畲族银饰纹样文化基因提取与再设计应用

李晨晨 龚任界

关键词：畲族 银饰纹样 文化基因 文创产品 形状文法

引言

文化受自然环境、社会经济等的影响具有自生自发性，任何一种文化，一旦形成，就具有极强的稳固性、遗传性、自足性[1]。畲族是一个人数很少的少数民族，大部分居住在浙、闽两省，且基本都以村落的形式散居或与当地的汉族杂居[2]。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畲族在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特定的条件下，创造和传承了具有畲族特色的传统文化。畲族没有独立的文字，文化的传承除了口传心授之外，大多只能依赖于装饰艺术来记录和传达。中国的少数民族向来喜戴银饰，畲族也不例外。畲族银饰纹样作为畲族文化的传承方式，是畲族文化的形象化表达，蕴含着民族的历史文化，表达了民族的审美情趣和心理活动。对畲族银饰纹样进行研究与创新应用是畲族文化传承与发展的重要方式。

一、研究现状及流程

（一）研究现状

“文化基因”的概念最早由西方的学者提出。被英国生物学家道金斯表述为“meme”，将其表述为一个“文化传递单位”的概念。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学者对于“文化基因”这个概念的使用逐渐增多。学者赵传海阐述了文化基因具有保证文化传承、维系民族认同等功能。[3]学者柏贵喜将纹样视作民族工艺文化基因最重要的表型，将唯一、主导、突显、可持续复制性视为民族工艺文化基因的识别原则。[4]学者赵国珍提出设计师应该延续与传承中国传统文化精髓，成就出自然、朴实、时尚的传统文化产品。[5]近年来人们对于畲族装饰艺术的研究一般聚焦在服饰上，对于银饰鲜少有人提及。学界对畲族银饰的研究集中在文化内涵和制作技艺两个方面。其中薛寒在对畲族银饰的研究中从美学的角度切入，将畲族银饰中包含的内在底蕴和审美精神做了探究，为本研究提供了一定的内容来源。黄新媚在畲族纹样的相关研究中将畲族纹样的视觉形象进行研究，并基于CGM模型对畲族纹样在旅游纪念品上的设计应用提供指导。虽然已有学者开始关注到畲族纹样在现代产品中的应用上，但还停留在视觉层面，缺少对畲族纹样的文化基因进行的挖掘和提取，也缺少立足于文化基因的纹样再设计策略研究。

（二）研究流程

本研究在文化基因的视域下展开，分为“溯源-定义-重构”三个阶段，也是從已知到陌生化到未知的过程。首先溯源阶段是对已知的畲族银饰传统纹样的认识，以再设计的创作视角对纹样进行解读，通过田野调查以及文献资源对收集到的畲族银饰纹样进行分类整理，构建出具有畲族独特性和遗传性的纹样因子图谱；定义阶段选定设计主题和元素为下一步的再设计提供设计母题，此阶段通过转译的设计手法对银饰上的纹样进行矢量化的绘制提取，定义到再设计的过程即为陌生化到未知的过程。重构阶段通过现代设计手法对选取的纹样因子进行再设计与应用。研究流程如图1所示。

二、溯源：畲族银饰纹样文化基因解析与谱系建构

（一）畲族银饰纹样文化基因解析

畲族银饰纹样以畲族特有的文化为基础，随着与汉族交往的频繁与深入，汉文化也逐渐被畲族人民融合进纹样中，通过银饰、服装等载体呈现出来。“基因”具有物质性（存在方式）和信息性（根本属性）双重属性。所以对于畲族银饰纹样的解析分为物质性和信息性两方面。

1.畲族银饰纹样的物质性

在经过实地调研拍摄取样后对银饰纹样进行分类整理，就题材内容来看，有几何纹样、动物纹样、植物花卉纹样、人物纹样四大类。将以上样本利用类型学理论按照造型和构图两种类型进行分类，分析提取类型特征、读取纹样的物质性基因。因畲族银饰纹样的数量和种类复杂多样，故选取最具代表性的纹样因子进行解析。

