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阅读障碍的研究热点与前沿趋势
——基于CiteSpace的可视化分析
2022-10-13董筱雯申仁洪
董筱雯 申仁洪
(重庆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 重庆 401331)
一、研究背景
阅读是充分参与社会活动时所需要的基本技能[1],但阅读障碍则是一个神经生理学领域定义的独特学习障碍,其特征是无法正确或流利地辨认词汇,拼写解码信息能力差[2]。20世纪80年代前,大多数研究关注的是英语的语音缺陷,中文这一表意文字中的阅读障碍自1992年后才引起心理学、认知神经学的关注[3]。按照美国的分类,阅读障碍可以分为获取性阅读障碍和发展性阅读障碍[4]。前者通常是由脑损伤或病变所引起的;而后者则并非因智力、生活环境、教育条件或某种神经障碍等因素造成,其阅读表现比正常人明显落后[5]。如无单独说明,下文中所指阅读障碍均为发展性阅读障碍。有研究表明,阅读障碍发生在学龄期的概率为5%—10%[6],通常容易被误认为是智力低下、发育迟缓,并因此对儿童正常发展产生不利影响。经过30多年的发展,阅读障碍逐渐成为特殊教育学、语言学、认知神经学关注的热点话题。为了准确掌握汉语阅读障碍的研究热点及前沿趋势,本文采用CiteSpace软件对近20年来CNKI平台上与汉语阅读障碍有关的文献进行系统梳理,并进行知识图谱量化分析,旨在为汉语阅读障碍的教育和干预提供科学依据。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工具
本研究使用了CiteSpace知识可视化软件系统。该软件系统由美国德雷克塞尔学院陈超美教授研发,适用于从科研文献中检索和可视化当前科学技术发展的新趋向。该工具的主要作用是简化对知识领域文献中重要论文的搜索,以便在可视化网络中搜索视觉上的显著特征,如地标节点、中心节点和枢轴节点[7-8]。
(二)数据来源
本研究的文章数据取自中文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CNKI)期刊数据库文献全文数据。在高级搜索中,以“阅读障碍”或“阅读困难”或“读写缺陷”或“读写障碍”或“诵读困难”或“阅读不良”或“阅读能力低下”和“汉语”为关键字展开搜索,设置时间跨度为2001—2021年,剔除关键词索引、编写术语、学术报告、与主题无关的(如“图书馆服务”等)文章,得出有效论文共396篇。将论文导出至CiteSpace读出所需要的Refworks格式并经过转码处理,最后获取论文研究的样本信息库。检索时间为2022年4月28日。
三、研究结果
(一)基本情况分析
1.发文量随年代分布情况
根据检索结果绘制折线图1。总体来看,近20年汉语阅读障碍相关文章始终呈波动上升趋势,其中2019年发文量最多,表明阅读障碍从2002年起逐渐引起研究者的重视。
图1 发文量随年代变化图
2.高产机构及核心作者群
运行CiteSpace 5.8.R3,设定时间跨度为2001—2021年,时间切片为1 year,节点类别为institution,通过选择purning sliced networks方法完成剪枝操作,对其他参数保持默认设定,可以得出节点数为196、连线数为0、时间密度为0的机构共现网络技术知识点图像(图2)。其中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和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节点比较大,而节点间的连接数为零,说明各组织内部基本缺乏联络和协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我国对于阅读障碍研究的扩大领域发展。从发文机构来看(表1),几所重点师范大学和医学院都在汉语阅读障碍的研究上取得了相对丰富的成果。
表1 核心机构及发文量统计
图2 机构共现网络知识图谱
返回CiteSpace界面,把节点类型选为author,其他设置不变,可以得到一个节点数为405、连线数为682、密度为0.0083的作者共现网络知识图谱,如图3所示。其中节点最大的中国学者是吴汉荣,宋然然、刘翔平、白学军、毕鸿燕等人节点稍小,静进、谭珂、赵婧等人节点较小。因为学者间交往和协作较多,在知识图谱中产生了若干个作者子网络结构,比较重要的是以吴汉荣为首的作者网络结构、以白学军为主的作者网络结构、以静进为主的作者网络结构和以宋然然为主的作者网络结构。另外几个高产作者间连线也较多,主要体现为学者宋然然、吴汉荣、静进、李秀红等人之间有着较多的学术交流和联系;周围相对独立的作者网络团较小,如舒华和李虹、莫雷和金花、王晓辰和李清等;周围拥有较多独立节点的作者,如赵微、熊建萍、周路平等,说明我国部分研究者在对汉语阅读障碍的研究上沟通协作意识虽然强烈,但这些交流大都存在于一直合作的作者之间,与其他学者之间的交流较少,还有待进一步加强。
图3 作者共现网络知识图谱
