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蜂记（27）——探访蜂翁

程永春

（吉林省吉林市龙潭区天太供销社，吉林 龙潭 132021）

（续上期）

2004年椴树蜜后期暴雨不断，导致山洪频发、河水泛滥。为了安全起见，7月20日晚上我将蜂场转运到团山子村放养。村子以山得名。村中有一座50 m高类似坟冢的突兀山丘，丘上绿树成荫，枝繁叶茂。这里属于丘陵地带，前几年村民恣意开荒种粮，造成严重水土流失，自然灾害频发。为了遏制开荒和恢复生态，当地实行了大规模退耕还林政策。还林地里有2～3年生长的苕条撒欢地疯长，紫红色的花束缀满枝头，招惹得蝴蝶翩翩，蜜蜂盘旋。见此光景，我心中也充满期待。

房东李金廷是我的朋友，冬季他赶着马爬犁在五道沟林场倒木头，吃住就在后院邻居——又是把头的王维福家中。他那匹枣红马高大健硕，干活顺手，铁链子往长条原木上一挂，不用人驱赶吆喝，只见它打个响鼻，尾巴一扬，拽着木头一溜烟疾驰而去，直奔楞场。

李金廷种有8垧地，2003年打了2大楼子苞米尚待价出售，正是挂锄歇伏的农闲空当。午后，我俩便在庭院的砍瓜架下聊起家常。胳膊状淡绿色的嫩瓜挂满架底，蒲扇大小的心形叶片遮住炙热的骄阳。我说道：“李大哥，这砍瓜是好蜜源，花朵硕大，蜜粉充足，花期长久。定地养蜂可以搭瓜棚，棚下放蜂，遮阴防晒，棚上传花授粉，结瓜食用。砍瓜含膳食纤维，有通便助消化作用，且凉拌、热炒、打汤、包馅都行，想吃多少砍多少，剩下的部分还继续生长。”“兄弟，真让你说着了，这是我从东沟里养山蜂的老耿头处要来的苗子，”李金廷说道，“我的苞米地就在他房子西侧，那些养山蜂的木筒子就杵在砍瓜架下，秋后天高气爽，瓜果飘香，蜜蜂飞翔，景色美极了。”“噢！这么巧，离此多远？我骑车去拜访拜访。”“有4 km路程，需要蹚水过河，骑摩托行不了。明天我套马车带你去，顺便看看庄稼长势，再割些嫩草回来喂牲口。”

翌日，高温炎热，骄阳似火。李师傅赶车，我和他刚参加完高考的儿子坐在车上。正是长夏时节，草木野蛮生长，遍野绿色映入眼帘。我坐在马车上尽情欣赏沿途如画美景：马在路上走，人在画中游。肥沃的黑土地，嘉禾绿油油。清灵灵的家乡水，流淌着无尽的乡愁。

马车一路颠簸前行，欸乃一声停在一条三丈宽的河边。河水清澈，卵石可数，马低头喝完水后，踢踏过河，水深及膝，浪花四溅。过了河，马车爬上高岗，李师傅停下马车，指着东边山脚下一处茅草屋对我说：“那就是老耿头家，你先过去找他。河岸边长满了墨绿色水糁草，我俩很快就割满一车，随后过来接你。”我执意帮他割草未成，便朝茅屋走去。

两条车辙的小路薹草丛生，不时有蜜蜂从头上倏忽而过，跨过小溪，上一缓坡就到茅屋。房前砍瓜棚下水筲粗的蜂桶错落摆放，一位银发斑斑的老人在房西菜园耪草，另一位老妇人挎着篮子在溪边采摘黄花菜，一只花猫围在身旁。一只山羊吃草溪东，一条黄狗侧卧瓜棚，最喜蜜蜂忙碌，在花丛中振翼翻腾。

“是老耿大叔家吗？我是住在李金廷家放蜂的，特意来拜访您！”老人听到招呼声忙放下锄头迎出来，一边说道：“听说屯里来了个放蜂的年轻人，蜂群养得壮，本想过去请教，没承想师傅先登门了，快屋里请！”“大叔过奖了，我是养蜂新手，叫我小程就行。”老人60岁左右，体瘦单薄，目光有神。“大叔，天气炎热，咱们就在瓜棚下纳凉聊天吧。您养山蜂多久了，今年产量如何？不会是为了养山蜂而蜗居到沟里住吧？”“说来话长，我养山蜂纯属偶然，之前做梦都没想到会干这个，产量等秋后起蜜才能见分晓，”老耿大叔边说边拿凳子请我坐下，放一矮桌倒杯凉茶端给我喝。接着便讲起养蜂的经历：

