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缘”到“核心”①
——中国谍战剧女共产党员形象的流变
2022-11-16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江苏南京210013
魏 佳(南京艺术学院 传媒学院,江苏 南京210013)
肖楚瑜(南京艺术学院 传媒学院,江苏 南京210013)
谍战剧“有着完全独立的类型样本,以潜伏下的明暗斗争为核心事件,以间谍、特务、侦探等为主要元素,以环环相扣的剧情、悬念迭起的故事、立场鲜明的人物”[1]为其特色。为了满足受众的需求,中国谍战剧不断尝试融合悬疑、爱情、枪战等类型元素,甚至将创作背景延伸到了古代与现代。本文所提及的谍战剧时代背景均为近代与现代,该背景之下的谍战剧叙事主体由最初的敌方间谍发展为双方间谍,形成了多样化的创作模式,但其叙事内核依旧为打击敌对势力、维护国家安全。
随着中国谍战剧创作的不断革新,女性角色的塑造也有了鲜明的变化。以往的谍战剧多以形象鲜明的男性角色为主导,女性往往从属和依附于男性,而如今的优秀谍战剧当中,越来越多的女共产党员形象,受到了观众的瞩目和崇拜,并逐渐显现出强烈的女性意识,不再依附于男性角色,而是更多地成为男性的精神引领者,为谍战剧增加了不少亮点。
一、中国谍战剧中女共产党员形象的流变历程
在近40年的发展历程中,国产谍战剧在各个方面都有了创新突破甚至是反类型的尝试,从前身“反特片”到萌芽期,经过第一次高峰,再到第二次高峰,国产谍战剧经历了四次类型演变。剧中女共产党员的形象亦相应随之变化,出现了不少令大众印象深刻的角色。
(一)反特片:“去性别化”塑造
从1949年第一部反特片《无形的战线》到1981年第一部谍战剧《敌营十八年》出现前的这一段时间为“反特片时期”。反特片是承担着宣传国家主流意识形态重任的类型片,是谍战剧的“前身”,其主要故事情节是以维护国家安全的侦察英雄与企图从事阴谋活动的敌方特务斗智斗勇,最终将特务绳之以法。如《羊城暗哨》(1957)、《永不消逝的电波》(1958)等,即是反特片的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我党、我军为保护国家政权进行了一系列集中的反特任务。反特片作为一种类型片的开山鼻祖,内涵与形式都在不断延伸,谍战剧便是其中一个类型分支。
反特片中的女共产党员具有先进的思想觉悟和坚韧不拔的品质,但同时因为政治宣传的需要而被埋没了女性特征,和男性一并成了“无性别差异的集体”。一方面,她们在行为举止和衣着打扮上与男性毫无区别,在外形和性格上均被中性化。另一方面,她们虽然参与革命与战斗,但始终需要听从男性的指导和命令。在以男性为主导的政治话语体系中,女性话语被掩盖和忽视,女性的性征“去性别化”。由此,反特片中的女共产党员成了“在场的缺席”。而与之相反的是,反面女性形象被作为反特片中的视觉符号,其外貌特征和品行与正面女共产党员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的女性形象,都是在政治因素影响下所塑造出来的,具有意识形态宣传作用。但刻意“去性别化”正面女性角色、突出反面女性角色性征的这种塑造手法,使反特片中的许多女性形象走向了极端。
(二)萌芽期:单一的类型化呈现
谍战剧的萌芽期为1981年初至1999年。1981年,央视播出的电视剧《敌营十八年》首次将“谍战”从电影屏幕搬上了小屏幕,其老少皆宜的谍战题材十分受观众喜爱。随后,《夜幕下的哈尔滨》(1984)同样获得了无数观众的青睐。这两部剧延续了反特片的类型特征,同时标志着谍战剧的萌芽。
