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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妹妹》电影改编的文化阐释

2022-11-12冯雨辰

戏剧之家 2022年19期
关键词:惠勒嘉莉妹妹嘉莉

冯雨辰

(南京林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0037)

歌德说,“伟大的女性,指引人类上升”。德莱塞小说中的女性主角也常是时代的缩影。《嘉莉妹妹》这部作品便讲述了一个暗藏血腥气味的故事:天真蒙昧的18 岁女孩嘉莉从乡村来到芝加哥,投奔姐姐敏妮。她不堪忍受制鞋厂工作的困苦,被推销员杜洛埃引诱为情妇,又一度对酒店经理赫斯特伍德动心。后者痴迷嘉莉,不顾妻子儿女,某夜冲动盗窃酒店保险箱,旋即哄骗嘉莉,将她带到纽约,渐渐用尽余财,又难找到适合的工作,最终濒临绝境。嘉莉被发掘演艺才华,一炮走红,离开了百无一用的赫斯特伍德。赫斯特伍德潦倒自杀时,他远在芝加哥的妻儿依然过着上流生活而无情地忘记了他。

1952 年上映的同名电影《嘉莉妹妹》以赫斯特伍德和嘉莉的交往为主要线索,展开叙事,不仅体现二人在杜洛埃身边时互传恋慕情愫,还细致描写赌气盗窃后赫斯特伍德在纽约和嘉莉经历的艰辛生活。嘉莉帮佣挣钱补贴家用,意外流产。两人情深难舍,嘉莉良心发现,独自出走,希望他与家人团聚。赫斯特伍德却因为背负旧案穷困潦倒。发迹的嘉莉得知真相后,苦寻并决意照料赫斯特伍德,他不愿打扰嘉莉的幸福,只带走零钱便离开了。这部小说与改编的电影都赢得了受众的广泛赞誉。《嘉莉妹妹》这部小说被认为是具有史料价值的美国现实主义巨作,电影获得1953 年奥斯卡(美国电影学院奖)三项提名,成功的改编值得我们持续从中发掘小说影像化转码的经验。本文从文化层面对这部电影的改编加以具体阐释。

一、情感需求的强化

商业电影的成功需要客观社会环境与当场观众的主观心理感知合力推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美国青年自我的觉醒、在爱情和艺术上的进取乃至反叛,最终都指向了文艺界需要提供情感迸发式的作品。和《嘉莉妹妹》同时期上映的《罗马假日》便讲述了一个如同幻梦的浪漫爱情故事。诚然威廉·惠勒还没有胆大妄为到带着改编电影闯入类型化创作的殿堂,但他在探索电影艺术的路途上已经迈出了一大步,其巧妙解构原作情节,加入了五处接吻镜头和若干暧昧情景。吻,作为性启蒙的信号,满足了观众的求知欲。这种把细腻情感转化为图像声音的方法不局限于爱情。原作中一笔带过的、嘉莉对车窗外飞逝而过的父亲的磨坊涌起一阵哽咽,在电影中则改为嘉莉父亲为她购买车票、父母和小妹与嘉莉吻别的场面。书中嘉莉接纳赫斯特伍德的含蓄描写,影片中以马车内热烈亲吻、眼中蓄满热泪的形式显示:嘉莉对他的亲热已经卸下抵抗,心中充满咸涩的悲喜。这种突出重点的表现方式,一方面直观、热烈、使人感官激荡,使女主角与所处空间共同氤氲着特定氛围,为整部电影增加了温度与魅力,极大地满足了新一代美国观众的浪漫主义情怀。另一方面,原作中嘉莉通过社交礼仪、演艺技巧逐步唤起的女性意识,在片中也巧妙地与声势浩大的爱情主题水乳交融,成为一个女性主义的符号。嘉莉回应爱情时,热烈大胆的形象,迸发出了属于新时代女性的勇敢果断、不畏流言蜚语,传递了“女性独立解放意识终将会走向成熟强大”的时代潮流。徐亦鑫认为,当下创作者应当注意和学习将逻辑性与抒情性结合的改编方法,发挥镜像媒介区别于文字媒介的优越性。

二、家庭伦理的回归

应该指出,银幕的视觉需求指向性一定程度上干涉了角色的思想深度。受影片时长的限制,威廉·惠勒删减了故事中的若干配角,将主要矛盾限制在赫斯特伍德和嘉莉、杜洛埃的三角恋爱以及赫斯特伍德太太茱莉亚的报复行为上。嘉莉的姐姐姐夫一家、赫斯特伍德儿女们的形象得到美化,使原作的悲剧感减弱了。换言之,原作主要体现人性中的求生本能,嘉莉处处面临风刀霜剑,家中全然没有其乐融融的氛围,而带有强烈的感情节制色彩。姐姐姐夫容许嘉莉留宿,是因为贪图她交的食宿费。“倘使不是预先默认,嘉莉要自找工作,自付膳宿费,那她要住到他们家里,是会因遭到他坚决反对而受阻的。”被姐姐姐夫的催账驱赶着,困惑于窘迫且毫无尊严的生活,嘉莉逼不得已逃向轻松的一端。赫斯特伍德的儿女们也是贪慕虚荣、逢迎家长的冷酷形象。女儿杰西卡、儿子小乔治,都喜欢寻欢作乐,待人冷淡而排场十足;他们与父母从不交心,更不用提承担家庭责任了。

