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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帝国主义的殖民方式分析
——兼评库尔德利的数据殖民主义理论

2022-11-01杨俊玲孟子硕马磊磊

今古文创 2022年30期
关键词:殖民主义殖民帝国主义

◎杨俊玲 孟子硕 马磊磊

(南宁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广西 南宁 530001)

近些年,在数字信息技术的加持下,当代资本主义发展进入到数字帝国主义阶段,与此同时,为实现更深层次和更全方位的掠夺与剥削,数字帝国主义的殖民方式完成了从直接到间接、从公开到隐蔽、从经济殖民到数字殖民的转换。对于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西方左翼学者给予了热度讨论和研究,其中最具引人关注的当属尼克·库尔德利的《连接的代价:数据如何殖民人类生活并促使其为资本主义所占有》。库尔德利立足于帝国主义与殖民理论,将大型数字平台在当下的数据垄断视作“数据殖民主义”。那么,数字殖民何以成为当前阶段帝国主义的最新殖民方式?库尔德利的数据殖民主义理论是否存在理论不足?如何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出发考察数字殖民的本质?因此,对数字帝国主义阶段的数字殖民进行政治经济学分析,不仅有助于澄清库尔德利的理论缺陷,更有助于准确把握数字帝国主义阶段的数字殖民的实质。

一、数字殖民的时代背景分析

殖民是资本主义国家诞生以后得以迅速发展壮大的一种重要方式。19世纪后期,随着资本主义由自由竞争阶段走向垄断,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逐渐过渡到帝国主一阶段。21世纪以来,伴随以大数据、人工智能为核心的数字技术的加速革新以及生产生活中各类数据传感器的推陈出新,资本主义凭借其对数字技术和数据资源的垄断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数字帝国主义阶段。数字帝国主义借助数字技术的加持,利用技术霸权、平台垄断、智能推送等手段对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实行数字殖民。相比较其他传统的殖民方式,数字殖民的不再像以往那样追求将他国领土作为自己的殖民地,而是把数字平台和网络空间作为自己的殖民地,以虚拟领土代替现实领土。在这个意义上,当代资本主义推行数字殖民的背后依然遵循着两条逻辑,即“在经济上以推动资本积累为目的,在政治上则追求以意识形态入侵实现强权政治”。

首先,数字信息技术的完善与发展为数字殖民创造了技术条件。就其实质而言,数字殖民的过程就是数字寡头对普通民众注意力时间的掠夺过程,数字寡头通过对搜集到的用户数据进行筛选和加工,生产出与用户行为喜好相匹配的数字产品,以实现对受众用户的长期注意力控制。然而,正是基于一系列的数字技术完善与发展,数字帝国主义源源不断掠夺用户注意力时间的需求才能得到实现。

其次,资本主义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动机为数字殖民奠定了观念驱动。资本主义国家推行数字殖民的深层次动因,归根结底是为了追求资本利润的最大化。帝国主义为了寻得新的利润增长点,都倾向于把资本转移到新兴数字领域,将数据开发成可实现价值增殖的数字资本。

再次,数字帝国主义强大的国家力量为数字殖民贡献了权力加持。在数字时代,帝国主义以国家权力为工具,为数字殖民提供全球扩张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一方面,美国以强大的国家权力为支撑,极力要求世界各国纳入它的数字边疆。另一方面,发展中国家若想要发展本国数字技术,却要遭受以美国为首的垄断同盟的遏制与打压。

二、对库尔德利数据殖民主义的理论解读

库尔德利的数据殖民主义理论立足于帝国主义与殖民主义的研究视角,致力于缕析数字时代帝国主义殖民方式的更替,并在研究中大量引用一些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法和原理,其对数字殖民的学理阐释理路值得大家进行系统的解读。