萌芽期的谍战剧沿用了反特片的类型框架,但叙事空间与主题表现更加丰富。反特片的故事情节多为表现敌方间谍与我方反间谍机构之间的斗争,而萌芽期的谍战剧多为双方间谍相互潜入彼此内部,并呈现出敌明我暗的叙事效果,同时也为之后的谍战剧奠定了叙事框架。无论是叙事框架还是人物设定,这一时期的谍战剧都受到了反特片的深远影响,并未完全跳脱出反特片的类型模式,剧中的女共产党员形象与反特片大同小异,其外形依旧表现为中性化,且仍然处于被男性主导的边缘地位,以柔弱的形象反衬男主角的光辉,在妻子或母亲的身份中牺牲自我、寻找认同。如《敌营十八年》中的康瑛,她看似独立,实则以江波为中心,并没有逃脱丈夫和家庭对她的束缚。《夜幕下的哈尔滨》《无悔追踪》(1995)等萌芽期谍战剧虽受观众喜爱,却少有出彩的女共产党员形象出现。这个时期的谍战剧对女共产党员形象的塑造、对女性意识的展现均相对匮乏。
除上述的三部谍战剧之外,谍战剧萌芽期只有《76号魔窟》(1992)《无名的功勋》(1999)等少数几部作品。直至21世纪,才出现《誓言无声》(2002)等超越反特片类型创作的谍战佳作。因此,萌芽期的谍战剧在发展的道路中不断探索、进步,为日后谍战剧的成熟奠定基础。
(三)第一次高峰:刻板书写的突破与超越
谍战剧的第一次发展高峰是2002年至2011年,这一时期的谍战剧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远高于萌芽期。 2002年,《誓言无声》一举获得飞天奖一等奖,将谍战剧重新带入大众视野。然而,该时期的谍战剧播出数量远低于同期的涉案剧。21世纪之初,涉案剧红极一时,“各大电视机构对于涉案剧的播映状况直接构成了广电总局进行宏观调控的现实背景”[2]。随后,广电总局于2004年发布《关于加强涉案剧审查和播出管理的通知》,使其退出了电视剧收视的黄金时段,与涉案剧拥有相似类型元素和叙事主题的谍战剧抓住发展机会,开始登上收视黄金档,谍战剧由此进入高速发展阶段。此外,200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大量的谍战剧为国庆献礼而创作。由此,这一时期的谍战剧佳作频出,《暗算》《黎明之前》《潜伏》等作品的豆瓣评分均居于9分之上。2011年,谍战剧的数量多达40余部,是《敌营十八年》以来作品产出数量最高的一年。
这一阶段谍战剧中的女共产党员形象,打破了萌芽期谍战剧的刻板描写,赋予了相关角色更多的新特质,如《誓言无声》对女主角蓝美琴的塑造便十分成功。蓝美琴是该剧的核心人物,同时也是一大亮点,她对待感情冷静克制,为了崇高的使命毅然决然地远走他乡,丝毫不受个人情感的牵绊。整体说来,从萌芽期到第一次高峰,谍战剧中的女共产党员形象塑造开始突破传统观念的藩篱,她们有较强的独立意识,在信仰面前有着更加理性的认知。然而,她们依然处于次要位置,其身份地位和主体意识仍亟待提高。
(四)第二次高峰:现代特征与主体性觉醒
第二次高峰从2012年的《红色》至今。这一时期的谍战剧虽然在数量上有所缓减,但在质量上达到了新高度。为了鼓励谍战剧推陈出新,使其在制作水准上更加精良,广电总局从2009年开始对其创作质量和播出比例进行宏观调控。2012年的《红色》便是调控之后的豆瓣评分最高的一部作品,其评分高达9.2分。该剧融入了推理、悬疑等元素,开创了谍战剧的新样式,标志着谍战剧创作走向类型融合的新阶段。另外,重大国家政治事件在近几年相对集中,如201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等,不少为献礼而作的优秀谍战剧出现,再次将这一类型的创作推向了一个高峰。
随着女性社会地位的改善,以往的女共产党员形象已经不能满足当代受众对女性形象的想象和要求。由此,这一时期谍战剧中的女共产党员形象被赋予了许多优质的现代特征,她们既承担着主流意识形态的宣传作用,也迎合了现代文化消费逻辑。《新世界》中的田丹、《风声》中的李宁玉、《隐秘而伟大》中的沈青禾等,她们不但拥有新时代女性所追求的个性与品质,而且以过人的能力而非外表去争取与男性平等的地位。
