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真理与理性差序:《格萨尔》学术史写作问题*
2022-10-14◎韩伟
《格萨尔》学术史写作应该遵循《格萨尔》学术历史事实、学术发展的历史规律,以及学术历史意义。《格萨尔》学术史写作是以学术发展的历史史料为基础,是对这些史料的甄别和重新发现。《格萨尔》学术史写作要强调多维视野和多种理解范式,要对《格萨尔》的搜集、整理、翻译、出版和研究进行较为全面、系统和科学的归纳和总结。《格萨尔》学术史的构成是多元的,这与《格萨尔》本身的“史诗性”品格、“大百科全书式”的内涵有着重要的关联性。《格萨尔》史诗的丰富性、复杂性以及融涵性,共同决定了《格萨尔》学术史写作思路和方式。我们可以从历史与理性、史料与编纂两个量度对《格萨尔》学术史写作的认知差序和理性差序进行实证性分析和理论性阐释,进而提出史实与真理两个学术史写作的维度,以实现《格萨尔》学术史研究的客观性、真实性和价值意义,从而达成对《格萨尔》史诗学术研究历史的科学、合理、有效、完整理解的写作目的。
一、历史与理性:《格萨尔》学术史写作的认知差序
《格萨尔》研究者众多,但研究者的水平参差不齐,且每个研究者由于所处时代不同,政治认知、社会利益、个人道德、学养水平等差异较大,不同学者的研究成果的价值区别也较大。因此,《格萨尔》学术史写作既要重视其包含的连续性“历史真理”中的相对性,也不可忽视其不连续性“理性差序”的具体性。历史真理是指历时性发展中普遍与具体的基本统一性问题,包含着真理的诸多特征,体现为客观与主观、绝对与相对的辩证统一,是具体的、真理的一个动态建构过程。《格萨尔》学术史写作中的“历史真理”体现为学术史书写者与《格萨尔》这一研究对象在具体历史条件与范围中的一致性,即“期待的客观性所隐含的主观性”
的相对状态。认知差序是指因人的认知水平、个体情感、社会政治经济因素等方面的差异而形成的理性能力的局限性、相对性与有限性。由于人类认知差序,不同历史阶段的格萨尔学研究都会受到具体历史条件和时代语境的限制,每位格萨尔研究者个人所获得的“历史真理”都具有相对性,是带有一定主观认识色彩的相对真理。《格萨尔》学术史的写作就是扬弃“历史真理”的相对性和人类认知差序的具体性,从而构建起真正的“真实的”“客观的”史实、史观和史论。
1.3 中药拉丁名与基源植物的拉丁学名在对中药整体认知中的作用 使用中药基源植物正确的拉丁学名,是在药典中准确检索到与之对应的中药材及其制剂信息的重要手段。同时使用上述4种检索方式,便于学生认识中药材中文名、拉丁名和基源植物的拉丁学名之间的对应关系。加上药典正文的描述,便于进一步从性状、鉴别等方面对基源植物、药用部位建立起整体认识。中药基源植物的拉丁学名和中药材的拉丁名是国际上通用的名称,准确掌握与使用有利于国际间的交流与合作研究。
人类的理性存在着明显的差序。这里的差序是指按照一定的次序或关系所产生的级差。费孝通说,“这个人和人往来所构成的网络中的纲纪,就是一个差序,也就是伦。”“‘伦’的本意,即‘共同表示的是条理,类别,秩序的一番意思’。”
每个格萨尔学研究者,由于认识水平、个体道德、政治主张,以及社会利益等方面的差异,其学术研究成果也会或多或少烙上印迹。具体而言,这些差序体现在历史认知、资料真伪和历史编纂几个方面。历史认知是《格萨尔》研究者因主观原因造成的个体差异。这些原因主要有主观偏差、有意歪曲,以及先入为主的民族自我认同等。曹丕曾言:“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暗于自见,谓己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