(一)“云帝国”成为殖民主义的新主体

所谓“云帝国”,即由一部分大型数字企业和数字平台共同组成的数字垄断寡头,他们不仅控制着数字时代背景下数字信息技术产品的生产与分配,同时也主导着全球数据资源的流动。在其著作《连接的代价:数据如何殖民人类生活并促使其为资本主义所占有》中,库尔德利认为,与过去传统帝国主义形式不同的是,当前阶段的“云帝国”正在取代过去以某个国家为主体的帝国主义成为新的殖民主义主体。一方面,数字时代的“云帝国”延续了传统帝国主义的殖民逻辑,意图凭借其对数字信息技术的垄断来实现对本国人民控制和对其他国家的经济掠夺;另一方面,数字时代的“云帝国”告别了传统帝国主义通过军事手段侵占落后国家和地区的现实领土的做法,取而代之的是,“试图通过数据而不是暴力手段”。

那么,数字寡头何以可能超越过去以某个国家为主体的帝国主义阶段,发展成为当前的“云帝国”呢?在对数据殖民主义的理论阐释中,库尔德利认为,“云帝国”得以产生的主要根源在于社会量化部门的发展与完善,其中主要包括了三种不同的类型:一是诸如微软、谷歌等进行系统开发或软件开发的数字寡头;二是诸如苹果、思科、因特尔等生产硬件设备的数字寡头;三是诸如Facebook、推特、亚马逊等生产用户数据的各类数字平台。在这个意义上,由于社会量化部门的不断完善,整个社会皆可以通过数据进行量化表达,而垄断着海量数据的数字寡头则获得了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魔杖”。凭借这种权利,数字寡头不仅可以实现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剩余价值掠夺,也在更深层次操纵着用户的生活,“云帝国”也由此产生。

(二)数据关系成为数字时代最基本的社会关系

库尔德利从社会关系的层面对帝国主义在数字时代殖民方式的实现进行了解读。他认为,“云帝国”进行数据殖民是通过“数据关系”来实现的。那么,究竟何谓“数据关系”呢?库尔德利指出:“数据关系代表了一种新兴的社会形式,通过这种形式,数据殖民主义作为一种提取过程在个人、群体和公司之间得以稳定,从而促进了新的资本主义秩序的形成”。简而言之,数据关系就是一种由数字企业主导,再经由普通用户授权,建立的一种数字企业与用户之间的一种连接关系。譬如,普通用户在注册使用推特进行社交活动时,推特将通过后台授权设置要求用户开放平台对用户身份、年龄、位置等个人信息的提取。这样一来,不仅方便了用户之间在数字平台寻找彼此,也极大便利了数字企业对用户的全方位“监控”,“云帝国”也由此通过这种数据关系的建立实现了对全球用户的殖民行为。因此,库尔德利进一步指出,随着数字信息技术的全面普及与应用,人们的社会活动将不是作为劳动而是作为一种数据生产要素,为“云帝国”持续创造剩余价值。

此外,库尔德利反对将数据比作21世纪的“新石油”这种提法。正如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雇佣关系下,工资掩盖了资本家对工人劳动力的合理占有,“这种假象,就是雇佣劳动和历史上其他形式的劳动的不同之处”。库尔德利认为将数据比作“新石油”同样掩盖了数字资本家对一部分由普通用户生产出来的数据的合理占有,“如果历史殖民主义是对土地、身体和自然资源的占有,那么数据殖民主义可以理解为对社会资源的占有”。因此,在数字时代,数据关系表现为云帝国对数据的无偿占有,并凭借着这种占有关系不断引导人们的社会交往行为和生产活动。

三、库尔德利数据殖民主义理论的局限

通过运用一些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观点,库尔德利清晰指出了帝国主义在数字时代的形态变化和殖民方式变化。然而,在一些理论阐释中,库尔德利由于存在着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解,因此不可避免地存有一定的理论局限性。具体分析,主要体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一)云帝国的实质为数字帝国主义

库尔德利的数据殖民主义理论虽然立足于帝国主义与殖民主义的研究视角,并在研究中引用了一些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法和原理,但却选择性地过滤掉了列宁的经典帝国主义理论。众所周知,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诞生是马克思主义关于帝国主义理论创立的标志,它系统分析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出现的资本集中发展到垄断的阶段性变化,深刻揭示了垄断资本主义的本质和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趋势。那么,人们不经追问:库尔德利关于云帝国的理论分析与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的理论分析之间有什么差异呢?库尔德利对云帝国的分析是否存有一定的理论缺陷呢?通过对库尔德利的数据殖民主义理论进行深入考察与研究,将不可避免发现其仍然存在一定的理论局限性。

