68的速度下给人们在充足的时间里却能充分感受到作者此时此刻内心错落复杂的情绪，并且下行的旋律进行更加明确了此刻的作者情绪是自觉羞愧的。该歌曲在腔词关系上逻辑严密，思考巧妙，既在宏观上反映出南方音乐的特征也完美的反映出诗歌中的情绪内涵。

（三）旋律特征

该歌曲为宫调式五声音阶，宫调式的构建是服从于诗词中的宫廷人物与事件，但如果纯粹的以宫音为核心，诗词中的男女情爱情绪和作者不断递进的复杂情绪则难以表达。从歌曲的旋律可以明显看出，羽音在该歌曲中存在感极强，多次出现在强拍强位上，给予了这首歌曲强烈的羽调式色彩。比如B段的第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中的“山有木兮”四个字，为一小节，其中以附点四分音符la开始，对应“山”字，随后落于八分音符低音la的“有”字，此处la不仅从强拍开始，并且前后形成下行八度跳进，整个小节也是由小三度+大二度的窄腔音列和大二+大二近腔音列融合组成，八度跳进是起到了极大的强调作用，两组不同类型的腔音列融合应用增强了旋律的多变性，在全曲宫调式的基础上，上述音乐创作手法给予了旋律丰富且多层次的表现。

该歌曲中诸多乐句乐节中节都以多腔音变化处理，比如前文所提到的“今夕何夕兮”的“兮”字，但同时也会以同音持续四拍作为中节音，比如B段中“心悦君兮君不知”的“知”字，旋律上以re和sol持续四拍，仿佛作者在等待王子的回应，但是伴奏部分又以紧凑的节奏型连续的八分音符和四分音符并配以八度加强，描绘作者在等待回应过程中内心的波涛汹涌与忐忑不安。上之旋律的平稳与下之伴奏的紧张在形成鲜明对比之下恰恰把诗词中的不安、紧张和期待表现的淋漓尽致。该歌曲的旋律创作和钢琴伴奏形成了既对立又统一的状态，其音乐创作巧妙不已。

（四）伴奏特征

该歌曲的钢琴伴奏部分肢体多变，时而简约时而复杂。宏观上大体符合上紧下松和上松下紧的逻辑规律。A段“蒙羞被好兮”的“兮”字，旋律部分以sol、mi、sol进行，并非同音持续，此时右手伴奏部分以两个两拍的柱式和弦在中声音域加强力度，而左手部分则以连续的八分音符形成上下行波浪式琶音，给予低声部分一种舒缓的流动感，和左手部分相辅相成，既给予中节音停顿感又顺利的和下句形成承接关系。该歌曲的A段和B段中间并无间奏过渡，A段末句“得知王子”后直接进入B段，“子”子以主音sol四拍持续，其左手伴奏部分在中声部采用连续的十六分分音符上行级进紧凑地推至高音区，而右手却通过八度下行级进形成对比复调进行，削弱左手部分的高音悬浮感，形成音响效果的平衡。在这种平衡感中，顺利过渡到B段，迎来歌曲的高潮部分。进入B段后，前两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右手伴奏部分采用连续的柱式和弦和音程稳定律动和加强独立，而左手部分采用连续的上下行琶音，如同连绵不绝的波浪，给予该部分强烈的流动性，这种波浪式的上下行琶音将歌词中的期待与美好，紧张与不安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且给人以流畅的听觉效果。

三、《越人歌》演唱中的情感表现

本作品曲调悠扬，富有很强的文学气息。歌曲音域跨度不宽，将故事娓娓道来，演唱难度上应着重把握情感。在本文第一部分笔者就将该歌曲的文学性进行剖析，这首作品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故事能走进人们的内心深处，让听者能与之共鸣。若想充分诠释本曲，必须先把握它的故事内容。将一位女子羞涩的爱慕之情细腻的表达出来。演唱者在学习这首作品前应去了解这首作品的背景和内容，正确把握歌曲的情感走向。针对同一首歌曲的演唱，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理解与音乐处理方式，比如演唱中对气息的把握；咬字归韵等问题的处理。这些内容均在文章第二部分有所叙述。

《越人歌》这首作品采用了自叙的形式，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普通船家女对王子的爱慕之情。整首作品婉转动人，具有古诗词艺术歌曲的强烈特点。充足的气息支撑可使本曲在演唱中具有完整连贯性，避免在气息不足时突兀的停顿，破坏歌曲美感和意境。因此在演唱时，要注意气息的流动，将演唱技巧与歌曲内涵深刻的结合，才能表现出女子多种情感的变化使歌曲更加的灵动。如歌曲中“山有木兮木有枝”到“得与王子同舟”两句，表现出了女子在偶遇王子后的惊喜，这种内心无法平静的心情在演唱时要用明亮的音色来表现出这种情绪，在气息的使用中，要保持流畅，切勿气息不稳导致声音漂浮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