面对同一文本对象,常有“贵远贱近”之嫌。由于《格萨尔》研究者拥有不同的文化教育背景、人生经历和宗教信仰等,因此他们会从不同的侧面和维度介绍和解释《格萨尔》,即使在此一过程中难免对《格萨尔》的“研究历史”“研究史料”等作出有失客观的历史解释,但其研究在一定的时代语境当中也具有相对的真理性,就如克罗齐所言:“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
从历史哲学的角度来看,学者按照自己当代现实生活的价值标准和推理逻辑编写出来的《格萨尔》研究,也是真历史。譬如,以《格萨尔》学术史中的对史诗的文化观照为例,法国著名藏学家桑德拉·大卫-妮尔的《岭·格萨尔王的超人一生》(1934)对格萨尔的经历予以论述,她认为格萨尔使人们的思想有可能达到最终的自我实现的教义,关注于宗教的神秘性,而缺乏关于宗教深层意义的思考。卡蒂亚·巴菲特里尔《“愿新的事物从古老中诞生!愿古人为现在服务!”玛沁县的格萨尔节日(安多2002)》(2009)一文阐述了格萨尔与阿尼玛沁山的守护关系,详细描述、分析了纪念活动中的仪式、史诗表演等,进一步研究了格萨尔现代发展与当下意义。美国学者陶音魁的《超越吟游诗人的藏族〈格萨尔〉史诗:世界屋脊上的体裁生态系统》(2019)一文超越了传统的史诗认识论,借由与格萨尔相关的谚语和本土化微观叙事,探究了《格萨尔》的体裁生态系统。
他们的研究都是处于不同文化背景当中,以不同的视角和维度进行切入和展开的,具有一定的认知差序和局限,但也具有相对的历史真理和价值意义,即使在历史语境和认知差序的双重限制之下,有些研究依然能够脱颖而出,抵挡时间的洪流而屹立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如谈到《格萨尔》研究,就要论及法国学者石泰安的《藏族格萨尔王传与演唱艺人研究》(1959)、《格萨尔和他的祭祀》(1970)、《格萨尔史诗》(1980),还有在国内出版的《西藏史诗和说唱艺人》(石泰安著、耿昇译、陈庆英校订,中国藏学出版社,2012年)。作为学术研究史料,石泰安的学术著作,包括他译成法文的《岭地喇嘛教版藏族〈格萨尔〉王传译本》《格萨尔生平的西藏画卷》等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这些著作为我们研究《格萨尔》以及《格萨尔》学术史树立了典范和榜样,并时刻启示着后世的学者,纵使历史理性和认知差序的问题让我们只能无限接近历史真理,而无法彻底抵达真理之境,但苦心钻研、实事求是的研究论著,终究可以抵挡住时间的冲刷、占据相对真理的高地而为人尊重。
《格萨尔》学术史的写作应该强调“历史叙事”的真实性,应该秉持中国传统史家的“实录”精神,应该从各种史料和证据中进行客观还原,应该在《格萨尔》各学科中寻找史料和证据的“可验证性”。在英国史学家迈克尔·奥克肖特看来,历史包含两种要素:(1)在特定时间内发生的各种事件;(2)人的头脑中收集起来的事件。历史既是过去的事实又是现在的档案。档案的真实性依赖于过去事实的真实性。
在特定时间内发生的各种事件,需要借助证据才能具体认识,是一种“历史的事实”。由人的头脑收集起来的这些事件,是主体的直接感知和体验,是一种“现在的事实”。历史与现在,在时间的隧道中共振,生成“历史的真实”与“真实的历史”。关于《格萨尔》学的知识资料“在我国20世纪前的大约700多年时间里,约有40多种藏文史书典籍记载了不同身世的历史(或传说)人物——格萨尔的活动”。
如何对这些文献资料进行梳理、甄别,既要有当下的学术眼光,同时也要从“真实性”和“学术性”两个维度,对这些“过去的事实”“现在的档案”进行学术考察。这实际上就是人类理性存在着差异的折射。就《格萨尔》研究资料来看,这种差序主要体现在历史文献资料的真伪、历史认知和历史编纂方面。