影片中将亲人们的形象通俗化,家庭似乎仍是可依恋的港湾。嘉莉初次接受杜洛埃的馈赠时,片中嘉莉的姐姐敏妮极力反对,斥责她堕落的倾向,彰显出几分安贫乐道的凛然气质。这是一个更符合古典美学、富有担当的长女形象。嘉莉鼓励赫斯特伍德参加儿子婚礼这一情节,也体现了美国传统家庭观的回归。在电影中,血缘关系的羁绊是天然亲厚的。与原作由财产分配主导的家庭权力结构相比,温和的处理构成了思想解放与思想继承,使电影具备了成人甚至儿童观众都易于接受的普世价值。

不难想象,基于同样的逻辑,嘉莉怀孕流产这一改编,成为了一瞥大众婚恋观的窗口。美国社会当时正处于第二次女权运动准备期,片中迫切希望拥有孩子的妻子和迫于经济压力失意的丈夫,显然顺应了社会讨论浪潮。孩子是家庭不可或缺的产品吗?这是原作中的嘉莉乃至小说作者德莱塞还无暇顾及的问题。镜头语言的视听表达优势让原本停留于纸面的科学辩论在馨香扑鼻的房间里立体展出,威廉·惠勒虽然没有提供答案,但正反双方都能借助这个模型直观品评优劣,提升了这部电影的社会意义。

三、道德困境的回避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电影作品中,鲜明的独立人格、追求尊严与平等还是主角理当具备的性格特征。《嘉莉妹妹》原著中,赫斯特伍德具备比推销员杜洛埃更高的社会地位,因此,嘉莉通过赫斯特伍德的消费活动和消费能力重新构建自己的身份、品位和地位,明知赫斯特伍德还有妻女,却被财富诱惑,没有坚定拒绝他的恳求,长期维持不道德的同居关系,丧失了纯洁的心性,呈现出女性的可控地位。而在电影改编的过程中,考虑到当时公共传播应该承担教化责任,威廉·惠勒对嘉莉意识上的这段空白加以填补,将剧情改写成嘉莉误以为赫斯特伍德已与茱莉亚离婚,在被茱莉亚告知真相后惊诧得哭泣,因受骗而破坏了茱莉亚的家庭而感到愧疚。茱莉亚为了出售房产,主动向赫斯特伍德提出离婚,赫斯特伍德自觉有错,情愿出让财产。这也弥合了原作中男主角辜负家人的缺陷。嘉莉和赫斯特伍德的形象不再是受利欲腐蚀深陷泥淖的道德失败者,而是两个忍受着金钱上的清贫、逐渐自我救赎的灵魂。

小说第四十五章,嘉莉不堪承担这个家庭的开支,决意离开赫斯特伍德。原作中这一情节显得颇为无情恐怖,引发诸多争议:家庭中扮演照料者的角色是否有权抛弃明显失能的家庭成员?嘉莉近乎见死不救的做法致使赫斯特伍德饥寒交迫走向末路,如何界定责任?无论如何讨论,似乎都无法避免嘉莉的形象沾染血腥,造成观众并不乐见的结果,陷商业电影于舆论漩涡。威廉·惠勒选择代小说答出“原始欲望与价值选择”这个哲学问题。片中的嘉莉独自出走,动机是弥合赫斯特伍德与家人的关系。权欲的斗争在影片中铺上了一层追求真爱、自我牺牲的柔光,跃升到了向世间散发光与热这一大境界。在原作小说的最后,孤独的、美丽的嘉莉一个人坐在摇椅里轻轻摇晃,富足奢靡而又空虚疲乏;而电影则以赫斯特伍德戴上礼帽安静走开作为结尾,暗示嘉莉有着不容打扰的幸福前途,她走上了一条堂堂正正的道路,将整个故事推向了高峰式的审美境地。

四、结语

《嘉莉妹妹》小说与电影的差异是创作者权衡受众群体的结果。德莱塞的前瞻性使他扮演着先知的角色,面对前途渺茫的动荡时代,《嘉莉妹妹》这部小说以口吻冷酷审慎的警示,撕开了有产阶级保守高雅的面纱,对于沉溺淘金的青年人们仿佛当头一棒。威廉·惠勒则站在城镇化进程的尽头,幽默地回望和调侃已逝去的狂热,向影厅里的观众讲述先辈的逸事,怀揣脉脉的温情和宽容。这两者的文化和艺术内涵都值得今天的创作者引为经典,从而呈现出更具社会价值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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