(二)研究热点分析
运行CiteSpace,除设置的结点类型为keyword外,其他均不变,获得一个节点数为367、连线数为727、密度为0.0108的关键词共现网络图谱,如图4所示。字体的大小代表出现频率的高低。
图4 关键词共现网络图谱
由图4可知,阅读障碍、儿童、语音意识、汉语、眼动、语素意识、阅读困难、语音加工、工作记忆、快速命名、阅读能力、字形、小学生、语音缺陷、认知等为出现频率相对较高的词汇。可以看出,对汉语阅读障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认知领域”。在此基础上,通过选择“LLR对数似然算法”,并选择数量排在前10位的类别,获取汉语阅读障碍的关键词聚类分析法知识图谱。这些聚类大致分为“阅读障碍”“儿童”“汉语”“眼动”“阅读困难”“工作记忆”“语音缺陷”“字形”“音位知晓”“语素意识”10个聚类。
在关键词聚类分析法网络知识图谱的基础上,通过选择“Cluster Explorer”可以得出对数似然率(聚类标记词选择计算法之一),得出排名前10的关键词共现网络聚类表(表2)。
表2 关键词共现网络聚类表
结合表2和图4可以看出,各聚类之间存在交叉重叠现象。经过归纳总结,可将汉语阅读障碍研究热点归纳为“认知加工研究”“干预性对策”“脑机制研究”“筛选标准”四个次领域。
第一,“认知加工研究”领域,包括“认知”“语言认知”“语素意识”“工作记忆”“快速命名”“语音意识”“语义加工”“执行功能”“音位知晓”等关键词。研究者已经积累了大量的证据,指出阅读障碍问题的根源是一些认识语言能力的问题,如语音缺陷、词素缺乏、快速命名、口语词汇等问题,其中语音意识问题是最主要的认识问题。语音意识指的是认识并控制口语词汇发音规律过程的能力[9]。Connie等人用长期的纵向研究,证实了语音意识加工能力强弱和阅读技能之间具有双向的关系,语音意识的强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预测人们未来的阅读成果[10-11]。语素意识则主要反映字形和意义之间的关系,指儿童识别、区分、理解和操作语言中最小的音义结合体的能力[12]。近年来更多研究开始转向语素意识对于阅读的重要作用。舒华等人曾对从北京市2所学校中选出的被试进行认知意识测试(主要包含语音认知意识测试、语素认知意识测试和命名速度测验)和阅读测验。结果发现,语素意识是具有最大预测性的认知变量,有76%的认读障碍儿童表现出了语素意识缺陷[13]。除语音意识和词素意识这两个元语言学意识以外,快速命名在对词汇的辨识方面也是汉字阅读困难的良好指标[14],在汉语阅读中的重要性随着年级的升高而增加,且使用文字刺激的快速命名任务比使用非文字刺激的快速命名任务更能预测汉语阅读的表现[15]。
第二,“干预性对策”领域,包括“干预研究”“早期干预”“成因研究”“语音训练”“对比研究”“阅读能力”“阅读发展”等关键词。结合阅读障碍儿童的身心发展特点和国内外已有的研究结论,可将干预措施分为教学类干预和认知干预。教学类干预包括计算机辅助和教学设计。关于计算机辅助干预,国内相关文献较少,一般多为台湾地区学者使用。该方法指运用电子化教材、绘本及多媒体设备对阅读障碍进行干预。蔡昌谕也曾使用“电脑多媒体汉字部件教学系统”,将多媒体呈现通过部件组字的过程加以干预,效果显著[16]。教学设计指采用自己或学者设计的教学程序在教学环境中进行干预,如交互式教学、故事结构法、字词结构教学等[17]。众多研究结果已经证明,早期的教育干预方法对有阅读失败风险儿童阅读技能的发展和结果都有程度不同的积极影响,至少可以显著降低阅读障碍的发生率。认知干预可分为语言学和非语言学干预,包括语音、语素、正字法意识干预和视觉加工、听觉加工、工作记忆、阅读强化干预。以上干预方法都有学者进行相关研究,证实了其对朗读正确率、流畅性、同时性加工方面有显著提高及维持作用[18]。但由于被试数量普遍较少,故推广性都不大,未来还有待增强实证研究。
第三,“脑机制研究”领域,包括“眼跳”“外源性”“内源性”“事件相关电位”“成分模型”等关键词。随着脑成像技术的发展,阅读障碍的研究开始转向脑部机能,包括脑电和脑功能[19]。相关学者采用事件相关电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以下简称ERP),发现阅读障碍儿童的上升时间和音高变化过程与正常儿童不一致,这表明阅读障碍患者的快速听觉处理缺陷可能与注意机制有关。在一些儿童中,同时发生了阅读障碍与非语言成分的加工问题[20]。研究脑功能的学者使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以下简称fMRI)技术对脑部的角回和相关枕叶和颞叶位置之间的功能连通性进行研究,发现阅读障碍患者和正常人只有在语音处理任务上才表现出不一致[21]。也有学者采用正电子发射断层扫描(positron emission computed tomography,简称PECT)对此连接性作了深入探究。结果显示,在单字阅读过程中阅读障碍患者左侧角回与枕叶和颞叶视觉联想区无流通性,而角回被认为和参与将视觉呈现映射到语言表征中的后语言区(威尔尼克区)有关,因此进一步验证了阅读障碍患者语言功能存在缺陷[22]。医学技术的进步以及之前的实验结论都揭示出阅读障碍患者的脑部活动存在异常。