《格萨尔》研究历史文献资料的真伪,既有研究者主观意图的原因,也有客观历史因素。具体而言,一是《格萨尔》流传久远,有一个不断接受、认可,最终神圣化的过程,这一过程中形成的史料汗牛充栋,我们需要对其加以辨别和甄选。如任乃强对“藏三国”进行了考辨,可参见《〈藏三国〉的初步介绍》《关于〈藏三国〉》《关于格萨尔到中国的事》。
在徐国琼看来,“格萨尔王故事的来源,有一部分可能在格萨尔生存的年代,人们就以集体创作和口头说唱的方式在民间流传”。
在流传过程中,一方面是说唱艺人的活态传承,另一方面是文人的记录、加工、整理和再创作。由此,在民间产生和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不同抄本。比较有代表性的版本有西藏人民出版社1986 年出版的刘立千《格萨尔王传》,甘肃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王沂暖、华甲《格萨尔王——贵德分章本》,宝文堂书店1987年出版的降边嘉措、吴伟《格萨尔王全传(上、中、下)》,甘肃民族出版社1996年出版的王兴先主编《格萨尔文库》,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出版的角巴东主《格萨尔王传》,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2010—2019年出版的《〈格萨尔〉艺人桑珠说唱本丛书(藏译汉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出版的西北民族大学格萨尔研究院编纂的30册《格萨尔文库》;此外,还有西藏社科院出版的说唱本,青海文联出版的精选本,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的精选本等,以及国内关于《格萨尔》史诗的汉译、民译、外译、回译等多种版本。
不同的研究者,阅读的版本不同,形成的阅读接受、体验、判断和认知也不同。研究者的学术研究在某种程度上说,依赖于这些“文本”所承载的信息。但我们也要明白,历史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学术研究。这里所说的学术研究的时代性,主要指的是符合时代学术研究的新观念、新思维和新的表达方式。这也即是影响人类理性差序的时代性因素。
广垦橡胶集团是2002年经农业部批准成立,由广东省农垦集团公司控股,集天然橡胶种植、加工、销售和研发于一体的大型国有跨国集团企业。集团注册资本19.48亿元,资产总额近100亿元,在国内外拥有60余家天然橡胶种植、加工、贸易企业,2所科研机构以及32个橡胶种植基地农场。广垦橡胶集团是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先后荣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诚信橡胶产业服务商、中国橡胶贸易十强企业、中国走进东盟十大成功企业、全国农业先进集体、广东省五一劳动奖状,以及国家和省级名牌产品等荣誉称号。
二、史料与编纂:《格萨尔》学术史写作的理性差序
没有大起没有大落的时候,许峰打来了电话,她当时差点儿把电话摔了,是啊,有电话号码啊。可是她自己都不明白,她那么想念,却没有想过给许峰打个电话,或发条短信。