“我原来住屯里，与你房东李金廷是邻居，跟屯里人相处得融洽熨帖。我有2个儿子。二儿子属超生，被罚了一笔超生费，家底也就弄光了。两孩子学习用功，相继考上大学。单靠种地卖粮是无法供他们上大学。当时给亲戚朋友都借遍了钱，大家不是不帮，其实每家都是紧巴巴的。眼瞅孩子就要辍学，我想：‘怎么也不能半途而废呀！’于是心一横，就将居住的3间砖房卖了给孩子交学费。我们老两口就在沟里自家庄稼地旁盖了这2间茅草房居住。你看，这土墙都是我和老伴一叉叉垛起来的，上面黄草一年苫一层，虽说看起来不像样，冬天可暖和了。孩子懂事，知道家里困难，利用寒暑假在外边勤工俭学挣钱补缺。”老耿叔喝口茶，点着一支用老黄历纸卷起的烟，浓烈的辛辣味很是刺鼻。他用力嘬两口后接着说：“来这里住的第2年6月初，飞来一群山蜂落在挂苞米楼子上坞鱼用的条篓子里，我就把它过到空树筒子里养起来。落雪前我用草苫子围起来，越冬正常，今年是第4个年头，已经发展到30窝。每到初夏分蜂时节，我用稻草编织斗笠，一个个悬挂在周围苞米楼子、柴火棚子、矮树和瓜架上，严密看守，发现分蜂团降落聚集在斗笠上就及时收捕，然后过到事先准备好的蜂桶里。今年椴树蜜多，眼下苕条长势良好，花蕾稠密，蜜蜂嗡嗡地往上落，丰产有望，到秋后能起一茬好蜜。刚开始取蜜时，采用铁勺子将蜂脾、蜜蜂全都掏出来，取一茬蜜就毁灭一群蜜蜂，实在令人心痛。后来，我也模仿你们养意蜂加继箱的方法，用两节短蜂桶叠加饲养。山蜂也有往上边储存蜂蜜的习性，到取蜜时把蜂桶上盖打开，用烟驱赶蜜蜂下至底部，再用细钢丝从2桶间缝处勒断蜂巢，然后把上边蜂桶移走取蜜。这样的好处是不伤害蜜蜂，下部的存蜜也够蜜蜂越冬食用。附近有个朝鲜族人叫郑洪顺，他年年收购我的蜂蜜，不用挤压过滤蜂蜜，从蜂桶中掏出来过称就拿走，给的价钱还不低。听说他把蜂蜜带到韩国能卖大价钱。”这时，耿大婶提着满满一篮子黄花菜回来，我起身跟她打个招呼。老耿叔说：“这是养蜂的程师傅，中午炒2个下酒菜我俩要喝点酒。感谢您的热情好客，中午不在这吃饭，我是坐李师傅的马车来，父子俩还在下边割草，一会就过来接我，咱俩还是接着唠唠蜜蜂吧，我是养意蜂的，对中蜂了解甚少，您难道没想过尝试着活框饲养，那样管理起来方便些。”我说道。“我也曾想过像养意蜂那样饲养中蜂，可以随时提脾检查和取蜜，增加产量。可收购蜂蜜的老郑坚决反对这样做，他说用木桶是最古老传统的饲养方法，在返璞归真的时代潮流下这就是最好的饲养方式，蜜蜂将春夏秋三季采集的蜂蜜都混装在一起，而且全都是封盖蜜，这样的蜜营养更丰富、全面，更受消费者青睐，再说也更真实可信，让人吃得放心，你还是延续这种饲养方法吧，也方便我向外销售。我寻思着老郑说的话也在理，咱们产的蜜总得销售出去才能持续饲养发展下去，再说他还统一收购，免去许多麻烦，于是我就打消了活框饲养的念头，况且山里空筒子树不缺，就地取材，方便节省。当年的新分群不用取蜜，只有2年以上的大蜂群才有产量，看巢门蜜蜂的出勤多少便知。”老耿叔说话间又卷起一支烟点着，接着话锋一转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搬到山里来本想着种地和跑山过日子，没想到与蜜蜂结了缘，中蜂病虫害少，省饲料，善于采集零星蜜源，好管理。虽说是副业，也创造了可喜的收入，给家庭带来很大帮助。现在，大儿子已经参加工作，二儿子2005年毕业，在学校年年获得奖学金，前景不错。我也快熬出头了。我对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有感情，这2间茅草房就是归宿，有蜜蜂相伴就不会孤单寂寞，只要身体健康，好好活着就行，别无他求。”

听完老耿叔这番话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正在尴尬窘迫之时李师傅赶过来喊道：“2位养蜂师傅话聊透了吗？同行遇同行，见面诉衷肠，我就佩服养蜂人，聚到一起有聊不完的话。兄弟，咱们该回去了。老耿大叔，刚才家里收到录取通知书，儿子考上吉林师范大学了，我准备张罗一桌，到时你也过来跟大家聚聚，乐呵乐呵。”“好啊！金榜题名，这是天大的喜事，值得庆贺，我等你信，一定去。”耿师傅说道。

父子俩半晌功夫割了满满一车青草，我们坐上马车回家，李师傅兴奋地挥舞着鞭子，甩出清脆的响声。车上吐露着青草的芳香，马铃叮当，马蹄橐橐，车后浮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