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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庸 ” 思想
——孔子与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之比较

2022-11-01黄彦墁

今古文创 2022年32期
关键词:城邦亚里士多德中庸

◎黄彦墁

(华中科技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74)

一、两种“中庸”思想的内容

孔子和亚里士多德很巧的都是同一个时代不同地方的两位伟大的先哲,同时也是中西方文化的集大成者。作为人类伦理思想史上的璀璨结晶,“中庸”思想在其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并且极大地受到了古代中国先秦和古希腊思想家的推崇。

(一)孔子的“中庸”之道

《论语》中,最早有了“中庸”两个字——“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孔子所说的“中庸”就是“执两用中”,主要指的是做什么事都要掌握好适当的度,恰得其中,结果才会达到最佳。“两”的意思是指“两端”,而“中”向来是孔子惯用的思想方法,即在两端之间,准确地把握其有利于事物正常运动的最佳结合点。在《论语》中,孔子把“中庸”与“过犹不及”联系在一起,“不及”亦即离“中”还差一点,原因是太过于死板不知变通;“过”则是比“中”还要过一点,追根到底是太过于圆滑且自行其是,二者都没有达到适度的中间状态。而“中庸”恰恰防止了“过”与“不及”,达到恰到好处的境界,既不过火、也无不及。在孔子这里,“中庸”和其他德目如“仁”“礼”等一样,是儒家中最重要的道德范畴,“用中”相当于“仁”、用“礼”。

在政治统治上,孔子提倡“为政以德”的仁政思想,将“仁”视为德的核心,将贤能与政治实践联系起来。孔子认为最适合做统治者的圣贤——拥有中庸品质的君子。《中庸章句》中提道:“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所以被称为君子,无非是因为他把中庸作为自己的道德标准,并用来规范指导自己的一言一行,让其既不过分也没不足。孔子把君子看作“中立而不偏不倚”之人,“君子贞而不谅、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孔子非常强调“仁”,“仁”使人成之为人,一个“仁”者,是一个标榜了中庸并代表了人的生活应该是怎样的人。所以其伦理目的和政治目的便是“天下归仁”的最终境界。所以他认为,只要执政者都够自身做到仁义,那么天下之民都将自觉、自愿地追随这样的君主,国家就能够治理得很好。例如鲁哀公曾经向孔子问什么样的才是“政”,孔子就说:“正人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政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也,君不为,百姓何从?”还有《中庸》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这句话说的是人们在个人修养与治理天下的时候,得实行中庸之道,毕竟这是天下的“大本”,是最大的根本。为了巩固统治,以维护国家的长治久安,孔子竭力提倡他的中庸之道,试图用这个来实现治国理政。

(二)亚里士多德的“中庸”思想

中庸思想在亚里士多德的《尼各马可伦理学》中被提到,他联系所处的社会环境,立足于中产阶级,提出了中庸思想。他所提及的“中道”即是“中庸”,有“适中”“适度”之意,恰好“既无过亦无不及”。“过度与不及是恶的特点,而适度则是德性的特点”,“所以,有三种品质:两种恶——其中一种是过度,一种是不及——和一种作为他们中间的适度的德性。”例如,在鲁莽和胆怯两种恶之间,勇敢是作为他们之间一种适度的善的德性;在挥霍和吝啬两种恶之间,慷慨是作为二者中间一种适度的善的德性。所以在他看来,中道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最好的美德,也可以说是“至善”“至德”。

亚氏提倡“为政应取中道”,主张“使事物合乎正义(公平)”。城邦需由中产阶级支配政权。在其著作《政治学》中,亚里士多德觉得政治社会(城邦)最善的形态是由处于中产阶级的公民组成并掌握权力,在政体与政治思想中选择中道。古希腊的城邦公民被亚里士多德区别成三个阶层——穷人、富人以及在他们中间的中产阶级。穷人阶级是平民势力,他们卑微狡诈,没有能力统治城邦,只能做被统治的那一方;富人阶级是寡头势力,他们暴戾豪横,不能好好地统治城邦,对城邦是有害的。这两个阶级是两个不一样的极端,彼此压制、彼此对立,致使城邦倾向极度的不平衡。而中产阶级为民主势力,他们支持共和政体、统筹贫富两个阶级的利益,是过度与不及的评判者,是适度、适中的象征。中产阶级既不会胡乱作威作福,也不会随便贪图他人财物,他们遵循中道,是贫富二者的调和者。正如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说:“由中产阶层构成的城邦必定能得到最出色的治理,这完全符合城邦的自然本性。”如前所述,富人阶级和穷人阶级是亚氏所认为的两种恶,而中产阶级是处于二者之间的适度的善。所以为了避免政体趋于任何一个极端,必须由中产阶级支配政权的力量,唯有如此每个公民的财物与权利才能达到一种均衡的状态,那城邦的社会治理就会很井然有序、和谐稳定。所以亚里士多德认为城邦最优的政体应该是由中产阶级为主要部分的政体,最善的城邦应该是由中产阶级组成并由其统治的城邦。