当我们从历史学历时化的角度去观察《格萨尔》的研究,就会发现处于不同社会时间和空间的学者,对《格萨尔》的认知也具有较大的差序问题。譬如20世纪五六十年代和20世纪80年代对《格萨尔》的民族学研究就存在很大的认知偏差问题。当然,21世纪以来和20世纪的《格萨尔》民族学研究也存在一定的认知偏差。如《格萨尔》研究界普遍认为,王沂暖等老一代学者翻译的《格萨尔》部本是比较好的版本。事实上,《格萨尔》史诗是活态的史诗,是在不断地传唱中丰富和发展的。今天的《格萨尔》艺人和扎巴、玉梅、阿旺嘉措、阿达尔等艺人的生存语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些时代元素加入了说唱部本。如果比较一下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格萨尔》部本和2018年版30卷《格萨尔文库》,其潜在的变化可见一斑。80年代的部本虽然故事主干基本完善,但是唱词相对比较简短,而《格萨尔文库》则是在广泛搜集和整理了大量艺人说唱的史料后编纂和整理的,其唱词较为丰富和多样,篇幅相对较长。在学术研究中,我们强调回到历史文化语境,就是“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通过观察历史的视觉呈现能够最具启发性地阐明古典秩序”。
这种“古典秩序”的阐明事实上就是一种以回归的方式进行对话而由次序和关系所产生的级差,也即“差序”。《格萨尔》史诗虽然原初形成于藏族社会和藏族文化,但在“北传”的流布过程中,进入到了蒙古族、裕固族、土族等北方民族,甚至远传到西伯利亚地区。《格萨尔》史诗在“南传”过程中,则进入到了白族、纳西族,以及喜马拉雅南麓各民族。可以说,从中亚到东北亚都有《格萨尔》史诗在传唱。而对《格萨尔》史诗的学术研究和考察,可以上溯到公元9至13世纪以“赞颂歌”形式对其进行的讨论。当然这种讨论和我们今天所谈及的学术研究相差甚远。国外对《格萨尔》史诗进行的学术研究,较早的代表性成果主要有:1957年蒙古国学者策·达木丁苏伦的《“格斯尔”的历史源流》,1959年法国学者石泰安的博士论文《西藏史诗和说唱艺人》。综上,国内国外研究的语境和视角有着较大的差异,得出的研究结论也不尽相同。可以说在《格萨尔》史诗学术研究的历史叙事中,存在着民族、地域、国家和人类理性差序。
二是格萨尔是英雄的化身,《格萨尔》史诗本身承载着“人民要求和平统一、社会安定的美好愿望”。降边嘉措在谈到藏族先民的社会理想与美好愿望时说,“真、善、美与假、恶、丑之间的斗争,像一条红线,贯穿了《格萨尔》;对真、善、美的热烈向往和执着追求,成为整部史诗的主旋律。”
《格萨尔》既是“民族共同体”,也是“政治共同体”和“道德共同体”。在《格萨尔》研究中,“民族”“政治”“道德”就成为三个有效的研究视角。关于“共同体”,鲍曼有一个诗意的描述:“‘共同体’意味着的并不是一种我们可以获得和享受的世界,而是一种我们将热切希望栖息、希望重新拥有的世界。”
我们套用鲍曼的说法,可以这样表达,作为“民族、政治、道德共同体”的《格萨尔》意味着的并不是我们已经拓展了《格萨尔》研究空间和获得了《格萨尔》研究成绩,而是我们将热切希望重新拥有一种整体性视野,拓宽研究思路,超越“单向层面”与“整体视阈”之间的矛盾。这三个维度,或者说是三重视阈,“出发点不同,阐发的概念不同,建立的理论不同,进而实现的理论诉求不同”。
正是这样不同的层面和维度,才能够为《格萨尔》学术史研究提供“整体性”学理依据。当然,从“民族共同体”的维度对《格萨尔》进行学术研究的成果较多,但由于人类认识的理性差序,我们对《格萨尔》学术史的把握也存在着一定的相对性和有限性,且在历史编纂、历史资料方面也存在较大差序。在尕藏才旦看来,“格萨尔时代是‘神授王权’‘天子下凡’的时代,它体现的正是原始社会开始解体、奴隶制国家开始萌芽的特殊历史阶段”。
这一时代,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是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时期,母权制痕迹明显。在《格萨尔》史诗中,“缺乏宗教色彩,只有神话色彩,图腾拜物很明显”。