如前文所述,根据库尔德利的数据殖民主义理论分析,形成于数字时代背景下的云帝国不再是过去以国家作为殖民主体的传统帝国主义,云帝国的主体将被大型数字企业或平台所代替,诸如Facebook、推特、 Google,等等。然而,即便人们看到大型数字企业在当前阶段拥有着比过去任何传统企业都更高的主导地位,这仍然不足以说明大型数字企业已经超越了国家的权力成为数字时代的新的帝国主义主体。

一方面,数字企业在全球范围内的数字资本扩张离不开国家的政治保障。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以强大的国家实力为支撑,极力要求发展中国家放宽对国外数字资本的管控,为提升本国数字企业的市场垄断性和强化数字资本的流动性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政治保障。另一方面,数字企业的发展离不开来自国家层面的一系列上层建筑的作用与规训。一个极具说服力的事例就是2020年美国监管机构指控推特公司涉嫌侵犯用户的隐私数据,被要求执行2.5亿美元的罚款。从这两个方面出发,不难发现,库尔德利在数据殖民主义理论对云帝国的剖析仍然只停留于外在表现层面的经济现象分析,而没有透视到大型数字企业背后的国家意志。因此,由资本逻辑与数字信息技术的合谋而推动形成的不是云帝国,而是数字帝国主义。数字帝国主义是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新阶段,它仍然没有脱离列宁关于帝国主义垄断性、寄生性和腐朽性、垂死性的论断。在这个意义上,全面而准确地把握数字帝国主义及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仍要求大家回到列宁的经典帝国主义理论中去寻找答案。

(二)数据关系的实质为生产关系

在数据殖民主义的理论体系中,库尔德利通过对数据关系的阐释具体而微地对云帝国实现数据殖民的运转机制做出了清晰论述,他强调了数据关系的扩张将进一步强化大型数字企业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掠夺与控制,由此实现大型数字企业对每一个受众用户的数据殖民。因此,库尔德利强调:“今天的普遍社会活动不是作为劳动,而是作为生产要素贡献剩余价值。”显然,库尔德利认为,马克思在过去的机器大工业生产时代是以“劳动关系”作为剖析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视角,而在数字时代,“数据关系”已经取代“劳动关系”成为理解当下数字化生产的核心视角。

然而,只要大家原原本本回到《资本论》中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语境中,就不难发现,马克思剖析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视角一直都是“生产关系”。何谓生产关系?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指出,即人们在他们的社会生活的生产中所处的各种关系。因此,劳动关系只是生产关系的一个方面,除此之外还包括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产品分配关系等。同时,马克思也提道:“人们生产力的一切变化必然引起他们的生产关系的变化。”因此,数据关系到生成及其在社会生产中所占地位的日趋提升是数字信息技术发展的结果,数据关系的实质仍然是生产关系。库尔德利的理论局限性在于他只是观察到了大型数字企业对数据资源的占有与垄断,而没有对数据的生产过程做深入研究。在这个意义上,库尔德利关于数据关系的理论阐释仍然没有超出马克思关于资本发展规律理论阐释。

四、小结

数字经济时代,随着数字信息的加速更新和大型数字企业垄断能力的不断强化,当代帝国主义已经来到了数字帝国主义阶段。与此同时,帝国主义在数字时代的形态变化和政民政策调整也为马克思主义帝国主义理论的丰富和发展带来了许多新的课题。尽管国外左翼学者在研究数字帝国主义方面已经取得了重要成果,拉开了对数字资本逻辑批判的序幕。但是,对于国外左翼学者的理论成果,大家必须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上对其存在的理论局限性进行科学辨别。因此,对于如何准确把握数字帝国主义的数字殖民实质,最终仍然要去求大家回到列宁和马克思那里去,通过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运用,将帝国主义在数字时代的形态和殖民政策变化整合进理论与实践的逻辑分析框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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