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景单方刍议

张 洋，石鉴泉，石志超，贾爱明*

(1.大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中医科，辽宁 大连 116000；2.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石志超传承工作室，辽宁 大连 116000；3.大连市中医医院，辽宁 大连 116000)

仲景在《金匮要略》《伤寒论》所提及的单方包含汤、散、丸等常用剂型，更有酒、洗、熏等剂型。可分为内服单方与外用单方。内服单方有大乌头煎、一物瓜蒂汤、猪肤汤、甘草汤、蜜煎、文蛤散、皂荚丸、诃黎勒散、鸡屎白散、红蓝花酒方等。外用单方有百合洗方、苦参汤、狼牙汤、蛇床子散、黄连粉、雄黄等。仲景在单方应用方面，仍不失辨证施药，识病以选方，采用适当剂型，发挥单方效用，随病辨证遣方，临证中仍可以单方出奇制胜。现将仲景单方刍议如下。

1 内服单方

1.1 大乌头煎

出自《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脉证治第十》，相关条文如下：“腹痛，脉弦而紧，弦则卫气不行，即恶寒，紧则不欲食，邪正相搏，即为寒病。绕脐痛，若发则白汗出，手足厥冷，其脉沉弦者，大乌头煎主之。”乌头大者五枚，熬去皮，不㕮咀。上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纳蜜二升，煎令水气尽，取二升。强人服七合，弱人服五合。不愈，明日更服，不可一日再服。《金匮要略直解》所言：“乌头大热大毒，破积聚寒热，治脐间痛不可饶仰，故用之以治绕脐寒疝痛苦。而治下焦之药味不宜多，多则气不专，此沉寒留冷，故以一味单行。甘能解药毒，故内蜜煎，以制乌头之大热大毒。”大乌头煎应用注意：乌头宜先煎1小时以上，且乌头宜与蜂蜜同煎，以减其毒性；根据病人体质强弱服用，且服药后不可一日之内再服[1-2]。

1.2 一物瓜蒂汤

出自《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治第二》，相关条文如下：“太阳中暍，身热疼重，而脉微弱，此以夏月伤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也，一物瓜蒂汤主之。”瓜蒂二十个。上刿，以水一升，煮取五合，去滓，顿服。发热、身疼重、脉微弱，是暍病的主症。暑邪伤人，发热是势所必然；汗多必伤气，热盛而耗阴，气阴两虚，筋脉失养是其主要病理机制，故“身疼重”“脉微弱”。瓜蒂不仅善长涌吐，而且能利湿消水。《本草正》对瓜蒂升能涌吐，降能泄水的功能记述颇详，其曰：“瓜蒂能升能降，其升则吐……其降则泄，善逐水湿痰饮，消浮肿水臌。”可见一物瓜蒂汤用于此，是消水之方，而不是涌吐之剂。切勿将《金匮要略》一物瓜蒂汤与《伤寒论》瓜蒂散混为一谈[3-4]。

1.3 猪肤汤

出自《伤寒论·辨少阴病脉证并治第十一》相关条文如下：“少阴病，下利、咽痛、胸满、心烦，猪肤汤主之。猪肤一斤。上一味，以水一斗，煮取五升，去滓，加白蜜一升，白粉五合熬香，和令相得，温分六服。”《纲目》论猪：“肤，甘，寒，无毒。主治少阴下利，咽痛。”《本草思辨录》曰：“猪肤，少阴之热，上为咽痛，以少阴同气之物而留连于上以除热，非猪肤莫任。”猪肤、白蜜清金而止疼，润肺而除烦，白粉涩滑清而收泄利也[5]。肺金宜润而司毛皮，猪肤擅于润肺，肺气清降，浮火归原，则咽喉痛与烦满自平矣。

1.4 甘草汤

出自《伤寒论·辨少阴病脉证并治第十一》，相关条文如下：“少阴病，二三日，咽痛者，可与甘草汤。”甘草二两。上一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半，去滓，温服七合，日二服。《伤寒论》112 方，其中有甘草者不下七十方，甘草之治，可云溥矣，故有十方九草一所。甘草一味，入少阴经清热解毒，而又不损伤正气。如《圣济总录》云：“甘草汤治热毒肿，或身生瘭浆”。徐彬云：“甘草一味单行，最能和阴而清冲任之热。每见生便痈者，骤煎四两，顿服立愈。”可见甘草能清少阴客热之邪。少阴经脉循咽喉，邪热客于少阴经脉，郁于咽喉，故咽痛。