研究者往往对史诗产生的历史语境了解得不深入,尤其是一些初入史诗研究的学人,其研究成果和史诗所承载的历史及时代内涵有着明显的差序,这就影响了研究成果的真实性、可靠性和科学性。在进行学术史料的梳理时,既需要“祛蔽存真”,也需要“解蔽”和开放。人类理性差序,既有客观理性的因素,也有主观自我的原因。重新回到《格萨尔》史诗本身,回到《格萨尔》史诗生成和流变的历史语境,站在新时代的高度重新审视《格萨尔》史诗研究,才能真正做到“正本清源、守正创新”。
三是在《格萨尔》史诗的编纂过程中,也应关注到西方理论和方法的借鉴与运用,既有“别求新声于异邦”的拿来主义,也出现了对这些理论和方法的生吞活剥,尤其是在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思潮下,学术研究相对化、碎片化和虚无化。新时期以来,《格萨尔》史诗受西方理论和方法的影响,出现了一批以西方理论为轴心范式的研究成果。在今天看来,这些成果一方面拓展了《格萨尔》史诗的研究空间,打开了一些“尘封”的意义世界,另一方面这些新理论、新方法、新视角遮蔽了《格萨尔》史诗中蕴涵的民族的、文化的、历史的质料。当然,研究者个人兴趣与经历也往往影响着学术研究和学术判断。在《格萨尔》学术史研究中,我们要努力做到“格物致知,信而有证”。
在聂珍钊看来,“这种学术史研究的视角避免了研究者个人的主观局限性”。
因此,应辩证地看待他人的研究成果、学术观点,对这些成果和观点进行有机融通和吸收借鉴,做到真正的学术创新。
3.格兰杰因果检验。利用格兰杰因果分析对数据指标之间的关系进行实证检验,得出人民币汇率预期(DNDF)、境内外利差(DLC)与货物贸易跨境资金流出(DLOHW)之间的格兰杰因果关系(如表3所示)。从结果来看,人民币汇率预期(DNDF)与货物贸易跨境资金流出(DLOHW)之间存在双向格兰杰因果关系,境内外利差(DLC)与货物贸易跨境资金流出(DLOHW)之间也存在双向格兰杰因果关系,且人民币汇率预期(DNDF)对货物贸易跨境资金流出(DLOHW)的影响较境内外利差(DLC)对货物贸易跨境资金流出(DLOHW)的影响显著。
从两个世纪对《格萨尔》史诗文化观照的对比来看,其研究成果具有不同内涵,呈现出中心向外延展的趋势,这也是人类认知差序在《格萨尔》学术史书写中的具体体现。问题是,我们如何以一种“问题意识”来面对这些学术史料,如何让这些学术史料在当代生发出应有的意义和价值来。同时,我们也要避免过分强调“当代性”或者“时代性”。一时代有一时代的学术,我们既不能“厚古薄今”,也不可“厚今薄古”。《格萨尔》学术史的研究要克服主观谬偏,要将个性与风格有机地融通于学术史的研究中,要“盖文疑则阙,贵信使也”。
在《格萨尔》史诗研究中,有意歪曲的情况较少,但也存在对研究对象的不客观对待现象,尤其是先入为主的民族自我认同问题更为明显。在一段时期内,“《格萨尔》被定为‘大毒草’,禁止说唱、搜集、出版、发行,一些民间艺人与格萨尔工作者受到残酷迫害。”
《格萨尔》被誉为藏民族的“心灵史”“文化史”“大百科全书”,先入为主的民族自我认同问题和《格萨尔》在藏族人民心目中的位置有着密切关系。
访谈中,庄浩一再强调时代背景对于创业的重要性。在她看来,其赶上了中国发展速度最快的十年,而这个时期正是个人能力体现的最佳时机。确实,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涌现了一批“下海”试水的勇者,其在享受着急速扩容的经济规模和不断升级的消费能力所带来的发展红利的同时,也会面对因未跟上快速发展步伐而被淘汰的窘迫,所以创新成为企业发展甚而生存的必然。