二、两种“中庸”思想的比较分析

(一)孔子与亚里士多德之“中庸”思想的共同之处

孔子和亚里士多德都是伟大的思想家,并且是各自思想流派的集大成者。文化是由经济政治决定的,所以不可避免的,他们的伦理思想会为政治统治服务,而政治阶级也会决定着其思想走向。

1.从时代背景的视角来看

在秦代以前,社会极其不稳定,因为是处于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的过渡阶段,所以时局混乱动荡、争霸战争不断,秩序全面失控。为此,诸子百家纷纷出谋划策,以寻求政局稳定、天下太平。在这百家争鸣之中,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运筹帷幄,用儒家思想干预政治以求得统治,所以孔子提出了“中庸”的思想,以便解决犯上作乱的大逆不道、使所有人的行为合理,然后形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稳定秩序。亚里士多德所处的时代背景类似于同时期的先秦时期,当时希腊诸城邦相互对立,各城邦、各奴隶主、奴隶主和奴隶之间都有着激烈的斗争,矛盾尖锐、政治混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亚氏提出了中庸伦理,希望通过它来稳定政局,以实现“人人用中执中,以立有序”的政治统治。在他的观点中,中庸是至善、是美德,所以亚氏特别主张中庸论,并且有理性的人都在追求“中庸”这个目标。他的看法是每个人如果遵循中庸之道,就会成为理想的道德之人,由这些人来统治城邦,就能很好地建立起一种稳定的统治秩序。人人以中道为善行德,就会是一个有序安定的政治统治,就会是一个和谐有序的社会。

2.从阶级立场的视角来看

在孔子看来,“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小人之无忌惮也”(《中庸》)。从这里可以知道,孔子认为君子是仁爱的、无私的,能随时随地对所有人都可以做到适中;而小人对立于君子,拉帮结派搞小团体肆无忌惮地作乱,背离了中庸之道。作为古代中国传统的儒家主流文化,其代表人物孔子的中庸之道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他认为只有少数人能拥有中庸之道,绝大多数人是无缘于此的。这样看来,小生产者、奴隶等社会底层阶级就是所谓的小人,他们实质就是被统治者,没有具备中庸美德,而在统治者这里,中庸之道是其统治武器。照这看来,“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便很明显地体现中庸在君子和小人、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那是非常不一样的,甚至是对立的。与孔子一样,亚氏中庸观也是为其政治观服务的,中产阶级政治论便是证据。他在其著作《尼各马可伦理学》中提到,每个公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追求某种“善”,例如锻炼身体是为了追求健康、做生意及工作是为了追求财富、参与政治是为了得到权力、做好人好事是为了得到荣誉等等,这些健康、财富、权力和荣誉都是“善”的东西,会使得生活状况整个的美满如意,也就是所谓的“幸福”,“善”即是“幸福”。而每一个公民的幸福构成城邦的“善”,这是最高的善,有了城邦之善才有个人之善。在亚氏看来,由中产阶级掌握权力的城邦是最好的善,因为中产阶级拥有中庸这一美德,原因前面已经提到过,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拥有适度的财产,不会像富人那样狂妄暴戾、也不会像穷人那样贪婪无知,而是会利用理性去解决问题,在行为优良且合乎德性的活动中表现中庸,最终使城邦变得善的。

(二)孔子与的亚里士多德之“中庸”思想的不同之处

两位先哲处在同一时代不同的东西方,自古以来就存在着很多的差异,无论是社会背景还是政治经济背景等,都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各自的思想文化,毫无疑问,孔子和亚里士多德的“中庸”思想也会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差异。

1.从终极目标的视角来看

“天人合一”“致中和”,是孔子的中庸所追求的终极目标。礼崩乐坏、社会混乱动荡,是他那个时代的明显特征,为探索一个平衡点,实现社会稳定、达到天下太平,孔子的“中庸”的思想是一个最好不过的选择。因其是为了统治者服务的,所以使得儒家思想顽强存在、屹立不倒,并且在很长一段历史中居于正统地位。如前所述,亚里士多德认为每个公民的善(幸福)是中庸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在他看来,人是最重要的,做中庸等诸如此类的道德行为只是追求幸福的手段。这样一来,虽唤醒了人们追求幸福、自由、民主生活的意识,但把个人凌驾于社会之上,那最终必然导致更激烈的社会矛盾。因此,亚里士多德的中庸观存在某些空想意味。