二、中国谍战剧女共产党员形象的流变趋势
从1981年的《敌营十八年》至今,谍战剧中的女共产党员形象经历了从“边缘”到“核心”的流变过程,她们在外形特征、职业身份、叙事功能和书写视角这四个方面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随着女性主体意识的逐渐提高,谍战剧中的女共产党员在权力与地位上被置于与男共产党员持衡的状态,成为叙事的内在推动力。
(一)外形特征:从“去性别化”到女性特征凸显
劳拉·穆尔维揭示了女性在电影中被编码为视觉色情的事实,她提出:“女性在她们传统的裸露性角色中同时被人观看和展示,她们的外貌被编码成具有强烈的视觉色情冲击力的形象,从而具有被看性的内涵。”[3]这一观点在20世纪末的谍战剧中同样成立,女性特征往往被视为危险的信号。
萌芽期的谍战剧给观众传递一种了错误信息:女性特征越是明显,就越具有危险性。反派女间谍通常是性感妖娆的蛇蝎美人,她们承受着男性角色和观众的双重凝视;而正面角色的女共产党员衣着朴素,除了传统女性的贤良淑德,便再也没有对于女性其他特质的刻画。正、反女性角色形成的强烈对比使观众认为,女人的性征代表着对男性的威胁,真正的“好女人”是保守的、不讲究穿着的。这种刻板塑造体现着父系社会对女性形象建构的无意识,也容易造成观众的偏见与误解。
而如今的谍战剧更多展现了女共产党员们的女性魅力和个人情感。首先,女共产党员的外形开始偏向偶像化和青春化。如《胭脂》(2015)《麻雀》(2016)等女主角均由赵丽颖、周冬雨等高颜值人气演员来扮演,她们的外形和表演灵动活泼,身穿旗袍、礼裙等颇具女性魅力的服装。其次,她们既敢于追求自己的情感和信仰,又坚守原则、潇洒坦然。如《隐秘而伟大》中的沈青禾一方面敢于大方表达自己对男主角顾耀东的好感;另一方面能够克制、理性地处理革命事业与情感的关系。在大结局中,沈青禾完成使命、顺利归来,身着一袭白色长裙、妆发精致优雅,这一造型与之前截然不同,不但散发出女性独有的温婉美丽,更是突出了她在革命胜利之后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
如今的谍战剧女共产党形象打破了去性别化与极端化的桎梏,颇具女性特征与个人情感,她们富有活力与朝气,也更加符合当代受众对女性的审美视野。私人情感的展现,则让女性人物形象更为丰满和立体。
(二)职业身份:从家庭领域走向公共领域
在拉康的表述中,“女性的形象首先是一个差异性的他者,但同时是一个不完整的、匮乏的形象。对于成长中的男性而言,女性是一个活生生的、遭到阉割的形象”[4]。男尊女卑、三纲五常的思想在中国的父权社会中根深蒂固,而女性在这种传统思想之下被强加的刻板印象也长期存在于国产剧中。
萌芽期及之前的谍战剧,女共产党员多为主妇形象,她们被束缚于家庭,虽然和男主角同为共产党员,但她们只能起到辅助及衬托的作用。21世纪的谍战剧中,女共产党员角色开始迈出家庭、走向公共领域。她们不再是家庭主妇或文盲,而是人才精英,她们在各自的职业领域里拥有较高的地位和话语权。
表1.第二次高峰中部分高收视率谍战剧的女性角色设定
从表1中可以看出,第二次高峰中的许多高收视率谍战剧的女共产党员角色拥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她们往往是中共地下党的核心成员,有能力领导和调动其他人员突破难关、出色地完成任务。2021年热播的谍战剧《叛逆者》中,女主角朱怡贞是名副其实的“叛逆者”,她的思想觉悟与传统的大家闺秀有着云泥之别。朱怡贞对于女性地位与能力的认知是十分独到且超前的。她在剧中犀利地点出了当时男女社会地位的巨大差别:“总是在说男女平等,可约定俗成的社会法则天然地就把女性看作弱势。”