在《格萨尔》学术史的写作和研究中,史实和真理是两个重要的思考维度。学术史写作中的“史实”不是历史叙事中的“实情”,也不是学者学术历史的还原,而是对学术历史的“绝对真理”的把握。我们可以通过对这些学术研究史料的梳理和勘探来构建学术史实,这在《格萨尔》学术史的研究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格萨尔》研究起步早,但起点低,高质量、系统性、理论性的研究不够,也较为零散,这就为《格萨尔》学术史的写作和研究带来一定困难。如何弥补《格萨尔》学术历史的“碎片化”,如何从这些“碎片化”的学术历史中淘洗出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是我们必须直面的问题,也是进一步推动《格萨尔》学术研究的意义旨归。
三、史实与真理:《格萨尔》学术史写作的两个维度
总之,《格萨尔》学术史的研究就是要追求“客观真理”。当然这种追求一定要以“史实”为基本依据,要做到“凡研究一个时代思潮,必须把前头的时代略为认清,才能知道那来龙去脉。”
对历史和传统进行重新认知、判断和评价,这也是学术史研究的题中之意。以一种更具问题意识的方式,对《格萨尔》史诗进行学术史和学科史研究,是一种避免形式主义和低水平重复研究的有效之法。王学典认为,“历史研究有两大任务,一是发现和清理事实,二是说明和解释事实。”
可以说,在《格萨尔》学术史研究中,也有两大任务,一是发现和清理《格萨尔》学术研究事实,二是说明和解释这些学术事实。如何做好这两大任务,是《格萨尔》学术史研究重点考虑的问题。笔者以为,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着手:一是从《格萨尔》学术史流变的视角来确立《格萨尔》学术史研究的研究范畴、基本问题和理论依据。二是《格萨尔》学术史研究应该包涵史料谱系、问题谱系、方法谱系和价值谱系,并且这四个方面是内在的、共生的和互动的关系。三是从《格萨尔》史诗本身出发,思考《格萨尔》学术史研究在整个《格萨尔》学科体系建构过程中的意义和价值。当然,由于研究者的理性制约和《格萨尔》学科发展的规律,每个阶段的研究成果都允许被质疑和批评,这样才能在扬弃中走向建构。
对《格萨尔》进行学术史研究,我们既可以采取中国古代史家所主张的“实录”,也可以取用西方史家对“事实”进行阐释的做法。不同历史时期,《格萨尔》学术研究成果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即便是同一历史时期,学术成果的代表性、标志性、典型性也有所区别。这也就是皮尔斯所说的“具体的事实一定是发生在某种条件下的描述中”。
Charles S. Peirce, “The Law of Mind,” , vol.2, no.4, 1892, p.555.
譬如早期的《格萨尔》研究就以搜集、整理为主。降边嘉措认为,《格萨尔》“手抄本的大量出现,是在11世纪前后,随着后弘期佛教的发展,得到广泛流传,这就是所谓‘伏藏’本《格萨尔》故事。藏语叫‘德仲’的那些被称作‘掘藏大师’的僧侣文人,对于手抄本的撰写和传播,曾经做出过重大贡献……他们可能就是藏族历史上最早从事《格萨尔》搜集、整理的僧侣文人。”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对《格萨尔》进行了较大范围的调查、搜集与整理。如西北民族学院翻译科和藏文教研室组织人员深入甘南、青海、四川藏区,从民间搜集、整理到《天岭》《诞生》《赛马》《降魔》《八十英雄传》《姜岭》《象雄宗》《朱古兵器宗》《大食财宗》《世界公桑》《香香药物宗》《松巴犏牛宗》等20多部史诗文本。1979年之后对《格萨尔》进行了有组织、有计划、大规模的抢救性搜集、整理工作,“到1997年6月,全国共搜集到藏文手抄本、木刻本289部,除去异文本,约100部。”