造型方面，几何纹样中最具代表性的犬牙纹呈三角形态的设计，或为实线构成，或为连续的点状构成。凤凰纹多为展翅呈起飞状。从形体看，翅膀较小，更像雀鸟。梅花纹是造型各异，有的呈连续的点状有的则用简洁的线条进行勾勒，有的则以四瓣的形式呈现。拱手人纹为手呈环抱状的简化人物形象，且出现在凤冠银“头面”的重要位置，最为特别的是银饰中所见到的拱手人纹腿部皆用凤尾纹呈现。相较于畲族服装上的纹样，畲族银饰纹样呈现高度的概括性，和简洁、质朴的美感。

构图方面，犬牙纹一般作为辅助纹样以连续的带状形态出现，纹样上下一般会搭配线条做分割，呈现高对称性。凤纹大多与卷草纹搭配呈现出立于枝头的形态，与其他元素搭配时会呈现出虚实结合的韵律感以突出画面中间的凤鸟，实为实线构成的凤纹，虚为点状构成的搭配纹样。梅花纹组织形式多样，在银饰中梅花纹样或为主纹样，或为辅助纹样出现。做主纹样出现时一般搭配卷草纹使用，梅花在中间，卷草左右对称分布在两侧，呈现均衡式构图；也有呈连续排列在画面中其分割画面的作用。拱手人纹都是以两个相似的人物并列出现的，四周会用点状进行画面的分割，具有较强的秩序美感。总的来说畲族银饰纹样的构图呈现强烈的虚实结合的节奏感和对称分布的秩序感。

2.畲族银饰纹样的信息性

畲族银饰纹样除了独特多样的面貌之外，还蕴含着民族的价值体系和文化内涵。畲族从古至今普遍流行着包含盘瓠、凤凰以及祖先在内的图腾信仰，这些信仰在银饰纹样中反映的淋漓尽致。

犬牙纹和凤纹都有图腾崇拜的意味。犬牙纹是畲族龙犬纹样的的延伸，来源于畲族的图腾崇拜-“盘瓠崇拜”，盘瓠传说是畲族精神史的内源。象征着神奇、机智和勇敢。凤纹在畲族银饰中是不可缺少的纹样，大多存在于头饰之中。凤纹代表了畲族始祖出身高贵的三公主，被认为是美丽、贤惠、吉祥之意。梅花有高洁、坚强、谦虚的品格，与畲族久经剥削压迫仍然坚韧不拔的民族气节相契合而被畲族人民所喜爱。畲族散布在山区，生活环境为畲民提供了花草植物等的创作来源，所以不论是在银饰还是在服装上，植物花卉都是出场率最高的纹样类型。拱手人纹最早在哈·史图博和李化民的《浙江景宁敕木山畲民调查记》中有记载，银匠根据畲民自古流传的方式制作。[6]对于拱手人纹有两种解释，一种认为是环抱玉印的高辛帝和环抱印盒的高辛皇后，在畲族的传说中高辛帝后是其始祖三公主的父母，是畲族祖先崇拜的象征。[7]另一说法认为是两人双手怀抱幼儿，有“生生不息”的生殖崇拜之意。[8]

（二）畲族银饰纹样文化基因谱系图

将畲族银饰纹样文化基因的物质性和信息性进行提取分析，构建出畲族银饰纹样的谱系图，如图2。尤其是纹样的信息性，这种潜在的文化内涵可以综合为图腾崇拜的文化坚守和开放交融的民族精神。畲族银饰纹样所体现的盘瓠崇拜、凤凰崇拜、祖先崇拜都是畲族人民独特的精神信仰，对于维系民族情感、民族的团结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在历史长河中共同汇聚在纹样上面广为流传下来。[9]在畲族与汉族的交往中，畲族对汉族吉祥文化的认同以及开放接纳的态度也从银饰的各种吉祥纹样上体现出来，如上文中所讲的梅花纹样、牡丹纹、蝙蝠纹、八仙纹等。