1.5 皂荚丸

出自《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第七》，相关条文如下：“咳逆上气，时时吐浊，但坐不得眠，皂荚丸主之。”皂荚八两，刮去皮，用酥炙。上一味，末之，蜜丸如梧桐子大，以枣膏和汤，服三丸，日三服，夜一服。皂荚丸方的主症应定位在“浊痰”上，浊痰是引起“咳逆上气”的主要原因。由于浊痰壅肺，肺失清肃，而“咳逆上气”“但坐不得眠”。又因浊痰壅盛，痰液黏稠难出，阻塞气道，影响气机升降，病者虽“时时吐浊”，亦难以使“咳逆上气”得缓。因此，在治疗上必须加大“涤痰”的力度，而达到痰祛则喘咳自消的目的。皂荚性温燥，可祛顽痰，通窍开闭。《纲目》云“通肺及大肠气，治咽喉痹塞，痰气喘咳，其味辛而性燥，气浮而散。吹之导之，则通上下诸窍。服之则治风湿痰喘肿满。”因恐其燥烈，耗伤正气，故以枣膏和汤送服[6]。

1.6 诃黎勒散

出自《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第十七》，相关条文如下：“气利，诃黎勒散主之。”诃黎勒十枚，煨。上一味，为散，粥饮和顿服。气利以肝脾郁陷，二气凝塞，木郁风动，陈泄生意，而为下利。利则气阳而痛涩，是为气利。诃黎勒（诃子）行结带而收滑脱，肠陷而为利者，清气滞塞而不收也，肺逆而为咳者，浊与壅塞而不敛也。诃黎勒，苦善泻而酸善收，苦以破其重滞，使上无所格而下无所碍，酸以益其收敛，使逆者自降而陷者自升，是以咳利俱止[7]。

1.7 文蛤散

出自《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下第七》《金匮要略·消渴小便利淋病脉证并治第十三》，相关条文如下：“病在阳，应以汗解之，反以冷水潠之，若灌之，其热被劫不得去，弥更益烦，肉上粟起，意欲饮水，反不渴者，服文蛤散。”文蛤五两。上一味为散，以沸汤和一方寸匕服，汤用五合（伤寒论）。“渴欲饮水不止者，文蛤散主之。”上一味，杵为散以沸汤五合，和服方寸匕（金匮要略）。《金匮玉函经二注》解析：“文蛤散治伤寒冷水若灌，其热不去，肉上要起；意欲饮，反不渴者，此治表之水寒；今不言表，而日饮不止。”文蛤其味咸，可润下行水、退火；治热证之渴饮不止，由肾水不足，不能制虚火上炎之渴[8]。益水治火，文蛤一味可两得之。

1.8 蜜煎

出自《伤寒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第八》，相关条文如下：“阳明病，自汗出，若发汗，小便自利者，此为津液内竭，虽硬不可攻之，当须自欲大便，宜蜜煎导而通之。”食蜜七合。上一味，于铜器内，微火煎，膏须凝如饴状，搅之勿令焦著，欲可丸，并手捻作挺，令头锐，大如指，长二寸许。当热时急作，冷则硬。以内谷道中，以手急抱，欲大便时乃去之[9]。《伤寒括要·蜜煎》云：“用蜜微火煎凝如饴状，捻作挺内谷道中，欲大便乃去，汗出小便自利。此津液内竭，虽硬不可攻，待自欲大便，以此导之”。

1.9 鸡屎白散

出自《金匮要略·跌蹶手指臂肿转筋阴狐疝蚘虫病脉证治第十九》，相关条文如下：“转筋之为病，其人臂脚直，脉上下行，微弦，转筋入腹者，鸡屎白散主之。”鸡屎白。上一味，为散，取方寸匕，以水六合和温服。本病主要表现为四肢拘挛作痛，尤多见于下肢小腿部严重时，其痉挛从两腿牵引小腹部作痛，称为“转筋入腹”。转筋由霍乱吐泻所致者较多，杂病中亦间有之。张路玉云：“呕吐泄泻者湿土之变也；转筋者，风木之变也，湿土为风木所克，则为霍乱转筋。有一毫口渴，即是伏热，种种燥热之药，误服必死。”鸡屎白性寒下气，通利大小便，可用于湿热伤阴之转筋。

1.10 红蓝花酒

出自《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治第二十二》，相关条文如下：“妇人二十六种风，及腹中血气刺痛，红蓝花酒主之。”红蓝花一两。上一味以酒一大升，煎减半，顿服一半，未止再服。二十六种风：泛指多种风证[10]。“六十二种风”，魏念庭言：“此六十二种之风名，不过言风之致证多端，为百病之长耳，不必拘其文而凿求之。”《金匮要略方论本义》意即泛指风邪。后世多从此说，有风自外入，与风自内生两种认识。红蓝花酒临证中主治妇人血气刺痛证。妇人经产之后，血气亏虚，最易招致风邪反袭，风与血气相搏，瘀滞不行，致腹中利痛，刺痛，为瘀血特征。其治以化瘀为主，瘀开则风散。红蓝花（即红花）活血行瘀，利气止痛，为治瘀之圣药，加酒更增其功用。