直至1997年召开的第五次全国《格萨尔》工作会议才明确提出,《格萨尔》工作重点由抢救性的搜集、整理逐渐转向以记录、整理、翻译、编纂、出版、研究为中心的综合性工作。当然,这一时期也有一些重要的学术论著产生。代表性的著作有:降边嘉措的《格萨尔初探》《〈格萨尔〉与藏族文化》、杨恩洪的《民间诗神——格萨尔艺术研究》、王兴先的《〈格萨尔〉论要》、赵秉理的《格学散论》、何峰的《〈格萨尔〉与藏族部落》、角巴东珠的《〈格萨尔〉疑难新论》等。这些著作从不同层面对《格萨尔》史诗进行了开拓性研究,其代表性、标志性、典型性也有所不同。譬如降边嘉措的《格萨尔初探》、王兴先的《〈格萨尔〉论要》是综合性研究,是格萨尔学科建设的奠基性著作,可以当作教材来使用。
在《格萨尔》学术史研究中,我们也明白,史实不等同于客观事实,不是绝对真理。我们只有通过构建史实,以一种历史叙事的方式“客观还原”。当然,在这种“客观还原”中也会或隐或显地夹杂着论者的某种价值判断。如何将这种“真理”与“真实”贯穿于《格萨尔》学术史的写作中,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一是有效缝合“碎片化”的研究史料,从而建构起客观历史史实的阐释体系。研究资料是“碎片化”的,即便是标志性的学术论著,也由于《格萨尔》史诗本身的博大和丰富性而使研究呈现多层面多角度性。这些从不同层面和不同角度对《格萨尔》史诗的研究,统摄在学术史的视野中就会获得差异性判断。此外,《格萨尔》史诗研究史料众多,诚然“时至今日,没有哪位历史学家掌握了与其课题有关的全部资料”。
G.R.Potter,ed., , 1, ,1493-1520,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57,pp.xvi-xvii.
从11世纪有记载的整理研究至今,《格萨尔》史诗说唱部本和写本较多,仅西北民族大学就曾编纂出版《格萨尔文库》30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国外格萨尔研究史料,由于语言和翻译的限制,一些较有学术价值的文献亦难以穷尽。当然,就我们现在收集到的研究史料来说,“从其中纳入自己的概念之中、从而纳入自己的认识之中的东西,与他必须舍弃的东西相比,简直是极其微不足道的。”
对已有的研究史料进行学术甄别、归纳和抽象,从而得出合乎逻辑的结论,其意义和价值也是不言而喻的。
二是对《格萨尔》史诗研究史料中“共性”和“类性”问题的研究,既是方法论的凸显,也是对“事物异质性原理”的深刻揭示。所谓“方法论的凸显”是指这些“共性”和“类性”问题,是对大量《格萨尔》史诗研究史料的综合、归纳、类比和抽象,是一种透过“材料”对“本质”的揭示。当然,“史学家所运用的研究方法在理论上都存在缺陷,我们只能选择较合理和较好的方法。毕竟,一切事物除了异质性外,还具有共性和类性。”
共性和类性也是我们进行《格萨尔》学术史研究的逻辑基础。我们通过对《格萨尔》文学研究、语言学研究、史学研究、民族学研究、宗教学研究、民俗学研究、艺术研究、艺人研究,以及比较研究等的文献史料疏证,发现《格萨尔》学术史的研究还可以从这些方面拓展,即《格萨尔》发展史、《格萨尔》搜集整理史、《格萨尔》艺术史、《格萨尔》翻译史、《格萨尔》艺人成长史、《格萨尔》版本史、《格萨尔》多学科研究史等。我们在对《格萨尔》研究史料的综合、归纳、类比时,生成了一些新的《格萨尔》学术史研究论域。这些论域的深入探讨,又从共性和类性方面丰富和发展了《格萨尔》学术史。