在面对传统观念对女性的束缚时,她说道:“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只属于我自己,我可以做很多男性为国家做的事情,甚至比他们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朱怡贞是一位真正具有主体意识和独立思想的女性,她批判着女性在社会上遭遇的不公,同时也怀有远大抱负和高格局。《和平饭店》中的陈佳影是海归医学博士,也是日方的南铁情报部门不可多得的高级专家。她凭借自身的智慧,多次成功躲过敌方的侦察,为我方输送情报。《风声》中的李宁玉毕业于哈佛大学数学系,破译了无数密文,是伪总机队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些女共产党员不再是家庭主妇的形象,而是被塑造为职业女性的形象。她们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普遍具有强烈的主体意识、思想独立,其光芒不再淹没于家庭、陪衬男性,而是在革命舞台上发光发热,填补了女共产党员形象在公共场域的缺席。
(三)叙事功能:从“被救赎者”到“救赎者”
格莱德希尔在《女性主义批评的最新发展》中曾提出过两个问题:“电影中的女性能够说出真正属于女性自己的话语吗?电影影像可以为女性说话吗?”作者对这两个问题都持绝对否认态度,因为她认为女性在电影中没有自己的话语权。[5]在20世纪80年代,谍战剧中女共产党员形象亦是如此,正面女性角色的存在,更多是为陪衬和丰富男主人公形象,而并不拥有真正的话语权。2008年的《潜伏》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此前谍战剧对男女主角的角色设定,其中的两个重要女性角色“左蓝”和“翠平”是谍战剧对女共产党员形象创新的典范。左蓝这一角色的突破主要在于,她不再是被男性引导的对象,而是反过来成了男主角余则成的精神支柱。余则成曾对左蓝说道:“在赶走日本人之后,我信仰生活,信仰你。”从这一句台词,可见左蓝这一角色重要的引领作用。翠平则是颠覆了以往端庄、柔弱的女性党员形象,她的外表不修边幅、行为举止大大咧咧,同时颇具胆识、武艺高超,能够用百步穿杨的枪法狙击反派陆山桥。翠平这一角色的成功塑造,为谍战剧增添了另一种鲜活立体的女性共产党员形象。
近年来,在大多数以近代和现代为时代背景的谍战剧中,女共产党员是拥有过人的行动力和判断力的救赎者,在叙事上往往起着关键作用。在表1中还可以看到,女共产党员往往代表着光明和希冀,她们引领男性加入中国共产党,最终走向胜利。在《新世界》中,女共产党员田丹是精通心理学和逻辑学的高级知识分子,在帮助男主人公徐天寻找凶手的过程中,她的聪慧和坚韧深深打动了徐天,两人在乱世中拥有了共同的革命信仰。对于徐天来说,田丹就像是剧名“新世界”,让徐天不禁感叹道:“共产党都你这样!”在田丹的“救赎”下,徐天选择加入正义的阵营,与田丹协助共产党解放北平。
以往被动等待救赎的女共产党员,在如今的谍战剧中以关键身份推动叙事,成了男主人公的信仰灯塔,在黑夜中指引男主走向光明的革命道路,她们不但自己拥有高尚的信仰,同时也是他人眼中的信仰。
(四)书写视角:从单一个体到群像刻画
随着女性市场的逐渐庞大,谍战剧给予了女共产党员角色前所未有的表现空间。如今的许多谍战剧倾向于塑造多名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但却拥有共同信仰的重要女性角色,以刻画群像的方式,全方位地探讨女性在战争年代的生存状态以及她们之间的动人友情。