三、定义：确定再设计主题及元素

定义阶段在再设计的方法模型中可称为“再显”，意为代表性纹样视觉形式的挪移，即通过元素的延续使用来继承畲族的文化基因，目的是为了有效地保留纹样的核心特征，以便于后续在此基础上进行纹样的再设计。

（一）定义主题

畲族银饰一般为女性装饰物，其中作为民族象征的凤凰冠在婚嫁当日佩戴于新娘头部，体现出凤冠在畲民生活中的重要性，也是畲族区别于其他民族最具特色的视觉外显，其中承载着对婚姻生活美好的寄托，是民族辟邪的信物，錾刻在银凤冠上的四种典型纹样“拱手人纹、凤纹、梅花纹和犬牙纹”都代表着对新人的守护和祈福。上文畲族银饰纹样文化基因的解析中重点对这四种纹样做了物质性和信息性的解读，本章节的再设计部分以这四种典型纹样为主，围绕“守护”主题进行纹样的重构。

（二）定义造型

纹样造型的定义是通过延续使用畲族银饰已有的代表性纹样，在此造型基础上进行重构来再显畲族特色。在重构之前应先将选取的银饰纹样因子由田野调查得到的照片形式“转译”为可编辑的矢量造型图，此过程突破了银饰纹样手工錾刻的造型限制，使用矢量制图软件进行母题的绘制提取，如表1。“转译”也叫作重译，最初属于语言学范畴，是指将一种文字通过媒介语翻译为另一种文字的行为。[10]转译具有重大的方法论价值，近年来在设计领域对于转译的使用也逐渐增多，被解释为：“是指在第三方的参与中，原本的设计语言被解读成另一种新的设计语言的行为。[11] ”

（三）定义色彩

由于银饰纹样不具备色彩特征，所以在畲族的传统织物中提取典型色彩加以运用来再显畲族特色，且色彩的加入使银饰纹样生成新的可能，如表2。畲族人日常装饰整体呈现简洁大方的色彩特征，但在婚嫁以及重要的场合时装饰色就较为丰富灵动。畲族传统纹样的色彩特征为以红色为基调，如大红色、玫红色、粉红色等，运用绿色、蓝色、蓝绿色、黄色等作为辅助色彩出现，黑色或蓝色常以底色的形式出现。[12]

四、重构：畲族银饰纹样的再设计及应用

包豪斯学校的创始人瓦尔特·格罗皮乌斯在他的《全面建筑观》中讲到：“真正的传统是不断前进的产物，它的本質是运动的，不是静止的。”[13]靳埭强在其著作《视觉传达设计实践》中讲到设计师应考虑对传统纹样进行取与舍、变与留。畲族银饰传统纹样需要随着时代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结合现代设计师的个体才能，再设计出符合时代需要的新的可能。对畲族银饰纹样的重构是基于原有文化基因的基础上，通过一次或多次变形将纹样进行现代化转化。

（一）畲族银饰纹样的再设计

1.对基本造型要素的重构。

这一过程是对畲族银饰纹样“形”的再造，对提取的纹样进行演变。此过程首先是分解，其次是设计。分解作为重构的基础以纹样的外部造型特征为依据进行单位元素细分，将纹样分解为更小一级的单位元素便于在进程中克服设计的限制。[14]对凤纹造型元素的分解分为头、身、翅、尾、足五个基本造型单位元素，对单位元素的反复迭代重构，生成全新的、具有创新性的纹样，是通过“已知”创造“未知”的核心步骤。拱手人纹由于手部和身体部分合二为一的独特造型手法，对其造型单位元素可分为头、身、足三部分；梅花纹根据花卉的造型规律分为花蕊、花瓣和叶材；犬牙纹作为一种由三条线段首尾相连构成的单一封闭图形不具备分解特征故不进行分解和重构。