2.从政治统治的方式来看

孔子不仅把中庸看作是伦理之“礼”,还把中庸看作道德之“仁”,因而在政治统治方式上提倡的是德(礼)治。根据上述我们知道,“用中”相当于“仁”、用“礼”,所以中庸的内容即是“仁”,“仁者爱人”,表现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高尚品德。由此看来,孔子的中庸所强调人的中庸行为不是法律上的,而是道德上的利他行为。区别于孔子的德治思想,亚里士多德反而更注重的是法治思想。他的中庸伦理观与民主政体有很深的联系,并且把中庸德行与法律接洽在一起是它的一个主要特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古希腊时期雅典城邦的民主政体渊源。根据亚氏的看法,法律在中庸的标准乃至人们对中庸的广泛关注与接受中皆是必要的环节。在他看来,法律是城邦政治公正的基础,公正要以法律为准绳,又因为“公正是中道”,因而法律是中庸的标准、体现着德性,同时也是德性。

三、两种“中庸”思想在政治伦理上的启示

孔子与亚里士多德的中庸思想存在着一种互补性,二者之间相互有借鉴、取长补短的地方。首先,孔子的“中庸”在政治伦理上的实现路径是从个人到家庭到国家到天下,一个拥有“仁”的人才是君子,君子遵循中庸之道才能成为圣贤,才能管好一个国家,才会促进天下大同。亚里士多德的“中庸”在政治伦理上的实现路径是从国家(城邦)之善到市民个人的善,认为只有城邦管理好了,底下的公民才会好。总的来说,孔子的“中庸”最后所要追求的终极目标是集体人的稳定、天下人的太平,而亚里士多德的“中庸”最后所要追求的终极目标是个体的幸福、个体的自由自主。所以,亚里士多德的“中庸”可以从孔子那得到的补充是多关注集体,关注整个集体社会的幸福,而不是把个人的利益和幸福凌驾在集体之上,因为这样容易产生冲突、加剧社会矛盾。

其次,孔子重“德”,以“仁”和“礼”为标准,所以圣贤在统治臣民的时候要重视“以德治国”。“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在比较了道德与法律这两种方式之优劣后,孔子更注重于道德,认为道德教育比刑罚的手段更适合稳定社会的秩序,更符合封建社会宗法血缘关系上的政治伦理秩序,有着比刑法更为优越更为持久的生命力。而亚里士多德则认为“中庸是美德的特性”,因为美德是“以居中者为目的的”,而法律是中庸的衡平。他强调“法”,强调法制教育,用法律的公正、正当精神促进公民成为一个至善至德的人,因为他认为整体是由部分构成的,所以实现了个体的善,进而也就实现了城邦整体的善。因此中产阶级在治理城邦的时候要公平、适度,“以法治国”。这样看来,作为孔子和亚氏不同的政治伦理追求,“以德治国”和“以法治国”各自在内容和形式的体现上表现出显著的差异,然而实际上都是为了实现人类社会的和谐,达到至善至德。显然二者之间是非常可以互补的,一个可以加强关注法治,一个可以多多关注德治,从而形成“德法结合”的模式,发挥孔子和亚里士多德的中庸思想在政治伦理维护社会和谐上的作用,在道德与法律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度,为执政者提供更合适的统治国家的思想,实现社会稳定、有序发展的最终目的。

总的来说,孔子和亚里士多德这两个分别是东西方先哲,在同一时代并且都提出了类似的“中庸”思想,这很神奇也很有意思。两种思想在政治伦理上存在着相同点和不同点,通过分析这些,找出他们的互补之处,这对于两者、对于政治伦理都是有着一定的思考性和意义的。特别是在当今的社会,经济迅速发展、利益关系越来越复杂,在两种治理方式德治和法治中应该选择怎么样的一种方式,就可以从孔子和亚里士多德在政治伦理上的“中庸”思想得到很多有益的启示。

①王林森:《统战工作的智慧——执两用中》,《中国统一战线》2013年第6期,第77-78页。

②《论语·尧曰第二十》。

③《礼记·哀公问》。

④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49页、第56页。

⑤吕振:《论亚里士多德中道观与先秦儒家中庸思想异同》,《五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第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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