2 外用单方

2.1 百合洗方

出自《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第三》，相关条文如下：“百合病一月不解，变成渴者，百合洗方主之。”百合洗方。上以百合一升，以水一斗，渍之一宿，以洗身。洗已，食煮余（饼），勿以盐豉也。百合洗方是百合病中唯一的单方和外用方，为百合病变证的治法。百合病日久不愈，证见口渴，表明阴虚内热较甚，仅用百合地黄汤，药力尚有所不及，须配合百合洗方，渍水洗身。肺合皮毛，其气相通，洗其外而通其内，可达清热养阴润燥之功[11]。

2.2 苦参汤

出自《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第三》，相关条文如下：“蚀于下部则咽干，苦参汤洗之。”苦参一升以水一斗，煎取七升，去滓，熏洗，日三服。依条文言苦参汤主治狐惑病虫毒侵蚀前阴部，上部则表现为咽干的外洗单方。苦参味苦性寒，《本草汇言》称其为“祛风泻火，燥湿杀虫之药也。”《仁斋直指方》载：“治下部疮漏，苦参煎汤，日日洗之。”苦参临床多用于湿热下注出现的带下阴痒诸疾，内服、外洗均可[12]。

2.3 雄黄

出自《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第三》，相关条文如下：“蚀于肛，雄黄熏之。”雄黄。上一味味末，简瓦二枚合之，烧，向肛熏之。依条文言雄黄为治疗狐惑病虫毒蚀于肛门的外熏单方。本方主治狐惑病后阴蚀烂。狐惑病见后阴蚀烂，为湿痰浊毒下注大肠所致[13]。雄黄辛苦而温，归大肠经，功专燥湿祛痰，解毒杀虫[14]。故用以火烧外熏肛阴，就近治之。《别录》言：“雄黄大温、大毒，为辛苦温之药。外用最为其所长，内服难免其无害，凡在服饵，中病乃已，毋尽剂也。其主寒热，鼠瘘，恶疮，疽痔，死肌，疥虫，匿疮诸证，皆湿热留滞肌肉所致，久则浸淫而生虫，此药苦辛，能燥湿杀虫，为疮家要药。”

2.4 黄连粉

出自《金匮要略·疮痈肠痈浸淫病脉证并治第十八》，相关条文如下：“浸淫疮，黄连粉主之。”浸淫疮为遍发全身的瘙痒渗出性皮肤病，因其浸淫全身故名浸淫疮。《素问·至真要大论》曰：“诸痛痒疮，皆属于心”。《诸病源候论》谓：“浸淫疮乃心家有风热，发于肌肤，初生甚小，先痒后痛而成疮。”《圣济总录·浸淫疮》载：“风热蕴于心经，则神志躁郁，气血鼓作，发于肌肤而为浸淫疮也。其状初生甚微，痒痛汁出，渐以周体，若水之浸渍，淫浃不止，故曰浸淫。”黄连性苦寒，入心经，尤善泻心火、清湿热，将其研成粉末外敷于局部病变皮肤，可达清热燥湿、解毒敛疮之功[15-16]。

2.5 蛇床子散

出自《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相关条文如下：“温阴中坐药。”蛇床子仁。上一味，未之，以白粉少许，和合相得，如枣大，绵裹，内之，自然温。蛇床子散为妇人阴寒外治坐药。蛇床子辛，苦温，能温肾助阳，祛风燥湿，杀虫止痒。《金匮要略心典》：“阴寒，阴中寒也。寒则生湿，蛇床子温以祛寒，合白粉以除湿。此病在阴中而不关脏腑，故纳药阴中自愈。”

2.6 狼牙汤

出自《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相关条文如下：“少阴脉滑而数者，阴中即生疮，阴中蚀疮烂者，狼牙汤洗之。”狼牙三两。上一味，以水四升，煮取半升，以绵缠筋如茧，浸汤沥阴中，日四遍。对狼牙汤是否用以狼牙古今争鸣不断。如《高注金匮要略》认为：狼牙味苦，性寒，以寒能胜热，苦能燥湿，而尤能杀虫，故主此以洗之耳。《医宗金鉴》认为：“狼牙，非狼之牙，乃狼牙草也”。

3 小结

被誉称为群方之祖的《伤寒杂病论》，保存了汉代以前及张仲景治疗杂病的经典方药。特别是单方的应用，简捷明了，效宏力专，体现了中医药简、便、验、廉的特点与特色。而用药一道，关系生死，临证时不可执方，亦不可执药，而贵在“辨”之一字。单方虽为一味药，但临证中仍要注重辨证辨病相结合，即仲景所言“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单方不能简单理解为单味药，应在辨证辨病的指导下，仍以“方”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