2016年热播的谍战剧《麻雀》塑造了多个女共产党员形象,相较于男女主之间的爱恨情仇,女性角色之间的姐妹情谊更令观众印象深刻。在女性个体形象塑造方面,《麻雀》打破男性角色绝对主导的模式,归还了女性被剥夺的话语权。中共地下党员徐碧城在同伴死后迅速成长,关键时刻为女主角李小男挺身而出;李小男表面上是咋咋呼呼的交际花,实则是心思缜密的中共地下核心成员,和徐碧城共同保护男主人公陈深;同为地下党员的沈秋霞坚毅果敢,为了保全组织放弃被营救的机会。在女性群体关系的塑造方面,《麻雀》重点突出了女性之间的珍贵情感。在李小男的共产党身份暴露被捕之后,徐碧城冒着巨大风险帮助小男脱困。虽然小男和徐碧城同时深爱陈深,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陷入情敌的俗套设定,而是在危机时刻惺惺相惜,展现出了谍战剧中少有描绘的姐妹情谊。不仅是《麻雀》,近年来的许多谍战剧都以女性之间的情感推进故事主线,如《叛逆者》中的朱怡贞和蓝心洁、《风声》中的顾晓梦和李宁玉等。
21世纪谍战剧对于女性群像的刻画,使女共产党员形象由单一化过渡到多元化的新阶段。对女性党员群体以及她们之间关系的诠释,真实还原了她们被忽视的艰苦革命生涯,填补了男权文化下所缺失的女共产党员形象。
三、中国谍战剧女共产党员形象的流变动因
在市场经济体制不断发展的今天,多种因素推动着谍战剧中女性形象的流变。市场经济体制加剧了影视剧之间的竞争,促使谍战剧的承载功能发生变化。与此同时,广电总局也对谍战剧进行了严格管控,鼓励其采用多样表现手法塑造人物形象。此外,“她经济”的兴起大大拓展了谍战剧女性收视群体,女性议题下的谍战剧开创了国家形象建构与传播的新路径。由此,今天的谍战剧的女共产党员形象有了巨大创新突破。
(一)承载功能的转向与政府规制
谍战剧作为一种宣扬主流意识形态的电视剧,其对女共产党员形象的塑造离不开当下社会的影响。不同时代背景下的女共产党员形象都影射着当时中国社会对女性的看法。
萌芽期的谍战剧延续了反特片中的人物设定,其女共产党员形象依旧是“去性别化”、刻板化的。但进入21世纪后,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丰厚成果,谍战剧在发挥意识形态导向作用的同时,也侧重意识形态功能与商业功能结合。这样的转变一方面推动了影视创作者与观众的审美意识提升,使女党员形象在外形与人格上更具吸引力;另一方面将谍战剧作为一种文化产品,满足各个圈层受众的心理诉求,强调真实还原具体历史情境下的众生百态,因此也对女性角色的塑造进行了更多的探索与创新。
与此同时,在政府的严格规制之下,谍战剧中的女共产党员形象开始摆脱“去性别化”和脸谱化的倾向,变得越来越多面立体。2009年,《广电总局关于2009年11月全国拍摄制作电视剧备案公示的通知》一文强调:“广电总局将对谍战剧的创作和播出比例进行宏观调控……采用多种多样的表现手法塑造更加鲜活感人的艺术形象、塑造鲜活动人的形象。”[6]为了响应广电总局的号召,谍战剧在人物设置方面不断推陈出新,对女共产党员形象的塑造也在不断进行革新。
随着中国社会的时代更迭,谍战剧给予了女共产党员形象更多的人性关怀,把她们当作普通女性来看待,她们拥有当下年轻女性所崇尚的独立精神和坚定不移的信仰,同时也拥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和敢爱敢恨的情感经历,造就了左蓝、顾晓梦、陈佳影等一众令人尊敬的女英雄形象。
(二)“她经济”扩大女性收视群体
随着世界范围内女性主义思潮的兴起,“她经济”迅速成长起来。2015年播出的谍战剧《伪装者》可谓是一部现象级作品,该剧启用了一众外形帅气、人气高的演员,将爱情、亲情与战争融合,受到大量年轻女观众的热捧,并开启了谍战剧走向青春化、偶像化的道路,将收视群体扩大到年轻女性消费群体当中。