分解过后逐个进行设计演变，过程中采用繁简互化和元素替代的设计思维方式。现代设计多采用化繁为简的理念，但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规则。早期的畲族银饰纹样有工具和材质的限制，纹样总体呈现古朴简洁的造型样式，对于这类纹样的变形可进行繁简互换，在形态内部增加细节装饰，借助外加形态烘托故事情节增加趣味性，产生丰富画面的效果。为使纹样更加规则和秩序化，过程始终贯穿形状文法中的生成性规则和衍生性规则，前者分为添加和置换两种手法，即从无到有和以一个全新形态代替原形态。后者为贝塞尔曲线变换、添加、替换、复制、镜像等多种设计手法。[15]形状文法是在1972年由George Stiny和James 提出的，是一种用结构分析和产生新的形状的设计推理方法。形状文法的使用既推动畲族银饰纹样新生，又能保留纹样原有的特征。基本造型要素的具体重构过程以凤纹为例，如图3。

2.纹样与纹样间组织形式的重构

根据上文分析的物质性可见畲族银饰的辅助纹样多为带状组织形式，主体纹样多为单独或对称形式出现。在重构纹样间的组织形式时在造型要素重构的基础上，将呈现出的构图特征再次运用形状文法的复制平移和水平镜像两种衍生性规则进行设计，通过此种法则可以呈现出纹样的节奏感与秩序感，使得整体构图十分平衡。具体演化过程以凤纹为例，如图4。

凤纹和拱手人纹作为畲族图像中图腾崇拜的代表性纹样置于画面的中心位置，通过复制和水平镜像重构组织形式，梅花纹运用复制平移规则分布在画面中，犬牙纹作为辅助图形使用复制和垂直镜像重现纹样的传统带状组织样式，应用在外边框和内部不规则边框以及中心方形边框处，形成图形内外呼应的形式感。重构的线稿如图5a。

3.色彩的填充

将定义阶段选定的配色方案加入重构后的纹样中。边缘的玫红色、绿色的使用是为了与画面中间的色彩相呼应，结合白色边线以及黑色底色，视觉中心以大面积的玫红色为基调，局部色彩的变化服从画面的主基调，以纯度和明度的改变来增添色彩活力，形成色彩的整体基调。最后搭配选定的辅助色彩再显畲族多样的色彩基因。再加入设计者的设计经验与当代审美对再生纹样进行调整，力求最终生成的图像更加美观，最终再设计稿如图5b。

（二）再设计的纹样在产品中的应用

中国传统纹样通过分析、精炼转换成设计的元素继而进行的文创设计，赋予了文化新的生命力，为商品增添了更为深刻的文化内涵和独特性。[16]为更好地传承纹样，将纹样的使用从银饰载体上进行迁移，再次运用“转译”的方法将再设计的纹样进行合理应用，使纹样与多样的载体进行有机结合。现代都市生活中，传统文化的传承应从日常生活场景的需求入手，将再设计的具有畲族文化基因的纹样应用在商品中，例如女性日常用品丝巾以及帆布袋、文具袋、手机壳等，使畲族银饰纹样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满足了现代消费者对于商品的精神文化需求，让畲族文化更加的贴近人民，实现畲族文化的传承，如图6-7。

结语

随着消费者物质和精神生活水平的提高，多数产品已不能满足人们对美学与文化价值的需求，无法与消费者形成精神上的共鸣。基于文化基因的畲族纹样的再设计与应用不光可以深入理解和传承优秀的畲族文化，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当前文创产品同质化、美学与文化价值缺失的困境。形状文法引入纹样重构的过程为畲族银饰纹样提供了一个可行的设计规则，这个规则在保留畲族纹样基因的同时可获得多样的创新方案，且易于形成秩序感符合传统纹样的审美特征。目前为止本研究还存在不足，后期研究可将畲族纹样按照年代顺序进行整合分类，明晰纹样在发展过程中的流变特征。希望后来者能全面的收集畲族纹样，构建完整的畲族纹样文化基因库，为民族文化创意产品设计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