三是学术史与其他学科的“融合”与“互动”,从而在更为深广的层面上激活《格萨尔》学术史。《格萨尔》学术史包涵的内容丰富,却又涉及门类较广,文学、语言、文献、版本、民俗、民族、文化、史学、艺术、宗教、军事、社会等学科都在《格萨尔》研究中有着深度融合。《格萨尔》史诗与这些学科的跨界融合与对话,又构建起了新的《格萨尔》学术史体系。譬如《格萨尔》版本学研究,“我们首先应该从版本学的角度理顺各种文本之间的关系,才能较全面、系统地整理、翻译、研究《格萨尔》。对《格萨尔》版本的整理、翻译、研究,首先应该区分早期版本和现代艺人的版本。”
《格萨尔》版本众多,仅曼秀·仁青道吉就“搜集到四百多部《格萨尔》藏文原著,其中铅印本有较早期的版本(包括木刻本、手抄本、掘藏本,以及其铅印本)二百二十五部,现代艺人说唱记录整理本一百多部,以及其他版本一百多部。”
可见,对《格萨尔》史诗进行版本学研究很有必要。如果没有《格萨尔》版本学的纵深化研究,就会给《格萨尔》学术史的写作带来诸多困惑和问题。
四是辩证地看待“史实与真理”。“史实与真理”既是辩证的,又是互为一体的。对于《格萨尔》学术史写作,我们不能只把它看作史诗观念和知识体系来描述,而更应该将其置于藏族民族历史文化发展的长河之中,用“民族宗教”和“历史文化”来把握,这样方能理解作为民族史诗的《格萨尔》,也才能将史诗学术研究博大精深的“学问”之下的“诗意”“温情”与“想象力”表达出来。真理具有时间性,也是相对的。以《格萨尔》史诗研究中格萨尔身份辨析这一学术探究而论,该论题体现出《格萨尔》学术史书写中历史真理的相对性。早期《格萨尔》史诗研究中,对格萨尔身份的思考更为具体,以考据其历史真实性作为核心,倾向于为格萨尔赋予一种切实存在的特性。例如,贝利(H.W.Bailey)在《龟兹研究》(1952)中提出于阗文文献里记载有“格萨尔王子”,《格萨尔王传的历史源流》(莫斯科 1957)则考证了格萨尔就是11世纪的宋代青唐吐蕃首领唃厮啰,
等等。随着研究的深入,关于格萨尔身份的研究不再拘泥于真实性的探究,而是拓展为更普遍、抽象的思考。例如,诺伊·廷格斯坦在《拉达克的歌曲、文化表征与混杂》(2013)一文中论述了格萨尔形象的演变,在辨析格萨尔君主身份之外,还探讨了其另一重“前佛教原型”形象。
Noe Dinnerstein, “Songs, Cultural Representation and Hybridity in Ladakh,” , , vol.32,no.1, 2013, p.16.
从整体《格萨尔》学术史书写来看,早期研究对格萨尔身份的辨别与表述,试图为格萨尔赋予一个与宏壮史诗描述适配的高贵出身,而后期研究逐渐转变为在“先验性”统摄下探究其形象与意义。这一学术史书写的变化,体现了《格萨尔》学者在不同时期对《格萨尔》史诗这一研究对象价值判断的不同,是历史真理相对性的具体呈现。在一定时间段,对《格萨尔》史诗学术研究史料、史实的认知具有“真理性”,而超过这一时期,认知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甚至会出现后来的认知颠覆了前面的认知。恩格斯说:“谁要在这里猎取最后的终极的真理,猎取真正的、根本不变的真理,那么他是不会有什么收获的,除非是一些陈词滥调和老生常谈。”
人的认知是有限的,是相对的。人的认知往往受时代、个体经历、地域文化,还有教育背景等因素的影响,可以说,任何人都不可能达到至高真理,“因为一旦把真理凝定起来,认识就会陷入死胡同。”
面对丰富驳杂的《格萨尔》研究史料,只有“通过我们的有限性、我们存在的特殊性,才在我们所在的真理方向上开辟了无限的对话”。
“对话”既是一种研究姿态,也是一种研究方法。同时,只有“对话”才能有效激活“史实”与“真理”,才能将“史实”与“真理”辩证统一于《格萨尔》学术史研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