鲍德里亚指出:“人们消费的不是商品和服务的使用价值,而是它们的符号象征意义。”[7]在“她经济”热潮的背景下,女性观众被各大影视平台定位为收视主力军,“被凝视”的对象转向为消费主体,即使是一向以男性观众为收视主体的谍战剧也开始迎合女性观众的消费欲望,更加关注女性叙事。《和平饭店》以陈佳影为拯救者和引领者统领全局,以超高智商碾压剧中的所有男性,该剧具有的“爽感”体验深受女性观众的欢迎。此外,《胭脂》《风声》这一类“大女主”和“双女主”谍战剧更是突破了历来以男性为主角的谍战剧模式,重点突出了女性共产党员为革命做出的贡献与牺牲,受到了不少年轻女性观众的追捧。
“她经济”使女共产党员形象越发符合现代女性的追求与审美,赋予长久以来被男性凝视的女性更多的言说机会,使女共产党员形象更具感染力和影响力,谍战剧也由此大大拓展了女性收视圈层。
(三)女性议题下的国家形象构建与传播
马克思与恩格斯在《神圣家族》中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某一历史时代的发展总是可以由妇女走向自由的程度来确定。”[8]在当今社会中,对于女性权力的保护议题愈发受到关注,女性是否受到尊重已经成了衡量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标准之一。
在国家形象的建构与传播当中,女性形象的塑造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谍战剧作为一种承担着重要教育功能的类型剧,其女性党员形象同样代表着党和国家的光辉形象。在近些年的谍战剧中,女性党员往往是剧中的核心人物,她们救国救民于危难,是历史与现实生活中千千万万的优秀女性党员的缩影。因此,积极、正面的女共产党员形象有助于良好的国家形象的建构。
一方面,在女性议题尤为关注的今天,以女共产党员的视角讲述中国故事是一种创新且有益的尝试。在跨文化传播中,女性议题是普适性的,虽然各个国家有着不同的社会背景,但是女性题材作品所传达的“自由、平等、独立”的故事内核是共通的,也更能够被广大女性观众接受并产生共鸣,有助于展现先进、正面的国家形象。另一方面,无论是在战火纷飞的革命年代,还是在局势动荡的现代,优秀的女性共产党员都是积极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参与者,如中国首位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一生致力于教育扶贫的张桂梅等。完善女共产党员的形象塑造,能够使观众了解到更加真实的革命历史。
女性形象是国家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论是文艺作品还是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形象,都已经成为一种文化传播符号。通过推进女共产党员形象在谍战剧中的流变,塑造独立、自由、鲜活的女共产党员形象,进而向全世界展示现代、先进的国家形象,不失为一种创新的策略。
结 语
谍战剧是中国电视剧中的一种特殊类型,不仅承载着中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也是最受市场欢迎的电视剧类型之一。在行业巨变的情况下,谍战剧敏锐察觉市场动向,在女共产党员形象塑造上推陈出新,改变了对这类角色的刻板化、脸谱化书写,剧中女共产党员从“边缘”走向“核心”。
劳拉·穆尔维在谈到如何打破主流电影对女性形象的阉割时指出:“正是必须分解打破这些电影编码及其与外部造型结构的关系,才能对主流电影和它所提供的快感提出挑战。”[3]在女性地位不断提高的时代背景下,谍战剧中的女共产党员不断挑战、突破父权话语的束缚,其主体性、真实性、时代性等特质逐渐突显,这些经典的女性艺术形象无论是对影视剧还是现实社会而言,都是文明进步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