第四,“筛选标准”领域,包括“PASS认知模型”“PASS”“语文学习困难”“检出率”“家庭阅读环境”“亚型”等关键词。PASS理论认为,人类智力发展是由计划、觉醒或注意、同时性加工和继时性加工三级认知功能体系中的四个加工过程构成[23]。通过梳理文献得知,我国内地学者普遍采用“智力-阅读成就差异”鉴别方法,即比较阅读成绩与智力水平之间的差异,若超过规定的程度则被诊断为阅读障碍。但在筛选时需要先确定两种因素,一是智力成就,二是阅读成就得分。研究者们对这两个因素的标准存在很大争议,使用不同的智力量表或不同的阅读测验会导致分数出现差异[24]。由于“智力-阅读成就差异”缺乏科学性和确定性,没有考虑到智商与阅读成绩的不完全相关性,与动态的发展模型相悖,因此一种新的“干预-反应模式”在此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25]。
(三)前沿趋势分析
研究前沿由科学领域中文献最近被引用的作品组成,代表该领域的最新状态,并随着新旧文章更迭和基础科学领域的变化而发展。对复杂网络分析的兴趣是提高我们对科学网络和一般网络理解的潜在有效途径。
运行CiteSpace,并在控制面板中选择Burstness,即可获取关键词突现图(图5)。由图5可知,2002—2004年间的突现词“儿童”的爆发力最强,说明在此时间段受到了广泛的关注;2002—2012年间的突现词“语音缺陷”的突现周期持续时间最长,为10年。因为突发性具有连续性,所以可以推断出“阅读能力”“干预”和“中文阅读”这三个分支有可能在未来几年继续成为研究的前沿热点,也是学者们可以重点研究的方向。
图5 关键词突现图
此外,关键词时间线图谱主要显示研究前沿和知识库之间的时间模式,侧重于描述聚类之间的关系,也更能体现研究主题随时间变迁的态势。时间线视图由一组作为时间区域的垂直条带构成,关键词按照日期先后由左至右排序。在layout里选中Timeline View选项,即可获取关键词时间线图谱(图6)。
图6 关键词时间线图谱
不同时期的关注点不同。根据时间脉络和关键词爆发趋势,可以将阅读障碍的研究分为早期、中期和后期,以便更好地掌握阅读障碍的发展动态。
1.早期(2002—2003年)
在这个时期前,西方很早就开始关注阅读障碍,阅读障碍儿童早已成为特殊儿童类型之一。而由于稍显滞后的科学技术、封闭的环境及落伍的观念,亚洲各国对阅读障碍的关注力度明显不足。我国阅读障碍分支研究此时基本还是空白。这个时期热点词为“儿童”“语音缺陷”“语言”“认知”等,意味着人们开始认识到在使用汉语的儿童中阅读障碍的客观存在。人们逐渐意识到语言文字的结构会影响阅读,并逐渐开始了对阅读障碍的探索。舒华的研究也证实了汉语儿童的确存在阅读困难现象[26]。有学者研究证实,男童的阅读障碍发生率明显高于女童[27]。
2.中期(2004—2013年)
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开始关注这一领域。2006年,吴汉荣编制了《儿童汉语阅读障碍量表》,为有效鉴别阅读障碍提供了科学依据[28]。此外,还有学者开始探讨阅读障碍的亚类型和致病因素等[29]。由于心理学的快速发展,研究者开始侧重于探讨正字法、语素和一些高级神经认知机制的影响。这个时期主要探究阅读障碍儿童的不同特点,如语言、视觉加工、眼动、识字、记忆、快速命名、感觉统合能力等方面[30-31]。脑研究也从这个时期开始使用ERP和fRMI等研究手段[32]。
3.后期(2014年至今)
各种医疗检测手段和仪器逐渐成熟,开始有针对性地根据不同特征研究教育或干预措施[33],还伴随有成熟的基因研究[34]。至今,儿童汉语阅读能力仍是学者们关注的热点。同时,还有学者探寻了不同因素对阅读障碍的影响[35]。
四、不足
(一)诊断和评估工具的不足
根据文献发现,目前国内还没有一个确切的诊断评估标准,这对汉语阅读障碍研究的发展是一个阻碍。阅读障碍的类型包含很广,且亚类型众多,如果没有统一的诊断评估工具,会使结果缺乏科学性和一致性,也就失去了研究的信效度。因此,后期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对诊断评估工具的开发。
(二)应用研究落后于基础研究
中国的儿童阅读障碍研究起步较西方晚,虽然在成因、干预、亚类型等方面都已积累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大多集中在心理学层面而非特殊教育层面,很多理论研究并不能直接运用在阅读障碍儿童的教学与干预中,而且应用研究也比较滞后,容易造成理论和实践的脱节。
以上问题有待在今后的研究中加以改进,从而促进对阅读障碍的深入探究。这不仅有利于为阅读障碍者的干预制定有效措施,而且能早日改善他们的生活和学习状况。